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衣随便找了个地方一躺,还是不敢睡的太死,但是最多有两个时辰,我一下子醒了。
我听到了人的脚步声,就在藏身处不远的那条几乎无法辨认的小路上传来。这脚步声很普通,明显没有掩饰,我睁大了眼睛朝小路的另一端望去,随即就看到了发出脚步声的人。
那应该是个要饭的叫花子,破衣烂衫,一手拿着一只空碗,一手提着一根打狗棍,正颠颠的在路上走。
看到这儿,我心里就不那么慌了,如果来的人故意蹑手蹑脚,形迹可疑,那么肯定会引起我的怀疑。但就是个叫花子大大咧咧的走过来,我就觉得,对方大概只是路过。
这个叫花子大概五十来岁的样子,常年累月行乞讨饭,身上脏的不忍直视,离的好远似乎都能闻见他身上那股馊臭的气味。叫花子从小路走过去,丝毫没有发现我藏身的地方,更没有发现我。
叫花子走到距离藏身地七八丈之外,丢下手里的棍子,解开裤腰带撒尿。这人看着似乎有点不清醒,撒着尿,嘴里还嘀嘀咕咕,手也东挠西抓的。等撒完之后,他重新捡起打狗棍,不知道为什么,噗嗤笑了笑,拿着棍子在地上来回的划动。
“给你只眼睛……再给你只鼻子……”叫花子浑身上下冒傻气,深更半夜的拿棍子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划的很有劲儿,一边划,一边哼着小曲儿。
我一直目不转睛的暗中观察着他,叫花子在那边闹腾了一会儿,可能觉得没意思,摇头晃脑的拖着棍子走了。我还是不敢大意,一直目送他走到了视野的尽头,这才松了口气。
叫花子一走,这条小路彻底安静下来,虽然我只睡了两个时辰,可是被惊醒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在原地躺了有小半个时辰,估摸着那个叫花子已经走的无影无踪,翻身爬起,打算继续赶路。
沿着小路朝前走了七八丈远,就走到了那个叫花子刚才撒尿的地方。地上的尘土间,有叫花子刚才拿着打狗棍胡乱画出来的一幅画。我斜眼看了看,这个叫花子邋里邋遢,但画的画儿倒是有模有样。
画儿是个小孩儿,圆滚滚的脸,胖嘟嘟的手脚,咧着嘴巴正在笑。我心想着,叫花子每天要完饭就没事做,日子久了,无师自通的练就了一手好画儿。
轰!!!
我正想要迈步从这里走过去,但是地上那幅画骤然间动了动,我一下子毛了,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可是紧跟着,微微飘荡在地面上方的一层尘土猛的抖动起来,一道稀薄到极点的影子,从地上的画儿间飞闪而出。
此时此刻,我不可能有太多的防备,而且距离又这么近,即便防备了也来不及。那道稀薄的影子,似乎是个小孩儿,腾身一冲,抬手就撒过来一把黑乎乎的粉尘。
眼前有异物,肯定会自然而然的闭上眼睛,但闭眼的时候,还有一点点粉尘飘到了眼睛里。瞬息之间,我的眼睛就好像被火烧了似的,疼的撕心裂肺。
更要命的是,等我忍不住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好像都模糊到几乎无法辨认了。我踉跄着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揉了揉眼睛,可是一点用处没有,眼睛像是被蒙了一层东西,只能看见很模糊的情景,跟瞎了也差不了多少。
啪……
我甩了甩打鬼鞭,那道如同小孩儿一样的影子立刻被打散了,但是现在已经于事无补,我摸索着爬了起来,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楚,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是三十六旁门的人又追过来了。
心里的疑惑,在此刻又一次达到了顶点,我小心再加小心,可三十六旁门的人还是能尾随而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可现在想这些,已经完全多余,我刚刚摸索着爬起,立刻听到小路前面,有人怪笑了一声。
“就算你奸似鬼,还是喝了洗脚水。”怪笑声夹杂着说话的声音,飞快的靠近着,对方一边朝这里跑,一边随手丢了支讯息烟火:“都说你这小子有多厉害,我瞧着也是稀松平常。”
我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由远至近,依稀就是那个叫花子。事情是明摆着的,旁门的人肯定知道我藏在这儿,只不过上次他们吃了点亏,这一次就没有直接围攻,而是派了这个叫花子先出马摆了一道,让我中计。
旁门的人就在附近,讯息烟火升空,他们会飞速赶来,我没有喘息的时间,眼睛又看不到东西,如同走上了一条死路。
此时此刻,仿佛没有半点希望了。
“小子,来来来,咱们真刀真枪的斗一斗。”叫花子拖着那条打狗棒,跑到离我只有几步远的地方,身躯一抖:“谁也别使什么旁门左道,就靠拳脚功夫斗斗!”
