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节
所以在我离开当地县公安局一个叫王旭的警察找到了我,希望我去留平乡做一场法事。
路上王旭大致介绍了情况,留平乡有一个大户人家姓刘,叫刘有才,当然如今的大户人家指的是当地的大姓,而非旧社会的地主老财,刘有才有个独生儿子叫刘明,七年前和同乡人韩青青谈了恋爱,不巧的是刘韩两家当年合伙做生意因为债务问题结了怨,所以两家人都不同意这门亲事,两名年轻人因为承受不了各自家庭的压力,双双自杀于刘家的宗族祠堂内。
孩子生前两家人打的不可开交,孩子死后大人们终于冷静下来,商量着停尸三天起灵,按照当地的风俗横死之人必须得有人在亥时替两人梳头理发,方可下葬,所以死尸停放的灵堂必须有年轻人守夜,一来防止野物损伤尸体,二来理发师剃头时陪着师父壮胆,可是第二天早上当死者家属去到祠堂时两名死者的头发并没有打理的痕迹,守夜的年轻人却死在当场。
听完了王旭介绍的案情,我道:“乡里的老百姓是如何说这起案子的?”。
“大多乡民都认为凶手是那名理发师,因为现场有第二个人的脚印存在,而且就在死者身边地面提取的,目前对于理发师的抓捕已经展开,不过这人是外地来本县学手艺的,目前暂且不知他的下落。”
“你觉得凶手会是他吗?”真没想到我居然能遇到一名“同行”,这年头给人剃阴头的匠人已经少之又少,没想到在留平乡还能遇到一位。
“守夜的年轻人尸体表面没有明显伤痕,目前已经送去了法医处解剖,但我估计这孩子十有八九是死于心脏骤停,也就是说我怀疑他是被吓死的而非被杀。”。
这情况想想就让人背后冒冷气。
就在“降妖除魔”的那个夜晚,就在距离廖家大宅不远处留平乡那间阴暗的古祠堂中究竟发生了怎样可怕的事件,居然能把一个敢于替死尸守夜的守灵人活活吓死,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各种“类型的鬼”在《风书》中都有详细的归类和介绍,归类的作用是根据鬼魂对于人类的威胁程度分的等级。
鬼魂大致分为四类,吊死之人的魂魄属于“恨灵”也就是第三等级,这种人一旦成鬼,将是非常可怕的一种,因为吊死之人都有各种各样的不甘心,他们死后不可能太平的离开这个世界,必然会在世间逗留。
很快车子到了刘家祠堂,此地位于留平乡和某个不知名小村交接的一处,周围是大片的农田和坟地,刘家祠堂位于一大片坟地的入口处,此地不光是刘家一所祠堂,还有两三家别姓祠堂,不过刘家祠堂是其中最大最排场的。
清晨天就开始下雨,到此时小雨就变成了中雨,祠堂雕梁画栋的屋檐处两道水幕分两边滴落在青玉石铺就的台阶上,内部黑黢黢的目不见物,周围有警员把守,王旭道:“乡民不允许在祠堂外贴封条,我们考虑到村民的感受,所以只能安排警员看守现场。”。
51、镇魂曲
下了车我左脚刚刚踏上台阶,一阵阴冷的穿堂风立时扑面而过,激的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王旭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异常反应,问道:“怎么了?”。
我忽然感到一阵不安道:“你在门口等着,我进去看看。”。
进去后只见黑暗的祠堂左侧隐隐闪烁着烛火,那里是停放两名年轻人尸体和灵床的地方,窗框建在屋檐下的方位,阴暗的光线只能照亮上层部分,一级级的供台摆放着刘家祖先的灵位,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有一张用木片搭建的简易床,这应该是守夜人晚上睡觉的地方,绕着灵堂转了一圈,或许是因为白天的原因,除了刚才那一阵阴风,其余并没有任何异常。
灵堂和祠堂之间用一块白布临时拉起的布帘隔开,走到布帘前忽然觉得有些紧张,平静了一下心情还是轻轻将布帘掀开了,只见一男一女两名年轻人紧闭双目躺在一张灵床之上,身上盖着一层白布,两人的面色几乎和布一样白,表情却平静安宁。
