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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整顿基金会引发群体事件 传言

侯卫东开着皮卡车回到了粮站。经过前一段时间的练习,他已经能独立上路,正式开始了有车一族的生活。

粮站的地盘一般很大,有仓库和大坝子,青林粮站也不例外。关掉大门以后,粮站空旷而幽静,宿舍前的一片空地,在老邢的精心侍弄之下,变成一片花园。下了班在花园里坐一坐,绝对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老邢提着一把大喷壶,在花园中巡视着,见到侯卫东过来,道:“侯镇,来看我的罗汉松,又长了一些新叶子。”他有二十几株罗汉松盆景,主干都有碗口粗,苍老的枝干配上翠绿的叶子,质量很高。

进了这个园子,侯卫东心情顿时放松了,官场的弯弯绕,商场的绕弯弯,都扔到了一边。他随着老邢走了一会儿,开玩笑道:“老邢,我有一个建议,这个罗汉松就取名叫老牛吃嫩草,绝对有新意。”

老邢认真地纠正道:“侯老弟,这不是老牛吃嫩草。你看这一盆,我取的名字是幽燕老将,其气郁沉雄,生命力强盛,普通盆景哪有这等气势!”

与老邢聊了几句,侯卫东就打开寝室的门和窗户,虽然屋角放着石灰,仍然不能将屋内的湿气排掉。

老邢站在花园里,对着屋里的侯卫东道:“我屋里有才烧好的开水,还有新品铁观音。铁观音还是安溪的最好,我家老大才从安溪回来,这是最正宗的铁观音,你自己去泡。”

喝好茶,看好景,侯卫东也有些感悟暂时做隐士的好处。到了11点,他慢慢地走到粮站大门,去等李晶。等了不到十分钟,李晶的汽车就出现在眼前。

侯卫东给李晶开了大门,道:“董事长,欢迎光临寒舍。”

李晶将车停在皮卡车旁边,看了看侯卫东的新车,道:“你怎么买个皮卡车?档次偏低!”

“皮卡车跑工地方便,还可以顺便带货。”

李晶穿了一套粉红色的套装,套装剪裁得体,将其身材映衬得凹凸有致。她道:“你以后还是需要一部好车,好车是身份的象征,是最好的名片。”

侯卫东很少看到李晶穿套装,特意打量了两眼,道:“怎么穿得就如高级文员一般?与董事长的身份不符。”

李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道:“很难看吗?”

“不难看,是太正规了,正规了就显得拘束,不符合董事长的身份了。”

“刚刚在沙道司开了大会,开完会,就朝这边赶了过来,连这身衣服都没有换下来。”李晶从车厢后面取了一个包,道,“我到你的宿舍去换身衣服。”

两人上了粮站宿舍,老邢还是提着水壶站在花园中。老邢与李晶已经见过面,李晶就主动打了招呼。然后径直走到宿舍房门口,回过头来,笑道:“我要换衣服,你不许进来。”

这句话软绵绵的,在外人听起来就有些挑逗的意味,老邢嘿嘿地笑了起来。

侯卫东忽然就想起了杨凤曾经说过的话,这位老邢当年也风光过,当过粮食局副局长,因为生活问题被撤职。想到是由于生活问题被撤职,老邢的笑容与目光似乎就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老邢对侯卫东感慨道:“还是现在这个时代好,开放、开明、开心,你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想当年我还是一条好汉。益杨县的粮食局第一副局长,局长的接班人,那个时代的粮食局和现在不一样,是肥缺,想当局长的人多得很。

“我现在还背着作风不好的臭名声,想起来很可笑。那一天,局里的吴会计到我办公室来谈工作,工作涉及另外一个副局长贪污的事情,我们就关了门,谁知却被人闯进来捉了奸。带头人就是那位涉嫌贪污的副局长,这事是黄泥巴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事情闹大以后,我和吴会计都因为作风不好而受到处理。”老邢总结道,“不管什么年代,在官场,有两种事情最具有杀伤力:一是经济问题,二是作风问题。第一种问题需要证据,第二种问题就完全是捕风捉影,作风问题真是害死人啊!”

