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龙又加了一些力,那鼓声震的人心慌,连脑子好像也随之眩晕起来。河面上的水花翻滚的越来越猛,越来越急,水花上下波动之间,噗的一下,从水底冒出了什么东西。
夜色漆黑,暂时也看不到究竟是什么冒出来了,但第一团影子一冒出来,钉船周围的水面接连不断的有东西上浮,不多时,至少几十团影子都被开山鼓从水下给震了上来。
这时候,半空的云层散了,月光猛然一亮,有人朝船下看了看,失声叫道:“浮尸!全是浮尸!”
果然,钉船的四周,浮着几十具浮尸。这东西说起来也不算很出奇,大河那么大,失足落水的,翻船出事的,河里年年都会死人,尸体来不及打捞,顺水漂流,就是浮尸。
但是很少会看见这么多浮尸从同一个地方一下子冒出来,密密麻麻的一片,看着很瘆人。一具一具的浮尸,好像朝着钉船漂过来,然而排教的开山鼓本身就有辟邪的作用,鼓声连绵不断,所有的浮尸都靠近不了钉船。
十几个排教的汉子散布到了船的两侧,每个人手里拿着一支火铳。排教里没有雷神爷那样的家族,他们的火器很粗陋,都是乡下自己土制的火铳,但是能装填大量的火药以及铁砂,如果距离比较近,火铳的威力比火枪还要大。
这十几个人举着火铳严阵以待,可是我无意中看到河面上那些浮尸的时候,陡然反应过来,这肯定不是普通的浮尸,这应该是七门的镇河阴兵。
最正宗的七门镇河阴兵,都在河眼里面,而活动在大河里的阴兵,都是七门的人从坟地里引出来的。七门和旁门一样,很长时间群龙无首,也没有人专门管这些事,所以往往是需要用的时候,才会引来一批。这样的阴兵没有大用,吓唬吓唬人还可以,一旦遇见了有本事的敌人就抓瞎了。
我心头一凛,七门的镇河阴兵都出来了,难道这附近会有七门的人?我说不上自己是兴奋还是紧张,如果在这里真能遇见七门的人,没准能救我,但七门人丁单薄,恐怕斗不过这一船的排教部众。
“东西肯定在水下!”独眼龙毕竟比一般人的眼光更犀利,别的排教人都以为这是一片浮尸,只有独眼龙看出来这些浮尸的底细:“这是镇河阴兵!阴兵都在护着那东西,镇河阴兵都出来了,那东西必然就在附近!”
咚咚咚……
独眼龙不要命一般的敲动着开山鼓,估计是想强行把水里的东西给震出来。船上的人都忙碌起来,有的准备好了大网,有的搬动绞盘,几个水鬼穿上了水靠,随时都能跳船下水。
开山鼓的鼓声威力太大了,我的心随着鼓声开始猛烈的跳动,仿佛要从嗓子眼蹦脱出来。钉船周围的河面似乎沸腾了起来,一圈一圈的水波把那些漂在水上的浮尸全都冲到了远处。
就在这个时候,钉船的船头前方大约五六丈远的地方,水花骤然一翻,月光洒落河面,水花波涛里,一下子闪出了一片血红血红的亮光。
嘭!!!
不等船上的人动手,钉船的船头好像被什么东西猛烈的撞击了一下,这一下撞的非常重,整条船一顿,船头被掀了起来。正在敲鼓的独眼龙,外带那些忙碌的排教大汉,一个个摔的人仰马翻。
所幸的是,船头是整条船最结实的地方,被这样猛烈的一撞,竟然没有撞破。只不过耽误了些时间,等船上的人翻身爬起来的时候,水里那片血红的光一闪,随即不见。
“就是那东西!就是那东西!”独眼龙抓着鼓槌直奔到船头,探头朝下面看了看。
“大造,你……你瞧清楚了吗?”
“废话!”独眼龙噗的吐了口唾沫,说道:“那东西是五十年前,七门的陈师从亲手丢下河的,咱们排教当时就想动手夺取,奈何陈师从太厉害,不能硬来,谁知道那东西下河之后就无影无踪了,如今能再找到它的行踪,这是老天爷保佑咱们排教,兄弟们,跟紧了!”
