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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有些人脉会打通你的前程,有些人脉却会掐死你的命脉 刀捅水厂厂长

沙州,李太忠和儿子李东方坐在客厅里看着沙州电视台专题部的最新专题新闻,题目叫做《永不放弃》。专题的中心围绕着救援队如何抢救被困井底的矿工。

救援时,成津县电视台录了一些原始镜头,加上采访以及后期剪辑,做了一期很感人的节目,特别是当矿井被挖通之后,现场所有人都在欢呼。这个镜头采用了当时成津县电视台的镜头,虽然效果并不是太好,真实感反而格外强烈。说实话,这期节目做得很感人,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很振奋人心。

李太忠看了节目,慢条斯理地取出一支烟,身体似乎全陷在柔软的沙发之中。抽了一会儿,眼看着白灰就要到手指了,他才道:“我让你办的事情,你办到什么程度?”

“我把报告交给了县政府,又找了蒋湘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现在的关键是争取技改配套政策。”李东方理解老爹的一番苦心,只不过李太忠是官员,李东方是商人,两人思路上有差异,而且不小。

李太忠讲究政治成本,一心想让李东方通过技改脱胎换骨,最好能挂上政协常委、人大代表等头衔,这样也就成为新时代的红顶商人。他不太在意经济成本,李东方则要讲究经济成本,在技改的同时,想得到税收返还、低息贷款等优惠政策。

李太忠整个人陷在沙发中,这让他轻松了许多:“三个铅锌矿在手,只要不出大的事故,赚钱就很稳当,你也别太看重那些配套政策。你别等着方杰,他是他,你是你,要逐渐划清界限。”他长长地叹息一声,“要不是那件事情,我不会管你们的事,一招不慎,步步艰难!”

章永泰之死,是压在李太忠心里的大石头,这也是他急于让李东方配合政府的重要原因之一。

李东方心道:“李家和方家打断骨头连着筋,一直混在一起,而且弄死章永泰是两人一起做下的事情,现在想划清界限,晚了。”

李太忠脸上表情就有些凶狠:“我警告你,从今天开始,无论大事小事都不能麻烦雷叔。雷叔的作用只能是通风报信,这是最关键的一点,也是保你条小命的要点。李阿姨要到澳大利亚看儿子,你去送一万美金,就说是当伯伯的心意。”

雷叔是成津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副大队长,成津资深民警,曾经是前任局长老萧的驾驶员,办案能力一般,但在成津县公安局的人脉挺宽。他的儿子在澳大利亚读中学,今年雷叔老婆准备跟着过去陪读,签证已经办好了。

李东方打通雷叔老婆的电话:“李阿姨,你什么时候走?走之前一定得说一声,我给李阿姨饯行。”

等到儿子打完电话,李太忠道:“侯卫东下一步要整治矿业秩序,你老老实实配合,肯定有一些小矿会出岔子,你要密切关注。”

李太忠的判断很准确,成津县在永安煤矿事件之后,开始了全县范围内的安全大检查。县委、县政府从全县抽调干部,组成了十支检查小组,分区包干,确保没有一只漏网之鱼。

第二检查小组,组长是组织部副部长温永革,副组长是公安局刑警大队罗金浩大队长。一般情况下,刑警大队大队长不会被抽出来搞这些政府行为,但是这只是指一般情况,在县委书记的指示下,不合理的事情都会变成最合理的事情。

红星镇已经彻底从永安煤矿安全事故中恢复了过来,准确地讲,是红星镇党委、政府领导从事故中缓过劲来。对于普通群众来说,这次矿难不过是寻常生活中的一点谈资和点缀,而对于矿难者的妻子儿女来说,这其实是苦难或磨难的开始。死于矿难者都是家里的顶梁柱,现在顶梁柱倒了,其家族曲线就完全偏离预定轨道。

红星镇党政领导齐聚在会议室里,与永安煤矿当天相比,谷云峰已经恢复了常态。薄而挺的西服,小框眼镜,让他看上去很有些时尚的味道,较之红星镇其他干部有着明显区别。

组织部副部长温永革道:“出发前,侯书记特意交代,这一次县委、县政府抽调干部组成十个检查组,是下了决心的,要对全县安全问题进行彻底整治。由于永安煤矿刚刚出了事,所以红星镇将是整治重点之一。”

