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你的事兑现了。”老药好像有点心急,我刚把药丸收起来,他就拉着我要离开百草村,叫我兑现承诺。
“难道我是不守信用的人?”我想了想,劝他道:“老药,我也劝你一句,世上的很多事,都是有定数的,我也好,你也好,寿命有多久,那就是多久,如果非要逆天,恐怕次数多了,会受天谴。”
我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命数也就是天数,是上天安排的,总是逆天而行,迟早会受天罚。
“我怎么会不知道,这样搞下去,迟早要受天罚,可是就算受天罚,我也情愿。”老药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离百草村么?我在等我那儿子,我不敢出去找他,害怕有一天他突然回来了,我却不在百草村……”
“等你儿子?”
“是啊,等我儿子……”
老药一说起这个,老眼里竟然隐约有泪光在闪动。
他就一个儿子,他这个儿子和人一样,年轻气盛,又喜欢管闲事,老药其实是心疼他,斥责了他一顿,本来不是什么大事,结果,老药的儿子一堵气就离开百草村。起初,老药没在意,觉得儿子气消了也就回来了,但是这一走,竟然再没有回来。
万物有灵,这世上不仅仅是人知道心疼子女,黄皮子也不例外,老药急的要死,他儿子刚走失的时候,老药在外面连着找了三年都没有找到。事后,老药害怕儿子有一天会突然回来,害怕儿子找不到他,所以从那之后,老药再不敢随意离开百草村。
时光荏苒,老药的寿命快要到头了,他不想死,他还一心想要等儿子回来。
“我不是惜自己的命,活到我这个岁数,什么没有见过?死了也就死了,可是,临死都见不到我那臭小子,我死也不瞑目。”老药说到了伤心处,眼泪汪汪的:“只要能熬到再见儿子一面,叫我马上死了,我都心甘情愿……”
老药这番话,似乎也说到我的伤心处了。这天底下做父母的,有哪个不疼自己的孩子?一下子,我就觉得老药装神弄鬼的去骗寿,实在出于无奈。
“你放心,这个忙,我是帮定了。”我安慰他道:“保证不叫你空手而归。”
“那敢情好,太好了……”老药擦了眼泪,咧嘴一笑,这么大岁数了,和老小孩儿似的,变脸比翻书还快。
得了老药给的药丸,这一下就不用再到百草村去买药,俩人当即离开村子。老药从小是在这里长大的,熟的不能再熟,带着我从小路跑到了百草村外面的官路上。我一边走一边就在琢磨,到底该带着老药去三十六旁门的哪一家?虽然心里已经打好算盘,拿三十六旁门开刀,但旁门那些人毕竟也不是吃素的,需要精心谋划一番。
百草村附近就有渡口,无论南下还是北上,都很方便。这个渡口比较大,人也多,在去渡口之前,我和老药专门捯饬了一下,俩人身上脸上全弄的脏兮兮的,土驴一样,看着就像是卖力气混饭吃的爷孙俩。河滩的日子穷,穷人太多了,像我们这样的装扮,走到哪儿也不会叫人怀疑。
我们到了渡口,就打算到底朝南去还是朝北去,我所知道的旁门几个叫得上名号的家族,都在北边,但我心里还惦记着要想方设法和庞独他们碰面,害怕走的太远,找到他们的机会就更渺茫。
站在渡船边儿正不知所措,冷不防身后有人推了我一把。
“不上船就让开,挡在这里做什么!”
我低着头一侧身,让出一条路,四个汉子顺着踏板依次上了船。我并不认识这四个人,对方也没注意到我和老药,但是他们从身边经过的时候,我闻到他们身上有股奇怪的气味。
我的鼻子很灵,从小就灵,总能嗅到别人嗅不出来的气味。这四个汉子的衣着打扮都很普通,三个人各自背着包袱,还有一个肩后扛着一只狭长的木箱子。从外表看,瞧不出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但是我却嗅到他们身上有一股仿佛从骨子里飘散出来的尸气。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尾随百里
一闻到这几个汉子身上的气息,我就警觉了。虽然没有和他们打过交道,但根据这气味,也能推断出一些蛛丝马迹。
这四个汉子身材都不高,而且比较瘦,他们身上除了那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尸气之外,还有一抹好像一辈子都洗不掉的土腥气。身在大河滩,到处都是黄沙黄土,河水泛起的土腥气把他们身上的气味掩盖了。
像这样的人,十有八九是土爬子,也就是盗墓贼。他们常年都跟坟墓打交道,接触的古棺古尸数不胜数,尸气土气是一辈子都褪不去的。
要说河滩上最有名的盗墓贼,那肯定是三十六旁门的周家。周家开派的老祖爷,人称周鸭子,抛开门第之见,周鸭子堪称是盗墓这一行里承前启后的大家,他擅长用地脉经结合阴阳风水来框定古墓的具体位置,同时改良了好几种盗墓时使用的工具,独创了盗墓行当中北系一脉的基础,所以尽管周鸭子早已经逝去很多年,但人们提到周家,还是习惯称他们周鸭子家。
