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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节


第八章 龚定海(上)
  我叫龚定海。
  我曾经是殡仪馆的一名普通员工,和很多普通的人一样,过着极其普通的生活,如果说为一不普通的地方,就是我在殡仪馆工作。
  殡仪馆是一个让人能谈之色变的地方,我在里面的工作也是,我是专门负责焚烧尸体,而且清理骨灰的。是的,死人被焚化之后,血肉会被彻底烧掉,只剩下骨灰,当然有些骨头是无法烧成灰的。
  我在殡仪馆工作了将近二十来年,每天看着整理好仪容的尸体被送进焚尸炉里面,在熊熊烈火中烧成灰烬,我想着,有一天,我也会是这样,也会变成一堆骨灰,而且就像我做着的那样,一部分成灰的骨灰被装起来当做逝去的死者,而剩下的绝大部分骨灰,都被像“垃圾”一样处理掉。
  认识我的人都说,我的模样就像一个死人,就连笑起来也是僵硬的,而且更像死人笑,我不知道这样的描述是否具体,我曾经为此对着镜子自己和自己微笑,结果的确如他们所说的那样,我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惨白的颜色,我自己都能感觉到一股子冰冷。
  人们常说,你经常和什么人打交道,就会越来越像和你打交道的这些人。我整天都和死人打交道,整天都面对着死人,每天看着他们的面容,所以自己也越来越像他们吧。
  我没有结婚,因为我的这张“死人脸”和工作,让很多人谈之色变,渐渐的我就习惯了,因为在殡仪馆做了这么多年,我发现除了焚化死人和挑拣骨灰,我不会做别的。
  有一天停尸房那边送来了一具待火化的尸体,这是一个年轻人,真的很年轻,可能才有十八九岁,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死了,看着他年轻的面容,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萌生出一种快意,我甚至恶毒的在想,比我过得好的人,比我年轻人都该这样死掉。
  我为自己这种恶毒的念头感到可怕,因为我不知道这样的念头是怎么冒出来的,好似就在看见了这个年轻人之后,而且就是这个年轻人,这个念头,改变了我之后的所有生活。
  至今为止我都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他是因为什么而死亡,我只记得一件事,就是他在将要被推进焚尸炉焚化的时候,他忽然醒过来了,只是他醒过来的时候是那么的不凑巧,但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将要被焚化,于是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我可以主宰别人的生死,那种恶毒的念头就像是一颗毒瘤遍布了我的全身,最后我拉开了他紧紧抓着我的手,甚至我还能听见他无力的挣扎:“我还活着,不要火化我。”
  但我浑然不觉地将焚尸炉合上,就在焚尸炉将要完全合上的时候,我忽然听见他用清晰的语句和我说:“城郊外的废墟,你一定要到那里去,你一定要记得去。”
  刚刚还只是半昏半醒的一个人,似乎忽然就这样醒了过来一样,只是很快熊熊的烈火就烧了起来,只是我没有听见焚尸炉里再有任何声音,因为我觉得他会发出最后的哀嚎,预示着最后生命的结束。
  等一切完毕,我将焚尸炉打开之后,却没有看到骨灰,焚尸炉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但是却弥漫着一股焦臭味,预示着刚刚的确有人在里面被焚烧。
  当时整个火化房就只有我一个人,我于是害怕了,之后连问了几个人,他们都说并没有尸体被送进来,我是不是记错了。
  我像是从一场梦里忽然醒了过来一样,惊出了一声冷汗,而且为自己刚刚为什么会有那种恶毒的念头而感到心惊,更让人心惊的是他紧紧抓着我的手,哀求我不要火化他。
  此后连续两天,我都像是活在噩梦中一样,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他哀求的眼神,以及那句“求求你不要火化我”的话语来,我连续好几天没有去上班,于是我记着他最后说的话,到来到了这片废墟。
  这个地方太显眼了,只需要在出城的高速路上就能远远看见,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城市,我走到里面,似乎听见有人在我身后和我一起行走,只是我环顾四周之后,却真的只有我一个人。
  我其实还是很怕的,俗话说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可是我做了亏心事,所以我总是疑神疑鬼,总是觉得他会来索命。
  到了这里之后,我自然而然地就到了一栋楼的721,不知道是为什么,大约是因为受到了他的召唤。但是我在这里并没有看见他,连他的影子都没有看见一个。我原本还以为这里是他曾经居住的地方,又或者他的死和这里有关,事实证明,这些都是我的胡思乱想,这里没有任何人生活的痕迹,有的,只是一片遗忘和废弃。
  我在721什么都没有看见,那是一个完全被废弃的屋子,我在里面仔仔细细看过,什么都没有,大约是因为心虚,也可能是因为这地方太过于阴森,我害怕了,于是我想要立刻离开这里,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
  只是当我选择离开的时候,我明显感到了似乎有人跟在我身后,跟着我一起,我越来越害怕,最后几乎是狂奔着离开这里的。
  我回到家之后基本上不敢出门,但是到了晚上的时候却有人来敲门,当我打开门之后,我永远忘不了我看到的景象,因为我看到了我自己在门外,当看到自己出现在门外的时候,我惊吓得根本说不出话来,我只觉得好似在那一瞬间,我的世界就这样崩塌了。
