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不走吗?”我心里既冒火,又无奈,还夹杂着些许的不安,说到底,莫天晴都是西边的人,和七门的人水火不相容,一时半会或许没什么,时间长了,总是对我不利。
“六哥,你别走,我有什么事瞒了你,是我不好。”莫天晴现在总算知道,她今晚的一举一动,我已经全部看到了,再瞒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她抓着我的一只衣袖,轻轻摇着:“六哥,你就不要跟我计较了,好么……”
“别说了。”我去意已决,硬把莫天晴的手拿开,继续朝前走去:“各自珍重。”
我一边走,莫天晴就一边跟着,跟我解释,我一言不发,自顾自的走着,就这么走了至少二里地,莫天晴突然就推了我一把,声音骤然拔高了许多。
“六哥!我知道你今天起疑心了,怕我以后会坑你,会害你,是不是!?”莫天晴的脾气本来就不怎么好,低三下四的解释了许久,又得不到回应,这会儿显然是急了:“六哥,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是不是,难道你不知道,还要来问我?”
“六哥!!!”莫天晴的眼珠子似乎都红了,把手里的锈棍丢到地上,一把从我的腰里拔出刀,硬塞到我手中,她握着我的手腕,把刀尖拖到自己胸口:“六哥,你划开我的心口,看看我的心,到底会不会害你,到底会不会!!!”
这几句话,好像刺到了我的心。我脑子里骤然想起自己坠崖昏迷时,莫天晴几天几夜不合眼,守在我身边的事。
我的心很软,一想到这些,脚步仿佛顿时沉重了,再也朝前走不出一步。
然而,所有的念头最后依然消散掉了,即便有些不愿,我还是要走。
此刻的我,尚且年轻,我只是觉得如此走了,心里会有难过。很多年之后,我才真正知道,人这一辈子,就是许许多多的难过交织而成,谁也逃不过,谁也免不了。
“我还有自己的事,早一些,迟一些,总是要走的。”我转过身,不再看莫天晴的脸:“你多……多保重……”
“六哥,你要是疑我,我什么都告诉你。”莫天晴还是抓着我不放,急切的说道:“我把什么都告诉你……”
莫天晴铁了心要拖着我,一边拖着我,一边跟我讲述。
她的确是西边的人,不过,她和金不敌不一样。从很早以前开始,每隔若干年,就会有一些西边的人来到大河滩,这些西边的人到大河滩的目的几乎没有区别,不外乎就是控制三十六旁门,围剿七门。
据说,西边是极其苦寒的地方,就连荒僻的大河滩也比西边强上百倍,所以从西边来的人一旦到了这儿,多半就不想走了,隐居下来。他们在河滩繁衍的后代,可能从来没有去过西边,不过却有西边人的血脉道统。
莫天晴就是这样的“西边的人”,而金不敌则是土生土长的“西边的人”。
“六哥,我是瞒了你,我认得这根锈棍。”莫天晴弯腰把地上的锈棍给捡了起来,这根锈棍只有三尺来长,可至少好几十斤重,莫天晴一只手拿着有些吃力。
莫天晴虽然从来没有去过西边,但毕竟是血脉纯正的后裔,从家族老辈人嘴里,听到过不少关于西边的事情。
“这根锈棍,是苗祖铜棍……”莫天晴一边说着话,一边就暗中观察我的神色:“说到这些,话就长了……”
莫天晴听家里的老辈人说过,他们从极西之处来,但很久很久之前,他们的祖先并不在极西,而在南方。在一个谁也说不清楚的年月里,他们的祖先,才从南方迁徙到了极西。
那时候,他们的祖先被称作三苗,也有叫九黎的。所以,他们的始祖,就是苗祖。
“三苗,九黎?”我楞了楞,依稀想起了从前跟人闲聊时,听一些上了岁数的人讲过类似的事情。
按道理说,大河滩在中原腹地,离南方还非常远,但不知道为什么,大河滩一直流传着一些关于三苗九黎的传说。不过,那些传说都太久远了,流传到今天,只是被人拿来当成故事讲述,是真是假,已经无从分辨。
我自己想了一会儿,终于回想起了当时听到的那些传说。莫天晴所说的苗祖,其实还有另一个广为人知的名字。
蚩尤。
第二百三十七章 岸边见闻
莫天晴的话,我当真是头一次听说,我暂且还不知道她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不过,要是按她讲述的,苗祖是蚩尤,那么这根锈迹斑斑的棍子,多半就是苗祖当年的兵器了。
苗祖在历来的传说里,都被奉为上古的兵神,是一个能跟黄帝一争高下的不世人物。我仔细回想了一下,难怪这根锈迹斑斑的铜棍会勃发出仿佛毁天灭地一般的力量,原来,它竟然有如此不凡的来历。
“我们这样的人,都是苗祖的后裔……”莫天晴看着我不说话,猜测我或许还不太相信她的讲述,她赶忙就接着说道:“我知道的,全是家族里老人告诉我的,六哥,我没有骗你……”
我只是奇怪,苗祖当年所在的地方,是在南方,至少是在长江以南,这根苗祖铜棍,怎么会出现于黄河呢?
