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继续说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千万不要被别的鬼吃掉,也决不能魂飞魄散。一旦魂魄散了,我也救不得你了。”
白大千放下手,抬起了一张模模糊糊的大脸:“什么是魂飞魄散?说老实话我现在感觉很困,只是内心太痛苦,所以睡不着觉。”
无心警告似的向他竖起了一根手指:“千万不要睡,如果你睡了,佳琪就没有爸爸了。现在你可以想一些最能让你愤怒怨恨的事情,怨气重的灵魂总是存在得比较长久。”
白大千很老实的点了头,又嘟嘟囔囔的含泪说道:“好,我这就开始想汇丰。”
骨神把白大千带回了楼下的公共卫生间里。史高飞关了电视睡觉了,无心却是一直睁着眼睛。隔壁卧室里总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可见一墙之隔的假白大千一定没闲着,大概正在翻箱倒柜的寻找那只陶罐。可惜房里空空荡荡,没有足够的箱柜供他研究。忽然听到“吱嘎”一声,是客厅里有房门开了。一串沉重的脚步声移向了卫生间和厨房,无心缩在被窝里,倒要看看这个假白大千能找出什么宝贝。然而等了不过片刻,厨房里忽然有了大动静,仿佛是有人撕裂了一张干脆的厚纸,“嗤啦”一下子,紧接着天花板的一角响起了一阵叽叽咕咕的怪叫,叫声单薄而又低沉,是个诡异的婴儿声音。
无心一掀被子起了身,忍着寒意迈开大步,打开房门溜了出去。一转身站到了厨房门口,他望着眼前情景,不禁发了呆。
他看到了怪婴。
怪婴突破了贴着五行八卦福的排风口,一个青白色的脑袋从墙壁中突兀的探了出来。腥红的大眼睛死盯着假白大千,它的小脸虽然没有表情,但是一腔怒火全从眼中喷射出来了。漆黑的口涎顺着嘴角滴滴答答的流下,它忽然一张嘴,露出了口中上下四枚锐利的尖牙。
假白大千站在厨房中央,显然也是愣住了,甚至没有留意到身后来了无心。于是在被怪婴发现自己之前,无心横着挪了一步,往暗处又躲了躲。可未等他站稳,假白大千忽然向后一仰,在厨房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而一道光芒一闪即逝,正是一只鬼魂冲出了他的躯壳。
无心暗暗算计着时间,倒要看看怪婴是何举动。怪婴的眼睛盯着鬼魂消失的方向一转,紧接着它向下钻出了排风口,大号爬虫一样飞快的蹿到了白大千身边。围着白大千的脑袋转了半圈,它扬起小手一拍对方的胸膛,同时张大了嘴,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婴儿特有的娇嫩啼哭。
无心本想趁机将它捕获,可没想到它和白大千越来越亲,最后竟是撅着屁股跪伏到了白大千的肚皮上。无心深知它的毒性——哪怕只是它的尖牙碰破了白大千一点油皮,白大千的躯壳便能立刻硬成一具僵尸。
螃蟹似的慢慢移动到了厨房门口,无心忽然不知道怎样对待怪婴才好了。而怪婴本来还在拍打白大千,忽然抬头见了无心,它当即走兽一样向后撤了一步,随即猛的向上一跃贴了墙壁,蚰蜒一样瞬间钻回了排风口。
无心下了楼,在男厕所里找到了怨气冲天的白大千。骨神飘在小便池上方,正在盘着腿似睡非睡。白大千坐在小便池里,独角戏似的讲述白大万如何卑鄙的勾引佳琪她妈。忽见无心来了,他抬头说道:“无心,我现在很生气,也感觉自己很有力量。明天我打算去趟金光寺,好好的吓一吓汇丰老秃驴!”
