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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粟部长发话,调侯卫东进县组织部 别了青林

老邢仍然在花园中忙碌着,见到侯卫东回来,面露喜色地道:“侯镇,来看我的新品种。”

老邢的盆景以前多是罗汉松,前一次与李晶意外的买卖,让他尝到了甜头。青林山森林繁茂,可以制作盆景的老树根着实不少。以前他是为了审美,选树根很挑剔,现在为了赚钱,尺寸放宽了许多。他带着锄头和砍刀,经常出没在大山中,花园里很快就出现了更多的盆景,里面不乏精品。

侯卫东泡了一壶青林茶,在院子里悠闲地喝茶看花。

老邢眼光中闪烁着激情,与往日修身者般的淡定大不一样,道:“我准备到岭西开一个盆景店,凭着上青林的绝好资源,应该能够弄出名堂。现在总算知道自己还有点用处,不是吃闲饭的废人。”

他的背略为佝偻,此时挺立得笔直。十几年前,他从副局长的官位莫名地跌落了下来,就靠着养花弄草来自我安慰,过一日便算得一日。四千块钱的意外收入为他打开了一道窗,窗外是另外一个世界。在这个新世界里,行政级别以及官场职务不是评判一个人的标准,金钱,这个资本主义世界的魔鬼,摇身一变成为判别成功与否的唯一标准。

对于大都市的新时代人物来说,他们早已适应了这个标准,所以经济最发达的珠三角曾有一种传言,“如果你不好好学习,只能去当干部”。但是这个标准对于老邢这样的老派人物来说,却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从那天开始,他的人生又有了新的坐标和新的意义。这是市场经济对传统社会的破坏和颠覆,也是对人的解放。

老邢耐心地讲解每一个盆景的来历,这些外人看来不值一提的小事在他嘴里如数家珍。听着他讲述如何发现老树疙瘩,侯卫东似乎将工作上的烦心事全部抛在了脑后。

小佳的电话如凤凰一般破空而入,她的声音很是兴奋:“老公,粟哥给了准确信息,柳部长同意将你调到县委组织部,调令最近就要发出来。我先说明一点,调到县委组织部是权宜之策,不会安排职务。下半年市委组织部要从各县组织部进人,粟部长会把你调过来。”

侯卫东笑道:“老婆,你不用解释,我明白。”

粟明俊虽然是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可是沙州市委组织部要进人,必须要组织部一把手张家瑞点头才成。为了以后的调动,粟明俊提前将侯卫东的条件打造得符合市委组织部的所有要求,这样调动起来就少些麻烦。

侯卫东尽管此前就得知了自己的调动消息,却没有料到调动会如此迅速。接到电话的第二天,他正在学习班与林勇等学员打扑克。杨凤扭着一身胖肉跑了下来,道:“侯镇,赵书记有事找你。”

杨凤满脸神秘,看着学习班诸人都看着自己,故意把说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等到侯卫东出了学习班的大门,她急不可待地道:“组织部肖部长到镇里来了,赵书记通知你立刻到他办公室去,组织部找你,肯定是好事,要请客哟。”

“谁知道什么事情!”侯卫东敷衍了一句,暗道:“粟明俊的动作好快。”

办公室里,赵永胜扶着将军肚子,对肖兵副部长道:“侯卫东这一年进步很快,已经适应了工作,是镇里的得力骨干,怎么突然就要调整?”他暗自纳闷:“这事倒也怪了,组织部要调人,刘坤是最好的人选,怎么想起跳票干部侯卫东?”

“这是柳部长亲自交办的事情,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肖部长,你别打马虎眼。”

“不是官腔,我确实不知道。”

两人正说着,侯卫东来到了办公室,赵永胜笑容满面地与侯卫东握手。“侯镇长,以后到了组织部工作,不要忘了青林镇,这可是你曾经生活和战斗过的地方。”

他给欧阳林打了电话:“侯镇长调到组织部去了,你去买一床真丝被子,当然是最好的。”

等到侯卫东看过调令,肖兵征求意见道:“你到组织部以后,保留副科级待遇,暂时到综合干部科工作,你有没有意见?”

