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丹凤心乱如麻的去厨房做蛋炒饭。用电磁炉炒出热腾腾的一大锅,她先给自己和佳琪盛出了两碗,然后把锅端进了无心房中。史丹凤有一手好厨艺,做蛋炒饭时能用一只鸡蛋炒出十只鸡蛋的盛况,看着满锅金黄,其实全是假象。然而今天她没有施展厨艺,把鸡蛋老老实实的炒成一大块藏到米饭下,她全给了无心。
无心来得蹊跷,伤得恐怖,让她生出了一种惶惶然的伤悲,仿佛无心随时可能消失,自己对他也是“喂一顿少一顿”了。
下午回了公司,史丹凤对着几本过期杂志,独自枯坐到了傍晚时分。上下三层写字楼中的大小公司都下班了,走廊里面空无一人。史丹凤正要锁门上楼吃晚饭,不料未等她起身,白大千却是满面红光的回来了。
史丹凤起身向他打了招呼,因见他是孤身一人,故而又问:“小飞呢?”
白大千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如今又找到了和她独处的机会,越发喜上加喜:“他没和我一路走,下午直接进城去了。哈哈哈,丹凤,今天对我来讲,是个大日子啊!”
将手里的一只圆滚滚鼓溜溜的白布口袋放在桌子上,白大千打了个酒嗝,然后意犹未尽的对着史丹凤摆了摆手:“丹凤,你是不知道,我今天太帅了。”
史丹凤将他上下审视了一通,倒是承认他仪表堂堂,但不知道他做了何等大事,以至于自夸自赞到了这般地步。
白大千装着一肚子暖洋洋的酒肉,一边回忆着晚上的盛宴内容,一边向史丹凤大肆渲染了自己今天的大成绩。原来他上午在工地里装神弄鬼、百般做作,吓得客户与围观民工们一惊一乍。直到表演得差不多了,他在大坑之中停住脚步,猛然伸手一指地面,高声喝道:“给我挖!”
几名民工扛着铁锹当即上前开挖,挖了一米多深时,挖出了个小陶罐。陶罐一看就不是古董,分量还挺重。白大千见陶罐的模样和史高飞所说的丝毫不差,立刻仰天长笑:“就是这个妖孽在作祟了!”
把陶罐放在一只贴了符的白布口袋里,白大千命人填了深坑,又利用新近学习的知识,当众做了一场法事,震得观众们面面相觑。工地下午开了工,果然一切顺利。客户对白大千崇拜得五体投地,不但奉上丰厚酬金,而且设了丰盛宴席款待大师。于是,白大千很意外的扬名立万了。
根据无心的指示,白大千把陶罐带了回来。陶罐带着个盖子,四周不知是糊了什么,脏兮兮的很严密。白大千举着罐子摇摇晃晃,感觉里面似乎是有水,有心开了封看一看,可是无心不在场,他又不大敢动手。
史丹凤感觉白大千说话有点云苫雾罩的意思,不值一听,故而在他换气的间隙之中告辞而走。白大千瞬间成了孤家寡人,颇为扫兴的坐回自己的大办公桌后,他开始饶有兴致的摆弄陶罐。
史高飞是不许他打开陶罐的,要问为什么,却也没有明确的原因,只说“无心不让”。虽然大家是个有财同发的关系,但白大千藏了心眼,并不十分信任无心。无心,按照老话来讲,可以说是生了一双阴阳眼,是个能通阴阳的人。对于这种玄之又玄的货色,白大千真是探不明看不透。陶罐里的东西,可能是好可能是坏。但是无论好坏,无心总该是心里有数的,既然有数,为什么不说?莫非里面藏了宝贝,他想带着疯子独吞不成?
