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后,半边楼就彻底没落了,但是几十年的岁月过去,这个记载着古董界一段历史的老铺子死而不僵,就那样孤独而且顽强的屹立在旧址上。没有人管它,也没有人拆它。
很奇怪,一个无主的老铺子,很多年无人打理问津,一直存在下来。文革之后,老店被拆掉了,大概到了八六八七年的时候,离老店很远的地方,一个挂着半边楼招牌的铺子重新拔地而起。当时还没有人知道新老板的背景,不过后来证明,新老板也姓甘,和半边楼过去的老板同姓。
不少人都说,半边楼的老板根子很深,虽然只是传闻,不过我觉得并非空穴来风。这个老铺子估计是湖北最大的地下硬货聚散地,每过一段时间就会组织一些好货,召集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来竞价购买,这些货里不乏一些非常扎手的东西,但多少年做下来,从没出过乱子,积累了很好的信誉和声望。如果老板没有点超常的背景,不可能把路趟的这么顺,明里暗里都要顾及到,而且要摆的平。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麻爹就在旁边好奇的问和尚,要我去做什么事。和尚笑着对麻爹说:“你猜。”
“老子要猜的到还需要问你?和尚你不要耍滑头,拿出一点诚意来。你要我们做事,还不给露底?”
“到时候自然会告诉卫大少的。”
小胡子、和尚、曹实以及老头子在这个问题上属于一类人,找他们问点事情难如登天,不到该说的时候死活都不松口。我忍了忍,心说既然是让我办事,迟早都得跟我说清楚,现在死乞白赖的追着问,不但什么都问不出,还弄的和欠他们好大人情一样。
吃了早饭之后,和尚在屋子里稍稍收拾了一些东西。我不知道这个院子是他们自己的还是租来的,除了当时开车拉我们过来的司机,就没有再出现其他人。我暗中看的很仔细,和尚收拾了一些小零碎,那台录像机和我看过的录像带都没有带走,我就猜想小胡子他们在当地可能还有其他手下,只不过没露面而已。
行程都是小胡子安排的,我和麻爹没过问。我们坐车离开昭通的时候,除了小胡子跟和尚外,仍然没有别的人随行,我有点不放心,前两次遇袭的时候对方都是十多个人,身手很不弱,我和麻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潜意识里觉得身边没有七八个好手就很不安全。
当时说起合作的问题时,小胡子最重要的一点保证就是要维护我和麻爹的安全,但此时此刻我感觉不到很强烈的安全感,麻爹也是这样的心思,嘟嘟囔囔的抗议。和尚对我说:“把心放到肚子里,卫大少,我跟你打保票,如果一路上你掉一根头发,我就剁根手指头,手指头不够就剁脚趾头。”
“最好不要吹牛,手指头没了你会生活的很痛苦。”
“你以为我跟麻爹一样?”
和尚的话让我觉得他们有其它隐秘的保险措施,所以将信将疑的暂时放了心。司机把我们送到和昭通毗邻的六盘水,然后坐飞机先飞往长沙,在那里吃了两天辣死人的湖南菜,一直到我出现便秘前兆的时候,才离开湖南,进入湖北。
到了目的地以后,和尚出去晃了两个小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辆崭新的桑塔纳,拉着我和麻爹出去喝米酒。从这几天的接触中我能感觉出来,他和小胡子似乎对我们很放心,丝毫不怕我们找机会逃脱,好像非常遵守双方口头约定的那个合作协议。
当然,我并不会因为这个就完全相信对方,这几天里,我把眼前的形势分析的很透彻,这个时候让我跑,我估计也不会跑。小胡子说的话象一根看不见的鱼线,把我勾的很紧。而且我渐渐更加相信了一个观点和推测,越是在江北,越是在老头子身边,我可能越难洗刷背上的两口黑锅。我不得不把事情朝糟糕里想,很多情况都是明摆着的,老头子或许隐隐有些掌控不住大局的势头,有人想跳出来。
我暂时不知道想要跳出来的人是谁,这是最可怕的,防备不住。所以尽管我还是不太相信小胡子,但现在这个非常时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把自己的命保住。
本以为到了目的地之后很快就要给我安排事情做,但真到了地方,小胡子跟和尚却都很沉得住气,闭口不提。这次我下了决心,始终没去问。大概是第四天中午,麻爹跟和尚在宾馆睡午觉,小胡子把我叫到他房间,然后问我,去年的时候,是不是有批人跟我们在元山做过一笔交易,还被对方黑吃黑了?
我感觉有点震惊,当初和阴沉脸那帮人在元山做交易的时候因为沉了船,还牵扯到了铜牌拓本,所以老头子事后把消息封锁的很严密,连他手下很多人都一无所知。众人只知道买卖失手,但其中具体的情况泄露出去的不多,小胡子是从谁嘴里得到这些情况的?
“这事你也知道?”
“知道一部分,但不全面。卫长空手下也不是铁板一块,纸里是包不住火的。”小胡子拿一根香烟在鼻子下闻来闻去,然后对我说:“当时你参与了交易,双方交易的东西是什么?”
