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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Shirley杨有过耳不忘的本事,她说:“不是什么好娘子煮下水,孙教授刚才说的应该是——好个大王,有身无首;娘子不来,群山不开;烧柴起锅,煮了肝肺;凿井伐盐。问鬼讨钱;鸟道纵横,百步九回;欲访地仙,先找乌……”
我赶紧把这几句话记到笔记本上,看来孙九爷还有些关于地仙古墓的资料藏在肚子里,他情绪激动多喝二两,这才无意间吐露出来,他这几句不囫囵的话中究竟有什么哑谜?我们根本无法理解。
Shirley杨说:“好个大王……有身无首……?想来王字无头,正是个土字。会不会是个藏字谜?暗示着地仙古墓中的秘密?娘子不来,群山不开,这句又是藏的什么字?应该不是字谜,后面几句都拆不出字来。”
我此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有身无首的大王?谁是无头之王?开山娘子又是谁?这第一句都想不明白,后面的暗示自然没有头绪。”
胖子说:“待胖爷去找杯凉水来,把孙九爷喷醒了,再严加烤问,如果不肯说实话,咱就得给他上手段了,什么辣椒水、老虎橙之类的狠招。都往他身上招呼。大刑伺候。”
我摇头说:“咱们这不是渣滓洞白公馆,孙教授也不是被捕的革命者,怎么能对他用刑?我看今天就别折腾他了。一会儿咱们吃完饭,就把他带回家,等他清醒了再问不迟,量他也不敢有所隐瞒。”
随后我们三人满腹疑问地吃了饭,由Shirley杨付了钱,带着孙教授回到我住的地方,在院门口,孙教授迷迷糊糊地问我:“嗯?这是哪里?别让我去农场,我不是右派,不是叛徒。我没杀过人……”
我安慰他道:“放心放心,不会武装押送你去劳改农场,您看这是到我家了,这地方叫右安门啊,被打成右派也不要紧,不管是哪国的右派,只要住到这右安门……一发的安稳了。”我心中却疑惑更深,心想:“孙教授杀过人?他杀了谁?他脾气虽然不好,却不像是能杀人的主儿。杀人不是宰鸡,那可不是谁都有胆子下手的。”
胖子不耐烦等孙教授酒醒,到家后便去潘家园练摊儿了,下午的时候,我和Shirley杨见孙教授清醒了,就给他倒了杯热茶,我把房门关上,搬了把椅子坐到他面前,单刀直入地说:“九爷,实不相瞒,您刚才喝高了,把当年杀人和当叛徒的事都说出来了,可是以我的眼光来看,说您爱慕虚名不假,但要说您是杀人犯,打死我也不肯信,我估计您一定是被冤枉了,不妨把这些事的来龙去脉,给我们讲讲。”
我又拍着胸口向毛主席保证,这件事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肯定想方设法还您一个清白,万一力所不及,今天听您说的话,我和Shirley杨都烂在肚子里,再不会向外人吐露只言片语。
孙教授自知酒后失言,但看我和Shirley杨神色诚恳,只好把他在文革时期遭遇的经历说了出来,想不到竟然也与那“地仙古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孙教授想找“地仙古墓”,其中八成的原因是与他当年在劳改农场的经历有关。
文革的时候,孙学武受到冲击,由于人缘不好,遭到诬陷,刚开始被人指控有生活作风问题,后来不知哪个小人出首,给他扣了顶革命叛徒的帽子,公审大会的时候哪由得他自己辨解?眼看被五花大绑拉到刑场要就地正法了,幸好他的老同学陈久仁,也就是陈教授挺身作证,证明孙学武觉悟很低,根本就没参加过革命,所以谈不上是叛徒,这才让他躲过了一劫。
后来孙学武和陈久仁这对难兄难弟,都被下放到陕西的果园沟,进行劳动改造,果园沟其实根本没果园,而是一处开石头的采石场,陈久仁一介文士,抡大锤凿石头的活哪受得了?没出半个月身体就垮了,幸亏家里托了关系,开了个胃里长瘤的医院证明,把他接回北京治病,这才没死到农场里。
但孙学武就没人管了,他孤家寡人,老婆早就死了,没儿没女,又没路子。只得在农场里一天接一天地苦熬,好在他身体素质比较好,解放前干过农活,从事如此沉重的体力劳动,短时间内还能顶得住,但是精神压力太大了,前途渺茫,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而且这些劳改人员,还要互相检举揭发,你不揭发别人,别人也得想方设法来揭发你,那日子简直就不是人过的。孙学武在农场里认识了一个人,这人在抗美援朝时候还是个团长,姓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原因被送来下放劳动,由于跟孙学武总搭伴劳动,有些同命相连。俩人彼此之间还算比较谈得来。有一天封团长偷着跟孙学武说:“老孙,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实在是熬不住了。想了好几天,如今想好了,打算跑,我看你也快不行了,你干脆跟我一起跑吧。”
孙学武大吃一惊,问封团长道:“跑?你不要脑袋了?再说这农场虽然戒备不严,但这毕竟是在大巴山脉人烟稀少的深山里,就算跑出去了,之后呢?之后又往哪躲?被抓回来还能有好吗?”