看面相这两人年纪最多十**岁的年纪,稚气未脱,如今却与家人就此阴阳相隔,白发人送黑发人两家大人目前的心情可想而知,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王旭并不知道我进祠堂的真实目的,我是为了看这两孩子衣襟和裤腿的位置,如果夜里真的发生了“闹尸”的状况,他们身上的寿衣必定会有翻动的痕迹,刚要先开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只听王旭在门口道:“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两孩子的家人来了。”。
自己孩子意外死亡,做为家长最不希望见到的就是驱魔师,我们这行的规矩就是不去丧礼现场,除了直系亲属,包括亲戚、朋友家办丧事也没人会通知我们,我们也不会去,所以王旭的反应我能够理解。
这时屋外嚎哭声隐隐传来,想出去是不可能了,而空旷的祠堂内部,也没有别的躲藏地,我没办法只能钻进了灵床下,向李大根学习了一次。
钻进了床下只见地面铺着厚厚一层灰,这显然不利于呼吸,于是我翻了个身子面朝上,却透过照进来的烛火看见床板上方两人挨着的手腕处被一根红绳子拴在一起,这么做就是配冥婚了,真不知道家大人怎么想的,活着时候死活不让两孩子在一起,死了反而配冥婚了,何苦来哉呢。
冥婚的形式各地不同,但无论何地,男女的手必须要用红绳捆在一起,在阴间他们便能通过相同的红绳找到自己的“爱人”。
只听几个女人呜呜的哭泣声由远而近,接着是嘈杂的脚步声,透过缝隙能看到数十条服饰各异的人腿急匆匆的走到床边,这些人绕着床一圈圈的走,哭泣声渐渐停止,一个沉重的声音道:“老韩,不是我逼你,可不能再拖了。”。
这人发了声后那些女人的啼哭声便消失了,偶尔能听见一两声抽泣声,沉默片刻另一人道:“想来想去我总觉得不忍心。”。
“我也不忍心,可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孩子闹尸?”。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些父母今天来难道是准备对自己孩子下手的?
姓韩的最终叹了口气道:“就依你说的办吧。”。
接着另一人低声道:“邱师傅,麻烦您了。”。
没人说话,一群围在床边的腿立时散开,只留下一双脚穿云袜,足蹬元宝鞋的的腿,接着我听见轻微的锤击钉子的金属声,与此同时那双被红绳捆在一起的手随着每一下的敲击居然由平放的状态变成十指交扣越握越紧,我浑身汗毛直竖,紧紧的堵住自己嘴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邱师傅所行的必然是封魂**,也就是在死尸头顶处敲进去一根银钉,据说死亡的灵魂会因此被封在尸体内,随着尸体的腐烂灵魂也会烟消云散。
这两家人真是大义灭亲,听说此地发生了怪事便毫不犹豫的对自己亲生子女使用了最狠毒的封印之法,不过看样子这两具尸体确实有尸变的迹象,但无论如何这对父母也属于心狠之人,毕竟是自己的亲身骨肉,如何忍心下此毒手,真让人叹为观止,不得不佩服这些人心肠之刚硬。
银钉全部钉入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老朽要奏安魂曲,请诸位先行退场。”。
我一听这句话脑子就大了,他嘴里说的“安魂曲”其实应该叫镇魂曲,只不过在亡魂家人面前用“镇”字略显不雅,所以改了个说法而已,据说是张天师羽化升天之时,在蒲团前的地面手蘸石灰谱的一段乐曲,此曲用途和一些辟邪物品相当,但必须是道行颇深的老师傅才敢使用,否则反而容易招来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惹祸上身。
这个曲子是给死人听的,而且据说死人真的能听见这首曲子,辟邪师在演奏镇魂曲时会用鱼鳔塞住耳朵,用黑布蒙住眼睛,因为这首曲子从第一个音符奏出开始就必须完整吹完,而在吹曲的过程中经常会有意想不到的状况,所以为了保证心无旁骛,演奏师必须遮住耳朵眼睛,而我就到了霉,只能和死人共同欣赏这首古怪的乐曲了。