呼……
叫花子说的很敞亮,可做出的事却没脸没皮,趁着我双目不能视物,他借着猛冲的势头,一棍子就抡了过来。
我把眼睛睁到最大,然而却还是只能看见很模糊的影子,我没别的办法,凭着打狗棍凶猛的破空声躲避。连着躲了几下,对方越来越快,就算我眼睛无碍的时候,也要全力招架,更不要说现在眼睛受损。
嘭……
我躲不开了,缩了缩脖子,肩膀上嘭的挨了一棍。那条打狗棍在叫花子手里看着轻如无物,可实打实是钢筋铁打,这一棍子几乎打掉了我半条命。
我噗通摔倒在地,身后的小路上又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只听脚步声就知道人数不少,那多半是跟随在附近的旁门人一股脑的都杀了过来。
身前是叫花子,身后又是大群的旁门人,加上眼睛快和瞎了一样,我喘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我还记得庞独的话,七门的人,可以站着死,不能躺着活。越是这样的困境,越不能让人小看。
只不过我的腰杆挺的笔直,却不知道怎么样在这死局中活下去。
第四百零二章 不名之物
我的眼睛不好使了,但耳朵还管用,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总不可能对这些旁门人弯腰求饶。我攥紧了手里的刀,侧耳倾听,真要是到了最后关头,那能多拉几个人垫背就多拉几个人垫背。
身后的脚步声凌乱又密集,来的非常快,瞬间就到了距离很近的地方。我使劲睁着眼睛,只能看见一团一团模模糊糊的身影在四周散开,把小路彻底的围死。
“你们都说这小子三头六臂似的,叫我看啊,也是个怂包。”叫花子看到大队人马赶来,立即气定神闲,站在我身前慢慢的晃着打狗棍,说道:“小子,别说咱们以多欺少,现在给你一条路走,问你几句话,你老实说了,就能死的痛快点。”
我只觉得这个叫花子心狠手辣,而且为人阴损,让我老实说了该说的话,最后还是得死。我知道自己现在跑不掉,也没有跑的打算,站在原地冷哼了一声。
“小子,你别觉得我在吓唬你。”叫花子能看到我神色和语气中的不屑,也跟着冷笑了一声:“从古到今的那些酷刑,我略知一二,你要是不说实话,把这些酷刑挨个叫你尝一遍,我这个人说话绝对算数,让你试一百样,就不会只试九十九样。”
“那你就来试试。”我嘴上不屑一顾,可心里却悲哀之极,在这样一个荒僻的地方,眼睛坏了,又被人重重围困,我冲不出去,也没人能救我,或许,今天会死在这儿。
但悲哀的同时,我心底又冒起了一股倔强和决绝,河凫子七门和旁门争斗了那么多年,相互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可七门里面没有孬种,即便死,也要站着死。
我暗中开始流转脑海里的涅槃经文,用涅槃化道对付这些杂鱼烂虾,实在是牛刀杀鸡,可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跟对方拿出同归于尽的架势,拼一个算一个。
“小子,别嘴硬了,嘴硬的人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好处,你想试试点天灯?知道怎么点么?我和你说说,把你抓了,捆的结结实实,在你两只脚之间夹一条灯芯,慢慢浇上油,头下脚上的吊起来,把灯芯点燃了,灯芯就那么开始烧,一直烧到你的大腿,你都不会死,啧啧,那滋味……”叫花子讲的阴森恐怖,等讲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语气骤然凌厉起来,喝道:“小子!当初你是不是在大河里见过那株莲花神木,莲花神木里面有个人,那个人和你说了什么,一个字都不许漏,原原本本的复述出来!”
我一听就知道了,三十六旁门的人果然是想从我嘴里逼问出,白发老人曾和我说过什么。白瓷龙瓶,终结天崩,这是一等一的绝密,我心里有数,哪怕自己死了,也不可能透露出只言片语。
“看来,你是抵死不说了。”叫花子依然能从我的神色里看出来,我不会屈服,他估计也害怕夜长梦多,呼的一挥手里的棍子:“先拿了,回去慢慢逼问!”
涅槃化道的经文,早已经在脑海中流动,我依稀能冥想到那片仿佛不存在于世间的涅槃世界,可是我现在还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叫花子,连同周围那些旁门人,都是不入流的角色,跟这样的人同归于尽,我觉得太不值了,好歹也要有茅天师之类的人物出面,才算不亏。
可现在的情形由不得我掌控,念头还没转完,叫花子的打狗棍已经砸到了眼前,我根本看不清楚舞动的棍子,只能继续凭着声音分辨攻击所来的方向,拿手里的刀来回招架。
“我说,你费这事干嘛?”有人在后面冲着叫花子喊道:“这小子如今和瞎了一样,随便下个绳套,要么撒张网,他就逃不掉,你在这里舞刀弄枪的,把他打败了不光彩,要是你让打败了,那不是更丢人?”
众人一通大笑,都觉得现在已经把我彻底困死,再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看热闹一般的围着取笑。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