白大千思及至此,骤然醒了酒。侧着脸把耳朵贴上陶罐,他忽然一哆嗦,感觉陶罐里面好像有活物——小小的,软软的,轻轻在搔陶罐的内壁。一下子一下子,声音很软,似有似无。
白大千抬了头,用指甲轻轻去刮罐口的污渍。刮了几下,他心中悚然,暗暗的想:“别急,万一真是个邪东西,我可整治不了它。再等等吧,看看无心怎么说。”
白大千上了楼,希望和无心谈谈。然而无心把房门关得死紧,只说自己要病死了,拒绝和他交谈。
白大千感觉他病得太怪,十分狐疑。偏巧史高飞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双手各拎着一只大塑料袋,里面装的全是汉堡。原来他想起无心仿佛是很爱吃汉堡,可城郊偏僻,肯德基麦当劳一概没有,于是他特地因此进了一趟城。敲开房门之后一闪身,他头也不回的挤进了房内。
白大千冷眼旁观,越看越疑。史高飞的饭量,他是知道的。既然史高飞不会对着无心吃独食,那无心这位病人的胃口,未免过于可观了。
如此过了几天,无心依然是没有痊愈。史高飞出出入入都像贼一样,若是有谁胆敢向他房内张望,他必定怒不可遏的咆哮许久,好像他儿子一不小心就会被人看死。
白大千心事重重的坐在办公室里,从早到晚的对着陶罐发呆。陶罐被他擦干净了,比骨灰罐大,比他的脑袋小,圆溜溜的一身大酱色。白大千几次三番的把耳朵往罐子上贴,越听越感觉里面是真有活物。心痒难搔的熬到了第五天,他终于忍无可忍了。
中午时分,白大千决定上楼和无心见一面,开诚布公的解决罐子谜团。在他上楼之时,史丹凤和史高飞正在一起研究无心。三个人站在窗前,史丹凤扒了无心的左眼皮细看。新生的眼珠子黑白分明,湿润润的十分灵动。史高飞坐在窗台上,用四肢把无心缠到了自己身前,又低了头,在他头顶上不住的亲。
史丹凤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虽然感觉无心的存在是个大麻烦,可看他变回了人样,也没来由的感觉出了轻松:“小飞,你要养他就好好的养。以后大半夜的不要放他一个人出去——当然,也不许你一个人出去。”
无心靠在史高飞怀里,对着史丹凤嘻嘻的笑。史丹凤被他笑了个哭笑不得,忍不住又要去摸他的脑袋:“你笑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七天吃了多少钱?”
史高飞不以为然的一挥手:“姐,你不要这么吝啬好不好?他怎么说也是你的侄子,你怎么说也是他的姐姐,能不能别什么事都扯到钱上去?”
史丹凤一扬头:“怎么着?他七天吃了我一个月的工资,我还说不得了?”
史高飞不屑于和他姐一般见识,低声嘀咕道:“恶俗。”
史丹凤听了弟弟对自己的评价,登时起了杀心。然而未等她反唇相讥,白大千上来了。进门之后和无心打了个照面,他见对方三人聊得热火朝天,心中不禁一别扭。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他开口问道:“好了?”
无心笑道:“好了。”
白大千单刀直入的奔了主题:“好了就好,那个罐子一直在我手里,我不知道怎么放置它才合适。既然你已经好了,我们就研究研究怎么处理它吧!”
无心说道:“把它给我,你不用管。”
白大千听了,登时火起:“让我不管可不行,谁知道罐子里藏着什么呢!”
无心不动声色的瞄着他:“里面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大千压了火气,勉强保持了平静:“无论好坏,我作为老板,总该有知情权。现在大天白日的,就算罐子里有鬼怪也不能作祟,你们跟我下楼,我们把罐子打开,是好东西我们分了,是坏东西我们扔了,无论好坏都别瞒人!”
无心万没想到白大千会闹起脾气。挣开了史高飞的胳膊腿儿,他向前走了一步:“白叔叔,我真不知道罐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是看罐子的样子,它不应该是古货,倒像是近些年被人埋进地下的。埋他的人总该有个目的,是要藏它还是要扔它,我说不准。总而言之,罐子阴得很,最好是不要碰。”
白大千一摊双手:“好哇,那我们把它扔了吧!”
无心连忙向前又追了一步:“怎么扔?扔到垃圾箱里?我告诉你,那种东西放到哪里都会害人,我得想办法毁了它!”
