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缺损过半时,一种沛然莫御的力量终于从天空中笼罩而下,我体内的道炁忽然有了动静。
它没有从天脉之中喷涌出来,只是开始了翻滚,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炙烤着它,一开始只是轻轻的原地颤动,可很快,道炁便上下翻腾,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像是冒起了气泡。
等翻滚的速度到了极致之后,道炁突兀变的粘稠起来,每一次翻动都扯动天脉,带来钻心的疼痛,与此同时,它的速度终是受到了遏制。越来越慢,直至最后变成了一滩浆糊,一汪死水。
我甚至再也感受不到天脉内道炁的存在。
我抬起头,赤红沐血的太阳,只剩下了窄窄的一弯。
我低下头,薄暮已让天地变得一片昏沉。可我知道,自己依然站在光明之中,只是不远处,无边的黑暗已经出现,正朝着这边逼近过来。
天地之间,明暗俱存,终是分出了阴阳。
道炁被封禁,显然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觉,白启文终于动了。
他本就瘦小幽黑,身上还穿着一件黑衣,几乎融化进了此时的薄暮中,抬脚向前奔袭而来的动作又很轻微。但不知为何,我只是随便的一瞥,便清晰看到了他的举动。
他手里拿着一把花花绿绿的粉末,藏在每个指缝之中,弓着腰,身子像一只恶心猥琐的黑色蜥蜴,脸上的神情很古怪,又害怕惶恐,又坚定发狠,扭曲成了一副疯狂残忍模样。
仅剩下窄窄一线的太阳,此时终于知道了反击,硬生生的坚持着,似乎过了许久,依然未让那片黑暗得逞。
天狗的动作慢了下来,可白启文的动作却快了起来。
他脸上的害怕惶恐越来越少,坚定发狠却越来越多,脚下步点愈发迅疾,三两步便跨过了最后的距离。
到了我身前。他四指弯曲,借着大拇指的压拗,猛地一下弹起,指缝间红绿粉末一股脑的扑到了我身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白启文先是一怔,然后发出一阵激烈笑容。
“哈哈哈哈哈……周易。这是五毒粉!你居然站着不动!你死定了,死定了!”
我站着没动,白启文依然笑着,只是笑声却越来越低沉,直至最后,他再无一丝笑意,原本的害怕惊恐反倒是重新浮现到了他的脸上。
“五毒粉五秒便可置人于死地,你为何还站着?你为何不七窍流血?你在用道炁?这不可能!你怎么还能用道炁!”
他的声音越来越凄惶,刚刚才挺直的腰重又佝偻下去,转过身,似乎想要逃窜,可他才刚刚抬起一只脚。身子便猛地一下僵在了原地。
因为我抬起了手,汹涌的墨绿能量,在这片薄暮中,似乎异常爆裂残忍,我只是用墨绿能量轻轻抓住了他的脖子而已,但他的舌头很快就从嘴里吐出来长长一截,眼睛也从眼眶里凸了出来。
嘭的一声响,白启文重重的摔倒在地上,抽搐几下,再无生息。
与此同时,坚持许久的一线赤阳,终于疲倦了,再挡不住那黑暗梦魇,颤栗几下,彻底被吞噬。
薄暮消失,永夜降临。
无尽的幽暗,就像是一个梦,可站在这个黑暗的梦里,我却能清晰的看见一切。
我眼前已经没有了白启文,身后也看不见叶翩翩和杨仕龙,而我此时所处之地,也不是玄学会的后山。
我站在一片浅绿色的海上。
海面上有无色透明的白花,慢慢的铺满我的视野,唯有抬起头,才能看到远处天际旁的一条虹光。
那虹光通体七彩,华光缤纷,煞是好看,让人忍不住心生贪婪,想要靠近,想要触碰,想要从中掬出一捧。
我盯着那虹光看了许久,才终于看出,那虹光中有一个人。
他站在虹光中,身子跟虹光一样长,也跟虹光一样宽,似乎他就是这道虹光。
他穿着浅褐色的长袍。脸上是光洁的皮肤,头上是黑色的长发,可我依然能看出,他是一个耄耋老人,他很老,眼睛里有种历经沧海桑田的疲惫。
我再低头往下面看,那虹光的脚下,匍匐着一大群人,有人只是趴在那里,有人却在跪拜,甚至还有人拿刀子割开自己的身体,用喷涌的鲜血在地上画出一个个符号。
那些符号我并未见过。却能认出是一种祭祀之礼。
这时忽然有人在我耳边大喊,“天要黑了,快过河!”
我猛地低头一看,才发现,我站的地方,不是一片海。而是一条河。
一条宽广到无边无际的河。
我心里忽然涌生出无尽的惶恐,抬脚猛地往前跑,可一直跑到精疲力尽之后,我抬眼往前面看,依然还是看不到边际的绿水和白花。
我指着远处的虹光,大声问。“我怎么才能过河?怎么才能走到那里?”
那个奇怪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
“智慧可以过河,愚昧可以过河。圣贤可以过河,盗匪可以过河。屠夫可以过河,犬豕可以过河。”
“你,不能过河。”
第一百九十四章 怨公子兮怅忘归,思公子兮徒离忧
一抹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恐惧忽然涌生出来,缓慢而不可阻挡的占据我整个身体,把我变成了一副雕像。
我心里很慌,我想跑,我想喊,可我迈不开腿也张不开嘴。我只能站在那里,保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势,眼睛直直的看着天边那虹光,还有虹光下的人。
匍匐在地上的人爬了起来,跪拜的人爬了起来,甚至用自己身上鲜血在献祭的人也爬了起来。
他们跟我一样,满脸满心都是恐惧,但不一样的是,他们能动。
他们嚎叫着,疯跑着,躲到了那七彩虹光的背后,颤栗的目光齐齐朝我这边看着。
我依然不能动弹,不能转头,可我却能看见,我身后的天际出现一道黑线,汹涌快速的朝这边蔓延过来。
这就是那些人恐惧的东西吗?
我使劲瞪大眼睛,想看看那黑色里面有什么东西,可看了许久,我发现那黑色里面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就是最普通最简单的黑,像我脚底下的白花一样,纯净而透明,是人梦境最深处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