从乡镇调到县里,很多人都会失去职务,这也是一个惯例。侯卫东知道这个规则,也有思想准备,平静地道:“我服从组织安排。”

中午吃饭的时候,粟明也赶了过来,他一路上都在盘算:“上一次听高宁的话外之话,侯卫东与市委的某位领导有关系,看来就是这位粟部长了。”

由于侯卫东是调到县委组织部,尽管没有安排职务,仍然使他身价看涨不少。镇里党委、政府集体饯行,私下的饯行更是不少。侯卫东离开青林镇时,眼皮浮肿,说话都往外喷着酒味。

从青林镇到县城的路,坐小车只要一个多小时,侯卫东整整走了三年。大部分青林人,一辈子都不能从乡村走进县城。

在回城的路上,想到此次调动的真实原因是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发了话,侯卫东自嘲道:“如果没有粟部长帮忙,就算我在乡镇拼命工作,成绩突出,有谁能知道,又有什么用处?”

益杨县委办公楼是一幢五层小楼,组织部在二楼左侧,一共有八间办公室。一正两副三个部领导各占了一间办公室,组织部办公室占了一间,一间作为打字室,另外三间办公室才是业务部门的办公室,显得很拥挤。

综合干部科有四个人,一正一副科长加两个科员。李科长在一次会议中突发脑溢血,直接滑到桌子下面,经过抢救,命救了回来,却是行动不便,一直在卧床休息。科里的工作由副科长郭兰主持,两位办事员,一位是詹才信,另一位就是新调来的侯卫东。

侯卫东的办公桌就被摆在一个很不舒服的位置,不仅紧靠着进出通道,而且背对着办公室大门。他坐在这张办公桌前,总觉得背后有眼睛看着自己,很不自在。

正式报到当天,他和肖兵副部长见了一面。然后被肖兵领到了办公室,肖兵略作交代就转身离去。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桌前是几份老文件。侯卫东一边学习文件,一边观察着新环境。

郭兰正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打文件。综合干部科只配了一台电脑,科里只有郭兰一人会用电脑,所以也算是郭兰的专用电脑。

老科员詹才信白白净净,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拿着当天的《沙州日报》,从第一版仔细地看到了第八版,喝茶、抽烟,悠闲地打量着新来的同事。

在益杨县委机关,每一个单位都会有这种年龄在四十岁以上,工龄在二十年左右,职务定格在副科长以下,符合这三样条件的人在益杨县俗称为老板凳。老板凳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大错误不犯,小错误不断,而且不少人还有乱七八糟的关系,这让许多领导对老板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青林镇的老板凳是苏亚军和付江,组织部综合干部科的老板凳是詹才信。

“侯卫东,你以后叫我老詹就行了,部里不分年龄大小、官职大小,都叫我老詹,你也叫我老詹。”

詹才信一屁股坐在侯卫东的办公桌上,道:“侯卫东,你在青林镇当副镇长多舒服,怎么想到要调到组织部?组织部名声好听,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情。我若是年轻十岁,一定不在这里干。”他心里琢磨道:“侯卫东能调到组织部来,应该是沙州有人在打招呼,而且打招呼的不是一般人。否则按柳部长的脾气,肯定不会让跳票副镇长调到组织部来。”

郭兰正在抓紧写一份讲话稿子,这是柳明杨下午要用的稿子。今天早上分管机关的杨军副部长才交办下来,时间紧,稿子的质量要求又高,她接受任务以后就集中精力赶稿。

听到詹才信对侯卫东开展起了入门教育,她便从电脑前扭过头,道:“老詹,我的稿子出来了一半,帮我把把关。”

詹才信奉行的原则是,事情来了能拖就拖,能推就推。此时来了新人,道:“侯卫东是沙州学院的高才生,又在镇里当过领导,让他来看稿子。”

侯卫东连说不敢。郭兰道:“这是综合干部科里的好传统,凡是部领导要的重要稿件,大家都要一起研究,最后才能定稿。这样,我打印两份出来,老詹和侯卫东都帮着看一看。”

三人闷头看稿。

看了稿子,郭兰问道:“侯卫东,你对稿子有什么意见?”