封团长似乎很有信,他说:“过了山就算入川了。我老家就在四川,与其困在这等死,我还不如冒险穿过大山,只要回到老家,那就是鱼入大海,鸟上青天了。
原来这位封团长,祖上是明代的地方豪族,曾做过“观山太保”,也就是盗墓的。“观山太保”在四川很早以前的一座古墓里,挖出了龙骨天书,参悟玄机后,得了大道,就此成仙,他在所盗古墓的地宫中,造了一座地仙村,作为百年后藏真之所,据说谁找到这座地仙村,拜过地仙观山太保,谁就能长生不死,从此不吃不喝,连人间烟火都不沾了。
可这地仙古墓,藏得太深,无迹可寻,从明亡至今,都没有任何人能找到,不过当年地仙给封家后人留下几句暗语“好个大王,有身无首;娘子不来,群山不开;烧柴起锅,煮了肝肺;凿井伐盐,问鬼讨钱;鸟道纵横,百步九回;欲访地仙,先找乌羊……”
在这个古谜中,藏有地仙村入口的重要秘密,除了封家人,从不肯说与外人知道,当时封团长只对孙教授说了一小半,劝他跟自己一同跑回四川,躲入地仙墓中避难,别看封团长当过兵打过仗,可他对于祖宗传下来的这些虚无缥缈之事,格外迷信,正因为这个原因,才被下放到此,如今受不住凿山采石的这份罪了,就想潜逃回老家,能不能长生不死还难说,但总算有一个投奔的去处,反正如今里外都是个死,万一封王坟中真有天书,那就跟着祖宗成仙去喽。
孙教授当时听了,就觉得这位封团长肯定是脑子有问题,可能不堪重负,精神崩溃了,怎么什么都敢说?这年头就冲刚才那番话,枪毙你十回都不嫌多。
于是孙教授表明了态度,坚决不肯跟他同去,说:“要去你自己去吧,你放心我绝不会背后告密。”
封团长冷笑道:“常言说得好,莫将心腹事,吐口对人言,我既然跟老孙你说了潜逃计划,就算你不揭发,恐怕我逃了之后,你也脱不开干系,这么着吧,我就帮你一把。”
孙教授大惊:“你想怎样?”话音未落,后脑勺就吃了一镐把,当即昏了过去,等醒来后早已不见了封团长的踪影。
封团长失踪之事,在劳改农场中闹得沸沸扬扬,搜山的人找遍了方圆百里,连封团长的一根头发都没找到,他也不可能插上翅膀飞了,这时有人揭发说最后看见孙教授和他在一起,孙教授当时就被提审,可孙教授也知道这事绝对不能说,否则必然越究越深,就算想说实话也没法说,难道照实说封团长去地仙古墓求仙去了?谁能信?只好一口咬定可能是跑了,其他的一概推说不知道,后脑勺有伤为证,自己也是受害者。
此事虽不了了之了,但人言可畏,有人就开始怀疑,大概是孙教授和封团长有私仇,暗中把封团长杀害了,不知道把尸体埋到什么地方了,这种说法虽然没被官方认可,但在私底下广为传播,人人都把他看成杀人犯,直到粉碎了四人帮,他这件事还是解释不清。
孙教授也不清楚封团长有没有逃回四川,而且封团长的问题后来被平反了,就算他当初在深山中躲藏起来,如今也可以挺直腰杆出来了,可还是不见他露面,这个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了,这么多年来,始终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所以有关他“早已被敌特孙教授害死,藏尸荒山”的谣言就更令人深信不疑了,只不过暂时没有证据,谁都拿孙教授没办法。
封团长失踪的谜团,在日后就成了孙教授的一块心病,后来在工作中接触到有关“地仙村古墓”的种种传说和记载,便格外留心,一是想从中找到周天古卦,使自己的研究成果能有所突破,另外也是想找找那位失踪了十年的封团长,洗刷当初蒙受的不白之冤。
可孙教授也知道,封团长出逃之后,很可能已经在山里喂了野兽,或者掉进哪处山涧里摔死了,逃到四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便找到“地仙古墓”,也未必能从墓中找到此人,不过孙教授隐隐有种唯心的预感“封团长这个人,很不一般,搞不好他真能找到古墓入口,而且现在还活在世上”。