老邢的话让侯卫东也有所感触,想着自己曾经与段英抵死缠绵,作风是大大地有问题,暗道:“以后作风一定要检点,否则影响仕途。”

侯卫东房间简陋、整洁,是典型的男人住房。李晶关了门,忍不住在床上躺了躺,男人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她闭上眼睛,静静地躺了一会儿。

换上了牛仔裤以及短袖衫衣,休闲且青春洋溢。李晶原本想素面朝天,对着镜子看了看,发现皮肤有些发干,就坐在小镜子面前补了一个淡妆。前前后后弄了四五十分钟,这才出了门。

看着容光焕发的李晶,老邢和侯卫东都有些发呆。老邢轻声道:“侯老弟,你可是遇上了好时代。”侯卫东摸了摸下巴,摸鼻子似乎是楚香帅的专利,摸下巴则是侯卫东表达复杂感情的习惯动作之一。

李晶对老邢的盆景很感兴趣,她走到罗汉松盆景前,弯下腰仔细观察着盘根错节的枝丫。侯卫东站在旁边,目光所及,刚好能够透过衣领瞧见李晶胸前的春光。乳罩看上去很高级,将两团雪白挤得隆起,很性感,让人产生握在手里的欲望。

侯卫东觉得自己的想法很邪恶,趁着李晶没有抬头,赶紧移开目光,咽了咽口水,心道:“身体好,荷尔蒙分泌旺盛,这可不是我的错。”

李晶觉得这罗汉松很有吉祥的意味,道:“你这罗汉松卖不卖?我想买两株放到公司里。”

老邢的盆景养了十来年,很有感情,他道:“我的盆景是修身养性的,不卖!”

李晶估摸着市价,适当抬高了一些,道:“一盆两千块,两盆四千,你看如何?”

老邢的工资不过四百来元,这两个盆景就略等于一年工资。他在脑海里作了思想斗争,道:“本来不卖的,看着李总面子,拿走吧!”

李晶爽快地从手提袋里拿了钱出来,道:“今天暂时买两株,以后我肯定还需要。”

老邢接过厚厚的钞票,亲自为李晶挑选盆景。

在老邢挑选盆景时,侯卫东问李晶道:“你急急忙忙过来,有什么事情?”

“我们到屋里去说这事。”进了门,李晶神情有一丝忧郁,道,“我得到消息,基金会马上要开始清理整顿,破产的可能性极大。”

侯卫东不相信,道:“不会吧,基金会是国家的,怎么能破产?”

他在乡镇工作三年多时间,对基金会也很有了解。

农村合作基金会是合作制集体经济组织,从性质上看,农村合作基金会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金融机构,而是一个社区性金融系统的补充形式。1983年一些乡村为有效地管理、用活和清理整顿集体积累资金,将集体资金由村或乡管理并有偿使用而设立基金会。1984-1986年处于萌发阶段,1987-1991年处于改革试验阶段,逐步得到政府和有关部门的鼓励和支持。1992以来,开始处于推广和稳步发展阶段。在1995年前,在当地农业行政主管部门的批准下,岭西农村相继建立了农村合作基金会,有区级的、乡镇级的、村级的。

侯卫东分配到青林镇工作时,恰好是基金会快速扩张阶段。他为了修路,多次从基金会贷款,曾宪刚、习昭勇、秦大江也曾在基金会贷款。从这个角度来说,基金会对于上青林企业群的崛起有着相当大的功劳。

“我这消息来自岭西,很可靠,基金会这几年已经出现了危机,内部管理混乱,操作极不规范,有可能出现了大面积的兑付风险。国务院已经数次研究了整顿措施,肯定要关闭。”

基金会要被关闭,这个消息让侯卫东大吃一惊。

李晶神情严肃地道:“这是保密消息,我们四个合作伙伴,只有你一人知道。”

“为什么只给我一个人说,不怕我泄密?我是青林镇政府官员,农经站是我们的一个下属部门,我泄密的可能性最大。”

“精工集团成立以后,我和你是一根线上的蚱蜢,有着共同利益,所以我不怕你泄密。从政府的角度来说,取缔基金会是一件涉及全社会的大事,没有正式文件,绝对不会轻易动作。你是青林镇的副镇长,更会考虑到全镇稳定,绝不会乱说乱动,若是这一点判断力和自信心都没有,我怎么与你合作?”李晶所言是实,其他两位股东都是高人,关系复杂得很。这等敏感问题她暂时还不想给他们透露。

侯卫东和基金会没有过多业务往来,只是为了高息,在基金会存了五万块钱,整顿基金会对他来说没有大问题。

可是新成立的精工集团却与基金会有密切关系,李晶道:“我们公司的钱有三百万来自于基金会。如果到时强行还钱,新公司就运作不起来。”

侯卫东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道:“取缔基金会将造成什么连锁反应,一时也想不清楚。我建议尽快购买设备,免得集团的现金被银行冻结。”他想了想,又道,“问题的关键是三百万基金会贷款,如果政府要强行还款,你怎么办?刚才我建议买设备也不是上策,趁事情还没有铺开,银行放贷还正常,还掉基金会的钱,差额部分到商业银行贷款。”

李晶道:“英雄所见略同,今天晚上我请沙州市工商银行的朱行长吃饭,就是谈贷款的事情。你陪我一起去,朱行长是色中饿鬼,我实在受不了他。吃了晚饭,你陪他到汉湖,他喜欢打牌,更喜欢女人。”说到这里,她白了侯卫东一眼,道,“你们这些男人,白天道貌岸然,晚上就是衣冠禽兽!”