等到温永革做完了动员,党委书记谷云峰道:“这次大整顿的重要性、必要性,县里反复讲过,侯书记也强调过,我就不重复了。现在研究具体问题。”

在红星镇,除了三家煤矿以外,还有六家铅锌矿、三家钼矿。其中最大的铅锌矿企业是方杰的万年发铅锌矿,万年发铅锌矿在去年曾经砸死过人,是安全隐患最严重的企业。

“是从大到小,还是从小到大?”谷云峰提出了具体问题,他毫不隐讳地道,“如果从小到大,其他企业肯定要指着万年发铅锌矿。如果从大到小,到了万年发铅锌矿恐怕就会受到阻力。”

方杰那人脾气不太好,准确来说,他为人很操蛋,手下还有一帮人。对于镇里来说,整治万年发铅锌矿就等于捅了马蜂窝。

对于镇里的干部来说,安全整治是国家的事情。如果得罪了方杰,走夜路被捅一刀,伤害却是实实在在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们实在犯不着为了国家的事情让自己受到伤害。这不仅是镇里普通干部的想法,也是红星镇党政多数人的真实想法。

红星镇党委书记谷云峰以前是委办副主任,章永泰调到成津县以后,对委办班子不满,委办赵主任辞职开了铅锌矿,他则被调到山高皇帝远的红星镇任职。他对章永泰有意见,对新来的侯卫东没有特殊感情,对方杰更没有好感,所以身正不怕影子歪,他就大大方方地将问题摆到了第二检查组成员的面前。

温永革是老江湖,对此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道:“我们只是检查组,具体工作还得靠当地政府,这是政策。”

议来议去,还是没有拿出具体方案。

罗金浩是第二检查组副组长,他一直没有发言,见到红星镇谈方杰色变,便道:“与其绕弯子,还不如就从万年发铅锌矿入手。现在全县都在搞安全整治,我就不相信万年发一个企业,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公开反对安全整治。”

谷云峰当即道:“我同意罗大队的意见,有罗大队保驾护航,这次整治我们就有底气了。”

温永革作为组织部副部长,自然知道罗金浩是侯派人物。见他说了话,也表态道:“好吧,就从万年发铅锌矿入手。这事始终绕不过去,既然绕不过去,就只得迎头而上。”

制订好策略,下午,红星镇政府与第二检查组便对万年发铅锌矿进行检查。

万年发铅锌矿,两个门岗懒洋洋地守在门口,一根栏杆横放着。见到两辆小车靠近,门岗根本没有放行的意思。

红星镇企业办主任下了车,道:“我是红星镇政府的,检查安全。”

门岗其实认识企业办主任,只是他根本没有把红星镇的人瞧在眼里,道:“你跟厂办联系没有?”

企业办主任道:“我们是根据县里安排来检查安全工作,请你配合,把横杆移起来。”

那门岗不冷不热地道:“对不起,没有厂办的指示,外来车辆不能入内,这是职责,没有办法。”

温永革、谷云峰和罗金浩都看到了这一幕,罗金浩感叹道:“这个万年发还真是不得了,门岗这么猖狂,居然不把当地政府放在眼里!”

谷云峰听了很不是味道。

另一辆车的分管副镇长给厂办打电话,打通,无人接听。他下了车,对门岗道:“今天上午就发了通知,你们没有接到吗?”

门岗道:“我们只接厂办的通知,厂办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其余的事情管不着。”

分管副镇长与方杰经常在一起喝酒,早就将消息通知了方杰。知道方杰以及重要人员都不在厂里,他大声训斥道:“快点让开,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门岗也不服输,道:“我学过列宁和警卫员的故事,这叫做忠于职守,懂不懂?”

两辆小车所坐之人都是县里、镇里有职务有身份的领导,面对着油滑相貌却一本正经的门岗,犹如重拳打在棉花上,根本使不上力。

副镇长齐天放下手机,来到了谷云峰面前,他无可奈何地道:“打不通方杰的电话,厂里其他几个头头今天都不在,看来他是有意派虾兵蟹将来敷衍我们。”

温永革哼了一声,道:“不是敷衍,是恶心。”

罗金浩当了十来年公安,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他觉得又生气又好笑,道:“你们看,门岗的手都摸到了屁股后面那根棍子,看他那神情,我们敢进去,他就要动手。”

谷云峰脸色青一阵黑一阵,他抑制住怒火,对温永革道:“温部长,我们耗在这里也没有多大意思,与这些小人物斗,丢身份,还是先回镇政府吧?”

