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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挨打要立正,既然吃了亏我就没想要回来,就像易老板说的,这次教训我会牢牢记住的。”马长珏不动声色道。
  “痛快,马老板不愧是香港大富豪的公子爷,做事情就是比一般人爽快,易某佩服。”
  交易当天,是一个白白胖胖的男人花三百万买走了我们的东西,看着金光闪闪的“佛首”从我们手中被他接过,负罪感油然而生。可我们也没办法,总得先保住性命再说。
  那人和之前的我们一样,扛着“至宝”欢天喜地地走了。易汗青志得意满地起身正要离开,马长珏道:“易老板,实话说我真不想再和你多说一个字,但莲心寺的高僧义真法师托我给你捎句话‘赶紧收手,否则只能是自己后悔’。”
  “这话是义真法师说的?”易汗青的表情顿时一紧。
  “是啊,我会傻到劝你这种人不做恶事吗?还不如对牛弹琴。”马长珏不屑地道。
  一瞬间,我似乎从易汗青的脸上看到了愤怒之色,但最终他还是忍住没有爆发,只是冷冷地说道:“在你们这笔生意之后,我还差六百多万的资金没有着落,目前为止,我还差三百多万,让我别害人?那不如给我填上这六百多万的空缺。”
  听了这句话,我们顿时愣住了,义真法师又一次用他的先知先觉震惊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
  他并不知道我们为何会出现诧异的表情,于是冷哼一声就要走,马长珏道:“能说说你下套害人的理由吗?”
  “理由还需要说吗?无非就为了钱而已。你要觉得被我骗冤枉报警抓我啊。”从易汗青的表情来看,好像上当被骗钱的人是他。
  虽然他的态度让我们很反感,但义真法师既然知道易汗青需要多少钱,当然也知道我们必定会将钱交到他的手上,否则这件事就不会托付给马长珏办。
  “易老板,我们之间再做一个交易,你把四尊‘佛首’要回来,从此后别再找下家了,至于你差的钱我全额补齐。”马长珏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彻底放弃了捐款的念头。
  “马老板,不是挨了一刀就想着报仇吧?你太心急了。”易汗青面带讥讽道。
  “我真的很奇怪,究竟是怎样一件事,能让人不顾危险地疯狂敛财?易老板,我不奢望你能相信我,但这笔钱是义真法师托我转交给你的,就算不相信我,你应该相信他吧?”
  “什么,义真法师让你给我钱?”易汗青惊愕地反问道。
  “除去你从我这儿拿走的三百二十万,一共六百八十万,我猜应该正好足够你做成这件事。”
  听了这句话,易汗青愤怒的表情逐渐消失,他又从门口缓缓退了回来,坐在椅子上怔怔地问道:“这钱真是义真法师给的?”
  马长珏掏出支票放在桌子上道:“这钱可不是假的,虽然我很不理解义真法师为何要给你这笔钱,也非常奇怪义真法师为何要帮助一个把人骗得倾家荡产的骗子,但他嘱咐的事情我必须办成。”
  虽然这句话口气颇重,但易汗青没有愤怒,他平静地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的事是你们这些人根本无法想象的。不过既然义真法师能为你出头,咱们就不算外人。如果你想知道我为什么骗人,那就跟我来。”
  说罢,他没拿钱就起身出了包厢,我们赶紧跟了出去。出乎我们意料的是,看似一副老板腔调的易汗青居然骑着一辆破破烂烂的踏板摩托,车身漆掉得不成样子,车座椅皮烂得千疮百孔。他拿起挂在早没有了镜片的挂杆上的头盔说道:“你们开车跟着我。”
  骗了这么多巨款,居然还骑这种车子,从这点能看出易汗青并非为了贪图享乐才当的骗子。
  马长珏开着大“切诺基”,跟着易汗青一路向前开了很长时间来到K市青龙山脚下。易汗青停好车走到我们车头处道:“咱们要爬山,所以山顶见吧。”说罢,他迅猛如猿猴一般朝山上爬去。
  我体能算是不错的,却也根本无法跟上易汗青的速度。很快,他的身影便消失在茫茫树丛中。
  当我和马长珏累得犹如老皮猴一般互相搀扶着站在青龙山顶时,只见易汗青已经毕恭毕敬地站在入口处一片平坦的青草地上。虽然山顶植物生长茂盛,但无论是野草还是野花,都能看出人为打理的痕迹,青草依依,野花丛丛,苍翠的青松一株株挺拔骄傲地生长在绿地中央。
  喘匀了气,我正打算问易汗青带我们来这里所为何事,却见茂密的松林中人影晃动,两名农妇打扮的妇女,带着三名和我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他们头戴斗笠,手里拿着农具,脸上带着劳作过后疲惫却满足的表情。
  三名少年见到我们表情颇为惊讶,两名妇女却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木然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接着从一堆草丛里取出一个老式铜壶和几只瓷碗。
  看见那些瓷碗,我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虽然只是看了一眼,但我还是可以肯定农妇手上拿着的碗是明青花。
  青花瓷得是古董圈子里有实力的人才能玩起的东西,难道替易汗青筹得巨款,他准备送我们两只青花瓷碗“表示感谢”?