侯卫东很是汗颜,道:“既然你这样说,我就努力当好人,就不去陪朱行长。”

“这是江湖,江湖有游戏规则,该陪还得陪。”陪酒,侯卫东不是最好的人选,可是如今李晶最相信他。

侯卫东想着自己毕业这几年出入风月场所的次数,道:“你说得对,我其实也是好色之人,和他们也没有实质上的差别。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否则你也不会让我去陪朱行长。”

李晶幽幽地道:“你还算坦白,不算伪君子,人在江湖,很多时候身不由己。我不是迂腐之人,没有怪你,而且,你确实比他们好,汉湖员工给我说过。”

说到这话,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经历。一个拿着中专文凭的小人物,没有任何背景和资金,从沙道司一步一步地爬起来,付出的不仅仅是汗水和泪水,还有自己的身体、感情和青春。

小时候,看到家境好的同学穿上了漂亮的新裙子,在操场上飘来飘去,她就下定决心:“长大了,一定要做一个不平凡的女人,要穿最好的衣服,让同学们都羡慕。”就是这个简单的梦想,让她付出了同龄女子难以想象的心血。当然有付出也有收获,她也得到了同龄女子难以企及的成功。

粮站宿舍设计时问题多多,湿气重,空气不对流。屋里充斥着李晶淡淡的香水味,好在香水质量颇佳,不闷。

李晶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总是从容、自信、光彩照人。这种稍带忧郁的神情,侯卫东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心道:“以前只看到李晶的成功,其实,成功背后总有许多无奈。”

侯卫东不愿意将话题过多地纠缠在男女关系上面,岔开话题,道:“既然要取缔基金会,银行一定要紧缩银根,到时是现金为王。你赶紧催一催我的货款,狗背弯碎石的货款第二期至少有七十万了。以前签合同时,说是按进度付款,还有十天就要结第二期的账。红坝村的条石已经运了接近十万砣,你一定要让沙道司提前付款,免得夜长梦多。”

谈起正事,李晶从小女子状态中恢复了过来,道:“我已经打通财务室的关节,你近期可以去领钱。我在沙道司工作的时间最多在9月底,离开沙道司以后,你的货款只有靠自己了。财务室的头头刘琳琳是关键,你要多打点一些,这方面你是老手了,我不必多说。”

侯卫东与沙道司财务科长刘琳琳多有接触,这位刘琳琳是风韵没有留下多少的资深美女,贪婪得露骨,明确提出要点数。他感叹道:“刘琳琳是雁过必拔毛,沙道司是国有企业,再这样搞下去,不败亦难!”

李晶对此也没有办法,因为刘琳琳是沙道司老总的侄女。想着刘琳琳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她叹息一声:“想办成事,就不能洁身自好!”

两人将精工集团的事情商议完毕,李晶再三叮嘱道:“这件事情牵涉面太大,而且特别敏感,一定要保密。”

侯卫东打趣道:“你这么啰唆,以后结了婚,肯定是婆婆嘴。”

“这几年看了臭男人太多表演,早就对婚姻失去了信心。我可不想结婚,凭空给自己添一个枷锁,不过要一个孩子的主意不错。”李晶一本正经地道,“你的基因还不错,我们生一个孩子吧!”

看着侯卫东惊愕的样子,李晶嫣然一笑,从椅上探起身,快速地吻了一下侯卫东的额头,道:“卫东放心,我最多就是借你的种子,我是追求独立的女人,不会纠缠你。”

侯卫东只得甘拜下风,道:“打住,打住,你再说下去我就要动色心了。”

李晶吃吃地笑了几声,随手摸了摸被单,道:“这屋子当真潮得很,你是我孩子的父亲,身体很重要。我车上放了一台排湿机,你赶紧抬过来安上。”

侯卫东与李晶接触多日了,但是两人当真清白得紧。今天在额头上的轻吻,算是最亲密的接触了。

叫上老邢,两人把排湿机弄到了小屋里。老邢眼观六路,看到侯卫东出现时就开始微笑。等到回到小屋,侯卫东忍不住问道:“老邢,你笑什么?”老邢点了点额头,侯卫东摸了摸,看到手上的淡红,这才醒悟过来,额头上留着李晶的口红。