看到两辆小车离开了大门,躲在厂里一间小屋的两人暗叫可惜。他们准备了高级摄影器材,只等来人与门岗发生争执或是推搡,这就是“发展环境不宽松”的铁证。

回到了镇政府,谷云峰拍了桌子,道:“还真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了,从明天开始,通知派出所停掉万年发铅锌矿的炸药。”他对罗金浩道,“罗大队,方杰那小子花花肠子多,公安局一定要把好关口。如果公安局仍然要批炸药,这事就没法做了。”

想着门岗一副欠揍的模样,罗金浩道:“既然谷书记开了口,没有问题,这一点我保证。这门岗也太狂妄了。”

“不是门岗太狂,是门岗后面的人太狂妄。”温永革不愠不火地评点一句,然后认真地问道,“谷书记,你凭什么停炸药?今天的事情错不在方杰,而是门岗犯了错。其实门岗也不算错,他是在执行上级的要求,就因为这样的事停了一个企业的炸药,说不过去。”

在80年代,谷云峰是成津县比较少见的大学生,却天生一副狗娃性子,记仇且不怕事,表面上却总是嘻嘻哈哈的。后面一点是他不容于章永泰的重要原因。

谷云峰道:“停炸药的办法多得很,管钥匙的人不在、生病、领导出差、炸药库维修等等,都是停炸药的理由。还有,就算我不停炸药,还可以停电、停水、断路,要搞活一家企业很难,要弄死一家企业太容易了。”

谷云峰说到做到,他给齐天打了电话,道:“老齐,你的任务是停炸药,不是停一家,将库房封了,企业办放假。这些企业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我倒要看一看谁比谁更牛。”他又给镇水厂打电话,道,“把万年发铅锌矿的自来水断掉。”估计是电话里的人说了句什么,他一下就火了,道,“你怕方杰,就不怕我吗?如果不停水,你就别在自来水厂工作了。”

罗金浩回了城,在邓家春房里遇上了侯卫东。

听了第二检查组遇上之事,侯卫东眼前一亮,道:“永安煤矿出事故,谷云峰组织得力,他一副灰头灰脑的样子,没有想到还是一个妙人。整治铅锌矿,就得以毒攻毒,重用有担当敢于出头的人。”

邓家春给罗金浩下了任务,道:“金浩,你的目光要盯着方杰。方杰这小子就算与章永泰无关,也是成津县的黑恶势力头子,你要把他盯死了。”

侯卫东问道:“案子有进展吗?”

“通过前一段时间的细致工作,已有受害者愿意出来作证。目前刑警队的人得到线索,正在前往铁州寻找况勇和他父亲。如果能找到受害者况勇和他父亲,与信件所说一致,就要立刻拘捕方杰。”邓家春一张瘦脸很有些棱角,也很自信。

侯卫东道:“办案子你们是专家,我不插手。谷云峰是镇委书记中唯一的正牌子大学生,他敢于停方杰的炸药,说明他与矿产企业没有过多的瓜葛,这人不错,可以使用。”

第二天,谷云峰接到了县委办的电话,通知其中午11点到县委综合科。谷云峰以前当过县委办副主任,也发过无数的通知。他问发会议通知的谷枝:“开会,还是什么事?”谷枝甜甜地道:“大哥,我也不清楚,是杜兵让我通知你,估计是侯书记要找你。”

谷云峰与谷枝虽然都姓谷,两人却不是亲戚关系,但在私下里谷枝还是叫谷云峰为大哥。

“是永安煤矿的事情?”谷云峰回想了对永安煤矿的后续处理,应该是合乎规定,没有什么问题。

“是方杰的事?”谷云峰马上又否定了这个念头,暗忖:“方县长满八十了,他那代人过时了,李太忠当城管了,也管不了什么事。”想到方杰,他在心里冷哼了一声:“现在已经是侯卫东时代了,方杰不知进退,不识时务,还以为能在县里一手遮天?!”