我听罢孙九爷的讲述,脑中一转,已有了些主意:“地仙村的谜语咱们一时半会儿解不开,而且青铜卦镜最多只能再使用一两次,不到关键时刻,还不能轻易用它占验地脉风水,但我看这位封团长,却是寻找古墓的重要线索,关于明代地仙的传说,大多扑朔迷离,向来只说是在四川,却没个大致的区域,甚至不知是巴地还是蜀地,又是川东还川西?不得要领,万难寻找。但是只要能打听出封团长老家是哪个县哪个镇的,咱们就亲自过去顺藤摸瓜见机行事,想找出墓道入口,料也不难。”
第四卷 第三章 云深不知处

孙教授一时还下不了决心,但是他答应我们先设法打听封团长的老家在哪,可隔了十多年,好多地方早已物是人非,果园沟农场也早就不存在,连封团长的部队番号都不知道,想打听到确切的消息并不容易,此事需要经过一些特殊渠道,就算立刻去办,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有结果的。
我只好先把青铜古镜妥善收藏起来,耐下性子苦等,而从香港传来消息,多玲的病情正在一天天加重,已经有多处尸斑开始出现高度腐烂的迹象,我极是心焦,和Shirley杨、胖子三人摩拳擦掌,只等孙教授的消息,便要入川搜山剔泽,不料孙九爷却如石沉大海,始终没有消息。
从Shirley杨见不能再耽误了,便托明叔将她送到美国治疗,费了好一番周折,才将她体内的尸毒稳定住,西方有位学者,研究南洋巫术多年,他认为“降头”,是很古老的巫术,也可以说是一种“深度催眠术”,通过特殊的媒介,使活人接受暗示,相信自己已经死亡,身体便会逐渐开始腐烂。
姑且不说他的观点是否正确,当代科学虽然发达,西方科学却只研究物理运动,忽视人的精神与意识层面,缺少对“直觉、灵感、超感观知觉”等非正常状态心理学的研究,对于南洋降头这种违背物理常识的邪术,使用深度催眠治疗也完全无能为力。
所以我们只能求助于最古老的方式,把多玲安置在医疗设施先进的医院中,并请移居美国的泰裔降头师,为她拔降,另一方面广泛搜集“地仙古墓”的消息,我琢磨着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又调查是否有其他古冢内藏有真丹,可古尸体内结出“丹鼎”,实是罕见难寻。打听来打听去,皆无着落。
光阴似箭,日月如棱,冬去春来,又是小半年的光景,迟迟等不到孙九爷的调查结果,转眼到了夏天,正好是陈教授作寿。我也带着Shirley杨、胖子、大金牙、古猜、明叔一干等人,回国为他拜寿,顺便探探孙九爷那边的进展如何。
当天陈教授家中高朋满座,免不了迎来送往的一番热闹,我估计孙九爷和陈教授是老交情,按礼数应该过来,可等到寿宴开上来,也一直没见他出现。
陈教授德高望,亲戚朋友众多,光是他教过的学生就来了一批又一批。虽是热闹,场面却显得有些混乱,陈教授家的房子虽大,也招不开这许多人。
我和胖子、大金牙这一伙人。与那些学院派的人完全不熟,而且我们几人去美国闯荡了几个月,自认为见过了世面,都不是俗人了,更不愿意去理会那些国内的知识分子,也无心去结识他们,乐得自己清静,围在最里面的一张桌子喝酒,着三不着两的胡侃。
胖子最近自我感觉格外良好,不时笑话那些客人的穿戴土里土气。这都什么年头了?还穿大岛冒儿西服?洋不洋土不土的,真给中国人跌份。
明叔说:“有没有搞错啊肥仔,人家穿起来,最起码显得文质彬彬嘛,你以前穿衣服的品味还不如他们,其实现在你的……”
胖子闻听此言,差点把酒瓶子直接拍到明叔头上,大金牙赶紧劝道:“别看明叔你是香港人,可眼光就是不行。香港让满清割让给英国之前,不就是海边打鱼的渔村吗,渔民穿什么咱又不是没见过,再说您老祖上不也是内地的散盗吗?可胖爷是什么人啊,人是高干的底子,将门出身,甭管穿什么,那一身派头真是谁都比不了,单穿条库头儿,都显得倍儿深沉。”
胖子骂道:“老金你他妈夸我呢还是损我呢?穿大裤杈子还深沉得起来吗?”
