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之后,我心里的怒火一下便燃烧了起来。因为愤怒,我甚至一时说不出话来。
而站在旁边的我妈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发抖起来。
农村人传统,最重名声,尤其是对妇女来说。城里的未婚女性,周围追求的人多,人们会说她有魅力。可换到村子里,就会有老人看不惯,觉得这是招蜂引蝶。
未婚女性尚且如此,已婚的妇女,要是被人说什么风言风语,恐怕寻死的心都有!
那还只是风言风语,可现在是王泽坤亲口说我妈不修妇德!
王泽坤是谁?
我们整个镇子,几十年来,不管阳宅阴宅,看风水都是找的王家人,在朴实的村里人眼里,王家人说出来的话,那就是金科玉律,断然不会有错的可能。
为啥?因为他是风水先生!他的话不是空口直说,而是从风水中看出来的!
人可以骗人,但老天爷会骗人不?
村里人朴素的价值观里,老天爷不会骗人,风水更不会骗人!
今天是乔迁仪式,家里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在,王泽坤这番话一旦传出去,几乎都不用想,我妈绝对活不下去了!
一个最传统朴素的农村妇女,这种村里人最不耻的罪名想都不敢想,现在却被人一句话钉到了身上,怎么还能活下去?
我只觉得整个人都发热了,脑子里一股血涌上来,直接就冲到了王泽坤面前,冲他说,“你不要血口喷人!分明是你开灶门方位不对,乾位开巽门,乱了风水,却还好意思说什么巽坤宫,妇离翁。自己不懂风水,却还出来害人!”
王泽坤此时也是怒气勃发,瞪着我说,“刚才你就说什么开灶门方位不对,我不与你一般见识,可你这小娃娃到现在还不识好歹,你开口问问,镇子上找过我王家看风水的,啥时候看错过?”
“看没看错过,你们王家人心里自然清楚!风水一道,玄奥至极,谁也不敢说自己绝对正确,你们王家人倒是自信的很!”
我也等着王泽坤,一点面子也不打算给他留了。
王泽坤却是比我还生气的样子,一双眼睛里面几欲喷火,气急反笑的说,“好好好,我王家几代人,在你这黄口小儿嘴里,都成了自大之辈。看你这语气,你在这风水玄学上很有见识是吧?好,今天我就跟你论论这风水学上的道理,要是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我下跪道歉!”
作为曾经被县长求上过门的王家人,王泽坤哪里受过这种气,就算是以前看风水的时候,说过什么不吉利的话,怕也没人敢这么得罪他。
我正要说话,我妈这时候却拉住了我,小声哽咽着说,“三娃,你别……”
看着我妈被人污蔑,反而还要为我担忧的样子,我眼泪都快出来了,强忍着对我妈笑了笑说,“妈,你放心吧,要是王家老爷子来了,我肯定不敢多嘴,可这个半吊子风水先生,我肯定比他强。”
“哈……很好,你这黄口小儿既然比我强,那你就过去把这平安绸挂上看看。要是挂得上去,就算我今天砸了招牌!”
我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捡起放在墙角的一把铁锨和水桶,过去院子里挖了一桶土,过去把土倒在刚开好的灶门处,然后回来捡起来地上的平安绸,转头对王泽坤说,“我自然挂的上。”
说完我没再搭理他,直接爬上梯子,把平安绸挂在了门楣的钉子上。
这一次,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平安绸稳稳的挂在那里,连布脚都没动一下。
“这……”
周围的人有些惊疑不定的议论了起来,一个个的看着我,目光有些不可置信。
院子里的,都是我家的亲戚四邻,自然不会相信我妈不修妇德这种话,但却没人敢怀疑王泽坤,更没人对我有信心,但此刻,铁一样的事实摆在面前,他们看向王泽坤的目光终于有些不对了。
王泽坤脸上也充满了惊疑,不过很快就又转化为怒火,几乎是咆哮着说,“你用土挡了风水,是取巧!”