10点就来到了县城,谷云峰的家就在县委家属院,开锁进门,见桌上已泡着茶,揭开茶杯,里面还有袅袅热气。看着这股热气,他心里就涌上了一丝柔软,想道:“谁说老婆是别人的好,老婆其实还是自己的好,知冷知热,知根知底。”

匆匆冲了澡,换了一件白色衬衣、黑色西裤,谷云峰这才一身精神地来到了县委办综合科。到了综合科,谷云峰看了看时间,刚好11点,几乎和秒针一样精确,他在心里小小的得意了一下。刚刚走进综合科,谷枝就哇地叫了一声:“大哥主任,好帅。”见到这个小妹妹还如以往一般热情,谷云峰笑道:“别说帅,我可不是蟋蟀。”

过路的委办主任胡海见到谷云峰,也走了进来,与谷云峰握手,道:“永安煤矿的事情真是险,如果当时那十一人没有挖出来,事情就闹大了。”又问,“你来开会,还是找哪位领导?”

谷云峰摇头道:“我是奉命而来,不知什么事情,还没有来得及问谷枝。”

谷枝在一旁道:“是杜兵让我通知的,我也不知什么事情。”

正说着,杜兵走了过来,见到谷云峰,道:“谷书记已经来了,侯书记在办公室等你。”

谷云峰就跟着杜兵前往侯卫东办公室,委办主任胡海眼皮就跳了跳。侯卫东到了成津以后,他鞍前马后地尽心服侍着,却总感觉与侯卫东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使其很难融入侯卫东的核心队伍之中。此时望着谷云峰挺直的后背,突然间涌上些不安。

与侯卫东见了面,侯卫东开门见山地问道:“永安煤矿的后续工作处理得如何?”

谷云峰对这事烂熟于胸,择其要点,三言两语就说得清清楚楚。

侯卫东点了点头,道:“作为管理者,要从偶然中发现必然。永安煤矿看似是一次偶然事故,但是也能折射出管理的水平,换一句话,任何偶然都有着内在的必然,你明白吗?”

谷云峰拍了个马屁,道:“侯书记高屋建瓴,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本质。”

侯卫东笑道:“别拍马屁了,我刚才说的都是废话。”接着他的笑容慢慢地收敛了,道,“解决好永安煤矿是治标,如果不进行彻底整治,安全事故随时有可能发生。红星镇矿产资源丰富,安全隐患也严重,你有什么想法?”

谷云峰干脆利索地道:“我认为这事很简单,严格按照安全生产相关规定执行就绝对没有问题。能否执行下去,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侯卫东点了点头,示意其继续说下去。

谷云峰没有客气,直接说了心里话:“只要县委、县政府态度明确,政策过硬,安全生产根本不是问题。简单的问题复杂化,这是利益使然。”在侯卫东面前这样说话,是他反复思考的结果。侯卫东是年轻县委书记,前途远大,最需要的是政绩,而政绩不能凭空产生,得有人干事。

侯卫东很是欣赏这位锐气十足的党委书记,道:“说具体一些,比如红星镇的安全生产,你如何搞好?”

“杀鸡给猴看!红星镇安全隐患最大的企业是万年发铅锌矿,只要把这家企业的安全生产搞好,其他的就迎刃而解。”

“听说昨天你吃了闭门羹?”

谷云峰眼珠转了转,暗道:“侯书记消息好快,肯定是罗金浩说的,看来他才是第二组的核心。”口里道:“昨天,万年发的几个头头都不在矿上,下面的门岗不懂规矩。”

侯卫东鼓励道:“车有车道,马有马路,关键是要能办成事。你放开手脚大胆去干,县委、县政府给你最大的支持。”

出了办公室,谷云峰心里有底,他给水厂打了电话,道:“你停水没有?别找理由,必须今天将万年发的水停了。”

在县城的方家,方杰接到电话,听到万年发的自来水被停了,火冒三丈,道:“你给水厂的人带话,如果一天之内不供水,后果自负。”

成津县红星镇水厂确实是个小水厂,厂长到职工不过四个人,接到了谷云峰电话以后,厂长就愁得吃不下饭。

“这怎么了得?怎么了得?”黑大个厂长就如祥林嫂一般,也不知将这话念叨了几遍。

当红星镇党委书记谷云峰第二次将电话打了过来,黑大个厂长终于顶不住了,他对手下道:“等会儿若万年发的人来问起这事,就说是谷书记让停的水,不关我们的事情,态度要客气点。”

“黑叔,你好歹是农机站的副站长,凭什么怕万年发?他们莫非真的敢打人?”说话的人是临时聘用的工人,他不是本地人,到水厂工作也不久,对黑大个的担心很不解。说话时,心里还在嘀咕:“都说黑叔上过越南战场,怎么胆子这么小?”