我隐约推断出这四个汉子多半是周家的人,心里又打起了小算盘,三十六旁门里面绝大多数家族都笃信鬼神,其中又以周家为甚,这和他们所做的行当有关,如果替老药寻找合适的家族,那周家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打好了主意,我就招呼老药上船。我从来没有去过周鸭子家,不知道他们家门的具体位置,跟着这四个汉子,估计会有结果。
我们俩人一上船,客船还空着一半儿,一般来说,船家肯定会再等等,能多拉个人,就能多挣一份船钱。但是我和老药刚坐下来,那四个汉子里面有一个就叫船家开船。
“几位老兄,咱们再少等等。”船家赔着笑脸,点头哈腰的说道:“小本买卖,挣钱养家糊口不容易。”
“还等什么,我们有急事。”那汉子看了看船上的乘客,跟船家说:“你这还空着六七个位子,这样,我们的事情不能耽误,我们这四个人给你双倍的船钱,马上开船。”
“行,行。”船家心里也算计着,拢共剩下这几个空位,汉子们又愿意掏双倍船钱,算起来也差不了多少,船家不想招惹这些汉子,马上就收了踏板开船。
我和老药不敢多说话,就暗中死死盯着这四个人。在河滩行走的人大半喜欢喝酒,去湿驱寒,天冷了还能暖暖身子,现在还不到冬天,不过河面已经够冷了,四个人等船一开,就各自取了酒壶,咕咚咕咚的喝起来。
就在几个汉子仰头喝酒的时候,我瞧见为首那个汉子的脖颈上,有几道乌黑乌黑的指印。看见这指印,我心里就更确定了,这是盗墓贼所说的鬼拍背。谁也不知道鬼拍背是怎么回事,但身上一旦留了指印,就永远都不会消退。
“大哥,你说,这不是折腾人吗?”一个汉子喝了酒,话就多了,跟为首的汉子牢骚道:“把咱们从北边弄到南边,谁知道脚还没站稳,又打发咱们回来,这一来一去好几百里的路,存心叫咱们溜腿呢?”
“谁说不是,原本咱们的日子过的好好的,逍遥自在,那个姓金的非要弄这么一出,真扯他娘的蛋!”
“噤声!”为首的那个汉子最老成,听见下头的人叨唠,马上就阻止他们:“办完了这件事,咱们就能回家了,都忍一忍。”
这汉子说话很管用,他一开口,别的人就不敢吭声了。我听的清清楚楚,他们唠叨之间说的姓金的,肯定就是金不敌。三十六旁门二十来年一盘散沙,各自为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受任何约束,但是金不敌推了胡刀做旁门头把,各家各派都要听从号令,旁门的一些家族肯定心有不满。
我悄悄扯了扯老药,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告诉他这次我们算是跟对人了。
船朝北边走,自然走的慢,这一船人走的都是远路,中间也没人下船,到了天色渐晚,船家就在一个渡口停船。大河的货船有时候会走夜路,但客船是很少走夜路的。一船乘客都在渡口下船休息,我和老药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圈,看看渡口还有没有其他旁门的人在隐伏。
渡口很正常,都是些普通的船家和做小买卖的人,我估计,前几天我半夜里遇到的那条吊着破钟的船,已经把沿岸所有渡口的旁门人都给弄到河里去了。
那四个周鸭子家的汉子在渡口吃了饭,倒头就睡。我和老药不敢都睡觉,轮流的盯着对方。
这一夜平安无事,第二天大早,乘客都上了船,客船又无惊无险的行驶了一天,照例是下船吃饭休息。如此连着跟到第五天,算算路程,至少走了得有二百多里。
船到了白云渡口,一大半乘客都下了船,那四个汉子也各自收拾东西,看样子是要下船走陆路,我和老药死死的盯着对方,他们一走,我们也跟着走。
“我跟着他们,他们不好发现,即便发现了,我也能脱身。”老药小声跟我嘀咕道:“你在我后头跟着,要是平安无事,就一直跟下去。”
我点头答应,那四个汉子这几天吃的饱睡的香,精神养的足足的,下船走陆路之后,一个个脚程飞快。他们也没有找车马,就靠两条腿赶路,从白云渡口朝东边走了起码十来里地。
这是一片荒地,又朝前走了最多三里地,四个人就不走了。这会儿正是下午,四个人就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歇着,不知道要干什么。
我只能耐心的等,然而这一等直接等到了夜幕降临,天一黑,那四个汉子生龙活虎的爬起来,个顶个的精神。有夜色掩护,我和老药就能跟的近一点。
“就是这儿了。”为首的汉子朝周围看了看,又抬头望望天:“这地方,是神机门的老司观星测事测出来的。”
“不会有误吧?要是有一点差错,可能就要误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