无心对他招了招手:“别想美事了,除了我之外,根本没人能看到你。你的身体刚被我抢回来了,现在你赶紧跟我回去,希望你还能活过来。”
白大千一听,立刻不骂了,兴奋的抬头恳求骨神:“大神,求您帮忙带我走一程,我陷在小便池里出不来了。”
白大千上了四楼,被骨神摁进了躺在地上的身体之中。灵魂渐渐和躯壳重合为一体,末了地上的白大千眨了眨眼睛,一挺身坐了起来。
抬手捂着后脑勺,他开始感觉身体疼痛虚弱,仿佛大病初愈一般。摘下胸前衣襟上的一缕灰尘,他发现自己身上气味古怪,又咸又腥。
“妈的。”他嘀嘀咕咕的骂道:“好臭啊,莫非我下午是被一条带鱼附体了?”
无心略一犹豫,没有说出怪婴曾在他身上爬了好几个来回。
白大千拧了一把热毛巾给自己擦了擦身,然后自作主张的溜进了史高飞的卧室。在床垫上靠边躺了,他把无心一直挤到了史高飞的怀里。史高飞朦朦胧胧的抬起手,劈头盖脸的摸了无心一把,摸完之后确定了这的确是自己的儿子,便闭了眼睛又睡了。
如此过了一夜,翌日清晨,史丹凤起了床,照例是下楼去买早餐。白大千额外向她提供了住处,她额外付出一点劳动,也属正常,况且在史高飞身边,她向来是偷不到懒的。
从写字楼到早餐摊子,一段路让她走得浮想联翩——做了一夜的梦,梦里无心光着屁股在客厅里跑来跑去,下身那条命根子甩过来又甩过去,甩得她眼花缭乱。忽然对方的脸孔变了模样,从无心变成了前些天光临过的丁丁先生。
史丹凤拎着一口袋油饼,在寒风之中走得面红耳赤。真没想到自己会一下子梦到两个光屁股男人,可惜两个脑袋配了一个身体。她想丁丁实在是长得帅,和自己年纪也差不多,不知道结婚了没有,当然,他结不结婚都和自己没关系,自己也只是想想而已。
及至上楼进了门,她眼里有了无心,思绪随之换了内容:“有意思,真和人是一模一样。不知道他懂不懂得恋爱,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女孩子肯接受他。”
思及至此,她忽然生出了一股醋意:“我弟弟把他刨出来的,我弟弟把他养到这么大,凭什么最后要把他给别人?谁要也不给!”
然后她横了无心一眼,想他身上的一丝一缕都是自己亲手买的,心中便有了几分霸王般的得意。仿佛为了彰显主权一般,她故意把正在吃油饼的无心叫到自己面前,抬手给他理了理身上衣服,又想没话找话的训他两句,表明自己是说一不二的老大姐。哪知未等她开口,无心忽然微微俯身,很认真的和她贴了贴脸。
史丹凤登时被他雏鸟一般的举动打动了,一颗心融化成水,软得提不起放不下。真说不清无心是男孩还是男人,似乎男孩的成分占了上风,而且还是个小男孩,无依又无靠,乖得不得了。
史丹凤摸了摸无心的脑袋,嘴里无话可说,心里却是恨不能咬他一口,像新妈妈咬婴儿的小手小脚一样,轻轻的咬一口,让他疼一下,笑一下。
无心察觉到了史丹凤的爱意,心中立刻得寸进尺的有了想法。
白大千的身心受了重创,一整天都是怏怏的没精神,然而让他独自留在卧室休养,他又死活不肯,非要投身于人海中才有安全感。写字楼里是没有人海的,所以他裹着一件旧羽绒服,垂头丧气的还是坐进了办公室内。
在办公室内坐了不久,前台的电话座机响了。史丹凤接了电话一听,对方竟然是丁丁先生。把电话转到办公室内,白大千抄起手边的电话话筒,无精打采的“喂”了一声。
丁丁的态度堪称有礼,恢复了起初的翩翩风度:“白大师,我想,我们还是有必要再谈一谈上次的交易。”
白大千的精神瞬间紧张了,肉体却是依旧松懈:“哦……”
丁丁很好听的笑了:“昨天我们小小的试探了白大师一次,起初见白大师完全不设防,还以为您是浪得虚名。没想到一夜过后您安然无恙,才知道您是真有本事,竟然已经驯服了罐子里的小东西。白大师,坦白的讲一句,我们很佩服您。”
白大千感觉自己气息微弱,仿佛随时都要眩晕:“嘤……”
丁丁又道:“对于白大师您,我想再谈交易就不恭敬了。我们不谈交易,改谈合作如何?毕竟那个东西凝结了我们的心血,如果任由它逃了,终归是一笔大损失。实不相瞒,我们本来是想把它带走的,但是既然一时半会不能成行,那么我索性对白大师实话实说。这个东西,制出来就是为了用的,我们既然忙着要它,自然也是有急用。如果白大师这回肯配合我们的行动,我们不但愿意付您一笔酬金,而且还可以把它留在您的身边,只要在我们需要用它的时候,您能出手相助便可以了。”
白大千满头满脸的出冷汗:“嗯……怎么相助?”
