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眉头皱了皱,旋即从尘封的记忆中找到了此人的信息,他是乌九锥之子乌桓,当年曾与我有过交手。
你为何来此?经历了无尽岁月的孤寂,我的声音变得空旷而冰冷,仿佛那消失了的宇宙幽冥侵蚀到了其中。
听到我的问询,乌桓身体微微抬起来了一些,但依旧没有抬头,惶恐的声音回答道,我是来采摘相思叶的。
相思叶?
我往冰面上那些低矮的杂草看去,陡然现这些杂草的形状有些熟悉,又翻寻了记忆之后,脑海中浮现出了薇薇安的身影,当年她曾托我寻找长生草,描述的正是眼前这些杂草的模样。
此为长生草,你为何唤它相思叶?
乌桓立刻回答道,相思叶是它另一个名字。
我没有再问乌桓,但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一个妖域的美丽传说。
妖域种族千千万万,其中自然寿命最短的是南方行省的蜉蝣族人,传闻中她们的寿命只有短短的一天时间,而且全族都是女性。
如此短暂的时间,甚至来不及完成生老病死的全过程,所以蜉蝣族人刚生下来时就是美丽的少女模样,到死亡时样貌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刹那芳华却青春永驻。
物有两极,妖域里既然有朝生暮死的种族,便也会有寿元永驻的种族,东方海域中的水母族,便是这样一个幸运种族。这两个种族自然寿命差异很大,但性别上却有相似之处,跟蜉蝣族一样,水母族也是单性种族,全族都为男性。
南方行省和东方海域相距不远,但中间有弱水湖的阻隔。蜉蝣族人的短暂寿命甚至不能支撑她们结识太多族内同胞,更别说与千里之外的海族人相识。但造物的神奇就体现在这里,弱水湖与东方海域相连,每隔二百年,会有一次持续一天的涨潮期,在海水的强大推力下,一些东方海族会沿着弱水湖,来到内6深处,匆匆一瞥之后,再随着退潮的海水回到自己的栖息地。
二百年一次的潮期,对普遍寿命绵长的海族来说,是漫长生命中一次难得的观光体验,而对于朝生暮死的蜉蝣少女来说,却是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奇迹。
幸运的是,这个奇迹是真实存在的。许多许多年前,一个美丽而又幸运的蜉蝣族少女,便亲眼看到了一次汛期的弱水湖。
在身材娇小轻盈的蜉蝣少女眼里,弱水湖面和天空唯一的区别就是,天空只能看,弱水湖面却可以踩上去。几乎每一个蜉蝣族人的一生,都是在弱水湖面上度过的,她们短暂的生命里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只有无尽的快乐伴随。
她们在湖面上玩闹嬉戏,最大的惊吓一般来自于水下丑陋的鱼类,不过对于身体轻盈并且长着一对透明翅膀的蜉蝣少女来说,这种惊吓也算不得什么,她们可以轻松飞起来,避开那些丑类鱼类的跳跃或者吐气,然后快乐的嘲笑这些又大又丑的怪物。
然而生活并不总是如此平静快乐,传说中的那个幸运的蜉蝣少女才刚出生没多久,弱水湖忽然变得不一样了。
以往平静的如同天空的湖面,忽然不断翻滚起来,就连水底又大又丑的鱼类,都被抛飞到半空中,出凄惨的哀嚎。所有的蜉蝣少女都飞了起来,即便对于只有快乐情绪的她们来说,这种末日景象也显得太吓人了一些,不断有人体力不支,跌落下去,消失在翻滚的湖水中。
就在这样一场灾难中,那个幸运的蜉蝣少女看见了一个漂浮在水面上的少年。
事实上每次汛期随着涨潮来到内6的海族很多,但那些体型巨大的海族,在蜉蝣少女小小的眼睛里当然是不存在的,她们能看到的,只有漂浮在水面上的浮游种族。
那是一个水母族少年,完全透明的身体像是一个美丽的梦境奇迹,让蜉蝣少女都觉得自惭形秽。
他是汛期观光团最资深的老客,二百年的周期,对他漫长的生命来说,不过是一个须臾瞬间,甚至他自己都记不清这是多少次来到内6深处了,所以,见到蜉蝣少女时,他的内心毫无波动,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便将目光转到了别处。
事实上即便他想让目光有所停留也做不到,海水的移动度相对于他小小的身躯来说,每一秒钟都是一个新天地,旅行观光的意义也正在于此。
一秒钟有多长?对水母少年来说,连一瞬都算不上,但对于那个幸运的蜉蝣少女来说,一秒钟长到足以使她沉沦在那个微笑以及那个美丽透明的梦境之中。
她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身旁的族人纷纷坠落到翻滚的湖水中时,她依旧自在的飞翔着,甚至退潮之后,她重新落到湖面上,身边新一代族人纷纷出生时,她依旧处于沉沦之中。
