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神看他手上没有见血,这才放心大胆的告诉他道:“我一直四海为家,不过近几十年一直住在这里——”他用一根灿烂的手指头指向中泰边境:“这里的人把我当成金光佛来崇拜,让我感觉十分温暖幸福。为了回馈他们的好意,我也经常显灵让他们乐一乐。”
无心带着口水的手指穿过了骨神的指尖,向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线:“那你为什么会被人埋到了这里?”
骨神的金色面孔登时显出了沮丧神情:“呜,别提了,一个阴险狡诈的老巫师捕获了我和我的手下,还把我封进了一根人骨头里。你知道,像我这样伟大的鬼魂,如果常年生活在阴气太重的地方,力量会越来越强的。”
无心好奇的看着他:“那你住在度假村里不是正好?”
骨神一撅厚嘴唇:“可我是个热爱自由的灵魂。奴隶再强也是奴隶,那老巫师很会折磨我呢!而且骨头里的生活很寂寞,虽然度假村里也经常有些鬼魂慕名前来膜拜我,但是——”
话说到此,骨神扭头望向窗外,语气苍凉的唱了两句闽南语老歌:“心事那没讲出来,有谁人会知。有时阵想要诉出,满腹的悲哀……”
无心一句也没听懂,双手合什对着骨神拜了拜,他很怕骨神会抒情不止:“唱得好,我很理解你的心情,真是举头望明月,高处不胜寒。不过我想顺便问一句,度假村里闹鬼的事情,和你有没有关系?照理你当时被人封在了骨头里,应该不能兴风作浪才对。”
骨神一耸肩膀:“和我没有关系。是那些鬼魂感知到了我的存在,不由得有些亢奋。这就是领袖的魅力,我也没有办法。”
无心听他一味的自吹自擂,不禁暗暗的有些鄙视。不过他作为一只鬼魂,本领的确是出乎其萃、拔乎其类,而且闲得要死,看他身上的光明程度,似乎元气也已经恢复了。略略的思忖了一下,无心转而问道:“骨神,我把你从骨头里放了出来,你却恩将仇报,几次三番的想要杀我。你说你对得起我吗?”
骨神很痛快的摇头:“对不起,只是我现在见了巫师就生气,十分想拧断你的细脖子再吃了你的灵魂。听你的意思好像是不打算找我报仇了,怎么?难道你是想让我帮你去杀那个小崽子?”
无心仰头望着骨神:“你全都知道了?”
骨神微微一笑:“我闲来无事,也经常到这座大楼里逛一逛,找个阴气重的地方,悠闲的度过一个下午或者一个晚上。”
无心忽然警惕了:“你一般都在什么地方?”
骨神答道:“女厕所。”
无心点了点头,心中暗骂:“妈的,姐姐肯定被他看光光了。我还没有看过呢,他先看了。”
骨神一边说话,一边用手轻轻去拍膝盖,拍一下,地球仪转动一点。对着地球仪瞧了半天,他皱着眉毛自言自语道:“我还是应该去找一张地图看一看。”
无心用手指摸着地球仪的表面,心里的念头一个接一个的乱转,同时心不在焉的敷衍了一句:“其实也不用地图,你直接往南飘就可以了。”
骨神饶有兴味地问道:“从这里往南飘,第一站会是哪里?”
无心随口答道:“城郊废品收购站。”
骨神的手指头在膝盖上来回敲起了鼓,犹犹豫豫的想要教训无心一下,然而无心忽然倒吸了一口气,随即蜷缩着蹲在了地球仪旁。斜着眼睛望向窗外,他看到了一只倒吊着的脑袋。
骨神也扭头向窗外看了一眼,随即口中“哟”了一声,仿佛是被怪婴贴在玻璃上的面孔吓了一跳。随即转向无心,他满不在乎的开了口:“这东西的怨气好重。”
无心怕被怪婴发现行踪,闭了嘴不肯说话。而怪婴向室内窥视了良久,末了用两只小手拍上玻璃,扬起脑袋向下爬去。
无心闭了眼睛,感觉它真是走远了,才开口去问骨神:“你知道它是什么吗?我认不出。”
骨神也特地思索了片刻,然后才答道:“想要养出这么一个小妖怪,必须先找一个有六七个月身孕的孕妇。这孕妇不能是壮年妇女,要么极老,要么极小,如果是乱伦所怀之子,就更好了。找到孕妇之后,就要剖开她的肚子取出胎儿。如果胎儿见了天日之后死了,还是用不得,非得活的才行。这就很难,也许剖了许多肚皮,也未必能找到一个活胎。”
无心开了口:“你这话我听着很耳熟。接下来是不是要用人血代替母乳,把婴儿喂养到足月?”