片刻之后空旷幽怨的乐曲声飘荡在这静谧的空间里,乐曲并没有怪异之处,只是让人觉得十分忧伤,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听“镇魂曲”,起初还不觉得奇怪,十分钟以后我忽然觉得情绪越发低落,平时那些对我而言不算多大点的事,此刻想到心里都会觉得异常难过,继而我又想到了廖叔,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想要杀死他的凶手,恨不能摸把刀就把自己给宰了,虽然心里明明白白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镇魂曲影响了我,可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摆脱这首靡靡之音对我神经的侵袭。
又过了一会儿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开始用脑袋一下下的撞地,因为实在无法承受内心对于自己的“谴责”,就在这时床面忽然传来一阵古怪的震动,接着两具尸体就像通了电流一样颤抖不止,震的整张床发出咔咔的响声,如果不是封魂钉插入两人头顶,尸体怕是早已站在地下开始乱扭乱动了。
我是亲眼见过尸变的,廖叔曾经处理过一宗尸变时间,某村一个胖子因为突发心肌梗塞死亡,按规矩停尸三天,第二天所有人都在光天化日下亲眼目睹了那个早已死亡的胖子面部长出了一层褐色的绒毛,面颊两旁长出了长长的胡须,他蹲在地下两手捧着一颗祭祀用的苹果啃的正高兴,然而当廖叔将一只猫放进了屋子,胖子顿时吓的魂飞魄散,晃着一身肥肉却身手极其敏捷的在屋子里上窜下跳,嘴里不停发出“吱吱”声响。
镇尸后廖叔告诉我那是因为夜半子时,有耗子窜上供台嗑烛台,将蜡烛嗑倒后受惊炸毛的老鼠窜过死人身体,而此时的人尚未吐出最后一口气,也就是灵魂尚未离体,而耗子在受惊时会因为极度恐惧而三魂两出窍,被尚能吐纳僵而不死之人吸魂入体,便会出现诈尸的状况。
由于死尸乱抖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内心极度愧疚的心情平复了一些,不像之前那样难受,乐曲节奏逐渐变弱,我心情也逐步恢复,这才发觉自己满脸都是眼泪,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52、午夜守尸人
随着一曲终了姓邱的辟邪师轻轻叹了口气走到两具尸体前道:“你们若泉下有知这事儿怪不着我,都是你们缺德爹娘的主意。”话音刚落只听那些女人又开始大声啼哭,不过我却觉得哭声实在有些假。
姓邱的冷冷道:“我的事情做完了。”
“实在太感谢您了,这是我们的一点小意思,您别见外。”说着有人掏了一沓钱出来。
姓邱的嘿嘿冷笑了一声道:“这钱我要收了就丧阴德,你们幸亏是做人父母的,生前不让孩子遂愿也就罢了,孩子身后居然还用这种法子编排他们,于心何忍呢?”
林姓少年的父亲似乎尴尬的笑了两声道:“邱师傅说笑了,我们也是别无他法,您也知道甭管是谁,一旦成了怨魂厉鬼,就算是家里人也承受不了。”
“是啊,你们逼死了自己的孩子当然做贼心虚了,怕他去找你?林侗,如果你不是我表弟,这件事我才懒得管。”说罢邱师傅大步转身出了祠堂。
看来这人还真有正义感,没给干这行的丢脸。对于孩子的家长我则满心鄙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虎毒不食子这句话放在人类社会并不太合适,经过这番折腾两名死尸早无知觉的两只手反而攥的更紧,其中一个女人哭哭啼啼道:“我让你别逼孩子,你非不听,结果怎样?害死了儿子,你就是害死儿子的凶手。”
“你以为我想这样,我也没料到这两孩子性格如此刚烈,可事到如今抱怨我有用吗?要不然你把我杀了,反正活着也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