一时间我就有点犹豫,因为事前事后种种迹象表明,这些类似于西夏敕燃马牌的东西分量很重,已经搭进去了人命,所以小胡子问到我的时候,我拿不定主意是否该说真话。
“这个问题很关键,你不能隐瞒,否则会造成很大的误导。”小胡子丢下手里的烟,静静的注视我。
说实话,我从这双眼睛里看不到一点点奸诈和狡黠,也看不到别的情绪波动,而且我现在这个处境,蒙蔽小胡子的话,后果不好预料。所以我想了想,说:“说不清楚,有点象西夏的敕燃马牌,但绝对不是,只不过外形有些相像。”
“这东西大概是从西夏故地里带回来的,不过卫长空的人去晚一步,是这样吗?”
“这些事情你是从那里知道的?”
“这个以后再说。”小胡子站起身很认真的对我说:“今天晚上半边楼组织了一批新货,里面有一件来自西夏的东西,你到那里看一看,是不是当时元山交易中出现过的,一定要看准。所有关节我都打通了,和尚会带着你去。”
半边楼多年的规矩,组织货之前,外人不可能知道具体有哪些货。他们传出看货消息的时候,只会隐隐露出一点点蛛丝马迹,让别人去猜,吊人的胃口。大家都知道其中可能有好东西,但只能亲自到场以后才可以见得到。
“你不去?”我望着小胡子,很显然,他是主事的人,和尚只不过是个帮手。
“我还有事要做。”
小胡子交代完这些话后就离开宾馆,我靠着窗户看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心想着这就是他要我替他做的第一件事?实在是太简单了。小胡子好像什么隐秘的事情都知道,但就是不知道法台寺带回来的那件东西的具体情况,这让我有点搞不明白。
我自己坐了片刻,开门到和尚和麻爹睡午觉的房间去,拉开房门的一瞬间,我猛然就想起见很麻烦的事。
老头子对那块类似于西夏敕燃马牌的铜牌非常在意,半边楼组织的这批货里面那件来自西夏故地的东西还不确定,不知道是不是真正的铜牌,但以老头子的性格和对铜牌的重视,十有八九也会派人过来的。
如果真是这样,和老头子的人在半边楼碰面,我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第二十五章 夜宴(二)
想到这些我就很头疼,说实话,不仅仅是老头子对他手下的人起了疑心,就连我同样也对那些人不信任了。老头子瘫着,不可能亲自到半边楼来,下边的人遇见我,很难保证会不会暗地里下黑手。
这时候和尚打着哈欠起床洗澡,我拉住他,把自己的这些忧虑如实跟他说了,和尚搓搓脸,又摸摸油光发亮的脑袋,从桌上拿起一副墨镜扔给我,说:“晚上你就戴着这个去。”
“这能顶个屁用。”
“墨镜不顶屁用,我只不过觉得你戴上后一定很酷。”和尚拿了面小镜子举到我脸前说:“戴上试试,是不是很酷?顺便告诉你一声,就算今天半边楼塌了,你也不会掉半根毛。”
“你别太自信了。”我看着和尚的态度就来气,这是关系自己安危的问题,他还是那种大大咧咧的二世祖模样,我在江北不怎么管事,但老头子能量有多大,我比和尚清楚的多,他手下除了曹实之外,还有很厉害的角色。
“卫大少,我不开玩笑。”和尚看我来气,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正正经经对我说:“如果晚上你有麻烦,我就把命扔在半边楼。”
我有点吃惊的望着和尚,先不管这句话是真是假,但让人听着就感觉踏实。我就再次猜测,小胡子跟和尚看似单枪匹马,他们应该也有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势力。
麻爹也睡醒后,和尚跟我们讲了讲晚上的具体情况,我跟和尚充当麻爹的跟班,进去以后主要是辨别那件西夏货,还有就是看清货的买主。
“这个安排不错。”麻爹颇有几分得色:“老子身上确实有股气质,咱们等下找个像样的馆子,好好吃一顿,吃饱了才有精神……”
“不用我们破费,半边楼管饭。”
“我们只看看这件货?”我有些疑惑,既然能够知道存在着西夏铜牌,那就多少也该知道它的分量,小胡子带着我们一口气从那么远的地方赶到这里,就是只为了看看货和买主?
“对,只看看,我们不参与竞价,也不和人抢货。”
一整天时间,小胡子都没再露面。我们三个就在宾馆呆着,到了晚上六点钟,和尚开车拉着我和麻爹去赴半边楼的晚宴。
我是第一次来半边楼,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不过目的地还有段路的时候,和尚就把车停了下来,对我们说:“麻总,就在这里下车吧,我们这部车实在不好意思开到半边楼门口去。”
“再跟你说一次,老子不姓麻。”麻爹入戏很快,这时候已经把自己当成腕儿了,下车背着手走在前面。
只走了几步,我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同寻常,应该说这条街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出现在这里的人就显得很不一般。和尚轻声说不要东张西望,最好自然一些,今天来的都是圈子里叫的出名号的人物,你要使劲盯着人看,人家说不准就以为你在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