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阿蛮也早跟了过来,站在一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那妇人一番,才开口问道:“看你穿着打扮,行动举止,不像是个平常庄户人家的样子,为何一大早跑到这里来讨施舍?”
“身体不便还敢插队乱挤,还真不是平常人。”阿宝退了一步,背着手站在一边,低低的咕哝着,还翻了个白眼。
那妇人的脸更红了,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我……我只想为我夫君讨口热粥喝……差官们怕是很快就要上路,我身上的银两都给了他们……我……这镯子是夫君家传之物……”说到这里,那妇人已是泪流满面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们忽然都安静下来,阿宝惊讶的看了面前哭哭啼啼的妇人,不由脱口问道:“你夫君现在何处?”妇人擦了擦眼泪,往莫言阁前方一指,阿宝顺着那方向看过去,忽然微微眯起了那双丹凤眼。
在莫言阁的门前,拴着两匹正打着响鼻的劣马,在马匹的后边,小小的角落里,窝着一个披枷带锁的男人,乱蓬蓬的头发盖在脸上,看不清面孔。
“你夫君犯了什么事?”阿蛮轻轻的扶着那妇人问道。
妇人看看阿蛮,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夫君姓吕,讳凡玉,是……曾是朝廷命官。”
妇人的声音不高,大伙却听的清楚,人群顿时如水如热油,炸开了锅。
“吕凡玉?莫不是吕青天?”
“他怎么被抓了?没听说……”。
“嗨,怕是这次得罪了大官儿了,好人不得好报啊!”
“他老丈人不是皇帝的大舅子哥儿吗?这靠山都不够硬啊?唉……不过,这样说来,这个妇人难道是……”。
“你说说这世道……”。
“我看啊,如今的皇帝可是个明白人儿,说不定他老人家发现那吕凡玉只是表面上的青天,背地里把坏事做绝了呢!”
……
听到人们的议论,那妇人的头垂的更低了。身子在寒风里微微发抖,阿蛮见状,指了指莫言阁的前厅,给阿宝使了个眼色,又扯了扯那妇人的衣袖道:“外边冷,有话到屋里说吧,我这就让人给你夫君送点吃的。”说着便扶着那妇人往莫言阁的侧门方向走去。阿宝当下会意,大步的往莫言阁正厅走去。
先说那阿蛮引那妇人从偏门跨入莫言阁后院,绕了几绕,来到一处小小的厢房。推门进去,顿觉暖意袭人,屋里放着几盆花木,都绿油油的。阿蛮安排那妇人坐在软榻上,转身从旁边的桌上拿过一把雪白的瓷壶来,沏上了一杯色泽红亮的茶递给了那妇人道:“吕夫人暖暖身子吧。”
“多谢姑娘。只是我不能久留,我那夫君……”.
“吕夫人不必担心,阿宝已经去安排了,今天天寒,说不定……一会儿还有风雪相阻,我估计,你那夫君和差官们一时半会儿的可能走不了了。乘这个空当,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休息,孩子要紧啊。”
那妇人将信将疑的看了阿蛮一眼,正对上阿蛮那对漆黑漆黑的眸子,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莫名其妙的安定了下来,接过阿蛮手里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热茶下肚,那妇人脸上顿时有了血色,焦虑和伤怀似乎也被那茶水融化了,本来的那份高贵娴雅此时开始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这妇人倒也是个美人儿呢。
乘那妇人饮茶的当儿,阿蛮走到窗前,口里念念有词,忽然将袖子一挥,但见窗外狂风乍起,打着旋儿升上灰色的天空。当那妇人放下茶杯时,窗外已飘起鹅毛大雪。
“阿,真的下雪了!”那妇人冲到窗前,又惊又喜道,“姑娘是神仙么?”