侯卫东实话实说道:“我对部里的工作不熟悉,提不出具体意见。”他学法律出身,文字功底也不差,只是毕业之后的几年时间里,修公路、开石场、当领导,基本不写文章。此时拿到十三页的稿子,一时竟然有些头昏目眩。

詹才信也是飞快地将稿子看了一遍,拿出硕大的钢笔,在稿纸上改了几个字。“郭科长的稿子是部里最好的,哪里用得着我们来改!我在这里给你加了三个柳部长最喜欢用的词。”

完成了稿子,郭兰就去找杨部长。

看着郭兰离开了办公室,詹才信神秘地道:“一般来说,来了新人,今天中午或是晚上大家就要聚餐,听说你是喝酒高手,我要好好敬你一杯。”

侯卫东初来乍到,而且有着过来人的心态,很低调,没有得到官方正式消息,他对詹才信的说法不置可否。

郭兰回来以后,用手拍了拍额头,道:“总算过关了。”

分管机关的杨军对文字把关甚严,经他把关的文字材料,柳明杨基本上是原文照读。也正因为此,杨军对文字材料把关就到了挑剔的地步,各科室的人在送材料的时候都忐忑不安。

詹才信深知其中真味,道:“在部里,一次过关是很少见的,我们应该好好祝贺,中午去撮一顿。”见郭兰没有表态,他随口问道,“侯卫东今天报到,部里什么时候搞欢迎酒?”

郭兰眼光有意无意中看了看侯卫东,岔开话题道:“今天下午开会用的座牌打出来没有?”此时她心中也有一丝疑惑。按照部里的惯例,凡是有新人调入组织部,部里都要聚餐,柳明杨只要没有紧急事情,都要亲自参加。但是侯卫东今天早上报到以后,她从科室负责人的角度问了两次,肖兵副部长都没有明确表态。

“如果柳部长对侯卫东有意见,就不会调他到部里来,既然调进来了,为什么又很有些冷淡?”这个念头在郭兰脑中来回转了几次,她还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等着肖兵发话。

侯卫东是第一次到县级机关工作,并不知道里面有这么多的弯弯绕。他在办公室坐了一上午,把科里的旧文件拿出来翻了一遍,这才磨到了下班时间。

詹才信见中午生活没有着落,又问了一句:“郭科长,部里到底什么时间会餐?听说侯卫东酒量不错,我们要好好较量一番。”

正在这时,侯卫东手机响了起来。

交通局朱兵局长在电话里打了好几个哈哈,道:“老弟怎么不声不响地调到组织部来了?中午有空没有,我请你喝酒,把你们科里的郭科长和詹才信一起叫上,就在益杨宾馆的黄山松。”

朱兵在当交通局副局长的时候,曾经分管过局里的组织人事工作,与综合干部科的人都很熟悉。詹才信听说是朱兵请客,当即道:“朱兵当了局长,还没有请我们吃饭,今天要让他出血。”

三人在办公室里聊了一会儿天,到12点,各科室的人就如蚂蚁出洞一般,纷纷从办公室钻了出来。

县委大楼分为左、中、右三个楼梯,县委领导一般都走中间的楼梯,所以,大多数普通干部为了回避县委的领导,就走左侧和右侧的楼梯。

三人下了楼,侯卫东道:“郭科长、老詹,你们稍等,我去把车开过来。”侯卫东的皮卡车没有停在县委大院,而是停在了县委大楼外面不远处的院子里。这个院子是梁必发工程队的办公驻地,离县委大楼不过二十来米。