骨神点了点头:“是的。”
无心彻底明白了——这种炮制胎儿的方法,还是白琉璃无意中讲给他听的。总而言之,繁冗非常,把一个婴儿改造成非人非鬼的毒妖怪,几乎是件碰运气的事情。而巫师一旦成功,这小妖怪也足以供巫师使用几十年了。
无心又问:“它现在算是死了,还是活着?”
骨神莫测高深地答道:“半死不活。”
然后他告诉无心:“在我的领地里,如果人们捉到了这种东西,一定要先请大法师念三天经,再挑个好时辰在太阳下把它烧成灰。烧过它的地面,几年之内不生寸草。”
无心听到这里,越发感觉事情难办。拢了拢身上的外套,他站起身,对骨神说道:“你和我回家吧,我穿得少,现在好冷。”
骨神没意见,一马当先的往前飘:“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娇气的巫师。除了冷,你还怕什么?”
无心翻出杀虫剂,一路轻轻的往外走:“你上次把我打出了后遗症,现在我不仅怕冷,还怕渴怕饿,怕疼怕累。脾气也变坏了,总想放了自己的血和别人同归于尽。”
骨神冷笑一声,心想你还敢恐吓我,可随即回味起对方鲜血的滋味,他又有些毛骨悚然。直接向上穿透楼板到了四楼,他一边高升一边丢下一句话:“小巫师你不要胡说八道了,没有信任的友谊是不会长久的。”
无心冻得脸都青了,一边拎着杀虫剂跑楼梯,一边暗想谁和你是朋友?你若不帮我把怪婴收拾了,我非把你打成魂飞魄散不可。
无心回房之后,先把杀虫剂放好了,然后脱了衣服钻进热被窝。史高飞照例睡成一把大剪刀,两条长腿左一条右一条的叉开来,占据了整张床垫。无心在他身边缩成一团,然后对骨神招了招手。
骨神一歪身,也在半空中摆了个侧卧的姿态,毫无预兆地问道:“白琉璃现在怎么样了?早死了吧?”
无心先是一点头,随后压低声音说道:“他做鬼做了几十年了,住在一片与世隔绝的山林里,和一只妖精一起生活。”
骨神一笑:“哈?是什么妖精,居然愿意和他一起生活?”
无心嘁嘁喳喳的告诉他:“是一只猥琐丑陋龌龊的猫头鹰。”
骨神被他说愣了,想了又想,想象不出猫头鹰精的真面目:“嗯?到底是什么模样的妖精?”
无心一提起猫头鹰,就气得脑筋要短路:“懒得说,反正看着和我差不多。”
骨神笑了:“你太谦逊了。”
无心开始语无伦次的骂街:“谦逊个屁!我要睡了。你不嫌冷就出去找妖怪吧,如果找到了,别忘了拍拍大腿替我弄死它!”
然后他缩进被窝,一头拱到了史高飞的肋下。史高飞在梦里哼了一声,抬手夹住了他。
无心一觉醒来,骨神已经无影无踪。
他把杀虫剂给了史丹凤,想让她以后不要在三楼的公共卫生间里上厕所,可是这话又不好出口。史丹凤始终是不知道他们在闹什么,大冬天的白得了一瓶杀虫剂,也算不得占便宜。
四个人在客厅汇聚一堂,照例是捧着煎饼果子大嚼。客厅里拉了一根绳子,上面晾着白大千的内裤,秋裤,毛裤,外裤,袜子,鞋垫。史丹凤看了白大千的装备,忍不住在吃饱之后,伸手去摸了摸无心的腿。
无心坐在暖气管子旁边,还没有吃完。史丹凤摸过之后问道:“冷不冷?”
无心对她一点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