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就这么平息了下来,但几个当事者却很长时间都不能平静,他们经常做噩梦,梦见那个死去的牧民在梦里带着怨恨望着他们。男主人也做过噩梦,他在惊醒之后曾很多次猜测过,牧民如何会成这样,事情本来就没有头绪,发生的很突然,猜测了半天,只能把原因归咎到犬牙山。
犬牙山从此就成为村子里一个禁忌,没有人再进去过,村子也平静了下来,一如它们千百年来平淡无奇的历史。
到了一年前,一个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触碰了这个禁忌,他也是村子里的人,但是年纪比较小,当年的事情发生时,他还没有出生。对于那个牧民,村民很少提起,所以年轻人们只知道不能进犬牙山,却不知道具体的原因。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年轻人在事隔很多年之后再次重演了当年的那一幕,当时,他在追赶一头受惊的牲口,随着牲口一起跑进了犬牙山内。
村子里一共就那么多人,就算少了一个,也非常的明显。年轻人失踪两天后,他的家属还有其他一些人到处寻找,他们把周围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一无所获,最后,有人就把目光投向了犬牙山。他们只敢看,却不敢进去,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了犬牙山的外面,束手无策。
最后,年轻人的父亲不顾他人的阻拦,执意要进去寻找自己的儿子,就在争执期间,有人看到从犬牙山的山口那边,缓缓的爬出来一个东西。
年轻人的父亲顿时就冲了过去,但是当他接近了这个东西的时候,却非常的失望,而且有点不知所措。从犬牙山山口爬出来的这个东西,根本不是个人。
“那是什么?”
“那个东西像是一个布袋。”男主人抽了口烟,说:“又像一个茧。”
这个巨大的茧在崎岖的地面上不断的蠕动着,它没有四肢,却爬的比较快,茧子不断的朝外渗血,它爬过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非常明显的血迹。这时候,后面的人都尾随过来,看到这个东西就吓坏了,一些上了年纪的人都想起了许久之前发生过的怪事。有的人身上带着枪,他们连忙吆喝年轻人的父亲后退,然后准备一起开枪对付这个渗血的茧子。
年轻人的父亲开始也受到了惊吓,听从村民的话,踉跄着后退,然而当几个人一起伸出了枪的时候,他突然就冲过去,挡在枪口前,不允许那些人开枪。
别的人都不理解,然而年轻人的父亲仿佛把自己的恐慌都抛到了一旁,他慢慢蹲下来,伸出颤抖的手,慢慢抚摸这个茧子。之后,他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很小心的把茧子割开了一个口子。
茧子里是有东西的,仿佛装着一大块血淋淋的肉,血腥味让周围的人受不了,而且当年那个牧民的样子充斥在好多人的心头。有人想阻拦,但是年轻人的父亲寸步不让,他坚持把茧子慢慢的割开了一道很长的口子。
当茧子被割开了口子之后,里面的东西就爬了出来。
“我当时吓了一跳。”男主人说:“因为这个从茧子里爬出来的东西和当时的那个牧民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茧子里爬出来的东西体型比较大,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还会发出嗷嗷的吼叫声。年轻人的父亲仔细的看了很久,突然就抱着这个东西哭了起来,他说这是他的儿子,不会看错。
一些人勾动起了所有的回忆,他们不再阻拦年轻人的父亲,而是纷纷上前帮忙。这个东西被抬回了村子,然后被年轻人的父亲带回了家。
“他还活着?”
“还活着。”男主人点了点头:“他和当年的牧民一样,样子变的很吓人,但是没有害人的心,他的父亲把他养在家里,一直到现在。”
“他知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小胡子问道:“或者说,他知道不知道自己在犬牙山里遇到了什么?”
