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是守在哪儿?”师父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无法想象如雪怎么就成了守墓人。
“那具真龙骸骨的葬身之处。”对于师父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痛苦的回答了一句,把头埋在了双膝之间,仿佛只有这样,我才能缓解来自胸膛的剧烈痛苦。
“啊?你说什么?”师父一下子从岩石上站起,眉头之间都是忧虑,接着他失声说道:“曾经,那一条真龙在那里,准备真正的破开虚空,重返昆仑!失败以后,那里的空间极度不稳定……那里,人怎么可以呆在那里?”
可是,师父啊,如雪就是呆在那里啊!那一个我再也去不到的地方。
不过,我还来不及说什么,我的内心忽然开始抽痛起来……剧烈的抽痛,这种疼痛我无法形容,就像是有两个灵魂同时在痛。
我灵魂中的那层薄膜开始剧烈的变形,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但是一时间根本挣脱不了那层薄膜。
我痛苦的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在这剧烈变化的短短几秒,我脑中反复响彻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真要若此吗?再度轮回,也要若此吗?到底……是要几度轮回,才能灭了这它,斩断它?!呵,几度轮回连连不灭?”
第四章 一幕
这是谁的声音,什么几度轮回恋恋不灭?难道是那个道童子……可是我已经不能思考更多了,我从来不知道这种抽象的心痛会比真实的心口受伤的疼痛来得更加让人难受。
我的人还坐在这块大石之上,可是我的整个人在这一瞬间已经痛到呆滞的状态,意识都开始模糊。
模糊到眼前的深潭,月色,远处的竹林黑色剪影……我都已经看不分明。
可是,我却听见耳中有模糊的飘渺经韵之声,云雾中,山峦之上……一道模糊的声影若隐若现,望着我,望着我……而那眼中的眼神却是我读不懂,那种带着伤心的不相信,最是戳痛人心。
可惜的是,我看不清楚他(她)的样子,身形……所以我连他(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我只是被这眼神深深的击中了内心。
然后我感受到我心中的怒火浮动,仿佛是为这种莫名的情绪而焦躁,我的脚步那么沉重,却是坚定的踏了出去,我听见我自己用一种最是坦荡的语气,朗声地说道:“我要与你斗法!”
斗法?我为什么要与这个人斗法?不要斗法……他(她)好像都那么难过了。
但是,我这样的视角太过奇怪,我好像身在其中,却又只是像置身事外的观看,我明明能感受到我不愿,但是偏偏自己又非要与他(她)斗法不可……陷入了一种仿若水火的情绪。
“若是我,定然不斗!”不知道为什么,我脑中浮现出这个念头,坚定无比,坚定到压下去了所有纷繁的思绪,所有强韧的意志,如同一把锋利的利剑一下子刺破了所有,独立于云霄之上一般。
这是我的意志,属于陈承一的意志第一次那么坚定。
不过,这代表着什么?我并不知道……只是眼前的画面忽然破碎,变为了点点的散发着微光的寸芒,在一片黑暗中飘远。
我的眼前景色恢复了,又是那月色下的深潭,可是心痛却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却是变得更加的疼痛,我忍不住捂着胸口,‘哇’的一声,莫名的吐出了一口鲜血。
“承一!”这一切好像是很久,那一眼哀伤的眼神,仿佛就像凝聚了万年一般,实际上这一切发生不过短短的几秒之中,师父还在沉浸于如雪是守墓人的震撼之中,忽然见我吐血,师父忍不住有些失措的喊了我一声,然后一把扶住了我。
可我却笑了,我没想到一口郁结在心头的鲜血吐出来以后,心中那种抽象的疼痛竟然消失了,我大口的呼吸,就像是劫后余生,忍不住望着天上的明月,喊了一句:“痛快!”
我的这句痛快,让师父莫名其妙,但越是不正常的表现越是让师父担忧,终于原本并不想打扰他人的师父失声喊了一句:“立仁,立仁!”
