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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侯卫东被传收受巨额贿赂 隔离期的幺蛾子

转眼到了第十二天,隔离区一切正常。

即将临近解除隔离,西区师生紧张情绪一扫而空。虽然按照规定,仍然不能聚集活动,可是空中飘着的消毒水味道已经不再恐怖,越来越多的情侣又开始在湖边活动。

郭兰知道危机消除时,短暂的幸福即将结束,无数次,她用“只要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来宽慰自己,时间越是临近解禁点,宽慰效果越是不佳。

第十三天上午,侯卫东、段衡山等人在音乐系办公室研究工作,相较隔离初期,大家都轻松许多,坐在一起谈天论地,有说有笑。

段衡山心情出奇的好,道:“中午到我家去吃饭,家里还有些腊鱼,是正宗的茂东腊鱼。我一直冻在冰箱里,今天忍痛请客,在场的都有份。”

茂东腊鱼是岭西著名土特产,以尖头鱼腊鱼最为出名。尖头鱼腊鱼色泽金黄,肉质坚实、咸淡相宜、清香特殊、易于保藏,为岭西人很喜食的一种传统水产加工品。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大家都摸手机,最后,侯卫东摸出正在响的手机,他没有看号码,笑着对大家道:“别看了,是我的。”

“老公,我被隔离了。”电话里,小佳的声音带着哭腔。

侯卫东猛地站了起来,道:“被隔离了?什么地方被隔离了?是新月楼?”

小佳哭着道:“是新月楼,但不是整体隔离,只是将我们那个单元隔离了,昨天我和张局长一起到临江县,在回程时恰好看到一辆大客车翻车,我们去帮忙转移伤者,谁知里面有一个疑似病人。”

“是疑似,还是确诊?你现在有什么症状吗?”

“现在还是疑似,我没有症状。”

侯卫东在屋里转来转去,道:“现在正在闹‘非典’,大家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你们怎么想着到临江去检查工作?”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段衡山等人,放低了声音,道:“家里被隔离没有?”

“昨天回家很累,直接回家,没有同其他人接触过,小囡囡没事,爸妈也没事。”

问了几句,侯卫东镇定下来,安慰道:“家里什么都有,你别太着急了,就当成一次休假,一定不会有事,西区隔离区有六例疑似,现在几千人都过得好好的,明天我们这里就要解除隔离。所以,你用不着担心,不过是虚惊一场。”

侯卫东放下了电话,段衡山已经听出了是怎么一回事情,夫妻俩先后被隔离的情况,实在是没有听说过,他宽慰道:“卫东,吉人自有天相,你们夫妻俩都会没事。”

郭兰从广播室回来,进门就见到了侯卫东正沉着脸在抽烟,而很少抽烟的段衡山手里也夹着一支烟,陪着侯卫东抽。郭兰用手扇了扇空中的烟雾,开了一句玩笑:“好大的烟,难道抽烟真的可以防‘非典’?”

侯卫东没有心情开玩笑,只是苦笑。

“这事说来巧了,我确实听说抽烟的人很少得‘非典’,抽烟的人心肺都成了腊肉,腊肉当然不会得‘非典’。”段衡山手里拿着烟,吸了一口,故意说些轻松的话来调节气氛。

侯卫东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小佳的电话,他拿着电话,站到了窗边。

段衡山看着侯卫东的背影,低声对郭兰解释道:“卫东的爱人在沙州被隔离了,她和园林局的同志为了帮助翻车的旅客,与疑似病人接触过。”

郭兰吃了一惊,道:“张小佳也被隔离了,他家里人也被隔离了吗?”

段衡山将烟摁灭,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张小佳被隔离了,卫东的心情肯定不太好。”

郭兰被困于西区,除了最初的惊慌以后,她很快就沉浸于与侯卫东的共同生活之中,甚至希望隔离生活能无限期的延长下去。此时听到这个消息,一颗心顿时被搅乱了,她的第一反应是若是张小佳出事,她就能和侯卫东组成家庭,携手共度人生。刚刚萌生了这个念头,她马上深深自责:“郭兰啊郭兰,你怎么能有这么肮脏的想法,这是典型的乘人之危,太不道德了。”

侯卫东站在窗边,又给小佳打电话,然后给父亲母亲、岳父岳母、大哥大嫂以及卫生局许庆蓉打电话,这一通电话打完,足有半个多小时。

郭兰坐在办公室里,偶尔能听到电话里只言片语。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结婚则涉及双方家庭。她的情绪越来越低沉,比听到西区被隔离的消息更加沮丧。美丽无比的肥皂泡仍然是肥皂泡,被张小佳被隔离的消息轻易击碎。