黑大个道:“农机站算什么,现在有钱才是大爷,再说方杰也不是普通混混。”

黑大个厂长与手下说了些闲话,便提着下午钓的鱼回家。这是一条两斤左右的鲤鱼,回家红烧了,喝两口小酒,这日子还有些味道。

过了两条田坎,眼见着就要到家了,迎面来了两个年轻人。这两人并不高壮,可是神情里带着些凶相。黑大个的家就在不远处,而且周围几家人都是亲戚。因此也不太怕这两人,只是心里暗暗有些警惕。

就在擦身而过时,走在前面的年轻人没有任何征兆,猛地扬了扬手。黑大个只觉得腿上就是锥心的疼,还没有回过神来,又被后面一个年轻人使劲一推,黑大个扑通一声就倒在了田头。

“万年发的水你都敢停,活得不耐烦了。”年轻人站在田边,手里握着一柄闪着寒光的窄刃尖刀,在空中晃动着。

黑大个厂长坐在田头,手捂着伤口,鲜血从指缝流出来,迅速染红了一片。他知道这伙人惹不起,坐在水田里,还在不停地解释:“你们太过分了,我只是办事的,又不是我要停水。”

年轻人嚣张地威胁道:“你狗日的马上通水,别把事情做绝了。哼,别忘记你还有儿子、女儿和外孙。”

尽管距离房子只有数百米,黑大个却忍着痛没有呼喊,道:“好,我马上就去通水。”

“如果通不了水,你他妈的小心!”两个年轻人扔下一句狠话,离开了田坎,然后顺着山路向下走,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山下。

一瘸一拐地回到家,黑大个的儿子血气方刚,不顾父亲的招呼,拿起锋利的漆刀,在院子里叫上亲戚朋友,就朝山沟追去,却哪里能见得到人影。

此事发生的第二天下午,一个偶然的机会,红星镇副镇长齐天路过万年发铅锌矿。他发现万年发铅锌矿居然还在供水,黑大个厂长被刺伤之事才传了出来。

谷云峰第一时间找到了罗金浩,道:“如此行径实在恶劣,罗大队,你是刑侦专家,这事得交给你来办。”

罗金浩得知此事,马上给邓家春打了电话。邓家春拍了桌子,道:“况勇已经在昨天找到,他愿意出庭作证。今天这事更是一个好机会,马上拘捕方杰。”

侯卫东接到邓家春电话时,李东方正好在办公室汇报工作,他看了一眼李东方,道:“我同意你的方案。”

挂了电话,他又仔细看了桌上的方案,抬起头,对办公桌对面的李东方道:“我原则上同意技改方案的思路,但是,具体方案还要商榷。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得请相关专家来做方案。更重要的,三个厂同时技改,资金压力应该很大,这方面你是如何考虑的?”

李东方很恭敬地笑了笑,道:“侯书记,我只有一个铅锌矿,另一个是我姐夫的,还有一个是我堂哥的,我受他们两人所托,来向侯书记汇报工作。”

侯卫东道:“不管是三人还是一人,只要遵照省政府的文件,县委、县政府都支持。”

李东方这才接着资金的话题:“一次性投入上千万资金,对于我们这种私营企业来说,确实难以承受。我们三人通过各种渠道筹措到两千万,还有整整两千万的缺口。对这两千万的缺口,希望政府能在税收上对技改项目进行支持。今年的税收能减一部分,退一部分,这些资金可以作为第二年的技改资金。”

“县委正在研究此事,税收上的优惠应该能够体现出来。”

“二是希望县委、县政府在银行与企业间牵线搭桥。私营企业不管发展得再好,银行也不愿意贷款,这是对私营企业的歧视。从成津情况来看,铅锌矿企业是最优质的企业,却由于私营企业的原因,贷款很难。如果政府能出面帮助贷款,技改资金也可以解决一部分。”

