“陈六斤,你心底最放不下的人,是你的独子……”瞎子眼睛里的亮光时隐时现,随即,他的额头上,缓缓的出现了一块像是月牙般的印记:“我这个人,因为自幼练了别的门道,所以没有时间练拳脚功夫,可你要觉得我就是一只羊,任人宰割,那你就错了。”
“你什么意思!?”我看着瞎子额头上突然出现的那一片印记,心头陡然一惊。
“这印记,叫做死咒轮。”瞎子眼睛里的光,一下子熄灭了,他伸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摸了摸:“我不怕你食言,听完我说龙瓶的事之后,再杀我灭口。”
我额头冒出了一片细密的汗珠,瞎子的那双眼睛,能看到的东西真的太多了,他甚至能看清楚,我心底深处最最珍视,最最牵挂的人,是应龙。我还不知道瞎子说的死咒轮是什么东西,可他一提到应龙,我的心就被揪紧了。
“你是什么意思,不妨明说。”我不想让瞎子知道我的心神已经不稳,把声音压的很低:“说吧。”
“你心底最牵挂的,是你的独子,我化出这片死咒轮,我要是死了,你的独子也活不下去。”瞎子和我一样,头上全是冷汗:“陈六斤,你要做这笔交易,就好好做,我说了你想知道的事,你放我走。我没得选,为了活命,只能把龙瓶的事告诉你,但你要是食言,我只能拉你的独子一起垫背!”
“你敢!!!”我知道瞎子没安好心,但事情真的关系到应龙,我立刻紧张了。
“我都要死了,还有什么不敢的?”瞎子好像完全豁出来了:“你想试试,那现在就杀了我。”
“你!”我呼的举起了拳头,墙角的瞎子能听见我的拳头带起的风声,可是这一次,他没有求饶,也没有躲避,他越是这样,我反倒越不敢动手了。
我的拳头硬生生的停在了半途,我不敢试,也不敢赌,应龙在我心里,比我自己的命都重要。如果只是牵连到我,那我肯定会放手一搏,可牵连到应龙,我就没有半分勇气去冒险。
“陈六斤,你怕了,你不敢拿你独子的性命冒险,是不是?”瞎子洞察我的心,接着说道:“你想让你的独子好好活着,我也想自己好好活着,大家既然做这个交易,就别生出什么贰心。我不骗你,死咒轮百试不爽,是我最后一招保命的本事,你要是食言杀我,我没法子,只能拉你的独子垫背,你要是守信,放我离开,我只要走出去,自己会化掉死咒轮,陈六斤,你就那么一个儿子,你也不想他出事,对不对?孰是孰非,你考虑考虑。”
我从来没有见过瞎子在面临生死危机时这样淡定过,他可能说的都是真的。
我又陷入了那个无法挣脱的漩涡,人生诸多抉择,我面临过无数次抉择,每一次,都让我心绪不宁,难以决断。
可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我不是圣人,我只是一个凡俗人,我自己可以承受一切,可我的儿子,哪怕天塌地陷,我也要保住他。
“好!!!”我猛然咬牙,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你告诉我白瓷龙瓶的事情,说完,我就放你走!”
“一言为定!”
瞎子跟我达成了协议,也等于捏住了我的要害,他不再畏缩,从墙角朝前走了两步,盘腿坐到地上,翻了翻自己的眼皮子,又露出那双没有眼球的眼睛。
“我今年五十九了,瞎了四十年,四十年前,我还不是个瞎子。”
瞎子是西边人,他是个重瞳,西边的异相里,七指和妖尾最多,其次是龙腮和重瞳。重瞳窥心,一般来说,西边带有重瞳异相的人,多半都把时间和精力花在了别的奇门异术上,只有这样,才能把术法修行的很精熟。有些重瞳既修术法,又练功夫,最后两头都是半生不熟,瞎子生下来就体弱,所以他想的明白,不贪拳脚功夫,专修异术。
瞎子的父亲,也算是西边一个有名的人物,别的重瞳异相,只是比常人多了一双瞳孔,但瞎子的父亲,在胸口还长着一只眼睛。在父亲的培养下,瞎子进境很快,一直在西边生活了十九年。
瞎子十九岁的时候,他父亲带他离开西边,来到了大河滩。瞎子本来以为,他父亲带他出来,是为了长长见识,但到了大河滩以后,父亲告诉他,他们这次来大河滩,是为了找一只瓶子。
这只瓶子,显然就是白瓷龙瓶。
瞎子当时还不知道白瓷龙瓶是什么,缠着他父亲询问,问的多了,他父亲告诉了他一点内情。原本,西边的人不知道世上有白瓷龙瓶这东西,因为西边的人时刻都在谋划着催动天崩,所以不间断的用仿制出来的天机盘来推演一些隐秘。
就是瞎子父子动身来大河滩之前的一个月,天机盘推演出了白瓷龙瓶的影子。
第六百九十八章 一死一瞎
天机盘推演出的结果,大半都和天崩有关,因为西边的人就是为了天崩才进行推演的。天机盘所推演的事情,很多是禁忌,即便推演出来,也只是大致的结果,不可能那么详细。但天机盘既然推演出,世上有这样一只白瓷龙瓶,那就说明,白瓷龙瓶和天崩有很大的关系。
瞎子父子就是因为这件事,被西边派到了大河滩。
瞎子当时知道的事情不多,都是他父亲在主持。他们父子到了大河滩以后,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到了盘龙山。