打完电话,侯卫东拿着略有些发烫的手机走了过来,坐下来,顺手又抽出一支烟,不声不响地抽了起来。

原本轻松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所有人都意识到“非典”并未离去,还笼罩在大家头上,说不定在什么时间就会有致命一击。

中午,段衡山道:“郭兰就别做饭了,你和卫东都到我家里来吃饭。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非典’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我和你们两家在一幢楼住了也有好多年了,这几年见面的时间还没有这几天的时间多,可以这样说,没有这一场‘非典’,根本不可能让我们三人聚在一起喝酒吃饭。”他有些感慨地道:“我和郭教授前后做邻居好多年,老郭还没有到我家去吃过饭。”

提起父亲,郭兰鼻子酸酸的,脸上表情多了一丝忧愁。

到了段家,侯卫东与段衡山坐在客厅里聊天。他如今身在西区隔离区,无法帮助家人,只能在电话里给小佳鼓励,心里颇为苦闷。段衡山善解人意,为了分散其注意力,有意找了些话题,让谈话不至于尴尬。

郭兰进厨房去当帮手,她帮着段师母捡菜时,偷眼看着坐在客厅里的侯卫东,隔离十来天的甜蜜如一场梦,让她为之迷醉,美梦即将醒来,让她格外酸涩。

这一顿饭,尽管有香味扑鼻的茂东腊鱼,大家都感觉食欲缺乏。

吃完午饭,下楼时,侯卫东和郭兰各自来到门口。两人对视一眼,郭兰打开了防盗门,温言道:“你别多想,古人说得不错,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

侯卫东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道:“隔离期要结束了,你还是尽量不要出去,毕竟还有‘非典’,小心驶得万年船。”

郭兰回到了房间,见到保姆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打了声招呼,走进里屋,问道:“妈,感觉好些了吗,今天还痛吗?”

郭师母道:“我没事,就是把你连累了。”她见到女儿,忍不住再当了一回祥林嫂。然后她朝门外望了一眼,道:“这个保姆也太不像话了,你去上班以后,她就把电视打开,而且声音特别大,吵得烦死了。”

郭教授在世的时候,最喜欢安静的环境,在他的熏陶之下,家里总是一片和风细雨,除了钢琴声稍大一些,基本上没有特别大的声音。此时,屋外电视正在放连续剧,连续剧里的人都不太正常,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大吼一会儿大闹,将郭家的安静祥和气氛彻底颠覆,轻易地完成了对郭家安静环境的解构。

当郭兰沉着脸要去客厅时,郭夫人拉住了她,道:“你好好给她说,别吵架。”

郭兰原本就不是吵架的人,她到了客厅,尽管有意见,仍然对保姆客客气气地道:“麻烦你把电视声音关小一些,阿姨要休息。”

小保姆不情不愿地拿起遥控器,将声音调小了几格,但是按照郭家的习惯,这个声音还是吵闹了一些。

“阿姨睡眠不太好,声音还要小一些。”

小保姆这下就不太高兴了,拿着遥控器就把声音关小了几格。等到郭兰离开,暗自嘀咕道:“保姆也是人,看电视都要来管,知识分子就是尖酸刻薄。”

郭兰装作没有听见保姆的话,走回房间时无意看了厨房一眼,只见厨房里放了不少未洗的碗,乱成一团糟。她愣了愣,回头看了保姆一眼,忍住气,走回了房间。

此时,她已经下定决心在隔离结束以后就解雇这位好吃懒做的保姆,同时准备说服母亲跟随自己到上海去养病。她想着若是新请的保姆要跟着到上海,就得单独租房子,费用肯定不少。

“如果开口向侯卫东要钱,他肯定乐意,但是我绝对不能这样做。女人要自强,必须自己挣钱,否则将失去人格尊严和人身自由。”

郭兰作为沙州大学组织部长,要弄点红包也是有机会的。只是,她若是要收取红包,便不再是郭兰,更不会从成津县委组织部长的位置上退出。

沉甸甸的家庭担子压在身上,郭兰必须从象牙塔里走出来直面惨淡的生活。换一句话来说,要想生活得好,她必须得有钱,这是赤裸裸的现实,社会上的多数人都要面对。

“难道,我真的要去开一个鸡汤馆?

“开鸡汤馆并不丢人,我要克服内心的怯懦。

“既然要走出学校,当初为什么要回来?

