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扬庭讨了个没趣,闭嘴不再言语,不过他脸上早先的轻松轻挑不见了,神色凝重正经了许多,显然心里有了警惕。
此时梁教授双手已经按到了那玄鸟壁画上,沿着上面的线条,一路往下面摸下去。到了尽头之后,伸手在下面一个标着白点的地方摸了一会儿,忽然又开口说,“我记得档案里面写这里原本放着一个小鼎是吧?小歆,把那小鼎的照片找出来。”
依照他的吩咐,沐歆很快从背包里翻出来几张大幅照片递了过去,梁教授低头仔细查看起来。
我原本没当回事,当听到“小鼎”二字,心里莫名一动,往前走了两步,凑到梁教授身旁,朝他手里的照片看过去。
刚看到这小鼎,我心里就猛地一震,这小鼎我见过!不,准确来说,是我也有一个!
当初在梅州,张坎文擒走张秉承之后,我搜过张秉承的家,从他家里,曾搜出一个烟盒大小、颜色暗沉的小鼎,跟眼前这图片中的小鼎一模一样!
当时研究那小鼎时,我曾往其内灌入道炁,结果差点被吸干了,小鼎最后也没什么异状,随后就被我装在贴身行李之中,一直也未再拿出来查看,此刻还放在风水玄学店中。
这小鼎,跟我那个小鼎,是否有什么关联?
想了一会儿,我定了定神,开口问梁教授能够把这图案给我看一下。
梁教授此时已经看完了,正在那里皱眉思索,闻言直接把几张照片丢给了我。
我接过来之后,快翻看一边,很快就现了不同之处,这小鼎造型大小与我那小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之处,便是鼎正面的字迹。
我从张秉承那里得来的小鼎上,正面篆刻着一个“梁”字,而这个小鼎上面,却是篆刻着一个“冀”字。字体依然是死人经帛书上的那种字体。有些不同的是,早先那小鼎上,“梁”字是阴刻,也就是凹陷下去篆刻在定身上,而这冀字鼎上,“冀”字却是阳刻,也就是凸起浮刻在鼎身上。
之前那个小鼎上,单独一个“梁”字,我并未联想太多,而此时这个鼎上的“冀”字,却让我一下子联想到了冀州,进而想到梁州、雍州、青州等等。我心里冒出来一个荒诞的想法,相传夏朝初年,大禹划分天下为九州,令九州州牧贡献青铜,铸造九鼎,象征九州……这两个小鼎,莫不是传说中的九鼎其二?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我心里便直接给否定了,这绝对不可能,九鼎可是先秦时期的传国之宝,手持九鼎便意味着坐拥天下,相传秦时便已遗失。而且据说九鼎无比巨大,鼎身还曾刻有日月星光、禽鸟走兽、名山大川以及九州各种奇异之物。而这两个小鼎只有巴掌大小不说,鼎身上除了一些纹路之外,并无任何山川河岳图案。所以应该不是传说中的九州鼎才对。
但当初我以道炁灌注,遭遇那异象却又是什么原因?
想了半天,我也想不明白,干脆把照片还给了梁教授,顺口问道,“梁教授,这个鼎上写着一个‘冀’字,莫非是传说中的九鼎不成?”
梁教授是这方面的专家,懂的肯定比我多些,说不定他会知道这小鼎的来历。
谁知梁教授压根没回答我的话,反而是转过头来,一脸惊奇的盯着我,开口问道,“你怎么认识这个‘冀’字?据我所知,这种文字非籀非篆,甚至与甲骨文都不相同,你怎么会认得?”
我心里一惊,这才反应过来,当初我是因为死人经帛书对这种文字起了兴趣,以至于后来搜寻很多资料,专门来了解这种字体。事实上,汉字本就是象形文字,这种字体与甲骨文,以及大篆小篆都有些类似,从形体上来看,像是介于甲骨文与篆体中间的一种文字,只要对这几种字体有过研究的人,多数都能认出来。
我稳了稳心神,笑着说自己对书法有所研究,这种字体与篆体字相差不远,自然认得出这个“冀”字。
梁教授点了点头,接过我手里的照片,叹口气道,“应该不是九州鼎,但瞧目前这情形,应该与商朝时的人祀文化脱不开干系。”
“人祀文化?”我心里一怔,这是我从未听过的词汇,忙问何为人祀文化。
听到我的话,其他人也围了上来,一起静听梁教授的回答。
这一次梁教授再无早先的心不在焉,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最近这些年来,考古学者在安阳殷墟,掘出了数量惊人的被残杀的尸骸,一起出土的甲骨文显示,他们死于商人血腥的祭祀典礼。”
“我曾参与过一次挖掘,当时是在殷墟的一座宫殿旁边,掘出一百多座杀人祭祀坑,被杀人骨近六百具。这些尸骨大都身、分离,是砍头之后被乱扔到坑里。两个坑内还埋着十七具惨死的幼童。这座宫殿奠基时也伴随着杀人祭祀:所有的柱子下面都夯筑了一具尸骨;大门则建造在十五个人的遗骨之上,其中三人只有头颅。”
“据说商王陵墓区还有一座人祭场,比足球场大两倍以上,出土近35oo具人骨,分别埋在九百多个祭祀坑中。尸骸很多身异处,有些坑中只埋头骨,或者只埋身躯,甚至是在挣扎中被掩埋的活人。王陵区之外也有人祭现场。比如后岗一座坑内,埋着73具被杀者的骨骸,大都是2o岁以下的男性青少年,甚至有十多具幼儿的尸骨。商人文化所到之处,如河南偃师、郑州的商代早期遗址,甚至东南到江苏铜山,也都有大型人祭场的遗址。”