更重要的是,此刻回想着手持铜棍的那道淡淡的影子,我依然心有余悸。那一幕幕情景还在脑海盘旋。那淡淡的影子,握着铜棍,就如同可以毁灭一切,凶威杀机直冲云霄。若莫天晴说的,都是实话,淡淡的影子,难道就是传闻中的苗祖的一缕影子?
“我们家里的老辈人说,很早的时候,苗祖带着我们的族人,生活在南方,直到有一年,苗祖和黄帝大战,最后战败了……”
这些事情,我倒是知道的,那些河滩上的老人们谈古论金,曾经讲过上古时候,苗祖和轩辕黄帝逐鹿中原的传说。苗祖战败,黄帝因此一统海内,被奉为华夏民族的始祖。
苗祖战败以后,部落分裂,苗祖亲自带着一些部众,由南方迁徙到了极西之处。那个极西之处,也就是现在经常提及的“西边”。
至于后来的事情,莫天晴就不知道了,她只知道,苗祖当年用过的这根铜棍,看似寻常普通,却是可以劈裂天地的神物。所以,当她看清楚了苗祖铜棍之后,就处心积虑想要弄到手。
“六哥,我说的都是实话……”莫天晴讲完之后,还是怕我不信:“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没有不信你。”我还是不想转头看她,她说的这些,我真的没有不信,可我心里萌生出了一个念头,绝不能再和她结伴了,否则,将来必然会给我引来不可预料的大祸:“我信你,却要走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说完这句话,我拔脚就走,这一次,莫天晴似乎听出了我话里的决绝,她呆呆的站在原地,没有追过来。直到我走出去了至少十几丈远,莫天晴才陡然在身后大喊了一声。
“六哥!!!”
我的心仿佛随着她的这声叫喊震颤了一下,我打定主意,绝不再停留,绝不再回头,但是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脚步忍不住的慢了。
“六哥!!!你要真的走,我不拦你。”莫天晴还站在原地,用尽全身的力气,一个字一个字的对我说道:“你若走了,以后莫要后悔!!!”
我也分辨不出,她的话究竟是胁迫,还是什么,当她说完这些,我再没有半点留恋,迈着大步离开了。
莫天晴果然没有追来,我也没有回头去看,一口气走出去了至少三四里地,我才放慢了脚步。
我回过头,看不到莫天晴,也看不到小白,偌大的河滩,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心头百感交集,低着头想了半天,所有所有的愁绪,最后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从这里离开之后,我顿时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该去干什么。河凫子七门的规矩,七门的人如果没有什么具体的事务,那么平时就要巡河。我想着,多在河滩走走,多摸索一些情况,以后再跟庞独碰面的时候,没准会变成有用的线索。所以,我就顺着河滩来回的绕圈子,转悠了十几天。
十几天时间,汛期过去了,天气也慢慢的转冷,每年秋天,是大河入冬之前最后一段喧闹期,渔民,船家,包括那些江湖门派,都想趁着这个机会捞上一笔,然后好好的猫一个冬天。
河滩的人多了,需要严密隐藏行踪,不过同时打探消息也方便了许多。这十几天时间里,三十六旁门依然没有太多的举动,倒是排教,照样上蹿下跳,跟江南十八水道的人斗的热火朝天。
孤身一个人行走河滩,心里愈发想念庞独了,但小白一连多少天都不露面,我也找不到庞独。约莫又过了七八天的样子,我到了一个叫做三岔湾的地方。这里是河滩南北一二百里之内河道最宽之处,汛期过了,河道又宽,水流缓慢。
到三岔湾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我走的有点累,心想着能不能在这儿截一条船,往下游走个二三十里,再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天色有些晚,短程的渡船基本都歇了,等了有两刻,我就打消了等船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