“世事在变,思想也在变,不管以前是如何选择,如今就要把妈妈照顾好,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好,只有这样,父亲在天之灵才会安心。”

隔离生活转瞬即逝。

第十五天上午八点,侯卫东和段衡山一起等在了音乐系办公室,两人在等着解禁时间的到来。

八点半,侯卫东的手机首先响了起来。接通以后,传来了卫生局局长许庆蓉兴奋的声音,道:“侯市长,报告一个好消息,送医院接受检查治疗的几位同学体温迅速恢复了正常,身体无其他不适,按照规定,正式解除了沙州大学西区的隔离,我马上过来,给你压惊。”

几乎与此同时,段衡山也接到电话。

两人同时放下电话,异口同声地道:“解除隔离了。”

话音未落,益杨县委书记蔡恒的电话也打了进来,报告了同样的喜讯。

十分钟以后,广播室里传来了郭兰的声音,随后,西区的师生走出了寝室,在校园里唱着跳着。

侯卫东站在办公室窗口看见了在校园内聚集的人群,赶紧取出手机,给郭兰打了电话:“虽然隔离解除了,但是全市的‘非典’疫情仍然存在,你在广播里告知同学们,不要在操场上聚集,依然要做好防疫工作,真正的庆贺时间,要等到‘非典’结束以后。”

郭兰一边听电话,一边用笔飞快地在稿子上写着。放下电话,她又向段衡山作了请示,再翻看了预案和隔离方案,写了一个正式通知播放了出去:“……全封闭管理转变为封闭管理模式,即将下发《西区封闭管理防治非典型肺炎工作方案》。西区学生依旧不准出校,离校学生一律不准返校,教职员工凭有效证件、经体温检测后,在规定时间、规定通道出入西区校园……”

通知比刚才侯卫东的交代要详细得多,弥补了因为众人高兴形成的漏洞,侯卫东仔细听了,感到很欣慰。

在隔离期间,侯卫东处于一种特殊的心理状态,当隔离解除,外界信息如大海一般涌来,他强制自己恢复到工作状态。

他站在窗前看着活跃的学生,听着再次响起的郭兰声音,给副省长周昌全打了电话,汇报了西区解除隔离之事。

随后又给省委办公厅赵东副主任打通电话,在隔离期间,赵东曾经两次打来电话,两人有过十分钟以上的通话。

再后,给祝焱、宁玥、朱民生等人分别通了电话。

最后,才和小佳以及双方父母通话。

县委书记蔡恒坐着车直奔西区,这一段时间,沙州大学西区被隔离,副市长侯卫东被困其中。为此,他经常接到各级领导的电话,其中宁玥打来的电话最多。这些电话是关心、鼓励,同时也是压力,此时得到解除隔离的消息,他顿感轻松,亲自到学校来迎接侯卫东。

在校长办公室,段衡山深情地道:“感谢蔡书记,县委、县政府保证了隔离区的物资供应。没有你们,隔离区的日子根本无法支撑。”

“段校长太客气了,抗击‘非典’,人人有责。”蔡恒客气几句,又对侯卫东道,“侯市长,县委准备开个欢迎会,备了一杯薄酒,给您压惊。”

侯卫东苦笑着道:“压惊酒我暂时喝不下去,我刚解除隔离,老婆又被隔离,看来‘非典’是跟我这个防非办主任过不去。等到防非工作胜利结束以后,再喝这杯压惊酒。”

在西区停留了两个星期,侯卫东耽误了太多工作,此时到了必须要离开的时候,他与蔡恒寒暄两句后,再与段衡山紧紧握手,道:“段校长,在沙州大学被隔离的十几天,大家同甘共苦,共渡难关,我终生难忘。”

段衡山同样带着感情,道:“卫东,作为沙大的校长,我为有你这样的学生而骄傲。”

简短告别以后,两辆小车驰离了校园。

在离开校园的刹那,侯卫东挥手朝段衡山致意。

在隔离的这一段日子里,段衡山身边总有郭兰的身影。此时,郭兰并不在校门口,她留在了校防非办,坐在办公室里发愣。在西区隔离期,由于处于特殊环境与氛围,侯卫东和郭兰纵情于封闭的二人世界,如鸵鸟一般选择性忘记外面的世界。此时,隔离解除,世界恢复了正常,无法再采用鸵鸟态度。再加上张小佳被隔离,理智告诉她,张小佳被隔离之时,若继续与侯卫东来往,极不道德。可是对感情和家庭生活的渴望让她辗转反侧,难以求得内心的平静。