老詹上了皮卡车,大发感叹:“还是在乡镇好,工作轻松,年终奖也发得高,侯卫东连汽车都买上了。”

汽车在拥挤的人流中慢慢地穿行着,越过不少骑着自行车的机关干部,开进了益杨宾馆。

老詹和郭兰下了车,站在宾馆门口,等着侯卫东去泊车。老詹道:“这个侯卫东不声不响地从乡镇调上来,肯定有后台。交通局一把手亲自请吃饭,面子不小。”

郭兰道:“侯卫东是第一批的公招生,和任林渡是一批的。”

老詹是肥胖型的老板凳,吊着双下巴,享受着宾馆大门的那一股清凉。他暗自盘算:“既然侯卫东与朱兵关系良好,或许我能搞到一个出租车的顶灯。”有了这个想法,等到侯卫东回来的时候,他的笑脸就灿烂了许多。

朱兵早就在黄山松等着。当了一把手局长以后,他不仅没有长胖,反而变得又黑又瘦,他对侯卫东道:“老弟不厚道,调到组织部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有郭兰和老詹在旁,侯卫东也不多说,只道:“在乡镇待久了,想到县里来锻炼锻炼,所以就调上来了。”

相较于郭兰和老詹,朱兵更了解侯卫东。他笑道:“据我看,益杨县也留不住老弟,老弟迟早要到沙州,到时可别忘了老兄。”

这时,电话又响了起来,是秦飞跃的声音:“你调到组织部有什么意思,还是到开发区来当副主任,一步到位。”当侯卫东表示感谢以后,秦飞跃又道:“我在益杨宾馆吃饭,都是开发区的人,你过来一起吃。”

“我也在益杨宾馆,黄山松,和朱局长在一起。”

“你在黄山松,我在隔壁,我过来。”

当端着酒杯的秦飞跃走进了黄山松时,老詹不禁对侯卫东刮目相看。朱兵是交通局长,秦飞跃是开发区主任,两人都是实权派,在益杨也算是上得了台面的人物。侯卫东不过是青林镇的副镇长,却和他们关系不一般,他琢磨道:“难怪侯卫东能突然地调到组织部来,果然道行不浅。”

到了组织部第三天,干部科科长杨红瑞调到农机水电局担任党组成员、副局长。部里组织了饯行宴会,顺带着也将这个饯行宴会办成了接风宴会。

组织部老大柳明杨出席了宴会,他坐在首席,副部长杨军和肖兵分坐左右,其他人物依着职务大小坐在周围。吃饭时并没有定座牌,可是谁坐哪个位置,都有固定的套路,老机关们心如明镜一般。

杨红瑞要调走,就和柳部长坐在一席。侯卫东则坐在另外一席,此席全部是小兵,因为老詹年龄大,被封为席长。

常务副部长肖兵代表柳明杨讲了几句,柳明杨稳坐如泰山,只讲了一句:“今天送旧迎新,大家主动些。”

在柳明杨的暗示之下,杨红瑞和侯卫东成为晚宴的中心。杨红瑞是主中心,侯卫东是副中心。柳明杨与他俩碰了一杯酒,依葫芦画瓢,肖、杨两位副部长也来碰酒。然后办公室主任、研究室主任等二级班子成员也纷纷上来敬酒。

第一轮轰炸结束,杨红瑞满脸通红,无论同事们如何相劝,他再也不喝。后来被肖兵左说右劝又喝了一杯,跑到厕所里吐得惊天动地,满脸泪水地走了回来。柳明杨知道杨红瑞酒量不行,当场宣布:“让杨局长歇一会儿。”

在机关单位,凡是新来一个或是离开一人,大家一般都很乐意采取群殴战术,或是表达心中的祝福,或是在心底里暗骂一声。总之,大家的目标很明确,集中火力灌酒。

柳明杨发话以后,杨红瑞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侯卫东开始承受同事们的敬酒。他知道这一关总是要过的,拿出当年在上青林大战四方豪杰的爽快劲,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

