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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5节

天意难测,天机难寻,本是无奈之事。不过机缘二字,不仅讲究机会,还讲缘分。有些天象难以窥破,但有些天象,却是上天赐予的福缘,比如此刻眼前这十色霞光。
这霞光因自身真元引发天地共鸣而生,本就是上天对人的一种回应,窥视天意良机。何有出其右者?所以,凝聚印章之时,对天师更重要的,正是借此窥视天意,为自身接下来的修行铺平道路。
这些道理深奥艰涩。对一个新晋天师来说,极难悟透。我虽自认心智不输他人,却也不是多智近妖之人,能明白这些道理,靠的是《死人经》之中的记载。
《死人经》布帛上的内容,可以说是修行大杂烩,包罗万象。不过我很早之前便发现,其上记录之言,更多的是一些基础之物,随着境界提升。上面可供我参悟之处便越来越少,关于天师修行的本质、凝聚印章之时的机会,已经是《死人经》布帛上最后的内容了。
也就是说,到了如今这个境界,将我引导入门、被我视作导师的《死人经》布帛。从此对我再无作用。
念及至此,我心里微微有些失神,不过这些年的修行磨砺,早就炼出了磐石一般的心志。片刻之后,我便恢复过来,心态也未起波动。常言说,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即便以后再无教诲,《死人经》布帛也将我领进了天师大门,以后造化机缘我自寻找,倒也无须太过依赖外物。
重新端正思想,我继续将注意力凝聚到那十色霞光上,默默凝视。
一开始,我眼睛的余光还注意着霞光逐渐凝聚的第二字,但很快,我的眼睛里便只有那些霞光了,精神完全注意之下,那霞光似乎一下子跟我拉近了许多,我整个人都似乎置身到了那霞光的包围之中,抬眼看去,霞光之上,纤毫毕现,似是由无数圆柱形小颗粒构造而成。
看到这些小颗粒之后,我心里有种荒诞的想法,物理学上讲,光乃光子束,由光子构成,莫非我是看到了光子?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光子微小,便是以我此时修为,也断然不可能目光入微,看到极细小的光子。
不多时,那圆柱形小颗粒在我面前蓦然放大,这时我才看清楚,这些圆柱形颗粒。赫然是一个又一个人像!
最先涌进眼帘的,是我父母,紧接着,幼时亲戚、四周近邻、儿时玩伴的人像纷纷映入眼帘。这时我才反应过来,这霞光之内,隐匿的竟是我的生平记忆。
从我自己都没有记忆的儿时第一声啼哭,到蹒跚学步、咿呀学语,再到学堂求学;从与玩伴嬉戏打闹,到与父母田间劳作,再到考学之时的挑灯夜读。一幕幕、一篇篇。无数我记忆里早已遗忘的景象随着那霞光不断流转。
到后来,跟胖子来到中学后山,喝那坟头冥酒,遇见姽婳…;…;修行路上的所有记忆,也毫无保留的从我眼前一一滑过。
刚看到这些景象之时,我心里还在思索,这霞光内呈现这些影像的意义何在,是不是回首生平,便能参悟天意。但逐渐的,随着影像流动,我的心思完全沉浸进去,忘记了思索其内含义,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目光和心思,完全跟着这些影像的流动而动。
看到幼时父母带我进城赶集时,我心里涌起欣喜;看到亲人老去阴阳两隔之时,我心里顿生悲伤;看到儿时玩伴因为求学与我自此分离之时,我心里生出怅惘;看到父母丧生陆家人手中之时,我心中出离愤怒。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若看电影一般将自己的一生看完之后,眼前的那些霞光消失了。我俯身四顾,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蚩尤墓中,周围没有陆振阳、王灿等人,我甚至已经不是我,而成了一个赤裸身体的婴儿。
不一会儿,一个熟悉人影出现在我面前,温暖的目光注视着我,紧紧把我搂紧怀里。
是我的母亲。
我这才明白过来,我似乎回到了幼时。
接下来,我好似重新走了一遍我的人生。因为刚刚才从霞光内看过一遍自己生平的缘故,我对一切都记忆犹新。好似先知一般,从自己初生到长大成人,一路清晰而又迷茫的走了下来。
这个过程好似极缓,又好似极快。我虽对未来一切知晓,但整个人却懵懵懂懂的,一切只下意识的跟着记忆走下去。
逐渐的,我长大成人,遇到姽婳,得到《死人经》,开始修行。
