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牌确实在大门内部,小胡子费尽周折拿到了,但他付出了一些代价。一条虫子钻到了他体内,和我一样,是顺着左手手背进去的。遇到相同的情况,小胡子就比我狠的多,他可能知道这种虫子不是善物,虫子钻进入的同时,他就直接下刀把虫子挖了出来,连带着挖下来一大块肉。
我提到了那个大门内部的铁索,小胡子当时也很想看看,但是时间紧,而且很危险,他没办法把那么粗一条铁索给拉出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就感觉左臂隐隐的发痛,小胡子看了看,微微皱眉。他叫我忍住,然后拿刀子把我手臂上那个鼓起的小肉包给挑破,真的很疼,我一个劲儿的倒抽凉气。肉包被完全挑破的同时,小胡子用手顺着我的胳膊一推,一团脓血一般的黑水就从伤口喷了出来。
这团黑水被挤出来,胳膊立即就感觉轻松很多,和尚帮我敷了药。我让他把杜宇带的远一点,然后和小胡子说了当时脱困时发生的事情。
之前因为情况危急,只顾着逃命,没有细想一些问题,现在回想一下,就感觉事情不对劲,那个放我走的杜家伙计,说自己是杜青衣的人。
“他可能真的是杜青衣的人。”小胡子听完我的讲述,就低低的说了一句。
“这是什么意思?”我很不明白,问道:“杜连,杜宇,还有这次来云坛峰的,不都是杜青衣的人吗?”
“不一样。”小胡子摇摇头:“他们是杜家的人,但不是杜青衣的人。”
小胡子讲了些事情,如果不是他告诉我,我真的没想到杜家会是这个样子。
杜家从过去到现在,一直是圈子里排的上号的家族,除了一些特殊的历史时期,他们一直都是很活跃的。从外面看上去,杜家好像铁板一块,杜青衣是绝对的领袖。但事实上,杜家内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涌动起一股很激烈的暗流。
杜青衣被确立为杜家首领,应该是在杜年那一辈的事。在杜年当家做主的时候,杜家没有现在这么大的势力和名气,就是因为杜青衣嫁过来,带来了不少财富,再加上她本人很能干,才渐渐让杜家的势力开始急剧的膨胀。
杜年死了之后,他的叔伯兄弟总体还是很服杜青衣的。杜家内部总体是两大部分,一部分是杜家本家的成员,另一部分则是杜青衣娘家的人。
过去,杜青衣能够压得住阵脚,两个大团伙之间关系比较融洽。但是时间过的太久,那些力挺杜青衣的老家伙们差不多都死了,再加上杜青衣本人也老的够呛,所以家族内部就渐渐出现了一些不稳定的征兆。
应该说,杜青衣娘家,也就是唐家的人,还是听命她的。不老实的,是杜家本家人,这些人的首领叫杜国魁,是杜年的侄子。
杜国魁开始暗中玩猫腻的时候,杜青衣并不是没有察觉,但是从大局和亲情着想,她隐忍了很多。这种隐忍让杜国魁越来越肆无忌惮,在家族名下很多档口和盘口上做手脚,控制了几条很重要的线,也控制了相当一部分收入。
杜青衣毕竟是老了,年轻时那股狠劲儿削减了很多,当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时,杜国魁基本上控制了杜家内部一大半的财力和人力。不过他想要短时间内完全吃掉杜青衣也不可能,因为唐家还有相当的实力。所以家族内部的这两个大团伙就要不停的斗争,又要不停的妥协,用来维持一种比较微妙的平衡。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反正杜家的形势要比其他家族或者团伙复杂一些。杜青衣和杜国魁都可以代表杜家,一家两主。
“如果这样的话,那杜青衣对我们是没有恶意的,作祟的是杜国魁。”
“是。”小胡子看看被拖到另一个角落里的杜宇,说:“这个人是杜国魁最小的儿子,我们留在外面的人被他们扑了,想要脱困,全要靠他。”
杜宇落到和尚他们手里,肯定被逼问一些事情。但是这个人很硬气,而且聪明,威逼利诱都没有用。
“我们先想办法离开云坛峰,形势比你想象的要复杂一些。”小胡子慢慢站起来,摸了摸自己左臂上的伤:“杜宇多少说了一点内情,他们的信息,也是从廖半仙那里弄来的。”
小胡子很想搞清楚一些情况,尤其是杜家队伍里两个不明来历的人,他觉得这非常重要。因为趟进这汪浑水里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了,不少人都开始从暗地里跳到明面上。廖半仙解读出的路修篁手札信息不仅仅卖给了我们,还提供给了其他人,这样的用意现在看起来就比较恶毒,明显是想挑逗着大家在这里火拼。
不过杜宇仅仅说了廖半仙的事,至于其它隐情,他一个字都不肯说。因为还要靠他去争取主动,借此脱身,所以暂时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我们动身之后,杜宇想要耍无赖,但是这一招对小胡子还有和尚根本没用,尤其是麻爹,一辈子没吃过亏的人,杜宇一不老实,麻爹的大巴掌就带着风抽过去。疼痛能忍得住,但是被人揪领子抽嘴巴,这种耻辱就没法忍,杜宇跳了几下就渐渐老实了。
接下来的路就比较好走了,我们一口气从这里走到了当时第一个遇见的空间内,然后跨过两米的台阶,顺着岩缝朝山体洞口那边走。剩下的杜家人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但他们肯定会死死的守着这个出口。
