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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纪

昭烈帝

昭烈皇帝,即刘先主,名备,在位三年。此时天下三分,曹操据中原,为魏,孙权据江东,为吴。先主在益州蜀地,闻曹操子曹丕篡汉,遂即位于蜀。纲目以其本帝室之胄,而仗大义以讨汉贼,功虽未成,名义甚正,故以接汉家正统。

原文 诸葛亮佐备治蜀,颇尚严峻,人多怨叹者。法正谓亮曰:“昔高祖入关,约法三章,秦民知德。今君假借威力,跨据一州,初有其国,未垂惠抚,且客主之义,宜相降下,愿缓刑弛禁,以慰其望。”亮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秦以无道,政苛民怨,匹夫大呼,天下土崩。高祖因之,可以弘济。刘璋暗弱,德政不举,威刑不肃,蜀土人士,专权自恣,君臣之道,渐以陵替。宠之以位,位极则贱;顺之以恩,恩竭则慢。所以致敝,实繇于此。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则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则知荣。荣恩并济,上下有节,为治之要,于斯而著矣。”

直解 诸葛亮佐先主治蜀,颇尚严刑峻法,蜀人法度久废,骤见严峻,多有怨叹者。蜀郡太守法正谏说:“昔日汉高祖破秦入关,与秦民相约,法令只有三章,尽除烦苛,秦民以此感恩归服。今君假借威力,跨据一州,才有了蜀地,未垂恩惠,抚恤百姓,而先以严急,何以使蜀人知德乎?且我兵初至蜀地为客,蜀土人士为主,以客临主,凡事且宜将就,以相降下乃可。今蜀人当兵戈之后,正望我能抚恤他,愿且轻缓刑罚,宽弛禁令,以慰安蜀人仰望之心。”诸葛亮答说:“治有时宜,不可执一。你说高祖入关,崇尚宽大,只知这一件道理,不知又有一件道理。如今与高祖时不同,当初秦始皇暴虐无道,其政苛刻,其民怨苦,故戍卒一呼,天下响应,如土崩坏,不可收拾。是秦本以苛急失了天下,高祖承其后,便当反其所为,用宽弘以济大业。今蜀主刘璋,昏暗懦弱,每事姑息,德政废而不举,威刑玩而不肃,蜀土人士不畏法度,专权恣意,各行其私,君反受制于臣,臣不听命于君,上下之道,日渐陵替。虽以爵位宠荣他,然官忒冒滥,到那极处,无复可加,他反看得轻贱了,不以为荣;虽以恩赉随顺他,然赏忒容易,到那尽处,无复可施,他反骄慢怨望起来,不以为恩。夫刑赏者,人主之操柄,失其操柄,何以为国,所以致敝,实繇于此。是刘璋本以宽纵坏了国家,我今承其后,亦当反其所为,用严峻以救之。明敕法纪,示以威严,使刑当其罪,不可倖免,然后察其情理,或赦宥,或旌赏,他才知得是恩泽而不敢骄慢;爱惜爵赏,都有个限制,使赏当其功,不可妄觊,然后量其勤劳,或序迁,或超擢,他才知得是宠荣,而不敢轻贱。可见有威严然后有荣恩,有恩威,然后有上下。荣恩并济,上下有节,则操柄在我,不至下移,纪纲正而名分尊,为治之要,于斯显著矣。”诸葛孔明此言,诚为识时务知政体者,然所以行之,则有本焉。夫水至平,而邪者取法;鉴至明,而丑者忘怒。孔明开诚心,布公道,集众思,广忠益。既有此平明之心,故其用法虽严,乃能使廖立垂泣,李平致死,贤愚佥忘其身,而人心无不服也,真可为万世相天下者之法矣。

原文 刘备以零陵蒋琬为广都长。备尝因游观,奄至广都,见琬众事不治,时又沉醉,备大怒,将加罪戮。诸葛亮请曰:“蒋琬社稷之器,非百里之才也。其为政以安民为本,不以修饰为先,愿主公重加察之。”备雅敬亮,乃不加罪。仓卒,但免官而已。

直解 零陵,是郡名,即今湖广永州府。广都,是县名,即今四川成都府双流县。刘先主用零陵郡人蒋琬做广都县长。先主曾一日因出行游观,忽然到广都县,看见他县中众事都废阁不治,那时蒋琬又正值沉醉,先主大怒,怪他好酒废事,将加刑戮。诸葛亮素知蒋琬之才,乃请于先主说道:“蒋琬志量远大,他日可当重任,乃是社稷的伟器,却不是治百里为县令之才也。且其为政,专以安民为本,但民得安便了,不去修饰虚文,以求名誉,愿主公重加察之,未可以其事之不治,而遽罪之也。”先主平素敬信诸葛亮,乃因其言,不加蒋琬以罪,仓卒之间,姑且罢免其官而已。后来蒋琬果能继诸葛亮为相,镇抚中外,汉之社稷赖之。可见人才大小,各有所宜。若以大才而小任,则不尽其用,或因小过而轻弃,则终泯其能。使蒋琬不遇孔明,将不免于罪戮矣,岂不深可惜哉!所以用人者,当因才授任,舍短取长,勿以一切律人,亦勿以一眚弃人,然后贤才无遗滞之忧,而职事有各称之效也。治一国且然,而况于治天下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