  后来我可能是晕了过去,总之我都不记得了,我一点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我唯一记得的就是,我醒来的时候,他嘴角上那诡异的微笑,好似预示着什么一样。
  我醒过来的时候自己被绑得严严实实,大约是怕我制造出什么动静来,他除了绳子,还用了白布像包裹死尸那样将我全身包裹了起来。而我则能听见他在客厅里和我的朋友交谈,甚至还发出爽朗的笑声,我的嘴巴被彻底封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我想告诉外面的人,我才是真的,他们不要相信他。
  我被他就这样囚禁着,他冒充了我的身份去上班,和我的朋友交往,他闲下来的时候会一直陪着我,他再做一个人偶,他找了好多皮面来,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人皮,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欧从一堆材料到诞生,之后这个人偶就被放在房间里,就那样面朝着我,就像是有一个人在时刻监视着我一样。
  我每天就和这个人偶对视着,好似它也整天都在看着我一样,直到有一天我看着它,它忽然发出了一阵“哈哈哈”的笑声来,它的笑声吓了我一跳,再接着,我看见它就这样站了起来,用那样死人一样的步子走到我身边,然后伸手来我摸的我的脸。
  这是我人生中遇到的最恐怖的事,比在殡仪馆焚烧尸体还要恐怖,我闭着眼睛根本就不敢说话,我觉得我吓得快哭了,当我觉得它的手已经拿开的时候,它已经回到原地了,还是那样的模样,一动不动的。
  而他对人偶非常重视,几乎每天回来都会细细地将人偶给擦拭一遍,在她喂我东西的时候我终于哀求他说:“你放我走吧,你用我的身份在这里生活,我一定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是他说:“只有死人才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九章 龚定海(下)
  但是最后,死的并不是我,而是他。
  我发现自己身上的绳子和布条无缘无故地松掉是在一天夜里,那时候我短暂地睡醒过来,醒过来之后就发现身子好像可以动了,我于是试着挣脱绳子和布条,接着整个人就可以站起来了。他那时候还在沉睡,我其实并不是很能理解他为什么也会需要睡眠,因为在我看来,他是不需要睡眠的,他就是一个怪物。
  我被松开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想着立刻离开这里然后逃得无影无踪。但是在我打算要逃走的时候,另外的念头忽然占据了上风,当时我自己和自己说,我才是真正的我,他才是冒牌货,为什么是我逃走,而不是他?
  于是在那一刻,那种恶毒的念头再一次涌上心头,我蹑手蹑脚地在家里找到了一把刀,然后把他的喉咙就这样划开了,但是他的喉咙被划开,却没有任何血流出来,我甚至都看见他的脖子已经这样被我划开了,然后他就醒了。
  我看见他的眼睛忽然睁开了来,就像是这时候他全身的血才开始回流一样,然后血从脖子的伤口就像喷泉一样飚出来,喷了我满满一身,我只觉得整个人都被血给浸湿透了,他的双手剧烈地拍打着,想要翻身起来,可是却被我牢牢地压制着,手“啪啪”地打在床铺上,那种无法呼吸的声音徐徐散发出来,最后就是呛血的声音,血回流到了他的气管里面,直到最后,他的瞳孔不断放大,整个人归于一片平静。
  我一直压着他的身体,防止他忽然翻身起来,直到它死了很久我都没有松开。最后直到我的手臂和身体几乎都已经麻木了,我这才松开双手,重新站在地板上的时候,我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不知身处何处,而眼前能看到的全都是血,那种恍惚的感觉一阵阵袭上心头,我不断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我杀死了自己。
  正在我恍惚不能自已的时候,人偶那“哈哈哈”的笑声忽然又在我身后响了起来,吓得我全身猛地一阵发抖,然后才转身看着他。
  我只看见他重新站了起来,又像那天我看到的那样走到床边,用手摸了床上的血,然后朝我转过头来,发出了诡异至极的微笑。
  接着我才听见他和我说话:“他死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是我却反应了好长时间,只是愣愣地看着人偶:“是你松开了我身上的绳子和布条?”
  人偶始终是那样笑着,却什么都没有说,从他的默认当中我知道这事就是他做的,于是我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救我,而不是帮他?”
  我觉得这不符合常理,因为我是如此的普通,但是这时候我忽然听见人偶变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是如此的熟悉,他说:“我怎么会让你这么轻易地就死掉,因为你还要活着,你还没有尝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这个声音是那个少年的,被我强行推进焚尸炉的少年。
  我当即吓得不敢再呆在房间里,于是拼了命的往外跑,可是客厅的门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我只觉得全身都在发软,没有任何一点力气,瘫软在门后。最后他从房间里走出来,用几乎是命令的语气和我说:“你快去把他的尸体处理掉。”
  我问他:“我要怎么处理?”
  这时候我觉得我就是一个失去行为能力的小孩,甚至连思考的能力也没有了,他说:“你不是在焚尸房工作吗,你悄悄地焚化一具尸体,也没人知道的。”
  于是之后在他的命令和暗示下,我将尸体身上的血迹全部都给清洗了,再找了一个东西把它包裹起来,连夜扛着到下面,放在了车子的后备箱里,就往殡仪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