这种沉沦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以至于她忘记了死亡。
弱水湖重新恢复平静,湖面上那个被时光遗忘了的蜉蝣少女不再快乐,也忘记了欢笑,只是平静的等待着。
沧海桑田,时光飞逝。数万代族人在她身边出生死去,漫长到历史都无法记载的岁月,对她来说,也成了短短的一瞬。她不光被时光所遗忘,甚至水底那些巨大丑陋的鱼类都忘记了在她身旁翻滚,每年秋季飘飞的落叶,也会小心避开她的身体。
唯有汛期是不会改变的,二百年后,当弱水湖再次翻滚起来的时候,苍老而美丽的蜉蝣少女当然已经没有力气再飞起来,事实上她也没有去想是否要飞起来的问题,她只是尽量将目光往遥远的海域方向望过去,期待着那个令人沉沦的美丽透明的梦。
水面上新一代的海族观光团如约而至,没有人知道蜉蝣少女是否再次看到那个美丽的幻梦,人们只知道一个晶莹透明的海浪拍过来时,蜉蝣少女再次快乐的笑了起来。
美丽而苍老的蜉蝣少女随着海浪飞到了岸边的6地上,海浪退去后,原地只留下了一棵长着四瓣叶子的小草。
长生草,又名相思叶,食之可得寿元二百青春永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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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千年之战
? 传说之所以被称为传说,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它是假的。
长生草没有生长在故事里的南方行省,而是生长在极北之地的乱星海,这里没有蜉蝣少女,只有漫天无尽的冰雪。
我从地上采了一株,拿在手里一边端详着,一边询问乌桓,“你是为薇薇安采的?”
“是的,自我进入妖帝境界后,每隔二百年来这里采摘一株,如今已是第五次了。”
我没再询问,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长生草,这种每一株上都生有四瓣叶子的小草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每一瓣叶子都胖嘟嘟的极为可爱,盯着叶子看了一会儿,我眼前便浮现出来了薇薇安的笑脸,不过这个笑脸转瞬即逝,很快就变成了纳姆的脸,又变成了王灿的脸、张坎文的脸、胖子的脸,最终定格下来时,眼前只剩下了姽婳那完美无瑕的身影。
我叹了口气,声音里的冰冷空旷消失了,对着乌桓道,“为什么不多采几株呢……多采几株回去吧,薇薇安应该用的上。”
“往年这里只会生长一株,今年不知……”
乌桓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经踏出脚步,离开了满天风雪的乱星海,来到了位于北方行省和王城之间的多吉城。
这里是狗头族封地的王城,薇薇安就住在城中心的妖帝府内,果然保持着年轻时的模样,只是目光不再像当年一般清澈。
遥遥的看了她一眼,我没有在这里停留,而是抬脚走到了城外。
妖域显然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妖域了,城外的大道上,一群妖族人中,还行走着几个负剑的人族,而且双方看起来早已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几个负剑的人族都是少年模样,身着道袍,看起来应该是道门中人。我走过去,对着几人抱拳问道,“几位道友行色匆忙,不知要去向何处?”
领头的年轻道士面色颇为和善,大概因为我同为人族的关系,脸上挂着笑,很快便也拱手回答道,“当然是去参加李老会长主持的十方超度法会,师兄你来妖域莫非不是为了参加法会?”
李老会长?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让我有些失神,片刻后才点了点头,“我是玄学会弟子,当然是去参加法会。”
年轻道士顿时又笑了起来,“原来是玄学会的师兄,失敬失敬。既然都是去参加法会,不如咱们结伴而行?来来来,我跟师兄你介绍一下,在下是王屋洞天剑修弟子,这几位师兄都是龙虎山张天师座下弟子。”
剑修?听到这个熟悉的字眼,我脸上也微微露出了笑容,而一旁的另外几个道人则是接上了话,“我们几个不过是龙虎山玄坛殿弟子,陈师兄可是王屋洞天莫真人的亲传弟子,修为已近阳神,前途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