侯卫东在离开沙州大学时没有见到郭兰,他能猜到郭兰的真实感受,这更让他深受煎熬,却无计可施。

在高速路口,侯卫东与蔡恒握手告别。蔡恒见侯卫东脸色不佳,安慰道:“侯市长,西区四千多人的隔离难关都闯过来了,我相信张局长一定没事,就当是放假休息。”

侯卫东没有多说,使劲握了握手,然后上了小车。他与蔡恒关系原本一般,没有深交。在这一次防非工作中,两人才开始密切接触,经过实践检验,他对这位稳重的县委书记很有好感。

在车上,他给张小佳打了电话:“我在高速路上,回沙州,很快就要到了。”张小佳此时躺在床上,道:“你被隔离时,是不是很怕?我一个人被隔离在家里,担心死了。”

侯卫东安慰道:“找方法分心,上网打打麻将。”

张小佳在床上翻了一个身,道:“没有兴趣,现在做什么都没有兴趣。”

侯卫东道:“那我进隔离区陪你。”

张小佳道:“有这个心就行了,无论于公于私,都不能让你进入隔离区。”

回到新月楼,扑鼻而来的消毒水味道,非隔离区戴着口罩的匆匆行人,楼房前戴着口罩的保安、着装民警、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让侯卫东再次感受到了隔离区的压力。

许庆蓉得知侯卫东副市长从隔离区回来,她没有到高速路上去迎接,而是等在了新月楼隔离区。当侯卫东过来,她马上迎了上去。

侯卫东吃惊地发现许庆蓉瘦了一大圈,原本红润的脸颊变得又黑又瘦,头发明显失去了光泽。他愣了愣,才道:“许局,你辛苦了。”这句话是真心话,他被隔离时,防非办具体事情就由许庆蓉来经办,所有的压力和艰辛都压在一位女同志的肩头上,不是局中人,难解其中味。

许庆蓉鼻子有些发酸,但是这一次她的眼泪没有涌出来。她笑道:“侯市长,你终于回来了。张局长就在楼上,我刚和她通了电话。”

侯卫东情商极高,他从许庆蓉神情中感受到某种难言之意。环顾左右,见防非办不少同志都围绕在自己左右,便将心里的疑惑压了下来。他顺着许庆蓉的手指看向自己的家。

张小佳正站在窗口,朝着自己挥手。

侯卫东拿起手机,走到一边,与张小佳聊了一会儿。当手机发热以后,这才挂断。侯卫东走回到许庆蓉身边,道:“走,回防非办。”

走进防非办会场,防非办全体工作人员都站立鼓掌,会场上还挂着两幅标语:“热烈欢迎侯市长归来”“向侯市长学习,打赢防非战役”。

热闹一番以后,工作人员回到各自工作岗位,侯卫东和许庆蓉来到了办公室。

“许局长,你怎么瘦得这么厉害,是不是有什么事?”进了办公室,侯卫东开门见山地问道。

许庆蓉自己动手,用新烫过的茶杯给侯卫东泡了一杯新茶,放在桌上,道:“这是今年的明前茶,益杨卫生局送过来的,听说是上青林的野茶。”

侯卫东尝了尝,道:“果然是上青林的茶。”

许庆蓉默默起身,将办公室门关掉,走回来,低声道:“侯市长,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说了不太好,不说心里总是堵得慌。”

侯卫东放下茶,道:“你说,有什么不能说。”

许庆蓉字斟句酌地道:“这十来天,外面传了许多怪话,说是侯市长和我一起,假公济私,将防非期间所有的药品、药具生意都交给了蒋大力。蒋大力是你的同班同寝室同学,联手借‘非典’捞钱,发国难财。”

当蒋大力来到沙州时,侯卫东便料到迟早会有流言,道:“蒋大力是我的同学,而且是同寝室同学,这没有错。至于他到沙州来做生意,是他的自由,不能因为是我的同学而不准他到沙州,谁也没有这个权力。至于这个生意是如何做成的,在危机时刻是谁来维修呼吸机的,防非办的同志都清楚。所以,你不必在意此事,流言终归是流言。”

话题说开以后,许庆蓉愤激地道:“现在不止是流言,有人将这不是事的事捅到了省防非办。‘非典’期间各种药品都紧张,沙州准备得最充足,市面上没有缺货,没有想到,我们工作做得好,反而成为了罪状。”

侯卫东道:“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乱说,我们有什么办法,身正不怕影子歪。防非办成绩卓著,市委、市政府有目共睹,你不必背负思想包袱,我更不会背包袱。”