丁丁答道:“这个……恐怕要劳您的大驾,和我们一起出趟远门。”
白大千有气无力地答道:“我不要钱,也不出门。那个东西你爱抓就来抓,抓走最好。再见。”
把电话一挂,白大千趴在了桌子上,哼哼的呻吟:“丹凤,你打电话给帝豪皇宫食府,定个晚上的包间。我现在虚得很,一点力气都没有,得吃顿大餐补充一下体力才行。”
史丹凤绕过屏风,好奇的看了看他,见他真是面无人色,便给他沏了杯热茶。白大千常年穷困潦倒,许久没有得到过女性的关怀。如今小口呷着热茶,他赖唧唧地说道:“丹凤呀,来,坐到我身边,反正外面也没事情,我们正好谈谈心。你来公司也有一个多月了,生活工作都习惯吗?毕竟是一个女人离家在外,身边除了弟弟之外也没有别的亲人,会不会偶尔感觉空虚寂寞冷?”
史丹凤没有坐,站着答道:“习惯,挺好的,也不冷。白大师你先养一养神,我去给饭店打电话定包间。”
然后她绕过屏风,急急的溜走了。一边溜一边想我弟弟也是公司的老板,难道你还真想拿我当女秘书消遣?
一个电话打完,史高飞和无心从外面进来了。楼中保安队长养的大狼狗夜里死于非命,乍一看没有伤,仔细一找才从狗脖子上找到了小小的伤口。去围观的人不少,踩着满地狗血欣赏保安队长嚎啕。大狼狗直直的伸着四条腿,据说是一身的血全淌光了。观众们一边看,一边称赞白大师的护身符真灵。因为戴了护身符的保安队长安然无恙,没戴护身符的队长之狗则是死了。
一个下午的工夫,白大千又卖出了无数护身符。四人晚上出门肥吃海喝了一顿,夜里醉醺醺的回了家。白大千依然不肯独处,非要挤到史高飞的床垫上睡觉。史高飞有子万事足,并不管他。只是史高飞和白大千虽然睡得酣然,但无心被他们夹在中间,别说翻身,甚至连动都都不得。身上压着史高飞的胳膊腿儿,面孔贴着白大千的后背,他在此起彼伏的鼾声之中睁大眼睛,无论如何睡不着。脑筋一个圈接一个圈的转着,末了他忽然起了贼心,小心翼翼的起身下床,推门进了客厅。
轻轻的敲响了史丹凤的房门,他压低声音唤道:“姐,是我,无心。”
史丹凤的房内亮着灯,一阵轻微响动过后,房门开了,史丹凤穿着睡衣伸出脑袋:“干什么?”
无心还是一身短打扮,抱着肩膀小声说道:“姐,白叔叔和爸睡一张床了,没给我留地方。你带我睡吧,好不好?”
史丹凤一听,立时红了脸:“你怎么不上白大师屋里睡?”
无心冻得皮肤蜡白,仿佛快要打哆嗦:“他屋里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