侯卫东道:“这两条意见都可以考虑。你写个报告到政府,这事涉及资金多,需要上常委会研究。”

侯卫东到成津以后,很重要的一个任务就是整治矿业秩序。通过调研,他将飞石、红星、顶山三个镇的铅锌矿作为改革的突破口。李东方离开以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了章永泰日记的复印件,里面有一段话,他看了多次。

“成津的铅锌矿在发展过程中充满着血腥味,人们就如苍蝇一样追逐着铅锌矿,为之疯狂,为之陷入犯罪泥淖,甚至不惜下地狱。”章永泰的字写得很好,这一段文字更是龙飞凤舞、行云流水,显示了其激愤的心情。

侯卫东读了这段文字数次,此次听了李东方的想法,再读这一段话,感受又不一样,暗道:“认为私营企业都有原罪,这是思想家和哲学家才有的想法。我只是一位普通的县委书记,不管原罪,只管现实的企业发展和现实的犯罪。”

秘书杜兵见侯卫东出门,忙道:“侯书记,到哪里去?”

侯卫东挥了挥手,道:“我到蒋县长那里去坐一坐,你别跟着了。”

与蒋湘渝见面以后,侯卫东道:“省政府要求整治矿业,我们县在前阶段以铅锌矿为突破口,现在好典型、坏典型都要树起来了。”

蒋湘渝道:“铅锌矿有代表性。”

总体来说,侯卫东对蒋湘渝这个搭档还是很满意的。尽管蒋湘渝过于耍滑头,可是耍滑头总比处处掣肘好得太多。他道:“我看了你送来的材料,刚才又与李东方谈了具体思路,如果他真的按照省政府文件要求搞了第一期技改,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典型。”

蒋湘渝话中带话地道:“好典型树起来容易,如果出了问题就不好办了。”

“我树的是执行省政府文件的典型,李东方肯投入技改就是好典型。如果真有问题,有什么问题就处理什么问题,不影响技改。”

“坏的典型?”

“万年发铅锌矿。这个方杰很狂妄,不让检查组进门,还让人刺伤了水厂的厂长,没有比这更坏的典型。”

蒋湘渝道:“侯书记,你树的典型可是表兄弟。李太忠是李东方的爹,是方杰的姑父。”

“龙生九子各不同,何况是姑表兄弟。”侯卫东并不是太在意李东方和方杰的关系,让他感兴趣的是这一对姑表兄弟对待省政府整治工作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态度。这太过反常,而反常即妖。

“李东方是纯粹站在企业角度提的问题,他提出的几点要求还有些意思。我们很有必要研究一番,这对促进我县私营企业发展有好处。”

蒋湘渝脸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道:“李东方这小子我很熟悉,他和他爹一样,头脑精明,思路清晰,要不然怎么会在成津挣下几辈子都吃不完的家当。”

当天晚上,在成津县打响了“雷霆行动”,沙州刑警队也派出警力进行支持。邓家春亲自指挥,晚上10点,所有派出所全部出动,扫荡全场。一时之间,全县的赌场、娱乐场所、宾馆、旅店都被公安清查,无数打牌的、嫖娼的男女都被带走。

罗金浩没有参与对公共场所的清理,他带着市刑警队的小伙子搜查了方杰别墅。除了方杰以外,别墅里应该在的人全部都在,这些人都说不清楚方杰的去向。

红星镇水厂的黑大个被悄悄地带到了刑警队,通过观察辨认当初在家门前遇上的两个年轻人。邓家春和罗金浩亲自给他做工作,这才鼓起了黑大个的勇气。

当第六批男子出现在房间,黑大个咬牙切齿地指着其中一人:“就是他,他用刀子捅了我。”

沙州市公安局著名的梁提亲自审讯,当雄鸡一唱天下白的时候,捅刀子的年轻人意志被摧毁,交代了背后指使人方杰。

在县招待所,侯卫东与邓家春在院子里喝茶。接到方杰不在别墅的消息,邓家春道:“可惜了,让这家伙逃掉了。不过这再次证明,县公安局的内奸是有一定职务的。”

侯卫东心情还不错:“证据已经锁定了方杰,法网已经张开,他能跑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