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吃的香时,房东老头子敲门走了进来,杨书军抹了抹油亮亮的嘴,硬把那老头子拽过来跟我们一起吃。老头子说,他家族里有个九十多岁的堂叔死了,明天发喜丧,摆宴席,并且请来了戏班子,让我们过去热闹热闹。我心说,怪不得这两天没见这老头子,原来是忙丧事去了。
杨书军一听说有宴席吃,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我和白小姐相视苦笑,也就没有推辞。第二天一早,房东老头儿的儿子开了辆农用车来载着我们就出发车了,在县城里东拐西绕,最后停在了一座大宅院前。
院前的大路边搭了一座戏台,台上一个武生画着浓厚的彩妆正在耍花枪,十里八庄的山民扶老携幼都赶了过来,把戏台围的水泄不通,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彩声,和宅院里时而传出的哭声融合在一起,感觉极不协调。戏台不远处,层层叠叠的纸物堆的像山一样。
白小姐从车上刚一走下来,就引起了一阵骚乱。很多人戏也不看了,纷纷朝白小姐看过来,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似乎在说,办丧事这家怎么会有这么时尚漂亮的女亲戚?戏台上那武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停了下来。白小姐就像没注意到那些人的目光似的,目不斜视的走在我旁边。
进到宅院里,只见灵棚中孝子贤孙跪了一片,主持丧事的阴阳先生坐在一张小木桌前,打了个酒嗝,叫了声‘客到’,一帮人便嚎啕大哭起来,干哭没有眼泪。我和白小姐一人随了一百块钱的丧礼,并且替杨书军也随了一百,三人便被安排在了一张单独的小桌子旁。
我根本坐不住,便拉着白小姐出去看戏。那些山民见白小姐的衣着打扮,可能认为是山外来的大人物,纷纷退让一旁,把最好的位置让给了我们。
这里的风俗是,先发丧后摆宴席。差不多正午时,随着两声炮仗,一口大棺材被八人抬着,从宅院里缓缓而出。根据那八人抬棺材的力度来看,我认为棺材里的死者应该没有火化,心说,山区不比平原,或许这里卡的不严吧。
这时候,那些山民戏也不看了,纷纷围在了道路两旁。当先两个本地青年放炮仗开路,然后是一个举着灵幡的孝子,阴阳先生则侧立棺旁,借着酒劲吼叫那些山民把路让开。那些孝子贤孙跟在棺材后面,哭声震天。一群人浩浩荡荡,场面非常壮观。有的山民又说又笑,对着哭丧的人指指点点。
走着走着,忽然一个炮仗从半空落了下来,偏巧不巧,刚好落在那棺材上炸响了。抬棺人发一声喊,四散而开,‘嗵’的一声棺材被扔在了地上。如果换我主持丧事可能会揍人的,发丧时棺材落地都不吉利,更别说往地上这么狠狠一扔。
果不其然,那阴阳先生气的暴跳如雷,狂骂那些抬棺人,后面那些送丧的都愣在了原地。我暗暗摇头,无意间朝那灵幡瞥了一眼,我忽然看到那灵幡飘了一下…
当时根本就没有风,我心里‘咯噔’一下子,急忙看向那口棺材,恍恍惚惚间,我似乎看到一个淡淡的影子从棺材里面钻了出来…
诈魂了…
我急忙喊道,“诈魂了,大家别乱跑!”
我话音刚落,那棺头前便平地刮起一股旋风,孝子吓得怪叫一声扔掉灵幡跳到了一旁。那些山民哭爹喊妈往四下里跑。
师父跟我说过,死者在入葬前如果棺材突然落地有时会发生诈魂的现象,因为有些鬼魂虽然脱离了身体,但仍然呆在棺材里。所谓诈魂,就是鬼魂受到惊吓跑出来。鬼魂出来以后抵受不住阳光的照射,慌不择路之下会附在活人身上。被鬼魂附体,在北方叫做‘撞客’。
一旦发生诈魂,四近的阳人一定不能乱跑,聚合起来的阳气会把鬼魂逼回棺材里,一旦受惊乱跑,阳气分散,就很容易被鬼魂附体。
我大声高喊,让那些山民别跑,但根本不管用。现场乱成了一片,忽然间,一个中年妇女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我急忙奔了过去,白小姐紧随在旁。只见那妇女躺在地上,翻着白眼,浑身抽搐,头摇来摆去,不停有白沫从嘴巴里面涌出来。人群散的远远的,没人敢靠近。好一会儿,一个中年壮汉从人群里冲了出来,哭天嚎地,应该是这女人的老公。
我急忙跳起来一把将他抱住,“千万别碰她!”