  一念未毕,农妇果然递给了我们一人一只青花碗,接着,在碗里倒了一杯水道:“请喝水”。
  我傻了,马长珏端着碗的手甚至在微微颤抖,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却也被震惊了。
  拥有高价值的古董也就算了,竟然还用这种碗喝水,简直是天下奇闻。
  易汗青道:“大哥呢?还好吗?”
  那名满脸沧桑、肤色黝黑的农妇点点头,表情似乎有些悲伤。
  易汗青径直朝松林深处走去,我们赶紧小心翼翼地将碗交给农妇,跟了过去,路上马长珏小声道:“我至少一个礼拜不洗手。”
  我忍住笑道:“幸亏你没喝,否则一个礼拜不刷牙,我们非被你熏死不可。”
  很快,一片青石搭建的坟岗出现在我们眼中,这并不是乱坟岗,而是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墓园。入口处搭建着三处木屋和一处山神庙,虽然小庙十分简陋,但里面供奉的两尊土地神像居然是金身所制,其中一尊没有脑袋,估计这就是两尊金尸。我心里一寒,转过头不敢再看。
  易汗青进了其中一间屋子,我也跟了进去,只见堂屋中央有一个骨瘦如柴、肤色蜡黄的人躺在木椅上。
  这人病入膏肓,看样子也没剩几天日子了,他微微睁开眼睛看了我们一眼就疲劳地闭上了。易汗青缓缓坐到他身边,握住他瘦如鸡爪的手轻声道:“大哥,义真法师帮助咱们凑齐钱了,咱们家的事情有着落了。”如果易汗青不喊他大哥,我真有些怀疑这人是鬼非人。
  他大哥说不出话,但过了一会儿,眼角缓缓淌出两滴眼泪。易汗青指着身边的椅子道:“坐吧,你们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骗钱吗?就是为了眼前这个地方。”
  “为了建这几座木屋?”说完这话,我忽然发现屋子一角摆放着几排明亮如雪的兵刃,其中有一柄腰刀被摆放在兵器正中。
  易汗青看着他哥哥的眼神似乎变得有些复杂,片刻之后他的视线又从他哥哥的脸上转到我们脸上,说道:“这件事说起来并不复杂,我们易家从明末清初就在此地生活,因为从那时起,祖上便守护着一位将军的遗骨,并等待着这位将军平反后,好为他造坟迁地。这位将军是抗金名将,所以在清朝时我们家族不可能做成这件事。在这之后,北洋政府一团乱局,民国军阀混战,日本侵略战争,内战后又经历了一场浩劫,整整三百多年,我们居然都没有把这座坟建成。如果到了今天,还让将军曝尸荒野,那就是我们汉人之耻。所以,无论如何要在我们这一辈把坟墓建成,一来告慰将军在天之灵,二来这事儿虽然无比崇高,但……”
  说到这儿,他迟疑了片刻才继续道:“真不能再把我们的后人搭进去了,他们应该有正常人的生活,而不是困在这寸许之地,当一辈子守墓人。”说到这儿,他满脸都是悲怆神色。
  “你说的将军是……”马长珏试探着问。
  “镇守辽东的袁精忠袁总督。”
  “袁总督?你们是为袁总督守墓?”马长珏彻底震惊了。
  “我家先祖是赵率教将军麾下一名参将,当年袁总督命赵将军率四千精兵阻截八旗兵,中伏后寡不敌众全部战死殉国。先祖因为另有任务,所以没有随赵将军一同出征,若是赵将军未死,袁总督也未必落得如此凄惨下场。据说当年百姓不知真相,处死袁总督时,居然人人上前口咬手撕将军的血肉之躯,都以为他是叛国奸贼。可怜袁总督明明赤胆忠心,却被当作天字第一号反贼处死。先祖知道赵将军若在,必定不会让袁总督曝尸荒野,于是买通看守运出袁总督遗骨,偷偷埋于青龙山中。我们家世代在此为袁总督守墓已有三百多年了。”易汗青说完,他大哥的手忽然微微摇了摇。
  他笑道:“大哥,您放心吧,我们买地建坟所需的钱都凑齐了,等袁总督尸骨落安后,成安兄弟三人就能下山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病人蜡黄的面孔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了。
  虽然知道易汗青“疯狂敛财”的原因了,我的心情却并没有太大起伏,因为易汗青将这件非同寻常之事以异常平静的口吻说出,好像这就是他们易家理所应当的付出。虽然龙凤双玦那次交易,也是一家人为英雄烈士守墓,但相比较那家人,易汗青家族持续时间更久,所经历的磨难或许也更多,毕竟不是人人都有决心、胆量为一名“叛国者”守墓的,而且一守就是三百多年,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至于用金尸蛊敛财,则是他大哥易铁血在得知自己身患癌症后想出的办法,因为他决定由自己做“金佛首”的最后一位“接棒人”,所以金尸蛊最终会回到“初始之地”,伴随易铁血一同坠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