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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节

由纪子喜欢禅宗,喜欢俳句,和他欢好之后,会温柔偎依在他怀里,对着海岸的细浪唱枕歌。
——枕头啊枕头,什么也不要说啊,那个可爱的人和我的关系,对谁都不要说啊……
“我告诉她,我要做极其危险的事,下了必死的决心,请她忘记我。”
青木的性格里,有一种罗韧难以理解的悲壮和决绝,他要做一件事,会破釜沉舟,斩断一切的牵绊和关系。
罗韧说:“你不应该拿和由纪子的爱情,来为你对猎豹的仇恨陪葬。”
青木额上青筋暴起:“罗!他们都死了!”
罗韧看着他:“是死了,像一场大火,把我的人生烧坍塌了一大块。但是青木,我不会让它烧掉我整个人生,如果我从此之后不再去活,也不再去爱,猎豹该多么得意——她只捅了我一刀,我却把自己的人头都割下来送给她。”
青木喉结滚动,双拳攥起,听到罗韧说:“她毁了你的兄弟,你紧跟着搭上你的爱情和人生,青木,我们为什么要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
那头接受了视频通话,罗韧点下摁键,说:“如果还能活着,记得去挽回由纪子,这个世上,好姑娘难得,也值得。”
那看护黑黑胖胖,典型的热带女人面相,叫利加雅,一口流利的英语,因着当时的酬金极高,所以对看护猎豹曾祖父的经历记得尤为清楚。
“精神并不正常,老年人的通病。但并不发疯,只是不停的说要回家。”
“知道要回什么家吗?”
“不知道。”利加雅笑笑,又补充,“不过,应该是在中国吧。”
罗韧心中一动:“你怎么知道?”
“屋子里有地图,中国地图。老先生抽烟,激动的时候,会用烟头去烫地图上的一点,然后说要回家。”
“是不是在浙江?”
利加雅搞不清楚国内的省份:“我不知道什么叫浙江,只知道根据方位来看,是在东部,靠海。”
大致的位置似乎不差,罗韧沉吟了一下:“其它呢,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利加雅忽然想起了什么,咧开嘴笑起来:“罗先生,那张地图,还有一点很有趣。”
“老先生会经常摩挲地图上的几个点,虽然没有拿烟头烫过,但是摩挲的太久,那几块的位置纸面已经磨掉,远处看,好像是白点,曲曲弯弯,横在地图上。”
地图上的几个点,曲曲弯弯,横在地图上?
罗韧忽然想到什么:“你等一下。”
他迅速拿过边上的纸笔,先画一个中国地图轮廓,然后横着画了一个北斗七星,收尾的摇光位置,收在了浙江境内。
然后反过纸面,对着摄像头:“是不是这个图像?”
利加雅笑起来:“是的,罗先生,你画的很像。就像一把弯弯折折的勺子。”
……
通话结束了,罗韧的手垂在边上,指间紧紧攥着那张地图。
青木觉得奇怪:“罗?”
罗韧没有说话,胸口起伏的厉害。
他几乎可以断定,猎豹身上有凶简。
——猎豹是格斗的好手不错,但以木代的能耐,不可能短时间服输,她片招之间就说出“罗小刀,我可能打不过她”这样的话,必然是在猎豹身上察觉了某种惊人的反应和制动能力,而这种能力,是凶简给的。
——他很确定自己当初的那场搏杀对猎豹造成的损伤,甚至一度觉得她已经死了,她能在那样重残的情况下重新活动如常,是因为某种神秘的力量。
——猎豹的曾祖父的地图上,出现了一个横亘的七星北斗,而他也曾经依据凶简出现的可能位置连出过一个北斗七星,只不过,一个是斗柄东指,一个是斗柄南指……
——青木曾经提过,猎豹是近期入境,而猎豹的手下早几个月已经出现在国内,并且去了好几个生僻的地方,其中就包括浙江的小镇,那个小镇的石桥上,有着比五珠村的海底巨画还完整的踏板画。会不会是因为,猎豹伤重,她的心腹得到猎豹曾祖父的指点,来到国内寻找凶简?
罗韧心头巨震,马上拨通神棍的电话。
好一会儿才接通,神棍的声音很不耐烦,甚至怒气冲冲:“干什么?”
罗韧已经完全把的罪过神棍的事情给忘了:“关于凶简的事,你提过驰送观四牌楼,又说……”
神棍打断他:“现在来问我了,早干嘛去了?小萝卜,你这个人,过河拆桥,没有礼貌,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我告诉你,除非你跟我道歉……”
“我道歉。”
咦?这个小萝卜,怎么一点原则都没有?骨气呢?
神棍愣了一下:“还要给我买半年的肯德基全家桶……”
“买!”
“还要买半年的网费……”
“买!”
是吗?神棍突然觉得,罗韧这个人真是不错,又大方,又果决。
他还想装着绷着脸,但已经忍不住有些眉开眼笑:“你要问什么来着?”