师父跟我说过,鬼魂刚开始附在人身上时,会牵动人自身的魂魄。之所以会像发羊癫疯一样人事不知,就是自身魂魄不稳造成的,万一一碰之下魂魄受惊脱离出去,人可能就没得救了。
这妇女的老公脾气爆烈,而且力大无比,我一松劲被他给挣了出去。我只得将他挡住,拼命跟他解释,不准他碰这女人。可是他根本就听不进去,反而撸起袖子要跟我打架,被白小姐一个擒拿手给摁在了地上。白小姐近段时间虽然跟我有说有笑,和原本相比就像变了个人,但她骨子里那种冷酷的气质令我时不时还是会生畏。
就像此刻,她制住这人时那种冰冷的神态,以及身上发散出的强大气场,令我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唾沫。那些山民已经完全看呆了。
那阴阳先生此刻已经叫喊不出来了,脸色煞白的走过来,看着地上那妇女,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像这种普通的民间阴阳先生,也就主持主持丧事,懂一点皮毛的阴宅风水,其余没多大本事。
“这女人‘撞客’了。”我说道。
阴阳先生应该听说过撞客,愣愣的点了点头。那中年汉子被白小姐摁在地上,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被阴阳先生一脚踹在了屁股上,骂了一通,不敢言语了。
一片安静中,那妇女突然像诈尸一样跳了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我不禁往后退了一步。我身上没带任何符纸和法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把附在她身上的死鬼给驱出来。正自思量对策,那妇女突然发出一个老头子的声音。
“我这是在哪儿啊…”
所有人都被吓呆了,白小姐也松开了那中年壮汉。紧接着,那妇女僵硬的转过身,朝那口棺材走去,一边走一边冲那些孝子贤孙说,你们这是埋的谁啊?…胆小的已经被吓哭了。
随后,那妇女一转身,‘嘿嘿’傻笑着朝那戏台走去,纵身一跃就跳上戏台,一把抢过那武生的花枪舞了起来。我走过去一问那孝子,说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唱过戏。这时候,那些看热闹的都跑光了,杨书军原本待在那宅院里等着开席呢,此刻也跑了出来。
“这是咋啦?”杨书军问我。
我指了指戏台上那妇女,苦笑道,“诈魂了,这女的被棺材里老爷子的鬼魂给附了。”
杨书军嘴一咧,“老爷子真不会挑人,要附也不附一个好看点儿的…”
被那妇女的老公听到了,眼睛一瞪,“你说啥?”
“没啥。”杨书军一伸舌头,“我说你老婆长的好看。”
忽然间,戏台上那妇女停止了舞动,直勾勾的朝杨书军看过来。
“你…你要干嘛?”杨书军问。
“这不杨兄弟嘛,你咋在这儿?”那妇女问。
“他怎么认识你?!”我惊奇的问。
“这…这他妈怪了…”杨书军被吓得不轻。
这时候,那妇女的老公冲过来一把扯住了杨书军的衣服,“好啊,你这混蛋,你是不是私底下勾引俺老婆啦,说!”
第六十三章戏台
我一把将他推开,骂道,“你傻逼了是吧,你听听,好好听听,说话的是你老婆吗?!”
“咦?…好,好像不是…”那人挠了挠头。
“照这么说,棺材里死的这个老爷子认识你?”我问杨书军。
“不可能。”杨书军说。
“杨兄弟。”那妇女操着一口老人腔哑哑的喊道,“在医院里时我不是答应你等我病好了唱戏给你听的吗,现在我给你唱段《沙家浜》怎么样…”
也不管杨书军同不同意,她就一蹦跶一蹦跶唱了起来,“想当年,老子的队伍才开张…”
我心说,看样子,这死鬼是认错人了,不知道把杨书军错当成了谁。
这时候,那孝子走了过来,告诉我们说,前几个月他爹在医院里住过段时间,当时老头儿精神还挺好,同病房住着的是一个姓杨的老头儿,两人关系不错,应该是把杨书军当成那老头儿了,如果不论年龄的话,俩人确实长的挺像。
我听的直皱眉头,心说,原本我以为长的像杨书军这么奇葩的世间找不出第二个了,没想到还有人跟他长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