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抬手指向了我的身后,我偏过头看向后方,永远都不会忘记身后的情景,那个从我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抱过我,甚至都从来不会唤我名字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大风衣,梳着他一贯的大背头,腰间揣着一个BB机,踏着那一双锃亮的皮鞋走来。
万年不变冰冷的脸,仿佛永远不会改变的冷酷神色,他是我的父亲,二叔的哥哥,他叫万建军,今年三十七岁,三十岁的时候生了我,在我一直以来的记忆里他都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忙人,也是天字第一号的冷酷,仿佛不可能有事情会让他动容,仿佛他永远不会微笑。
“爹。”
我喊了一声。
他走到了我的面前,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随后异常平静地说道:“你二叔走之前给我来过一个电话,他说你要去北京拜师学艺,你自己的路你自己决定,送你二叔一程之后就上路吧。”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塞到了我的手上,我摸了摸,里面装的应该是钱。
“这里面是五百块钱,从此以后你和我没多大的关系,走好自己的路吧。”
五百块,在九十年代的确不是一笔小数目,可是却远远不足以买断我们之间的亲情,我捏着手上的信封默默地低着头,一直一直没有说话,伸出手拉住了正要离开的父亲的手臂,低声喊道:“爹,别丢下我,我想跟你回家。”
我不愿漂泊,我不愿去北京,我害怕了,当我看见那么多诡异的事情,当我看见二叔倒下就再也没站起来后我就害怕了!
我拽着父亲的手,他却皱起了眉头猛地将手抽了回来,随后用一个异常嫌弃的眼神望着我喝道:“别碰我!滚开点!”
我呆立当场,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直到父亲掸了掸大衣的袖子就好像我真的将他的衣服弄脏了似的,随后大踏步地走入了哀悼大厅,那一刻,一个人站在哀悼大厅外的我再也没忍住泪水,双眼一酸,眼圈一红,眼泪顷刻间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咋啦?林儿这是咋啦?”
李三儿听见我的哭声从老远的地方奔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我,轻轻抚摸我的头。
“我爸我妈都不要我了,三大爷,我爸我妈都不要了,我爸给了我五百块钱就不要我了,三大爷,我没爸没妈了……”
很多父母都喜欢用这样的话来逗弄自己带孩子,比如“再调皮我就不要你了啊。”“再不吃饭就把你扔出去。”
只是,当这一切真的应验在了我的身上之时,泪水挽救不了二叔的命,也换不回我的父母。
九五年,我在天津,那年七岁,我的二叔因为我的幼稚被杀,我的父亲给了我五百块钱和我断绝了父子关系,只是,我以为这是我人生中最悲惨的时候可是后来我才知道,这仅仅只是我悲惨人生的开始。
二叔的大殓结束后,过了五七,我在李三儿的陪同下一起跟着李风上京,到北京的时候,正好赶上北京的一场小雨,天上飘荡着丝丝冰冷的雨水,我们坐着李风朋友的轿车一路开到了北京万寿西宫附近,当时的北京交通自然不像现代那么拥挤,可是路上的自行车比较多,两边的楼房却不那么高,还有很多老胡同没拆掉,我们在一条名叫:西牌楼的胡同门口停了下来。
“万林,这西牌楼里只有一户人家,这户人家里坐着的就是我的师傅,也是我们人脉的大宗师,名叫闫凯,字封如,老一辈的人都喜欢叫他闫封如,而我们小的一辈都管他叫闫大师。你进去之后要懂礼数,他没说话你就不要先说话,他不让你坐你就站着,记住没有?”
我点了点头,说老实话,自从二叔死后我对李风的印象那是一落千丈,过去感觉他是个大英雄而现在却觉得他不过也只是一个坏人的帮凶罢了。
下了车,我背着书包往里走,北京的胡同并不窄,这一点和南方的弄堂有很大的区别,南方的弄堂最窄的地方连人都不能并排过。
正好赶上下雨,地面上旧时的青石板被雨水打湿了一大片,颜色特别深,我小心翼翼地走在青石板上,远远地能够瞧见一座黑色的大门,大门上贴着一块块金色的圆贴,走进了一眼就能看见这门把手也雕刻的颇为讲究,是一对金色虎头。
门前没有石狮子,可是大门两边贴着一对对联,左书:千年帝皇万年仙。右书:命由天定不由心。
李风示意我们别往前走,自己整理了一下外套和头发后非常恭敬地走到了黑色大门前,轻轻扣了三扣金色门环,“咚,咚,咚。”三声之后,大门慢慢打开,却见里面一个人都没有,黑乎乎的一大片什么都看不清。
“怎么没人?”
我奇怪地问了一句。
话音刚落,黑暗中猛地亮起了一支蜡烛,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四周的黑暗,我依稀间能够看见一个老者站在火光之后,只是却看不清面容,倒是我这一双通灵的眼睛看见了一些怪异的画面。
我瞧见有一丝丝白色的气流,如同雾气一般在黑暗中散开,似乎是围绕着坐在中间的老者,又似乎是毫无目的地在天空中扩散。
我看着这片雾气,它们慢慢在天空中飞旋,最终在这片黑暗内,在这道微弱的烛火之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类似人形的物体,我揉了揉眼睛,不禁抬头这么一望,在这西牌楼胡同的深处,巨大的天井式的房子中央,所有这些只有我能看见的白色雾气幻化成了一张巨大的难以执行的画面,一个身穿白袍,身体虚实不定由雾气组成的仙人!