柳明杨对于侯卫东的观感多数来自于刘坤,其次就是换届选举中的跳票行为。这些让他对侯卫东很有看法,在组织部部长面前,这个“看法”就是了不得的事情。如果不是粟明俊亲自打电话来说这事,柳明杨不会答应将侯卫东调入组织部。

此时,柳明杨就暗中观察着侯卫东,见侯卫东喝了两轮,依然慷慨豪迈,暗道:“侯卫东倒是好酒量。”

等到同事们敬得差不多了,侯卫东端起一杯酒,来到如弥勒佛一样稳如泰山的柳明杨面前,恭敬地道:“柳部长,小侯敬你一杯酒。”

柳明杨身高体壮,长着一副黑脸。当侯卫东敬酒的时候,他装做没有听见,扭着头与肖兵讲话,故意把侯卫东晾在一边。侯卫东明白这是领导惯用招数,也不急,在身旁站了一会儿。趁柳明杨说话的间隙,又道:“柳部长,小侯敬你一杯。”

柳部长这才转过头,端起酒与侯卫东碰了一杯,一句多话也没有。

肖兵是柳明杨的亲信,知道侯卫东调到组织部的前因后果。他为了不让侯卫东过于难堪,道:“侯卫东到底在乡镇锻炼过,酒量好,今天至少喝了四五十杯酒,是组织部第二高手,以后出去打酒战又多了一把好手。”

他又发动身边的几位科长道:“侯卫东是新同志,你们怎么不去多敬几杯。”几个科长欣欣然领命,端着酒杯就来找侯卫东。

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又开始了。

酒足饭饱,侯卫东脚步微有踉跄,只是他喝酒不上脸,越喝越白,白到发青就是醉了。他此时脸已有青色,随着众人来到门口,看到路灯摇晃得厉害。

杨红瑞则彻底喝醉,被拖上了柳部长的小车。柳部长小车一走,余下的人也就各自散去。

侯卫东灌了一肚子酒水,几乎没有吃东西,站在街边,看着来往人流以及汽车车灯,只觉一阵昏眩。由于有了上次上青林两树夹一车的经历,侯卫东再也不敢酒后开车,就站在公路边等出租车。

郭兰和办公室副主任杨娜最晚从餐厅走出来。郭兰见侯卫东颇有醉意,站在公路边,伸手做打车状,好几辆车就从他身边滑了过去,看上去危险万分。一辆车的司机伸出头,骂道:“你他妈的想找死!”

郭兰连忙快步走过去,把侯卫东拉了回来,责怪道:“别站到行车道上,太危险了。”

郭兰生活在书香门第中,亲戚朋友中也没有酒鬼,其父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喝上一小杯。因为家教颇严,尽管跟着柳明杨部长参加了不少酒战,可她对醉鬼还是没有好感。只是侯卫东喝醉情有可原,她才不觉得讨厌。

她站在街边,帮着侯卫东拦了辆车。等到出租车离开,杨娜开玩笑道:“这个侯卫东长得蛮英俊,他结婚没有?我看和你很相配,要不要我来当红娘?”

“去你的。”郭兰伸手欲打杨娜。

杨娜笑道:“我这是好心,兰兰也是老大不小,老姑娘可不好当。”

郭兰认真地道:“侯卫东有女朋友,在沙州建委办公室工作。”

郭兰与杨娜逛了街,买了一袋香瓜子。和杨娜分手之后,坐着公交车,在略显忧伤的路灯光下,慢慢地回到了沙州学院。

学院的路灯隐藏在高大的树林里面,光线透过树叶,昏黄而斑驳,随风跳跃。树林里发出沙沙、哗哗的声音,就如月光曲一般。

上了楼梯,她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这是从胃里翻出来的酒味,酒味十足而且还有着浓浓的酸味。郭兰从小就生活在干净整洁的环境中,鲜花、音乐、蓝天、白云是她的最爱,这一阵刺鼻的味道,令她作呕。