“他说不出话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虽然他的父亲还有其他人都先后无数次询问过他,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个变成怪物的年轻人对于自己在犬牙山内部的经历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不愿提起,他真的说不出相关的情况。他的父亲想尽了所有的办法,想把他治好,然而事与愿违,一年的静养让他的儿子状况稍稍好了一些,但仍然非常吓人,如果半夜出去被陌生人看到,一定会把对方吓个半死。
“能带我们去看看他吗?”晋普阿旺对男主人说:“我是下坎巴寺的僧侣,神佛的光辉笼罩着大地每一寸角落。”
晋普阿旺的身份还是非常好用的,尽管这个村子里的人基本还是信奉已经改革且没落很多年的苯教,但对晋普阿旺很尊敬。男主人带着他们来到那个年轻人的家,对他的父亲说明了情况。
“他很难好了。”年轻人的父亲一头白发,眼神都有些呆滞了。
这个年轻人被养在家里的一间空屋子里,一年都没有怎么出门,只有在夜深的时候,他的父亲才会带他出来,在屋子附近来回走走。
小胡子不愿让嘉洛绒看到这些,把她留在了屋子外,年轻人的父亲慢慢推开了房门。现在尽管是白天,但屋子里很黑,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臭味,还有很浓的药气。那个年轻人蜷缩在一张床上,看到陌生人之后,显得有点不适应,拼命的朝墙角缩,用褥子把全身都紧紧的裹住,只留下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的血红色,已经在这一年中慢慢褪去了,然而那种眼神却让人感觉非常的揪心。
“他是被山里的东西害了。”年轻人的父亲看到儿子的时候,总是很悲伤。他们的村子信奉苯教,相信山水万物都是有灵的,有一些神灵在控制自然界中的东西,无疑中触犯了它们,就会受到惩罚。
在晋普阿旺的要求下,年轻人的父亲上前轻声的抚慰自己的儿子,让他不要紧张。年轻人的父亲蹲在儿子身边,轻轻抚摸他已经没有头发的头顶,那样子就好像是一个慈祥的父亲在哄年幼的孩子。
过了一会儿之后,年轻人的情绪好了一些,在父亲的帮助下,慢慢的拿掉了身上的褥子。他穿着衣服,但是脸庞还有手脚乃至脖颈都露在外面。当看到他的身体的时候,小胡子的头皮也忍不住隐隐发麻,他真的说不清楚这还算不算是一个人。
按照那个男主人的说法,年轻人这一年时间里应该是有所好转的。然而小胡子看到的,就好像是一个重度烧伤的病人正处在全身感染溃烂时的状况,年轻人身体外面那层血淋淋的东西已经消失了,全身都结起了一片又一片发黑的血痂。据年轻人的父亲说,这些血痂退不掉,他以前试着想把这些血痂给揭掉,看看儿子能不能长出健康的皮肤。但是一触碰这些血痂,他的儿子就感觉到钻心的疼痛,根本忍受不住。
不过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虽然样子变了,但神智还是清醒的,他能认出自己的父亲,能认出陌生的人,还可以产生各种各样的情绪。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慢慢的靠近了年轻人,在他面前蹲下,说了一些轻松而且友好的话,让他放松情绪。年轻人的父亲指着晋普阿旺告诉他,这是来自远方的喇嘛,带着神佛的赐福,可以不畏惧一切阴邪。
“如你父亲所说,不要惊慌,神佛就在我们的头顶。”晋普阿旺轻声说:“告诉神佛,你在犬牙山里,看到了什么?”
第一百五十二章 犬牙山的怪事(三)
晋普阿旺说的很庄严郑重,好像他们的头顶就盘坐着一尊佛,然而出事的年轻人可能理解不了这种庄严,他的眼神有点茫然,看着晋普阿旺,一言不发。
年轻人的父亲在旁边又叹了口气,说他儿子的神智其实并不是完全正常的,可能除了他的话,对别人的话都不能一下子就理解。而且在这一年时间里,他不止一次问过他的儿子,在犬牙山内究竟遭遇了什么事,却没有得到一个字的回答,如果问的多了,年轻人就会出现不可抑制的狂躁。
或许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非常悲惨,让当事者产生了深深的阴影,即便他忘记了过去的很多事,但对这段经历还是无法抹掉的。
晋普阿旺又问了一遍,他是用藏语询问的,犬牙山这个词好像对年轻人有一种特殊的影响,当他重复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情绪就开始波动,那种茫然的眼神中充斥着说不清的烦躁。这种烦躁让他嗓子里发出低沉的嗷嗷声,然后就贴着墙角一点点的后退,仿佛对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很戒备,他一直退到了父亲的身后,露出一双眼睛。
“没用的……”这位父亲是一个慈父,他阻拦了晋普阿旺,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再受到任何一点惊吓,他轻轻摸着儿子的脑袋,示意他不要怕。
小胡子默默的看着这一幕,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敕仑湖在古象雄图上是倒数第二个模糊的点,这是他们接近永久居住地之前的最后一站,这个地方或许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本来他还想着可能要花不少时间来寻找古遗迹的痕迹,但现在大概不必找了,线索指向了犬牙山。
然而犬牙山内部有什么?危险是毫无疑问的,而且根本不知道任何关于危险的线索。
从年轻人这里得不到有价值的东西,又呆了一会儿之后,他们离开了。重新回到借宿的村民家里,小胡子就又把一些细节详细的询问了一遍。他问到了三四十年前两个来到村子又赶往犬牙山的人,男主人说不出太多的情况,他只记得这两个人的大概年纪还有长相。
“他们不是留了一些东西在这里吗?”小胡子问道。
“是的。”男主人说对方确实留在村子里一些东西,但那两个人进了犬牙山之后一直没有回来,时间长了,村民都觉得他们肯定是活不了了,保管他们的东西有点不妥,所以就把东西给埋了。
“带我们去看看吧。”小胡子想想后说道,他觉得,那两个人专门找到了敕仑湖,说明他们的指向性很强,可能在来之前就得到了一些情况,看看他们随身携带的物品,就能够大致判断出,他们要去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可以早做准备。
“你们?要做什么?”男主人产生了怀疑。
“我们是遵照神佛的旨意在做事。”
总之,对付这些朴实的村民,把一切原因推到神佛身上是非常有用的。男主人答应带他们去看,但是时间太长了,男主人对当年埋下东西的具体位置有点搞不清楚,他们一起来到村子外面,连着挖了很久,终于挖到了埋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