“这大雪么……实不相瞒,是山中的猎户告诉我的。莫言阁常有猎户们光顾,这些常在山里讨生活的人,多少懂得看天读地。今天这天冷的古怪,猎户们说怕是有大雪,还真是呢。我阿蛮可不是什么神仙。”阿蛮的嘴角翘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如果你的夫君是吕大人的话,那你就应该是当今国舅爷孤独大人的千金了?你们夫妻为何落到这等田地?”
那妇人扶着窗棱,望着漫天的飞雪犹豫了一会儿,转过身子对阿蛮点了点头:“我的闺名是孤独芊,我那姑母就是当今的皇后”,说到这里,那妇人的脸上现出了一丝苦涩和无奈。
阿蛮又递过茶水:“果然是孤独郡主,阿蛮这里失礼了。我看郡主似乎有满腹的委屈,可愿说说?说了,也许心里会舒服些。”
孤独芊又看了窗外的飞雪一眼,回到软榻坐定,抿了一口香茶后,缓缓的开了口。
孤独芊接过热茶,又看了窗外的飞雪一眼,似乎拿定了主意,回到软榻坐定,缓缓的开了口。
“一十六岁那年,父亲和姑母为我天下海选夫婿,让我有幸嫁得了个如意郎君。吕郎品貌俱佳,我们夫妻恩爱,相约白头。吕郎其人谦逊正直,又不失机巧,故深的人心。在朝多年,上至朝堂,下至百姓,对他都多有称赞。我那姑父,当今的圣上对他也是一向青眼有加。可不知为什么,两日前,姑父姑母忽然诏我入宫,命太医为我查脉,而后又由我父亲派车马直接接我回娘家,我觉得蹊跷,就偷偷遣贴身丫头回自家查看,不久,丫头就惊慌失措的回来说,见御林军团团围住吕府,将我夫君五花大绑压上刑车,往大理寺去了。我大惊失色,急急忙忙去问父亲,谁知他只是苦笑摇头说:能保住我和孩子能平安就是天大的运气了,我那夫君是圣上钦定的罪名,无人能救。我追问父亲是何罪名,父亲沉默半晌道:谋逆大罪,本当连诛九族。皇上皇后圣明,只办了你夫君,你我应该感戴天恩,知足吧。这真是青天霹雳,我和吕郎同寝共食,深知他的为人,他绝对不会有如此的非份之想,不由连呼冤枉,苦求父亲救命。我父亲只是长叹,我一着急,就想入宫去求情,结果却被父母关了起来。
到了晚上,丫头打听到消息说大理寺根本没有审理我夫君的案子,而是直接将我夫君发配边关。府中上下都悄悄议论,说是我夫君幸运,只是发配而已,殊不知我夫君冤枉啊。前天夜里,我带了些珠宝首饰,偷偷从府里溜了出来,到了大牢,才知道我夫君已经被押解上路往西去了。我知道从长安押送犯人往西,必经东都洛阳,便什么也顾不上了,连夜重金雇了车马,果然有幸在今早截到了我夫君。想是那差官们因为天寒,城门又未开,便在莫言阁里休息片刻,等太阳出来了,才准备入城去签牒文。在这等天气将他丢在外边,分明是不在意他的死活。我苦苦哀求和我夫君话别,又将带出的所有珠宝都与了那俩个差人也许是看在我身份特殊,又是个妇道人家的份儿上,他二人收了财物,许我和夫君小聚。
我那夫君见我,又是惊喜,又是埋怨,只说让我快回父亲那里去,我看夫君又冷又饿,巧莫言阁施粥,情急之下就挤进了队伍……,至于后边的事情,姑娘就都知道了。”孤独芊说完,深深吸了口气,握紧了手里的茶杯。
“事情听来十分的蹊跷,令尊……”阿蛮本想说令尊该是知情之人,可看着孤独芊握着杯子微微发抖的双手,硬是将下半句话咽了下去,改口道:“令尊怕此时也为你们担心。吕大人近来是否在查办什么案子?得罪了什么人物?”
