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这样的吧,因为在朱卓对我们莫名的信任上,我看到了这一点儿,如果不是灵魂的敏感,它何以在这种环境下,对我们几个陌生人如此信任?
就算是在那阳世间,一个好人这样遇见我们,也不可能这样冒着危险,来信任我们。
弘忍大师所在的广场离我们原本所在的那处街区不远,只是三个街口的距离就到了,朱卓告诉我们,如若不是如此,它就算再渴求见到弘忍大师,也是万万不敢外出的。
我点着头,此刻已经身在了这处广场,这广场的名字颇为恢宏,叫做集军广场,可以想象在这处宽阔的所在,千军万马集结的景象,是多么的让人震撼。
你可以感受到当初给广场命名的这位的野心,也可以在此时感受这万鬼齐聚的震撼,如果换成是军队又是怎么样一番景象?
广场四周布满了雕刻与塑像,无一不是恶鬼大将的形象,而且充满了那种厮杀的惨烈感,广场的地下也布满了雕刻,低头一看,那感觉不怎么让人好受,竟然是浮尸遍野的雕刻。
那些雕刻有的已经是风华的骷髅,有的则是将死未死的人,那感觉仿佛都是在人们的践踏下,发出了最后的嘶喊声。
这广场的一切让人不怎么舒服,可随着鬼潮的一声声欢呼想起,在广场那个类似于点将台的地方,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
隔得太远,我看不清楚那个人影的相貌,只是模模糊糊的看见那是一个穿着灰色僧袍有些佝偻的身影,非常的普通,非常的不显眼,可是随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到点将台前,我的心里竟然感觉到了一股仁和之气在这广场慢慢的弥漫开来。
这广场是一个惨烈的地方,我站在这里,就感觉站在一个刚刚结束大战的战场,却不想这个弘忍大师一出现,竟然凭借自己一个人的气场就化解了这里犹如战场般充满了厮杀,残忍,暴戾,绝望的戾气,让人心生祥和。
我忽然就想到,觉远在刚才听见钟声评价他一句,已是快成佛的高僧,绝对不是信口开河,这样的大和尚是有资格去往极乐的,他却选择了这样一个极苦之地。
慧根儿和觉远望向那个身影的眼神,全是崇拜,而我却已经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在这鬼物密密麻麻的广场,我们是要如何挤到前面去,能和这位传说中的大师交谈几句?
我低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朱卓,朱卓却摇着小脑袋说道:“这是没有办法的,没人(鬼)肯让一丁点儿位置,都恨不得越靠近弘忍大师近一些,等一下弘忍大师布施纯净阴气的时候能够多分得一些,而且传闻中越靠近弘忍大师得到了‘安慰’和‘舒服’也就越多,谁肯让?”
听闻朱卓这样的说法,我的脸色变得难看了一点儿,莫非还要让我打进去,可是那又怎么可能?所以只得问了朱卓一句:“怎么是传闻中?”
朱卓不好意思的抓抓脑袋,对我说道:“因为我从来都没有争取到靠前的位置,上次得到布施也是因为运气。”
我无奈了,承心哥在旁边也听到了这一切,也用颇为无奈的语气对我说道:“等那弘忍大师超度完毕以后,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接近他吧?”
唯今之计也只有如此,我点点头,刚想说点儿什么,却不想那个已经走到台前的弘忍大师却开口说话了,声音看似不大,却传遍了整个广场:“此次来这里,不为超度,不为讲解佛法,只为见得几个命中注定的有缘人,大家都散去吧,那几位有缘人自会来见我。”
他的声音平静却充满了慈悲,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算隔着几乎一个广场的距离,我也感觉到弘忍大师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目光是落在了我们这一行人的身上。
弘忍大师说完这句话以后,就闭口不言,盘坐在了那个点将台上,我有些担心鬼物不肯散去,毕竟这几句话说的模模糊糊,人人都可以认为自己是有缘人。
却不想那些鬼物真的就这样没有任何怨言的散去了,没有半点儿纠缠不清,只有一些鬼物犹豫着上前,弘忍大师半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微笑着摇头,那些鬼物也就自觉的离去了。
看见这一幕,觉远似有所悟地说道:“在原本就一心向善的人们心中博得一个大师之名不难,难得是在恶徒心中得到一个敬重,得到一点儿信任,而他却做到了如此地步,阿弥陀佛。”
觉远的话让我从心底同意,同时也更加佩服这位佛门中人,能做到如此地步,能让觉远这种高僧都为之赞叹的人,天下间又有几个?
拥挤的鬼潮在短短不到十五分钟,就已经散去的一干二净,我们为了所谓的低调,一直站在原地未动,直到此时,才发现我们是想低调也低调不了了。
偌大的一个广场,就只剩下我们和弘忍大师两拨儿人,这样隔着一个广场遥遥的相望。
“有缘人自会留下,是你们了,还不过来?”弘忍大师忽然开口,声音远远的传来,依旧是平和而慈悲的。
这本就是我们早已预料到的结果,也说不上有多震惊,只是弘忍大师如此说了,我们就朝着他走去,相对于我们的平静,兴奋的是朱卓,它已经激动到快晕过去了,一边走,一边颤抖的不敢相信地说道:“我也会和弘忍大师有缘吗?”