在青林镇场镇姚家馆子吃过豆花饭,侯卫东送李晶上车。李晶坐在驾驶室,道:“晚上记着过来,7点钟,在汉湖2号楼。”又道,“你才学开车,速度慢一些,不要和别人争道。”

送走李晶,回到镇政府大院,杨凤正站在党政办门前,嘴里嗑着瓜子。刚刚与一位极品美女有了较为亲密的接触,正在回味着“女人是水做的”这句名言,猛然间见到肥实的杨凤,侯卫东暗道:“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可是差别也太大了!李晶是山泉清水,杨凤则是水稻田里的肥水。”

杨凤把一块瓜子壳吐在地上,道:“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今天下午2点要开党政联席会。”

“什么议题?”

“我不知道,欧阳主任让我出通知。”

侯卫东回到办公室,想了一会儿基金会的事情。他站在办公室窗口,正好可以看到设在大院门口的基金会门市,基金会有三三两两的人员进出。过了一会儿,白春城也走出了基金会,他皮肤原本很白,此时红成一片,很明显是喝了酒。他当上了农经站站长,手握放贷大权,走路也就大摇大摆起来。

侯卫东与白春城同在上青林工作过,两人熟悉却并不投缘,没有矛盾也不亲密。他心道:“如果知道基金会要被取缔,不知白春城会是什么表情?恐怕有些人是猫抓糍粑脱不了爪爪。”

下午2点,准时召开党政联席会。前面几个议题都是琐事,最后一个议题,由副镇长唐树刚提出来:“火佛煤矿周强写了一个申请。今年进行安全改造,煤矿投入了四十多万,矿上流动资金短缺。他准备向农业银行贷款一百万,想请政府做担保。”

粟明马上反对:“政府不能提供这个担保,现在中央提出抓大放小,大部分县属企业都要转制,更别说这些镇属企业。如要转制,这些担保就是麻烦事情。”

镇属企业在改革开放初期,发挥了重要作用。可是随着形势的发展,镇属企业的弊端越来越突出,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时候。省、市相关报刊对此已经多有评述,马有财县长多次在大会上谈到这个问题,粟明因此不赞成继续给镇属企业做担保。

火佛煤矿周强极为精明,前些日子他站在秦飞跃一边,对赵永胜虚与委蛇,如今他又成了赵永胜的座上客。

赵永胜是青林镇绝对的权威,一般权威们都是在最后关头发言,这种发言其实就是拍板。等到粟明、唐树刚等人都表达了意见,他一字一顿地道:“火佛煤矿是最大的镇属企业,这几年贡献了不少税收,也解决了上百名的农村剩余劳动力,功劳不容抹杀。”

侯卫东心道:“今年火佛煤矿的税收以及管理费,是靠贷款来交的,用政府的骨头熬政府的油,还成了功臣,世上有这等好事!”

赵永胜道:“抓大放小只是一个大政策,并不针对具体企业。火佛煤矿是我镇重点企业,党委、政府有责任帮助企业渡过难关。我有一个折中意见,一百万太多了,就让火佛煤矿贷款五十万元。此事就交给青林镇基金会,具体事情就由粟镇长安排。”

他为了牢靠,又加了一句:“粟镇长,一定要严格手续。”

粟明脸色轻微地变了好几次,心道:“赵永胜真是一个老滑头,既要大权独揽,又不想负任何责任,当我是傻瓜!”他心中有气,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道:“唐镇长,你让周强重新写一个申请书过来;企业办和你都要签意见,签好以后,再送到我这里来;最后还要请财经领导小组和赵书记定夺。”

赵永胜道:“这是政府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侯卫东暗叹一声:“赵永胜与秦飞跃当年就是为了乡镇企业才反目成仇,看来,赵永胜和粟明迟早要走上老路。”他从李晶那里知道“取缔基金会”的秘密,见赵永胜又开始打基金会的主意,便暗自为粟明担心。

散会以后,粟明把欧阳林叫到办公室,道:“把今天的会议记录给我,我要看一看。”拿到了会议记录,看到上面记录了赵永胜要求贷款的事情,便将这页会议记录复印了下来。

侯卫东回到了办公室,将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理了一遍:殡葬改革、精工集团、新敬老院、秦大江之死、黑娃断手、岭西高速公路以及最新的基金会之事。这几件事情,样样都不轻松,他抱着头,心道:“妈的,怎么如此多的事情!”