一步一步从寻龙到点穴,从识曜到圆满,最后又走到了这个蚩尤墓,进了这血门,开始了冲击天师。
等我眼前再次出现十色霞光之时,我感觉身上一震,清醒了过来。
不知是梦是幻,我依旧盘膝坐在半空之中,进行着天师印章的凝聚。心里也明白过来,先前一切只是幻象,只是我试图从那霞光中堪破的天机。
我心下怅然,只觉得空落落的,也不知方才自己是否参破了什么,明悟了什么,更不知自己是否窥视到了天机。
此时我也顾不上思索这些了,就在我正前方不远处,那十色霞光已经散布交错成了十色文字。
字共有四——“天生圣人”。
第八十六章 如此而已
天生圣人…;…;
我先是失神片刻,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便是我的天师印章了。
所有的担忧在这一刻全部划上了休止符,结果比我预期中最好的情况还要好,非但字数不比陆振阳差,字义甚至还远远强过他。
“天”者,至高无上也。生,《礼运》有载“人以纵生,贵於横生”,以此辨明人之不同。其后“圣人”二字,拆开来看,与“天生”二字互文,圣者天也。人者,天地之心也,五行之端也,食味、别声、被色而生者也。按禽、兽、艸、木皆天地所生,而不得为天地之心;惟人为天地之心。故天地之生此为极贵。天地之心谓之人,能与天地合德;果实之心亦谓之人,能复生艸木而成果实。皆至微而具全体也。
是故天即圣,生即人。
我修行道巫二炁,此番成就天师。道巫二炁尽皆圆满,天师真元,乃是道巫二炁共同转化,天师印章,也是道巫二炁共同凝聚。所以“天生圣人”四字,当是一半由道炁铸就,一半由巫炁凝成。
片刻之后。空中那十色霞光凝聚的四个大字飞散开来,重新聚到我的头顶之上,结成印章。我没有直接将其收于体内,而是伸手将其取下,拿到面前观察。
印章三寸,与早先王灿的印章一致,但不同的是,我的印章并非乳白,而有两色,一半浓黑,一半乳白,在印章中间,形成了一条泾渭分明的分割线。
我将印章翻起,查看下面字迹。同样的。印章底部也是黑白分明,左边“天生”二字乳白,右边“圣人”二字浓黑。
很久之前,于那深圳地下龙脉处,看到太岁尸身化作龙脉之时,我便知晓道巫二炁看似截然不同,实则本源一致。此时看到我的印章,心里更清楚明白了这个道理。
“天生”便是“圣人”,“圣人”便是“天生”。即便黑白分明,其中字义却是一模一样。
只是这黑白分明的印章,让我忍不住又想起了当年识曜时,那番幻境之中,我迈步过河,将黑暗带给世人的情形。既然黑白本是同源,他们为何那么惊恐?
我想起他们的叩拜,想起他们用刀子割开身子,用鲜血来祭拜的模样。我忽然明白了过来,虽然黑白同源,但世人愚昧,哪里能看明白?
就像那个幻境中的人,他们只会看着远处的黑暗恐惧,只会祈求、不惜以生命为代价祭祀上苍,让自己留在白日之中。却不知所谓的黑夜白天,不过是我的身体两侧而已。
当时我以为自己就是黑暗,但现在我才明白,并非如此,我的背后是黑暗,身前则是白天。幻境中的所有人都害怕被我身后的黑暗吞噬,进而仇恨于我,却不知他们之所以身处白天,不过是因为我面对他们而已,若我转身,黑便成了白,白也成了黑!
所以,想消掉那些人的仇恨。唯有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我不能用自己的身体分割黑白,而是要让黑白融为一体,若黑白交织不再分明,便没有了黑白的概念,自然也没有了仇恨。
黑白便是我体内的巫道二炁,那些惊恐的人。便是玄学界所有想杀我的人。道巫二炁在我体内已经深种,不可能放弃任意一种,唯有一日,我能让道炁巫炁合为一体,那些人或许才不会把我再当成异类。
除此之外,还有一法。当初那幻境内,河对岸天际旁。有七彩虹光,虹光内有一老者。愚昧世人害怕黑暗而祈求于他,不惜以鲜血生命来祭祀。若我取代那老者,让世人知晓,无论黑夜白天,皆是受我所赐,转而对我跪拜侍奉,求我恩赐,同样也不会再有仇恨。到那时,即使我将黑夜笼罩,他们恐怕也只能匍匐在地上,默默承受一切。
那老者是何人,我不知晓,但我明白的是。以我今日修为,想取代那老者,却是痴人说梦。不说别的,光是那日在玄学后山围剿我的十个天师,到此时我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想要取代那老者,唯有他日。我修为踏上绝顶之时,方才可行。
不管哪种方法,对此时的我来说,都还太过遥远,眼下唯有勤于修行,才能图谋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