盘龙山,果然是盘龙山。瞎子这么一说,我就觉得他的讲述应该是可信的,盘龙山那个地方,不是寻常之处。
他们具体的落脚处,是盘龙山下的那条大河故道。四十年前,大河故道已经完全干涸了,瞎子虽然知道的不多,但他是个聪明人,猜测出来,那只要寻找的瓶子,应该就在这条干涸的故道下。
只不过这条故道那么长,全是黄沙泥土,在这样的情况下寻找一只瓶子,难度非常大。但瞎子的父亲是个高人,在这儿找了两天,然后选了一个地方,叫瞎子和他一起朝下挖。
父子两个挖了一个大概有一丈半那么深的坑,然后,瞎子的父亲就暂时停住了。瞎子不知道怎么回事,问他父亲。他父亲就说,再挖下去半丈,肯定会挖出东西,但现在是白天,有些东西白天是不能见光的,只能等到夜晚。
到了当天夜里,他们又把坑挖下去半丈左右,果然,在两丈左右的深坑里,他们挖出了一只瓶子。
洁白如玉的瓶子,瓶身上有一条瓷釉描绘的龙,瓶子掂着好像是空的,瓶口有一块像是黄金般的木头充作瓶塞。
瞎子问他父亲,他们这次要找的,就是这只瓶子?父亲点头说是,瞎子左右观摩了一下,这只瓶子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忙活了半天,瞎子对瓶子的底细一无所知。
我深有体会,白瓷龙瓶的秘密,隐藏的太深了,即便把瓶子翻个底朝天,也瞧不出个所以然。
原本,瞎子的父亲接到的指令就是找到这只瓶子,然后将其带回西边。至于瓶子该怎么处理,是西边圣堂那些老家伙们的事。瞎子的父亲和瞎子一样,生性比较谨慎,一般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可是这一次,他父亲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如同鬼迷心窍了一般,想要探知这只瓶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瞎子也很想知道瓶子的秘密,所以对父亲的建议很支持。父子两个人借着月色,慢慢的打开了白瓷龙瓶。
瓷瓶里空荡荡的,里面好像什么东西都没装,瞎子拿着瓶子,凑到瓶口朝里面看。
就在他凑近瓶口的那一瞬间,空荡荡的瓶子里,好像一下子冲出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这股气息并不强烈,但气息涌到瓶口的时候,瞎子感觉自己的眼睛仿佛被什么东西灼烧了一下,视线立刻开始模糊。
他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整个人后仰着翻倒在地。
瞎子的父亲也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把就抓起了瓶子,想用瓶塞把瓶子盖上。但是瓶子还没来得及盖好,干涸的故道里,骤然刮起了一阵让人心惊胆战的狂风。
风卷着沙土,飞扬弥漫,一转眼的功夫,这股风就好像盯住了瞎子的父亲。瞎子当时翻倒在地,视线模糊的一塌糊涂,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尽了,一动都不能动。他模模糊糊的看见,那团死死缠着自己父亲的怪风里,有一条硕大的黑影。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怪风,瞎子无能为力,连他父亲也毫无办法,片刻之间,瞎子的父亲仿佛被这团风完全的吞噬了进去。瞎子急的要死,可是视线却更加模糊,几近失明,创伤再加上焦灼,瞎子直接就昏死了过去。
“我的眼睛,就是那时候瞎的。”瞎子苦笑了一声,翻着眼皮,脸上说不出的苦涩之情:“不是我们父子临时起意,想要看看龙瓶里的东西,也不至于落到这样的下场。”
等瞎子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完全失明了,什么都看不见。他当时险些要崩溃发疯,在故道里翻滚扑腾。可是不管怎么扑腾,眼睛是完全瞎了。
就在他痛不欲生,满地打滚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了一具已经冰冷僵硬的尸体。尸体距离他昏厥的地方不是太远,当瞎子碰到这具尸体,立刻就从疯狂中惊醒。这条故道罕有人迹,只有他们父子涉足到此,瞎子的预感很不妙,伸手摸了摸这具尸体,心就彻底凉了。
这具尸体,显然是瞎子的父亲,已经断气很长时间了。故道里只有这具尸体,那只白瓷龙瓶已然无影无踪。
瞎子的讲述,让我有些茫然。我当初挖出白瓷龙瓶的时候,也千方百计的想要弄清楚龙瓶里装着什么东西,反复钻研了许久,虽然我没能钻研出什么,不过也没有遇到瞎子所说的那种情况。
不过再细细想想,我和瞎子之间的区别,就是他是西边的人,而我是七门的人。那只白瓷龙瓶,也会辨别身份,我窥探龙瓶不要紧,外人窥探龙瓶,后果就会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