盛怒之下,他已经失去了理智,我不屑的冲他笑了笑说,“土怎么能挡风水?土属坤,我只是用土暂时遮住了巽位的灶门而已。你不是说挂不上平安绸跟灶门没关系吗?就按你说的,我挡了灶门的风水,可现在平安绸为啥挂了上去?”
王泽坤闭上了嘴,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又一字一字的说,“水无常势,风无定型。风水也按天时而变,刚才是凶时,此刻是吉时,所以平安绸才会前后有别。”
都到这时候了,他还是嘴硬。
说实话,我也不是因为他风水看的不对,才要这样砸他饭碗,而是因为他人品不对。风水看错也就算了,可接下来不承认自己的错误,把祸水往别人身上引,这样的人,与畜生何异?
我自然不会让他这么狡辩,直接就开口说,“按照你的说法,你看的灶门没错,那就证明,你开灶门的方位是吉位对吧?”
王泽坤点点头,依然嘴硬的说,“灶王爷出行之门,自然是大吉之位。”
“好!”我转头从屋里拿出来一盆我妈养的水仙花出来,过去放到了灶门处,然后对着围在旁边的众人说,“大家都好好看着,把花放到这个他所说的吉位,会发生什么。”
所有人屏气凝神,看着这盆普通的水仙花。
仅仅过了十几分钟,原本开的正艳的水仙花,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慢的枯萎下来,清风一吹,几瓣花瓣随风飘落下来。
第四章 天地否
看到眼前这一幕,即便是完全不懂风水的人,也知道这个灶门方位,绝非王泽坤口中所说的“大吉之位”,纷纷抬头看着他,眼神已经从先前的敬畏变成了怀疑和愤怒。
王家是镇子上最出名的风水世家,附近几个村里的人,无论丧葬嫁娶还是建房乔迁,找的都是王家人。村里人收入不高,可是这种事情上谁都不会省钱,就拿我家来说,当初动土时候,请王泽坤过来,就给了足足一千块钱,要知道我这时候的学费也不过才一学期二百多块。
花了这么多钱,图的是啥?没多少人真是为了求富贵,更多的村民只是为了报平安,可现在,他们发现,自己花了那么多钱,找来的却是个半吊子风水先生。
今天发生在我家的事情,是被识破了,可其他时候呢,谁也不知道以前王家人给自家指点的风水有没有问题。
王泽坤这时候脸色已经完全变了,伸手指着我,憋的面红耳赤,最后才垂死挣扎说,“不是因为我指的方位不对,是你们家整个风水就不好!除非,除非你能指出来灶门的吉位,让这盆花重新开花,否则就只能证明你们家的风水有问题!”
到此时,王泽坤彻底撕破了脸皮,已经不是在跟我争论风水的问题了,完全是胡搅蛮缠。
那盆水仙花的叶子已经有些卷曲了,花瓣也脱落下来,即便是放到吉位上,短时间内也不会有太大效果。
更何况,风水学里有句话叫,“辨凶易,寻吉难。”就是说,认出来凶位很简单,但找到真正的吉位却很难。毕竟凶位多,吉位少,不是真正有见识的人,很难在冗繁的方位中,找到真正的吉位。
村里的一个老人开口为我说了句公道话,“王家的先生,不管咋说,你定出来的灶门是个凶位,这总是没跑了吧?人家一个小娃娃,能认出凶险,已是很不容易,你非让人找出吉位,还得让这盆垂死的花再开一回,怕是有些没道理吧?要是人家小娃娃就能找到吉位,还要风水先生做甚?”
老人家有见识,说出这番话,一方面是批评王泽坤强词夺理,另一方面却也是给他找台阶下,不想让今天的事情闹的太不愉快。
谁知道王泽坤却毫不领情,看到我站在旁边不说话,可能是觉得我也找不出来吉位,底气反而足了起来,冷笑着说,“他不是说风水学问比我强吗?哼,分明就是他家风水有问题,这灶房内根本就没有吉位,我只是顾忌他家面子,一直没说出来,现在反倒被人狗咬吕洞宾!”
他这话说的我都有些无言以对,真没想到他居然能无耻到这种程度,都已经信口胡说我妈不守妇德了,还说什么顾忌我们家的面子,简直太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