☆、180|第②?章
不知道车子已经开了多久,木代动不了,睁不开眼睛,也不能很确切地感觉到车子的颠簸——只觉得身体好像在云端,一伏,一飘。
意识里,始终飘着那句话。
——“足够她睡上24个小时了。”
她焦灼地想着:我不要睡24个小时。
为了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总觉得,如果能够提前醒过来,也许还能够扳回些什么。
她挣扎着,眼前蒙蒙的白,像那天的雾。
吱呀吱呀,由远及近的轮椅声,抬头看,是梅花九娘,双手扶着轮椅,织锦的盖布垂在腿侧。
木代努力抬起头,说:“师父,罗韧会来救我的,一定会的。”
梅花九娘柔声说:“木代,不要依附罗韧,有一些绝境,是谁都指望不上的。”
她的神色平静而又慈悲,那张熟悉的脸渐渐模糊,慢慢的,就隐没在雾气中了。
木代懊恼的低下头,短暂的平静之后,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抬起头,看到另一个自己,穿着小猫头的t恤,目光里带着关切和小心翼翼,抱着膝盖,在边上慢慢蹲下来。
木代的眼睛发湿,伸手抓住她的衣角,低声说:“来,帮帮我,让我醒过来。”
那一个木代看着她,抱歉地挪开她的手,说:“木代,这一次跟连殊那一次不一样的,药效太强,我帮不了你的。”
木代想再抓她,她为难的摇头,又摇头,离开。
然后,一切就消静了。
木代在心里对自己说:没关系,我行的,我不需要醒过来逃跑,我不需要四肢可以活动如常,我只要耳朵能听、眼睛能看就可以——那只是睁一下眼皮的问题。
她努力了很久,其间有一次,眼皮突然无意识地睁了一下,又闭阖,但并不是全无意义,眼睛像镜头,摄入了那一刹那的视界:车厢一角,堆着的菜筐,有菜叶子露在外面,那一刹恰好随着车子的颠簸晃悠了一下。
再然后,她终于可以听到声音了。
很吵,车来车往,喇叭声,嘈杂声,吆喝声,她确信是在大马路上,但是是哪里的马路呢,猎豹可能会把她带到任何地方。
又过了一会,车子停下,嘈杂声不断,似乎是等灯,有行人过马路,似乎是一伙人,热烈地讨论什么,有一个女孩子,声音飚的高高,兴高采烈,说:“要么晚上吃腊排骨吧,再点一份鸡豆凉粉……”
木代心里一动:这是回到丽江了。
腊排骨和鸡豆凉粉,都是当地列的出的“特色小吃”,其实木代自己觉得,并不那么美味,但是过来旅游的外地游客,似乎都很有兴趣尝试。
一定是回来了,因为罗韧已经回来了,猎豹想找罗韧报仇,要么把她带的远远儿的,要么把她带到眼面前。
她咬紧牙关,一直在听。
叮铃铃的声音,那是东巴风铃,好多人,走来走去,隐约听到要拍照,是古城门口吗?那是最热闹的“到此一游”留影地,车子的速度明显变慢了,是的,如果进了景区是应该要慢行……
木代忽然觉得,这里很熟悉,也许,车子行经的位置,距离聚散随缘,并不是很远。
可是,突然间,车子拐了个弯,向着安静处去了,那些热闹被远远的抛在后面,隐隐的,还能听到“呵……哆……啰”的声音。
是鸡叫吗?
车子终于停下了,有人开后车厢的门,把她扛到肩上的时候,说了句:“这药真顶事,睡的跟死人一样。”
木代拼尽全身的力气,极快的,又睁了一下眼,然后阖上。
不知道看到的是什么,只是摄入了色块、形状和景象,要留在脑海里,细细还原、琢磨、回味。
确实回到丽江了,是她熟悉的房子、台阶和门洞,但是在丽江,这样的房子太多了,散落在每一道曲曲弯弯的街巷。
还有什么不同吗?一下子能抓住人的眼睛的?
想起来了,墙头上逸出的,都是丛丛的竹梢,这院里,应该种了很多的竹子,这也是庭院的特色,很多有个性的房主人,会把庭院收拾的别有洞天。
丽江有很多有竹子的庭院吗?木代仔细回想,毫无印象,也许很少罢。
经过院子时,她闻到了清新的竹叶味道,甚至有片斜出的叶子,轻轻蹭过她的脸。
但是,光很快就不见了,扛着她的人走上了一条向下的楼梯,蹬蹬蹬的脚步声,越是往下越是明显。
吱呀的开门声,再然后,她被重重扔到地上,地面冰凉,她脸贴着地,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悠扬的钢琴声自上头、外间,悠悠传来。
还有软软糯糯的声音,和着钢琴的旋律,哼唱一样,念着:“heydiddle,diddle……”
药效过去了。
木代从地上爬起来,灯光亮的刺眼,直觉应该是深夜——她在当地生活很久,熟悉不同季节的气息,对夜与昼有着天生的敏感。
这里是地下室,没有气窗,屋子的一半用铁栅栏焊成了牢笼,她就被关在这一半里。
猎豹坐在另一半的空间,椅子里,还是那身装束,独眼的眼罩,指间夹着一根烟,很粗的手工裹制雪茄,连烟气都盛上很多。
都说倘若内心肮脏,面目也定然狰狞,但在猎豹身上,完全不是这样,即便瞎了一只眼,她还是很漂亮,世事有时候不公平,上帝对某些人慷慨的发指。
猎豹隔着这道栅栏,一动不动地看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木代盘腿坐起来,伸手理了一下头发,又整了整衣服。
梅花九娘说过:木代,衣冠是精神,你是衣冠,衣冠是你。
木代觉得想念师父,前所未有。
猎豹跟她说话:“你是罗的女朋友?”
“我查过你,听说你有病,像个任性的小姑娘,不高兴的时候会流眼泪,要让你的红姨护着哄着。”
她身子微微趋前,问她:“现在怎么不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