我们没有回答朱卓的问题,只是走到了弘忍大师跟前,仔细的看着他时,我们才震惊的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句:“是你?”
第一百一十章 我就是
这也怪不得我们会惊呼,因为在不久之前,我们就曾经见过他,还是他把我们带来这里,指引着我们进入了这个新城。
对的,就是那个摆渡老者,之前我就一直怀疑他是一个大和尚,没想到他还真的是一个高僧,虽然现在他的形象和外面的他的形象有所区别,没有了那大胡子,僧袍也不是打满了补丁,破破烂烂的样子,可是眉眼间总是不会错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呢?”开口发问的是慧根儿,显然他没有办法将这两个形象联系起来,一个是冷漠而看透红尘的样子,一个却是大慈大悲充满了悲天悯人情怀的模样。
至于他为什么不在摆渡的时候和我们说清楚,他怎么也到了这里,已经完全不是慧根儿问这个问题的关键了,他只是想再次证明一下,这两个人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面对慧根儿的问题,弘忍大师只是微笑的看着慧根儿,眼中颇有深意,但慧根儿如何能知道?只是愈发的疑惑,急的抓耳挠腮,倒是我,看出了其中一点儿微笑的差别,就是在外面那个摆渡老者的眼角有一条疤,像是什么严重的伤口留下的,而弘忍大师没有。
那条疤不大,也就小指甲盖儿大小,不是偶然看见,我也不会注意,没想到在如今却给了我一个答案,我脱口而出地说道:“你不是外面那个摆渡人,因为你没有那个疤!”
激动之下,我指着眼角比划着,或许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所以在我说出来以后,大家都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我。
倒是弘忍大师再次笑了,说道:“阿弥陀佛,到底被你发现啦。外面摆渡的是我弟弟,也是我的守护僧,他是弘业,弘忍是我。”
“啊……”慧根儿忽然反应激烈了起来,也顾不得礼貌指着弘忍大师,除了震惊的从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声音,竟然是说不出话来。
我见慧根儿憋的难受,轻轻击打了几下慧根儿的后背,才让慧根儿缓过气来。
弘忍大师仿佛是有一颗童心,看见慧根儿这个样子,露出了一个笑容,和摆渡人弘业大和尚那有些冰冷的笑容不同,他的笑容有着一丝毫不作伪的童真,他说道:“大梦一场,不知是梦也是一种痛苦,真的灵魂哪会有阳身那种被话噎住的感觉,你说对吗?”
大梦一场呵……
可是慧根儿却也顾不得那许多,对着弘忍大师低头便拜,看样子是准备磕头,却被弘忍大师一把拉住,低声问道:“慧觉那小和尚可还好?”
慧大爷?竟然莫名的提到了慧大爷,此刻激动的可不是慧根儿一个人了,而是除了路山和陶柏以外我们所有人,我更是激动的全身都忍不住颤抖,只因为慧大爷总是和我师父在一起的,如今有一个人用小和尚这个称呼来称呼慧大爷,我就如见到了亲人一般,如何能够不激动?
而慧根儿被弘忍大师拉起来以后,已经是快要哭了,只是灵魂状态,除非是觉远那样忽然有所大感,否则是不可能真的掉出眼泪的,可这并不妨碍慧根儿用哭腔说道:“我已经很多年,是七年,还是八年没见过我师父了。”
慧根儿没有说出具体的原因,或许在这种时候,就是千言万语偏偏无从说起的时候,却不想弘忍大师叹息了一声,说道:“一定是随着立淳儿那个痴儿去找寻昆仑了罢,昆仑是立淳儿的执念,而慧觉和他的友情,又何尝不是慧觉的执念?人人都有执念,就如我,想度化此地也是执念,到死也不罢休啊。”
说完这句话以后,弘忍大师唱了一句佛号,最终才幽幽地说道:“心中是否有执念,就是凡人和佛陀的区别了吧。”
我不懂这执念一说,就如我不理解,对善的追求怎么也会成了执念,或许我没有到那个层次的高度,在弘忍大师的感慨中,我只注意到了一句话,到死也不罢休?难道……
弘忍大师察觉到了我的心思,对我说了一句:“我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灵魂留在此地,只为继续度化这万千挣扎受苦的灵魂,阿弥陀佛。”
说这话的时候,弘忍大师神色平静,谈论自己的生死,就好像在谈论今天吃饭了没有这种简单的事情,可我们却一点儿也不平静,这是何等的情怀?不管按照道家或者佛家的说法,像弘忍大师这种灵魂,是完全可以超脱的,甚至摆脱轮回之苦也不一定,他竟然留在了这个地狱?
但关于这件事情,弘忍大师不愿意多谈论,就如他不愿意多评价我师父和慧大爷的行为一般,但慧根儿终究是掉了眼泪,也顾不得弘忍大师的反对,再次跪了下去,纳头便拜,生生的磕了三个响头,双手合什地说道:“师祖在我眼前,我竟然过门而不识,如今师叔祖在我眼前,怎么也得先跪先拜了再说,回头再去给师祖磕头。”
师叔祖?师祖?这两个称呼在我心里引起的震惊就如同海啸一般,按照慧根儿的说法,我们见到的摆渡人竟然是慧大爷的师父,眼前这位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