“多年的自然变迁和人工已经破坏殷墟遗址,整个商朝共有过多少这样的人祭现场,就无法确知了。这些遗址时代早晚不同,说明人祭的做法曾延续了很多年。它绝不是某位暴君心血来潮的产物,而是一个文明的常态。”
“近些年来,考古界早已确定了这个说法,只是一直没有定性下来而已。眼前这个案子,我不知道你们说的阴魂什么的,但我知道,肯定跟这人祀文化脱不开干系……先不说这些,咱们去那个血池里看看。”
梁教授说完之后,当先便朝那血池走了过去,而其他人包括我在内,尽皆沉浸在梁教授说的秘辛之中,这才猛然惊醒过来,顾不上唏嘘,一起跟了过去。
案件距今已有一个多月时间,血池里的血水已经干涸,在池底形成了一层厚厚的血渍,漆黑红,很是恶心。梁教授却一点也不嫌弃,弯腰探手在那层血渍上按了一下,似乎想蘸点血渍上来查看,谁知这一按,那漆黑的池底却像是一层薄薄的纸,被他直接按出来一个大洞。
梁教授或是太用力了,身型不稳,一头便栽到了池子里,掉进了那个黑洞里面。
这陡然的变故谁也没预想到,站在他身后的我反应最快,猛的伸手一捞,但却差之毫厘,并未抓到梁教授。
随着一声惊呼,梁教授的身影消失在池底黑洞内。
第二十六章 下洞
地窖里本就昏沉,加上那些干涸的浓厚血迹,气氛已经足够恐怖,而此时又突兀发生这匪夷所思的事,所有人都盯着那宛如沟通幽府的黑幽洞口,心里止不住的发毛。
便是我,心里也有些发凉。韩稳男和陈扬庭他们,或许艺高人胆大,即便这个案子处处透着诡异,他们也不会太担心,毕竟有道炁护身,无论什么妖魔鬼怪,不过一战而已。但我不同,上一次刘传德仅仅只是跟余福达打了个照面,回去之时便破了八卦镜和四张神符,这分明意味着这件案子里。不光隐藏着恐怖,更隐藏着一种莫大的力量。
那么,这个突兀出现的血池黑洞里,又隐藏着怎样的凶险?
所有人都沉默着没说话,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梁教授的学生凌渡宇,这个带着厚眼镜,讷言寡语的男生焦急的跑到血池边,把身上的背包一丢,便要跟着跳进黑洞里救自己的教授。
我和韩稳男赶紧伸手抓住他,凌渡宇却急的不行,不断挣扎,嘴里还大声说着,“老师他这么大的年纪,跌下去肯定受了伤,必须快点救他上来,你们别拦我,都给我松手!”
一旁的沐歆倒是冷静,也赶紧过来帮忙,一边拉凌渡宇,一边开口劝他,说梁教授肯定是要救的,但现在这黑洞里的情况未知,深度也未知,里面什么也看不见。贸然下去只能帮倒忙。
好说歹说,总算把这个冲动的家伙劝了下来,不过他虽然自己不闹着下去了,却督促着我和韩稳男等人,焦急的开口说,“张先生、韩先生,我知道你们都是有大本事的人,老师他年岁大了。禁不住折腾,早一分钟救援便能多一分希望,求求你们了。”
我和韩稳男,以及陈扬庭和那个妙觉和尚,面色都不好看。不是因为凌渡宇的话,而是因为,早在梁教授跌落下去的第一时间,我们便动用道炁。各自查探了那黑洞里的情况。
里面幽黑一片,目光虽然不能视远,但道炁却无阻碍,只是查探之后,我们发现,里面似乎有一种力量,阻碍着道炁的侵入,但饶是如此,道炁依然能探到二三十米的距离不成问题。
只是二三十米并未到达这黑洞的底部,这意味着,梁教授跌落的高度,至少达到了三十米以上,这足足是十层楼的高度,莫说是梁教授这种上了岁数的人,便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从这么高的地方跌落下去,恐怕也早就没命在了。
当然,万事无绝对,如果黑洞底部是柔软的,或者是深度足够的水,又或者洞底逐渐缩小,直到卡住梁教授的身子。这样的话,梁教授虽然依然避免不了重伤,但指不定能捡回一条命。
希望是有的,但此时谁也不能确定洞里的情况。最后还是韩稳男站了出来,先把凌渡宇推到一边,让警局跟来的两个人帮忙控制住他,然后他走到黑洞口,用了一种最笨也最有效的法子,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块丢了进去。
既然道炁测不到底,那就投石测量,这是当前最合适的方法。只是为了避免误伤梁教授。韩稳男没敢挑选效果好的大石,而是捡了个比小指肚还小的土块丢了下去,然后耳朵贴到血池的边缘,凝神仔细听着。
一秒钟、两秒钟……很快,十秒钟过去了,我和韩稳男再度变色,十秒钟听不到回声,黑洞的深度已经不能想象,便是我和韩稳男等人,在明知安全的情况下,也不敢轻易下去这种深洞。
韩稳男直接站起身来,没再继续探听。十秒钟都听不到回声,再往后,即便土块触到了洞底,声音也不可能传上来了。
站起身后,韩稳男再不犹豫。果断的作出了决定,“看好凌渡宇,咱们先回地窖上面,原地待命。消息已经汇报了上去,等张局长派些人手送来探测工具,咱们再做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