我插口道:“大金牙还真不是胡说八道,胖子你没看过思考者的雕塑吗?那哥们儿不也光着腚吗?全世界你都找不出来比他再深沉的人了,也就你王胖子在澡堂子里打盹儿时的气质,能跟这哥们儿有一比。
明叔抱怨道:“你们这班衰仔,篡改历史的水平比日本仔还要厉害……”
众人正在胡言乱语之际,这时Shirley杨扶着陈教授到我们这桌来叙旧,我们都赶紧站起身来,一看几个月没见,陈教授似乎又添了几条皱纹,我就劝陈教授说:“不行您就歇了吧,革命自有后来人,都这岁数了,也该在家享几天清福了。”
陈教授笑道:“都坐都坐……还不到退下来的时候,我这把老骨头还有余热可以发挥,你们不远万里来看我这糟老头子,太让我高兴了,今天一定要多喝几杯,小胡小胖你们到了美国生活得还习惯吗?”
胖子说:“习惯是习惯,就是替他们着急,这帮大老美啊,他就是傻实在,上次我们去一个中国饭馆吃饭,看一大老黑来吃东西,吃出一鱼丸来,一嚼还挺弹牙,伸着拇指他就喊OK呀,不过他哪懂吃的是什么啊,就找人打听这玩意儿是什么,结果问明白了大老黑就傻了,大惊小怪,他说他做梦也想不到——鱼也有皋丸,都傻到这份儿上了,您说我能不替他们着急吗。”
陈教授被胖子说得一愣,只听胖子又说:“其实住深处想想,也不是他们的错,我这人唯一的优点就是太爱学习,到国外闲着没事喜欢研究当地历史,看看西方新兴资本主义是如何取得成功的,他们怎么能这么有钱呢?不研究不要紧,这一研究吓我一跳,敢情倒退二百年,也都是过去开荒地呀。”胖子说得口滑,又想接着侃他对黑非洲的看法。欢迎访问wap圏子网
我见苗头不对,赶紧制止说:“王胖子你这种言论带有种族歧视倾向,回国了说说不要紧,在美国可千万别提,再说亚非拉美都是同一阵营,你爹年轻时候还要饭呢,你才刚吃饱了几年?怎么能忘本歧视黑非洲的阶级弟兄呢?”我和胖子与大金牙等人,当即就种族问题与西方资本主义兴衰问题,开始了激烈的讨论,光图嘴上侃得痛快,竟把陈教授晾在了一旁,Shirley杨对陈教授说:“您别生气,他们这些人到了一起,永远说不出什么正经话来。”
陈教授宽容地微笑道:“话不能这么说,你看他们讨论的问题,还是……还是……还是很有深度的嘛。”
Shirley杨对我使了个眼色,我自知失礼了,赶紧脱出战团,留下胖子舌战大金牙与明叔,我拽着古猜、和Shirley杨、陈教授一起走到院子里。
陈教授家是独门独院,闹中取静,显得格外清幽,陈教授摸了摸古猜的头,他也替多玲着急,又问我今后如何打算?
我没敢把孙学武的事情对陈教授说,只说眼下已经有了些转机,让他不用为此担。
陈教授对我说:“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你们尽管开口,刚才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今后在美国有什么打算?”