抱着头在办公桌前趴了一会儿,侯卫东思路又回到了基金会上。他突然想起二姐侯小英在基金会也贷有款子,拍了拍脑袋,道:“怎么忘了给二姐打电话!”

李晶虽然再三交代侯卫东要对此事保密,可是知道了此事,不给二姐通风报信,就太不够意思了。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还是给二姐打了电话。

“小三,什么事?你是难得打电话给老姐。”侯小英与何勇的丝厂,生意已经有了起色,心情自然是极好。听侯卫东问起基金会的事情,道,“原本想到青林镇基金会来贷款,后来这边的胖主任终于屈服在糖弹之下。老姐贷款易如反掌,这两年国际丝价行情看好,最多一年,老姐的贷款就要还完了。”

90年代中期最流行借钱不还,黄世仁和杨白劳的故事在新的时代得到了全新诠释,都说杨白劳苦,其实黄世仁更难。侯小英就是现代杨白劳,基金会和银行就是现代黄世仁,她和何勇先后从吴海县的几个基金会贷了三百多万元,顿时变成了杨白劳大爷。

“我听一位朋友说,基金会有被取缔的风险,二姐在基金会贷了不少款,要早做准备。”

侯小英笑了起来:“这些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基金会垮了正好,我可以不还钱了。”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基金会垮了,政府没有垮,你这笔钱无论如何也赖不掉。与其这样,还不如早作打算,免得到时银行收紧银根,政府又逼着还钱,你哭都来不及。”

侯小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口吻,道:“小三,你在乡镇待傻了,现在谁贷了款会提前还款?”

“二姐,我猜胖主任肯定吃了不少钱,我跟你说,他保不住你,到时候大厦将倾,岂有完卵?世上的事情最怕认真二字,政府一旦认真起来,哪里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我所有的手续都是合法的,而且所有贷款都买了机器,让我怎么办,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自然会有办法。”

两人又聊了几句,侯小英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将侯卫东的劝诫当成了耳旁风,侯卫东只得悻悻地挂断了电话。

给二姐打完电话,侯卫东不禁对李晶高看了一眼,暗道:“李晶虽然文凭不高,办起事情来却有板有眼,在处理基金会的事情上,很有大家风范了。精工集团肯定要做大做强,我的投资方向没有错。”

在办公室闷坐了一会儿,其间综治办主任付江来了一趟,说了一些村社扯皮的事情。付江是综治办主任,又是司法调解员,按照大事不出镇、小事不出村的原则,专门管着这些鸡毛小事。侯卫东耐着性子听付江讲完,找个机会打岔道:“我等一会儿有事要出去,你去红坝村看一看大桥的进度,有什么情况,你要及时反馈给我。”

付江只得将一肚子的扯皮事咽了下去,红坝村到镇里也有好几十分钟的路程,他不想跑这一趟,道:“我下去打电话,跟晏道理联系一下。”

等到付江走了,侯卫东思路又回到了基金会上面,他想道:“既然二姐也知道了基金会的事情,肯定这个秘密迟早会长了翅膀,也不知赵永胜和粟明什么时候知道?”又想道,“李晶让我保密,其实这等秘密哪里保得住,明天还是把钱取出来算了。”他在基金会存了几万块钱,主要是奔着高息而去。也正是由于基金会利息比银行高得太多,他反而不相信基金会,大笔资金放在益杨县城的商业银行里。

下了班,侯卫东开着皮卡车回到了沙州学院,在楼梯上遇到了郭教授和郭师母。郭师母平时也不怎么说话,今天主动道:“小侯,有件事情想跟你核实,我听人说基金会要被取缔,有没有这回事情?”

侯卫东没有料到郭师母也知道消息,道:“郭科长在组织部,消息肯定很灵,她怎么说?”

“我家兰子不相信这事,她说县委、县政府才出了一个关于加强基金会管理的文件,这些人是在造谣。可是我听到许多人都在说这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侯卫东暗示道:“钱是您的,您既然觉得钱不踏实,明天取出来就行了。”

郭师母道:“我存的整期,现在取出来要损失利息,有好几百块。”

“不要怕损失利息,拿到本金就算不错了。”

郭教授在家里是不管柴米油盐的,他见郭师母在门外啰唆,道:“老婆子,基金会是国务院批准成立的,怎么会垮?别听那些谣言,你还是要多听听兰子的话。”

在家里休息了一会儿,等到6点钟,李晶便开车过来。两人一起坐车到了沙州,晚上,陪着朱行长吃吃喝喝,莺歌燕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