郭兰捂着嘴,尖着脚,小心翼翼地上了楼,抬头就看见侯卫东门口有一堆黄白之物。几只绿头苍蝇被脚步声所惊醒,轰地飞了起来,在空中侦察着敌情。郭兰逃也似的进了自己的家门,郭教授和郭师母罕见地一起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兰兰,听说侯卫东调到你们科室来了,他喝得烂醉。”郭教授不断地摇头,道,“年轻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到老了才知道,钱财、官位、名声都是身外之物,只有健康才是自己的。”

郭兰想到门外那一堆黄白之物,嗓子就开始发痒。郭师母又说了一句:“他吐在门外的那一堆,如果让狗吃了,狗都要被醉死。”

“别说了。”郭兰捂着嘴,冲进了卫生间,啊啊地一阵干呕。

从卫生间出来,郭兰坐了许久才平静下来。她打开琴盖,不知不觉弹起了月光曲,而这曲子却隐隐带着些酒味。

早上,不到7点钟,侯卫东就醒了过来,心里总觉得自己有事情未做。他在屋里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丢失了什么东西。他在卫生间里将冷水开到最大,痛快地冲了五分钟。出来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昨日的酒气荡然无存。

侯卫东又开始怀念上、下青林乡的两个姚豆花馆子,纯正的石磨豆花、清凉的井水、丰富的作料,营造出能在舌尖跳舞的美味。在益杨县城内,除了与李晶同去的那家面馆,他还没有一家固定的早餐馆子。

他站在窗边,迎着朝阳的万丈霞光,给小佳打了一个电话。小佳昨夜睡得晚,两眼挂着细密的眼屎,瞪着天花板,嗔怪道:“老公,我还没有睡醒,这么早就来骚扰我。”

“昨天组织部送杨红瑞到农机水电局去任职,附带着给我来了一个接风酒,喝得太多,醉得稀里糊涂。”

小佳清醒了过来,道:“你开车没有?我跟你说,哪怕喝一杯酒,也不能动车,这是死命令,必须要遵守。昨天晚上在赵姐家里打麻将,粟哥给我交代,这段时间你要认真工作。你们那个部长柳明杨是北方人,豪爽倒是豪爽,可是这种性格也有两面性,他若看不惯某个人,常常不假颜色,你可要小心。”又道,“他有一个最大特点,就是酒量好,也喜欢酒量好的人,这一点你倒不吃亏。”

侯卫东叹息道:“在青林镇,好歹是副镇长,也算是班子成员。现在调到了组织部,成了普通科员,这个落差让人很不习惯。”

小佳做起了思想工作,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耐心地待上几个月,年底争取调到沙州市委组织部。”

侯卫东最后又叮嘱了一句:“8月6日是我们两人的黄道吉日,你别忘了。到时我请假过来办结婚证,你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推掉,专心结婚。”

“嗯,这是我们的大事,怎么能忘记。”

自从那天两树夹一车后,侯卫东与小佳便决定结婚。领结婚证的日子是刘光芬托人找一个半仙看的。侯卫东不信这些玩意,只是为了让刘光芬顺心,这才准备按着母亲算出来的黄道吉日去领结婚证。

挂断电话,穿戴整齐,侯卫东拉开大门,一眼就看见门前黄黑白蓝一片,还散发着阵阵变了调的酒味。他这才猛地醒悟:“难怪自己总觉得有事,原来昨晚放了一个地雷在门口。”

正在紧急打扫战场,郭兰开门出来,她如大姑娘见到了小鬼子一样,捂着鼻子飞也似的逃走。她远远地回头道:“侯卫东,下回不准喝这么多的酒。”在美女科长面前丢丑,让侯卫东很郁闷。

打扫完战场,侯卫东这才出门,顺手在路边买了十个小笼包子,边走边吃。8点27分,来到了组织部办公室。

侯卫东刚放下手包,屁股还没有挨着椅子,老詹就走了进来。他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忙着泡茶,随后又窜了出去,把侯卫东一个人留在办公室。

侯卫东见办公室有些脏,就从门背后拿起扫把,把屋子里打扫一遍。看到四张办公桌上都有灰尘,又拿起抹布把桌子抹干净。

在洗抹布的时候,杨娜正好经过,道:“侯卫东,各科室的卫生都是轮流打扫,你们科室怎么天天都是你在打扫卫生?”