我说这段时间没顾得上仔细想今后的事,将来可能还是做老本行,在美国收购点古玩什么地,上次在南海捞了许多青头,到了美国一沽价,数目大得让人眼晕,不过我在部队里过惯了简朴的生活,现在觉得要这么多钱也没用,家中就算有豪宅广厦,晚上也不过只睡一张床,即便家中有座金山银山,一顿也只不过吃一碗饭。
所以我希望用这笔钱设立一个基金,只要是战争孤儿,不管是世界上哪个国家哪个民族的,我都愿意资助他们到一个远离战火的国家中生活学习。
陈教授不住点头称赞:“当初没看错人,真是替你感到由衷的高兴,Shirley杨父母都不在了,我就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今后把她托付给你,老头子我尽可以放心了,再唠叨一句,婚事该抓紧办了,不能再拖了。”
我连声称是,却不耐烦说这些家常里短,正准备把话头绕到孙九爷身上,向陈教授打听一下他最近的动向,就见孙学武提了盒寿桃自门外匆匆进来,陈教授上前拖住他的手:“珊珊来迟,要罚酒三杯。”不由分说,便将他拽进了客厅。
我和Shirley杨对望了一眼,心想正点子总算露头了,刚才孙教授见了我们,脸上神色琢磨不定,也不知事情是否有了眉目,只好等会儿拽住他问个清楚。
直到晚上九点多钟,前来给陈教授贺寿的客人才陆续散去,留下满屋子杯盘狼籍,我让胖子和大金牙等人帮着送客收拾,我则找个空子,把孙学武拽进陈教授的书房。
我迫不及待地问道:“九爷,封团长老家在哪打听到了没有?怎么拖了这么久?”
第四卷 第四章 小镇里的秘密

孙教授愁眉不展:“我也急啊,可有资料能查的,只有封团长参军时留在部队的籍贯和地址,后来又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档案,却始终查不到他祖籍所在。”
我这才明白,看来此事果真不易,明末流寇入川,以及清末战乱,导致流民迁移,造成四川、湖南、湖北等地产生了大量移民,所以留在档案中的籍贯地址,并非是封团长好几代以前的祖籍,要不找到他至亲至熟的人,恐怕没人能知道详情。
我心里凉了半截,又问孙教授:“那么说就没指望找到了?”
孙教授说:“我多方打探,直到今天中午刚有了些头绪,不过……”说着拿出一本刚刚买到的中国地图册来,翻开来指给我看:“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我仔细看了看他所指的位置,原来是长江三峡一带的巫山,自古都说巫山朝云暮雨,神女峰朦胧缥缈,远古时是巫咸的封地和陵墓所在,故称“巫山”,沿用至今。此地常年云遮雾罩,云雾把山脉走势都遮了,所以摸金校尉的“望”字诀派不上用场,具体位置还要更确切一些才好,我问孙教授:“巫山属中龙支脉,在青乌风水中向来有群龙无首之说,最是让人不可捉摸,此山也在受巫楚文化影响的范围之内,有许多古老的风俗和传说,现在虽已查知封团长的祖藉在巫山县,可这片区域的范围仍然太大了,难道就没调查到具体是在什么镇什么村?您也不要跟我拽文说什么云深不知处,他老家的镇子总要有个地名才是。”
孙教授颇感为难地说:“我倒是打听着了镇名,叫青溪镇,可这地图很详尽了,巫山县里大大小小每一处都有,却偏偏找不到名为青溪镇的地方,所以才说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我听孙九爷说巫山县的地图中没有“青溪镇”,也觉有些迷惑,是不是消息来源不准确?又或许是历史沿革变迁,古时的地名没有沿用下来?所以新近出版的地图中没有标注,此镇既是明代还存在于世,必然是个古镇,荒废遗弃了也该有墟址可寻才对,不可能连块瓦片都没剩下,仔细查查地方志,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孙教授点头赞同:“当初我骗老陈请你们去南海打捞古镜的责任在我,我想了许久,决定要跟你们同去,有什么计划?”