孤独芊低头想了一想道:“要说得罪,我夫君怕是和太子乾有些过节,一月前有人告太子终日沉迷酒色,夜宴不止,强抢民间女子为歌妓等等,圣上迁怒于太子师,朝中无人敢言,我夫君……我夫君对圣上说:这太子师实在是该罚,当老师的,应该和太子寝食不离,发现不当之处,就要以皇上的名义狠狠的责罚,这太子师没有做到这一点,是懒惰啊。圣上不语,过了俩天,就将太子师从大牢里放了出来,并重重责罚了太子,听说还将太子殿下的一个宠姬和一个男妾一起用廷杖活活打死了。太子为这两人之死痛哭了三日,我姑母知道,又将太子宣入宫去痛斥,太子将这些都算在了我夫君头上。阿蛮姑娘,依你看,这次……这次会不会是太子栽赃陷害?”
阿蛮点了点头,忽然又摇了摇头道:“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郡主先休息一会儿,我到前面去看看。”
“姑娘叫我阿芊就好了。谢谢姑娘的茶和……这场及时大雪,只是此时,我只想到前面去和我夫君相伴,我们夫妻相聚得时日怕是……”孤独芊的声音又哽咽起来。
阿蛮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孤独芊的手臂道:“阿芊姑娘请便。”
孤独芊忙站起身来想往外走,忽然觉得眼皮发沉,口里才念叨了:‘夫君’两字,身体便已经软软的倒在了榻上,一眨眼的功夫,居然就睡着了。
只见那站在一边的阿蛮嘻嘻笑着道了声:“好梦”,便转身出门,往莫言阁前厅去了。
“真是有劳阿蛮姑娘。姑娘不必称我郡主,只叫我阿芊就好了。谢谢姑娘的茶和……这场及时大雪,实不相瞒,此刻我实在是无心休息,只想到前面去和我夫君相伴,我们夫妻相聚时日怕是……”孤独芊的声音又哽咽起来。
阿蛮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孤独芊的手臂道:“阿芊姑娘请便。”
孤独芊忙站起身来想往外走,忽然觉得眼皮发沉,口里才念叨了:‘夫君’两字,身体便已经软软的倒在了榻上,一眨眼的功夫,居然就睡着了。
只见那阿蛮站在一边,嘻嘻笑着道了声:“好梦”,便转身出门,往莫言阁前厅去了。
没走多远,迎面正碰上匆匆而来的阿宝。未等开口,就被那阿宝就拽到了一边。就听那阿宝压低声音说了句:“我看那两个差人有害人的心思”后,接着就讲起自己在前面的见闻来。
原来阿宝来到前面大堂,正看到那两个押解的差官捧着从孤独芊那里的来的珠宝奸笑。两人一边笑,还一边低低的说这些什么。这阿宝的听觉一向发达,所以无论那两人声音压的有多低,他都能听个一清二楚。
就听那两人中的一个道:“这一趟还真算肥,你说这皇亲国戚就是有货,就是大方,看看这些东西。”
。”
另一个掂了掂手里的一只镶宝金戒子道:“皇亲国戚?哎,得罪了皇帝,天王老子也得玩完。哼哼哼,没被株连九族,还真他娘的有运气。要是多有几个皇亲国戚倒霉,你我就发了。”
“嗨,株连什么九族,那岂不是要杀到皇帝自己家里了?再说了,这皇亲们就是倒霉吃了官司,也比那平头老百姓判的轻,我们哥俩当差这么多年,见的还少吗?”
“哎,不过老实说,这次皇上真是格外开恩,朝里的大人们都说是顾及到皇后,这姓吕的小子倒是找了个好靠山。可惜那郡主了,还真有几分姿色,年轻轻的就要守寡了。”
“妇人儿水性,你看她这会儿哭哭啼啼的,说不定过两天就忘了,等那国舅爷给她再找个小白脸儿,她就天天乐颠颠的了。也不知那国舅爷要找啥样的人物?你说咱哥俩咋就没那福气睡睡那郡主呢?娶了她,那可是要啥有啥了,你看看这些个珠宝,当大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