她的声调颇高,声音就在办公区域回荡。侯卫东飞快地朝四周看了一眼,见左右皆无人,心才稍安,笑道:“这些都是小事,谁做都是一样。”

他初到组织部,还没有弄清部里的人事关系,大小敏感问题一律回避,争当一名循规守纪的好科员。

10点左右,郭兰参加二级班子会议结束,回来宣布:“部里二级班子竞争上岗,鼓励大家踊跃参加。”

竞争上岗如一块巨石,扔进了还算平静的水塘里,溅起了几朵水花,泛了几圈涟漪,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侯卫东初到组织部,又时刻准备调到沙州,很知趣地没有报名参加科长、主任职务的竞争。他与人无争,且手中还有一票,在部里的日子自然也就过得波澜不惊。

就在这十来天,青林镇却发生了不少大事。

首先是学习班出现了事故。学员林勇在学习班待了十几天后,越来越烦躁,最后情绪突然失控,将饭碗砸碎,用破瓷片将难得露面的晁胖子脸上划了一条娃娃口子,差一点就伤到颈部大血管。

晁杰是被免职的前领导干部,在学习班值班本来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当林勇砸碎饭碗的时候,他刚好在楼上睡了觉,擦掉梦口水以后,背着手下楼来看人打牌。刚下一楼,就被从房间里出来的林勇劈头盖脸地划了一下,随即血流如注。

林勇这一击,并没有针对性,只是晁杰阴差阳错正好下楼,此次受伤纯粹是运气太差。不过,祸福之间也就一层纸,他为了学习班受伤,惊动了县里的领导,被树为整顿基金会的先进个人,听说还有官复原职的可能。林勇当即被抓进了派出所,随后又被刑事拘留。

林勇的一位堂兄是岭西的律师,接到林勇父亲的电话以后,从岭西赶了回来。他了解了整个情况以后,并不为林勇打人辩护,直接状告青林镇政府非法限制人身自由。学习班虽然是市、县两级政府默许的事情,不过毕竟是非法行为,真要打起官司,大家脸面无光。最后通过协商,林勇被放出了派出所,又从学习班放了出来。林勇堂兄也就撤诉,打人事件以双方的妥协而和解。

林勇打人事件刚刚解决,青林镇又出新闻,前农经站黄卫革因为涉嫌接受大笔回扣,被检察院立案侦查。黄卫革在反贪局咬着赵永胜不放,却又拿不出过硬证据。

新任农经站长白春城被纪委双规。

青林镇政坛常青树赵永胜书记突然被调到县气象局任副局长。据说县委曾经收到过一封匿名信,信中有赵永胜五大罪状,还有一些会议记录的复印件。当然,这只是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

青林镇镇长粟明出任党委书记,党委副书记刘坤任代理镇长。

听说刘坤就这样当了青林镇代理镇长,侯卫东半天合不拢嘴。生活就是一出戏,而且这出戏比舞台上的戏剧更加精彩,更加出人意料。

想着组织部部长柳明杨正气凛然的模样,侯卫东暗叹一声:“刘坤这几年没有什么功劳,也没有什么明显过错,顺顺当当地成为了青林镇行政一把手。”

听到这些消息以后,侯卫东数次把黄卫革遗失到自己办公室的材料拿出来品味。他已经离开了青林镇,往日的纷争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这份材料也失去了应有的意义。左思右想,他还是将这份材料深藏在暗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