我想了想说:“九爷你总算是想开了,青溪古镇之事,可以到了巫山县再打听,咱们不能再耽误了,明天就出发,人不宜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等会儿咱们合计一下。”
我从书房里出来,看外边的宾客已散得七八了,陈教授喝得大醉。早被人扶回卧室休息了,我把Shirley杨和胖子唤进书房,反锁了门,密谋去巫山“实地考察”的计划。
陈教授家的书房里,一柜柜的尽是群书,自然有不少地方志一类的文史资料,孙九爷翻箱倒柜的找了几部大砖头一样的书籍,查阅巫山县的历史沿革,却没发现有什么“无头大王”的记载,看来封团长提及的“暗示”。并非如此容易找到答案。
我对孙教授说:“巫山有没有无头之王我不清楚,但据说清朝雍正皇帝遭到刺杀,被吕四娘割了头去,所以雍正下葬的时候,尸身无首,接了一颗金头,这倒是有身无首了,可他是皇帝,要说是王。岂不是给他降级了?再说年代和地理位置也不吻合。”
孙九爷说:“此乃野史传说,不足为信,巫楚文化时期,也曾有一位无头将军,但他也不是王侯,古代割首之刑十分普遍,乱世之中,有许多王侯将相,甚至皇帝,最后都落得身首分离,要一一细数起来,恐怕永远找不到头绪,所以咱们的目光,还是应该集中在巴蜀之地。”
众人商量了许久,都想不出巫山附近有哪个“无头之王”,Shirley杨说:“恐怕此王非王,当地的传说还是要到了巫山县之后再打听,才能得到证实,既然明天就出发入川,理应先制定周密的计划才是。”
孙九爷说:“是不是得想办法开个介绍信什么的?到地方上住宿行走也都方便,要开介绍信至少需要再等一个月。”
我说用不着开介绍信,不过有介绍信确实方便,干脆我自己写一张,让大金牙找个刻印的师傅,连夜刻个箩卜章盖上就行了。
孙九爷乍舌不已:“还是你有种,介绍信也敢自己开?”
胖子嘿嘿一笑,说:“这年头认戳不认人,带套箩卜章有备无患,孙老九你是不知道,潘家园就有不少专门靠刻箩卜章为生的手艺人。”
Shirley杨却不知介绍信的用处,问我要带什么装备?巫山的自然地理环境如何?
我对Shirley杨说:“巫山我从来没去过,但我以前在部队上的时候,曾有几个重庆籍的战友,据他们说,巫山是川东门户,县城里坡多台阶多,整体地形概括起来说,是七山一地两分水,无尽长江滚滚流,山中多云多雨,咱们以前留在北京的工具装备都不多了,但我看应该足够用了,这回虽然也是入山,但当地比不得新疆沙漠,炸药枪支一律不能携带,除去摸金校尉的工具,只带急救药品、工兵铲、照明通讯器材,以及简易的登山设备就足够了。”
胖子说:“带了枪才如虎添翼,手里没家伙胆子都不壮,我估计那伙什么观山太保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多半是老练的贼精,杀人的强盗,再多带些炸药才有备无患。”
我告诉他说:“最近这些年,铁道公路上都盘查得极紧,路上不允许携带易燃易爆物品,再者来说,所有关于地仙村古墓的传说,多是形容神秘诡异之处。却不曾说它恐怖危险,我看最多不过是有些年久失灵的机括销器,咱是进山考察,又不是去打仗,想来那座藏在巫山里的地仙墓,不过是明代一个大地主坟墓,它主要是藏得隐秘,不可能如同帝陵一般坚固巨大。所以没必要带着大炮去打蚊子,这回主要得依靠咱们摸金的手段。”孙九爷插口说:“好你个胡八一,经验如此老道,句句都教你说在点子上了,还敢说你不会盗墓的手艺?不过要想找到地仙村古墓,还非得有你这等人才做得。”
我说:“在破解古代符号和谜文方面,您孙九爷是元良,可说到搜山寻龙,您却是外行人,不过至于那套什么好个大王。有身无首、要见地仙、先见乌羊的寻仙词,还得指望您想办法破解,到时候咱们双管齐下。不愁做不成此事。”