那声音带着一丝惊惶划破了夜空,不过刚才的疼痛,仿佛就是来自灵魂,经历了这种疼痛,就像抽干了我全身的气力一般,我就这样很是木然的躺在了大石之上,连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动了,我想睡觉,很想。
但我知道师父担心我,迷迷糊糊中,我说了一句:“师父,我没事儿。”
※※※
我是真的没有事情,那夜以后,我只是沉沉的睡了一天一夜,伤势却在陈师叔的诊断之下,恢复的并没有任何大碍。
我无法和师父提起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云雾之中的山巅,那一双带着强烈不相信的哀伤双眼,是否只是我在疼痛之下,臆想出来的一个幻觉。
时光匆匆,一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这是我幸福延续的半个月,感觉自己几乎漂泊半生,在这半个月内才体会到幸福给人的最大感觉,原来不过是一份安心。
我恢复的很快,而早春已经过去,转眼就是暖春的季节。
四川的山水总是缠绵的,因为一年四季山色总是青翠,而暖春时节更是惹人爱,只因为那新抽芽的黄绿变成了嫩绿,充满了生命之始的一种希望。
竹林小筑的竹子也不会忘记春天的‘盛筵’,竹叶绿的喜人,竹笋冒头……脚踩在地上的枯萎竹叶上,发出一种让人舒服的清脆之声,闻着竹林里特有的气息,我满足的叹了一声。
转头,看向远处,慧根儿提着两块巨大的,临时做成的石锁正被慧大爷追的满地跑,他不敢放下石锁,嘴里却是叼着半个鸡蛋,慧大爷在他身后骂骂咧咧:“抢额鸡蛋,你四(是)包(不要)被额追上,否则,看额不打死你。这个臭小子,跟谁削(学)咧,越来越不孝。”
“哈哈哈……”慧根儿狼吞虎咽的咽下口中的半个鸡蛋,很是开怀的笑了起来,连同那一颗光头都跟着闪耀起来,不过乐极生悲,却被鸡蛋噎到,一下子只能扔下石锁,剧烈的咳嗽起来。
慧大爷‘冷笑’着扑向了慧根儿……
而在那边阳光正好,陈师叔正在处理师父从神那里搜刮来的一些药草,捣药的声音‘哐啷,哐啷’节奏行云流水很是好听,而承心哥带着他的招牌春风暖笑,在旁边认真的看着,时不时扶一下眼镜,低头恭谨的和陈师叔说两句。
而又时不时的师徒俩同时沉思,又同时相视点头,微笑。
“真是斯文的一对师徒,对吧?”我靠着一丛翠竹,肖承乾就在我的身边,嘴上叼着他最珍贵的雪茄,却并不点燃。
之前,我们在圣村告别,他把这盒雪茄交给了我,后来,大家相聚,我的伤势无碍以后,他竟然厚着脸皮又给我要了回去,他说他不是肖大少了,这雪茄不好搞到了,还是珍惜一点儿吧。
所以,他叼着过瘾,然后和我一起抽香烟。
面对肖承乾的问题,我只是笑笑,承心哥真的是温润如玉的斯文男吗?怕是长期和他斗嘴的肖大少比我更知道承心哥的本质是什么?
我轻轻的伸了一个懒腰,动作却是不敢太大,刚刚恢复,还是怕扯动到伤口……阳光太温暖,以至于我嘴上的笑容都变得懒洋洋的,而目光随意的游移着,却是看见最是喜欢摆出一副愁眉苦脸样儿的王师叔,跟着承真师妹的身后,苦哈哈的大声说道:“我的徒弟,我的宝贝儿,师父这错了还不行吗?”
承真气鼓鼓的,却是不买账,大声嚷嚷着:“哪有你这样的师父,一点儿耐心都没有,一点儿不对就骂人?”
“好好好,不骂!师父再给你讲解一下这个风水阵,在这一处地方不能像你这样布置的……”王师叔的声音渐渐的变得小了,神情也从苦哈哈变成了认真。
承真在他旁边,和他一起蹲在地上,一起摆弄着什么,写写画画,只不过一分钟不到,就听见王师叔大怒地吼道:“猪啊你……你师父我一生看人面向,阅人无数,就怎么没见过你这样人脸猪相的。”
“完了。”我和肖承乾同时说道,然后忍不住一起笑出了声儿。
却听见在另外一边,我师父温柔的声音指导着承愿:“小愿儿,你这个基础知识不扎实,都是我离开的太早,这手诀你怕是得还要多练习几遍,要知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啊……不过,你不错,不错……比承一那臭小子聪明多了,嗯,强一百倍。”
而守在师父和承愿身边的,是凌青奶奶,她微笑着看着师父很是认真的给承愿讲解着一些什么,而如月就坐在凌青奶奶的身旁,头靠着凌青奶奶的肩膀,手上是已经莫名长出了一对透明翅膀的胖蚕,她时不时的举起手,指着胖蚕给凌青奶奶说着什么,而凌青奶奶这个时候才会收回目光,给如月低头,慈祥耐心的说几句。
两个人微笑很美,而凌青奶奶会在这样和如月对视的微笑中,轻轻伸手抚摸着如月的一头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