第十九章 拜师不顺
闫封如是人脉的大师,来北京的一路上李风和我说了不少他师傅的事情,对于这位人脉命师乃至整个灵异圈子里都非常出名的大宗师,李风拥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当然,这位大宗师也的确非常传奇。
他一生中成了三件事儿,三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其一,便是他的年龄,这是一个巨大的秘密,就连李风都说不清楚他闫封如到底有多少岁,用李风的话来说当年他拜师入门的时候闫封如就是如今的模样,而他曾经问过同门的一些已经年过六旬的老师兄,他们入门的时候闫封如也还是如今的样子。甚至一次闭关要过上两三年才出关,甚至有时候一周不进一丝柴米也毫无影响。而最神奇的是李风说,在南宋时期曾经民间有过这样一个传说,说是民间出过一名在南方各地来回云游的仙人,这仙人能够换命改运很是了不起,且有驱鬼降妖之法,而这个人物也叫闫凯!从南宋到如今的新中国九十年代,这么大的时间跨度,如果彼闫凯就是此闫凯的话,那他至少有七百多岁了,一个人能活七百多岁?这要是真的那还不轰动世界?
其二,便是他的命格,命师都有一两个看家的命格,就好比是武将手上的兵器,你瞅瞅三国里但凡厉害一点的武将,哪个兵器不是和他们的大名一样出名的?青龙偃月刀,丈八蛇矛,方天画戟,报出兵器也就立刻能想到这武将的大名,而闫封如是少数命师圈子里拥有奇仙之命的狠角色!何为奇仙之命?百年将命,千年帝命,这万年才有一个奇仙之命,虽然不一定是真的存在,但是传说中这种命格之人乃是可以修道成仙,羽化飞升。虽然一听就很扯淡,但是变相的还是证明了一点,闫封如的命格既神秘又强大。
其三便是他在民国时候的一次出手,当时南方仙脉之人北上,李风说那时候还没签订四脉停战的约定,人脉一向示弱,所以仙脉之人蹬鼻子上脸想踩在人脉头上,那一次北上很轰动,几乎成了当时灵异圈的最大的盛世,甚至还惊动了很多民国高层。当时是在北京圆明园遗址见的面,仙脉一共来了三个高手,带来的也是三种特别奇诡的命格,人脉分支高手尽出却是不敌。最后还是已经闭关一个多月的闫封如出的手,据说当时在圆明园遗址内,闫封如披着一件红色的大氅,白色的胡须在风中微微飘荡,他走的并不快,但是所过之处每个人都为他让路,一直走到了比试的现场,只是伸手往桌子上一按,当时众人感觉地面一晃,片刻后,三个仙脉高手的命格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碎,这一幕一出仙脉高手纷纷逃走,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之后才有了四脉停战的约定,可以说四脉停战的约定完完全全就是闫封如一人的功劳。
这三件事情同时发生在一个人的身上,也就造就了今日闫封如在江湖中的地位。
只是,这头顶那么多光环的命师圈子里的大宗师居然会住在这种地方,感觉还真有点不可思议。
黑色大门彻底打开,飘荡于白色云雾间的仙人虚影缓缓飘散,却听见烛火后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低声对我们说到:“风儿,我要的人你带来了?”
李风立刻恭敬地抱拳弯腰行礼,然后高声说道:“回师尊的话,弟子经过这些年的寻找,终于在天津找到一名奇童,带回来给师傅一观。”
“嗯,让他进来,我且看看。”
李风一听这话立刻回头给我使了个眼色,对我转了转头,我松开李三儿的手缓步往里走,说实话当时心里真是挺害怕的,一来是里面黑乎乎的啥也看不清就只有微弱的烛火,二来是我也见过了厉鬼阴魂,怕这房子里又发生什么大事情,进了房门之后,身后的黑色大门发出“吱嘎……”一声,慢慢地关了起来,门一关我这心里就更害怕了,踌躇着不敢往前再走,却听见苍老的声音又说道:“再走近一点,到烛火后面来,让我看仔细你的脸。”
我点点头,慢慢挪移着走到了烛火后方,渐渐能够看清坐在烛火后面的脸,那是一张非常苍老的面容,干枯如同树皮一般的脸部皮肤,褶皱在一起长长的皱纹就像是岩石上被刀刻出来的纹路,只是那一双倒映着火光的双眼却炯炯有神!
他有一头白色的长发,留着长长的白须,盘腿坐在一个破旧的蒲团上,见我走近后示意我坐下。
“您就是闫大宗师吗?我,我叫万林,是天津小白楼过来的,我……”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自我介绍,可是刚说了两声之后,他却发话道:“别说了,安静点,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一愣,赶忙闭上了嘴,却见闫封如望着我,慢慢地举起了他瘦弱的几乎皮包骨头一般的右手,轻轻抚摸我的脸,他的手很冷,特别是手指的部分很冰很凉,我害怕的紧,大气都不敢出,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你,不叫万林。”
他的声音拖的又长又慢,可是此话一说,我却纳闷了,怎么我就不叫万林了呢?急忙开口说道:“闫大宗师,你搞错了,我叫万林,这是我爸取的名……”
他却微微摇头,接着摊开了我的左手,细细地在我的手上一阵摸索,嘴里则是自言自语道:“命中有命,五行虽全却不是本命五行。黑火连天,化作金龙耀世,本命平凡,外命却一片黑暗。”
他一通自言自语我自然是不明白其中意思的,只是不敢收回手,更不敢喘大气,可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张口一吹,接着我们中间的烛火立刻就灭了,随后我感觉到似乎闫封如靠近了我的身子,低声说道:“你的本名不该叫万林,缺了一个家字,正因为缺了一个家字,所以你这一生颠沛流离,不会成家更难有落定之时。除非,你能破了这劫数。我们人脉收徒,皆是于黑暗之中,因为命不会暴露于光中,而是来自于一片混蒙之内。我且问你,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弟子,你身具奇命,也许能够成为大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