我话虽如此说,心中却并未作乐观估计,也许最后不得不面临一无所获的结果,地仙村的传说极是神秘,多为正史所不载,唯一比较可信的一段记载,是来自清代川人所著的一本笔记《巴蜀杂录》,其中提到:明末清初之时,流寇入川,大举盗掘古墓。欲求取地仙墓中丹鼎天书,“丹鼎”是个很特殊的词,是古尸内丹的学名,要不是我实在想不出别的招了,也不会仅凭着只言片语的记载,就动念去四川寻找地仙村古墓,另外明末流寇挖山穴地的传说也并非发生在巫山地区,不过《巴蜀杂录》并非野闻荒谈,书中真实地记载了四川许多的风物佚事。内容还是比较可信的。
这时胖子想起还有个重要的问题没有讨论,当即站起来说:“刚才老胡说的挺好,但思想工作方面谈的还不够,本司令再给大伙补充几句,面对南海蛋民们声泪俱下的哭诉和求援,都是凭手艺吃饭的,咱们摸金校尉绝不能袖手旁观,听你们说,那观山太保是个通天大盗,他在巫山古墓里藏的金珠宝玉,肯定堆积如山,我看咱们探险队,应该本着不能贪污浪费的原则升棺发材,到时候该归堆儿地归堆儿,该打包的打包……”
孙教授立即反对:“绝对不行,只把周天卦图的龙骨纹拓下来即可,别的一律不动,我再重申一遍,我不是为了发财。”
胖子说你这不是自欺欺人吗?争名就比逐利高尚了?我拦住胖子说:“为人处事,各有各的道,强求不得,别的事情我就不管了,反正古尸丹我必须给它抠出来,现在争论什么还为时尚早,等找到巫山古墓再相机行事便了。”
商议已毕,我们四人便各自整顿收拾,第二天一早动身出发,少不了“有路乘车、遇水登舟”,不把那些“饥餐渴饮、舟车劳顿”之苦放在话下,巫山县正是长江三峡中的巫峡一段,长江的滔滔巨流以气吞山岳之势,辟开崇山峻岭向东而去,这段峡区分为“翟唐峡、巫峡、西陵峡”三段,峡与峡之间有宽谷相连,全长将近两百公里。
霍唐峡以雄伟险峻著称,西陵峡则是滩多水急,其名由来,也可追述到汉代,就同阮陵、武陵这些地名一样,都是由于埋有古冢或藏有悬棺而得名,但现在早已找不到丘陇陵墓的遗址,更没人能说得清这些以“陵”为名之地,埋葬的都是哪些古人。
而巫峡则是以“幽深秀丽”为特征,山脉绵延,云腾雾障。巫山县通着盘山公路,可以乘长途客车进县城,山路婉蜒崎岖,偏值当天雾浓,汽车行驶的格外缓慢,周围浓绿染透的密林,以及怪石凸起的山坡,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教人难以一睹群峰秀色。
没走一半路程,司机就把车停了,估计他可能是嫌在雾中开不起来,怕出事故,想等到云雾散开的时候再走,当时的中国汽车还少,有驾驶执照的人更少,所以会开车的司机倍受尊敬,谁要是认识个会开车的司机,在旁人面前就会觉得脸上有光。
这种风气在山区更重,模样好条件好的姑娘,都愿意嫁给开车的,嫁了司机的既美气又神气,没嫁成的整天眼泪汪汪。司机牛气也大,说一不二,他不想走的时候,绝没乘客敢去催他,要是司机一高兴喝上几两,下午再睡上一觉才肯开车也不是不可能,每天只有这一趟车,想不坐都不行,我们入乡随俗,也只好在路边的一处小镇上吃饭休息,顺便打探青溪镇和无头之王的消息。
这小得不能再小的镇子依山而建,建筑多是红白两色,大多是解放前就有的老房子,我们在镇口找了个当地的小吃铺整赏午饭,老板是个秃脑壳儿,呆里呆气,按他们当地话来说就是“瓜兮兮的”,见有人来吃饭就咧着嘴笑,也不懂得招呼客人,但你要吃什么他就给你做什么,手艺还算要得。
我吃了两碗龙抄手,肚子里有了底,一路饱受颠簸的脑壳也清醒了许多,便对Shirley杨和孙九爷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继续吃饭,我去套些“舌漏”出来,当下里起身走过去,给那秃头老板递了根烟,借机搭个话头:“老板儿,脑壳儿好亮呦,看来一定是吉星高兆。”
秃脑壳老板闻言大喜,问我是从哪里来的?我说我们是从北京来此地考查历史古迹的,跟你打听个地方看你晓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