我感觉到一股很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那个洞口已经可以看见了。和尚拖着杜宇走到洞口旁,他很大胆,就站在洞口那里,一只手拽着杜宇,把他拉到洞外,凌空提起来。
“主事的露个面。”和尚咧着嘴巴朝远处喊:“你们时间不多,我提不动他的时候,就要松手了。”
第一百一十章 一步棋
和尚把杜宇凌空提着,还在微微的晃动,杜宇再硬气,这时候也慌了,脸色唰的一下子惨白惨白。不过这一招非常的管用,很快,从盆地底部的一片植被里就传出了歇斯底里的喊话声,杜家的人露面了,他们让和尚赶紧住手,一切都好商量。
和尚咧嘴一笑,把杜宇甩回来,然后就和杜家的人谈条件。那边应该是杜连出面了,他是杜国魁的侄子,也是杜家本门的嫡系,对杜宇的分量很清楚。不过杜连的脑子没有杜宇那么好用,已经到了这时候,他还天真的跟和尚说,要我们先放了杜宇,和尚直接朝下面啐口水,表示拒绝。
经过磋商,双方暂时达成了共识,杜家的人从盆地底部全部撤回了上面,然后他们放下了绳子。我们也慢慢的从山体上下来,和尚架着杜宇,用枪顶着他后脑,我跟麻爹帮着把垂下来的绳子绑在和尚腰间,他就这样挟持杜宇,由杜家人先拉上去。
这个步骤是经过仔细考虑的,不管我们谁先上去,都有被杜家挟持的可能,只有和尚先上,拿杜宇当筹码,看着他们一个个再把我们拉上去。
因为杜宇的脑袋上就顶着枪,杜家人很老实,把我们一个个从下面拉了上来。当我再一次站在山眼的边缘,俯视云坛峰,心里就生出一些感慨。有的时候,人力真的不能改变什么,老头子哥哥的遗骨遗落在山体内部,可能永远都带不出来了。
我们登上山眼边缘时,马上又和杜家进入了对峙状态。这时候,麻爹突然就在后面拉我,指着云坛峰让我看。
麻爹所指的方向是云坛峰的山顶,一只体态硕大,浑身毛皮黝黑发亮的大狼正在山顶一块大石头周围徘徊。
“是那只鬼东西?”
鬼东西现在出现在山顶,就说明山体内复杂无比的岩缝里至少有一条能通到那里,我躲在和尚背后正要说话,一副很有意思的场景就出现在视野内:天空中飞过来一只不知名的大鸟,爪子上似乎抓着兔子之类的小东西,飞到山顶上空以后盘旋了几圈,抛下爪子上所抓的东西,而那只毛皮黝黑的大狼瘸着一条腿跑到跟前,开始慢条斯理的进食。
就在这时候,第二只大鸟又出现在视野里,和第一只鸟一样,在山顶丢下了食物,随后,两只鸟又左右盘旋几圈,飞离山眼,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一直都怀疑这座山上不可能存在复杂的食物链,象狼这样的体型,根本无法生存下来,而现在才知道,这鬼东西竟然是靠两只大鸟的供养而活下来的。
自然界中有很多很多动植物之间存在共生系统,但这种共生系统之间必须存在一个重要的因素:互利,只有这个因素存在,共生系统才能建立。
就象蜜蜂和花朵之间的关系,花朵给蜜蜂提供花蜜,蜜蜂帮花朵传粉,各取所需,如果植物不开花,蜜蜂自然不会来,这种互利系统也就不复存在。但两只大鸟和山顶的黑狼似乎并没有互利的基础,竟然能够形成奇妙的供养关系,我觉得这是自然界里的一种奇观。
“屁的奇观。”麻爹小声说:“这两只鸟一看就是人养出来的。”
“什么意思?”我楞了一下,如果说两只送食物的鸟是人养出来的,那就说明,这只鬼东西肯定也是间接被养在山体内部的。
麻爹还想接着分析,但是情况已经不允许了。杜家那边一个劲儿的要求我们放人,小胡子冷冷的看着对方,和尚则百无禁忌,马上开始耍赖,说我们离开贺兰山以后会把杜宇放走。
这样一来,杜家人马上急眼了,杜年脖子上的青筋蹦的老高,忍不住开始嚷嚷。但是和尚怎么可能吃他这一套,仍然用枪顶着杜宇的后脑:“两条路,一个就是马上崩了他,一个就是我们离开贺兰山放他,你们自己选,我绝对不勉强。还有,别跟我说什么信用不信用,我没上过学,不认识这俩字。”
我们不顾杜家人的态度,压着杜宇开始走。杜宇在杜家的身份还是很高的,对方投鼠忌器,跟了一段路,被和尚一胁迫,就不敢再跟下去。
从我们来山眼到现在,好几天过去了,当我们重新走到当时和巴图约定的地方时,已经完全看不到他的影子,连马都不见了。这个蒙古汉子和白音不同,看似粗狂其实心眼很多,他可能嗅到了什么气味,提前溜号。他走了不要紧,直接把我们扔在这里。
中间的过程就不多说了,反正我们没少吃苦头,很久之后才从这里摸出山。到了这时候,杜宇才流露出了一些慌乱,我们已经完全脱困,他对我们来说也没有任何用处,很怕被灭口。但是小胡子想了很久,最终决定饶过他。我也不想问那么多原因,总之小胡子决定的事,基本上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们离开了贺兰,然后就汇合留在银川的伙计们,分批南下,直接回到南京。一连睡了好几天,我都没把这股疲惫给恢复过来。
虽然脱困了,睡在舒服的席梦思上,但是我心里仍然没有平静。杜宇在岩缝里对我讲的事情,我一直守口如瓶,连小胡子都没告诉。只不过我时常都会想,老头子,他真的一百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