听到独眼龙的一番话,我大吃了一惊。因为他说的陈师从,是我们陈家的人,是我嫡亲的爷爷。
几十年前,在大河滩上,有那么两句话,北师从,南云天,中间横跨一雷山。这话说的是三个人,号称七门三英,是那个年代里出类拔萃的英雄人物。其中的北师从,就是我嫡亲爷爷陈师从。
我爷爷去世的早,我没有见过他,可独眼龙的话说的那么明白,他们这次想要寻找打捞的东西,是我爷爷几十年前放到河里的。我暂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不过必然和我们七门有关,而且是顶顶要紧的东西,否则排教的大造也犯不上亲自带人寻找。
“大造。”有人小心翼翼的跟独眼龙说道:“先前下水的两个兄弟,现在都没上来,怕是凶多吉少了,你看,是不是……”
“现在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多加小心,下水的人身上绑好绳子,真要是势头不对,马上拉他们上来。”独眼龙好容易找到了线索,肯定不会罢休,即便冒险,也得让水鬼下水去跟踪寻找。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机不可失
独眼龙催着钉船继续行驶,船上的水鬼也轮流下船,不停的在水里寻找,一船人整整忙了一夜,也没人理会我,好在胳膊上的伤口裹好了,暂时没有大碍。
可是我总觉得这样不行,钉船如果在中途遇见了什么麻烦,需要动用开山鼓,势必还得拿我开刀。这一次是情况紧急,排教的人没顾得上,真正祭鼓,一次就得差不多一个人身上所有的血。
下次再有麻烦,我肯定就没这么幸运,身上的血说不定会被放光。
天亮之后,有人去看了看大船船头被撞到的地方,撞击非常猛,钉船的船头虽然结实,却需要修补,只不过独眼龙一心想要寻找河里的东西,不愿意耽误时间,船就凑合着继续朝前开。
想在一条河里刻意的寻找什么东西,那简直就跟大海捞针一样,整整一天时间,水鬼不停的下水,却再也没有发现线索,独眼龙显得有些焦躁,下面的人都不敢乱说话,怕触霉头。
这一天都没人理会我,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才有人说别把我给饿死。一个专门跑腿打杂的人端了一碗剩饭过来,把我嘴里的破布给取下。
“大哥,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吧。”我跟对方小声的商量。
“给你口饭吃就不错了,还这样那样,解开你的绳子,你要是跑了怎么办。”这个汉子很不耐烦,端着饭碗,和硬填似的,三两下就把饭全塞到我嘴里,催我快点吃,等嘴里的饭下肚,这家伙又拿着布塞住了我的嘴。
入夜之后,船还是没停,天气凉了,甲板上的河风很大,我被绑着不能动,遭了老罪。这些还不算什么,我就害怕再突然出什么事需要祭鼓。好在下水的水鬼始终没有发现什么,平安无事的度过了大半夜。
我被冻的睡不着,正在受煎熬的时候,突然觉得好像有人贴着我的耳朵在小声的说话。
“想办法逃走!不能死在这儿!”
我一听就知道,这是周鸭子。他是一道不灭的念,如今和我的魂魄融为了一体,如果我真死了,他也会随之无存。但是周鸭子无法离体,什么忙也帮不上。
我不理他,左右看了看,在左手边的角落里,可能因为船头被撞击过的原因,凸出来一小块铁皮。没人会注意这些,我悄悄的挪到了那里,坐在甲板上,把被反绑着的手凑过去。
我看不见身后的情形,只能慢慢的试试看看铁皮能否磨断绳子。
整整一夜过去,天又亮了,和我所想的一样,东西一旦入河,再找起来就千难万难。我就趁着一船人忙忙碌碌,不断的用那一小片铁皮磨绳子,磨磨停停,到了当天傍晚有人来给我送饭的时候,绳子被磨断了。
绳子虽然断了,可我不能暴露,还是反背着双手,老老实实把饭全都吃了。吃过饭,我又观察了一下,因为船上的人连着两天都在寻找东西,所以甲板始终保持着十几个人,就算我趁着天黑跳下水去,水鬼也能追上我,暂时不便冒险,只能再等机会。
不知不觉,在船上居然呆了五六天时间,一直找不到想找的东西,独眼龙愈发的急躁,每天在船上摔东西骂人,一众人心神惶惶,都害怕出错挨骂。
这天中午,正在行驶的钉船船头突然颤了一下,有人看了看,说是船头塌了一块。估计是之前被重撞的地方没有修补,强行又行驶了几天,船头撑不住了。
“大造,咱们还是……还是换换船吧……”有人小心翼翼的跟独眼龙说:“前面的丰年集,是咱们最后一块地头,过了丰年集,再想换船恐怕就有些难……”
“一群废物!”独眼龙心里气不顺,破口大骂,但是船有了毛病,不修也不换,再朝下游行驶,那就是自找苦吃。
排教的人遍布大河滩,除了做些见不得光的营生,大半的排教人还是靠正经的生意为生。河滩上每隔几十上百里,就有一个排教控制的比较大的渡口,渡口的客船还有货船,都是排教的。
一听他们的对话,我隐约猜出来,这一路已经朝南走了很远了,丰年集是排教在大河滩南边的最后一块地盘,如果再朝南,就等于完全离开了排教的势力范围。
钉船向南又开了大概四十里左右,接近了丰年集,这不仅是排教最南端的一块地盘,而且也是船只和人密集之处,两个渡口昼夜不停,紧挨着渡口的丰年集镇也相当热闹繁华。
眼瞅着还有几里地就要到排教主掌的渡口了,但是钉船的船头突然间一沉,转眼的功夫,整条船一下子朝右边倾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