白大千冷笑一声:“好,别等着了,我们现在就去毁吧!”
白大千把无心和史高飞带进了楼下办公室。把陶罐捧在手里,他上下晃了晃,然后对无心说道:“鬼是怎么回事,我现在已经知道了。鬼是无形的,看不见摸不着。可罐子里面至少有半罐子水,这就证明里面应该不会有鬼。没鬼我就不怕了。实不相瞒,我已经预备了一瓶强效杀虫剂,没牌子,小作坊里配的,奇毒无比。无论罐子里面有什么活物,都受不住我这一喷。我——”
无心听他还是要打开罐子,立刻向他伸出了手:“把它给我!我这就点火烧了它!”
白大千侧身一躲:“不给!”
史高飞见他敢和儿子作对,立刻揎拳掳袖的上前应援。白大千骤然受了围攻,急得左右腾挪。忽然脚下一绊,他大叫着向前仆去。无心和史高飞拽他不及,只见他结结实实的迎面拍在地上,而手里的陶罐“哗啦”一声,也在地上摔成了几片。粘稠腥臭的黑色液体流淌开来,白大千一跃而起,随即对着地上情景傻了眼。
在黑液之中,竟然蜷缩了一个小小的婴儿。
准确的讲,不是婴儿,更像胎儿。小小的身体大大的脑袋,一身的皮肤是皱巴巴的青灰色。大脑袋上有着模糊的五官雏形,一双眼睛忽然缓缓的睁开了,白大千惊叫一声,发现婴儿的眼珠居然是通体腥红,没有白眼仁。
无心第一个有了反应,猛扑上去要抓怪婴。哪知怪婴手脚一动,竟然藉着液体的粘滑向旁一躲,随即四脚着地的冲向了大门口。怪婴的动作快,无心的动作也快,一把抓住了怪婴的一只小脚。小脚滑不留手,无心感觉它将要脱逃了,索性用指甲向下狠狠一掐。只听一声尖利的怪叫,他竟然是把怪婴纤细的脚腕掐断了。
无心绕过屏风,发现地面上长长一道黑色污迹直通半开半掩的玻璃门外,幸而史丹凤此刻不在,逃过了一吓。低头再看手中的小脚,他发现除了表面皮肤是青白色之外,皮肤下的肌肉骨头,居然全是漆黑的。再用手指一搓小脚,他蹭了一手薄薄的油脂。低头嗅了嗅油脂的气味,他抬头变了脸色,对着追赶出来的白大千和史高飞说道:“尸油。”
白大千的脸也青白了,又悔又怕的望着无心,他一时吓得哑口无言。倒是史高飞还能出声:“刚才罐子里的东西是什么?新物种吗?够臭的啊,看那又小又挫的逼样,肯定不是我的同胞。宝宝你手脏了,快去洗一洗。记得用香皂哦,不用香皂洗不干净的。”
第220章 怪婴
史高飞从前台桌子的抽屉里翻出一块香皂,一心一意的要带无心去洗手。然而无心一闪身溜出办公室,顺着地面的黑迹直接冲向了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大白天的,走廊两端的大窗户透入日光,把整条走廊照了个通透明亮。地面黑迹越来越淡,最后断断续续的无法辨认。无心四脚着地的跪伏了,探头去嗅黑迹的气味。气味腥臭微咸,停留在空气中长久不散,把无心引到了卫生间里。
卫生间分成男女两部,房门相对而开,因为写字楼内的保洁人员工作不力,所以门口的空气永远是淡臭微臊。无心的追踪受了干扰,站在两扇门间踌躇了一下,他先走入了男洗手间。
虽然已经是深秋时节了,可卫生间还开着窗户。无心手里还攥着怪婴的小脚,此刻低头看了看它,他发现小脚正在变色,从青白变为紫黑。皱巴巴的皮肤却是饱满透亮了,用手指轻轻摁一下,触感是一种浮肿式的柔软。漆黑的液体随着他的挤压从创口涌出,顺着他的指缝流成滴滴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