话说到这个地步,许庆蓉索性就将话题敞开,道:“传染病医院第一次采用的呼吸机,是姬市长介绍人来做的,那个老板叫况有志,后来又找过我几次,都被拒绝了。为了这事,姬市长肯定对我有意见。我现在是身心俱疲,为难得很,真是不想干了。”

侯卫东安慰道:“防非工作还没有结束,我们也不能预料到具体的结束时间,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你放心,公道自在人心。”

许庆蓉道:“我还听到另一种说法,成津出现了‘非典’,处理了一系列干部,洪昂都向市委作了检查,如今益杨同样出现了‘非典’,也应该处理干部。”

侯卫东在隔离期间,多次思考过这个问题,道:“处理干部只是手段,是为了调动所有力量做好防非工作,最终目的是防非,确保一方平安。我们现在多想无益。在隔离期间,省委、省政府都很关心,多名领导直接通话,他们对基本情况都很了解。至于最后如何处理,不是我们的职责,就不要多想了。”

说到这里,他脑子里转出数个念头,盯着许庆蓉道:“你给我说老实话,在采购方面到底做过手脚没有?”

许庆蓉眼光没有退缩,道:“我没有做过任何手脚,蒋大力对我市防非工作作出了贡献。”

侯卫东最烦那种阴险的暗箭,他下定决心进行回击,道:“防非办在采购方面虽然是问心无愧,可是人言还是可畏,我们得动脑筋想办法堵住流言,而不能赌气。其一,我要求市审计局提前介入,对前期的采购情况进行审计,审计结果出来以后,大家也就无话可说。其二,与工商、物价部门联合,在报社发布防非药品及器械的信息指导价,让大家都知道防非物品的实际价格,同时彻底防止不法商人哄抬物价。其三,邀请记者采访蒋大力公司的维修工,主题就是维修工为了保障呼吸机的使用,置生死于度外,数次冒险维修机器。第四,对况有志的企业进行点名,明确提出将这种没有社会良知的企业赶出沙州,这是以前老市长刘传达的理念,刘市长虽然犯事,但是他的理念还是不错的。”

许庆蓉得到了侯卫东大力支持,加上前一阶段并肩战斗,她的情感天平完全倾向于侯卫东,提醒道:“况有志是姬市长介绍的,这样点名,姬市长面子上不好看。”

侯卫东道:“邀请记者,就不用你们出面。《岭西日报》最近一直有关于‘非典’的专版,让他们到沙州来报道。只要我们行得端、站得正,就可以用堂堂正正的阳谋来击败阴谋诡计。你的工作得到了宁市长高度肯定,有了宁市长支持,你还担心什么。”

这一番话很提气,压在许庆蓉心头的石头被大部分搬开,她这才开始汇报近期的防非工作。

从防非办出来,接近十二点,坐上小车,侯卫东脸上的微笑就消失了,他脸色沉静,面容严肃。

晏春平偷眼看着侯卫东的表情,暗自琢磨着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老板不高兴,他听到过一些流言蜚语,在隔离期间,忍着没有向老板报告。而今天,老板脸色不好,他有些心虚,不知如何说起。

要到市委招待所时,侯卫东首先开口问道:“保姆找到没有?”晏春平回过头,道:“明天到沙州,我准备带她做个体检,然后送到沙州大学。”侯卫东道:“郭教授过世了,郭师母没有工资,保姆价格不能要得太高。”晏春平早就和父亲晏道理商量过,胸有成竹地道:“价格已经谈好,就是益杨的市场价。保姆这事,就由我来全权负责。”

说话间,来到了市政府招待所。在“非典”期间,市委、市政府的接待都大大减少,必不可少的接待一律放在两个招待所,既为了安全,也为了减少不良影响。

市府秘书长蒋湘渝站在门口,他远远地看见侯卫东,笑道:“卫东市长,看来隔离期间生活还不错,气色红润,比以前白了不少。”他与侯卫东曾经在成津县里搭过班子,两人关系不错,说话就随便。

侯卫东打了个哈哈,道:“隔离期间,成天关在屋里,当然变白变胖,这就和养猪是一个道理,只是心理压力大,谁都不愿意承受。”

稍等一会儿,副市长钱宁、马有财先后来到小招,大家都是一个班子的成员,饭局的目的是为了给侯卫东压惊,大家都很凑趣,见了面互相开着玩笑,气氛融洽轻松。

宁玥最后才来,她到来以后,大家以她为中心,依着排名先后,围坐在一起。

马有财血糖高,不喝酒,钱宁是有名的三杯醉,宁玥是女同志,素来只喝小半怀。整个午餐就喝了一瓶酒,蒋湘渝喝了三两,侯卫东最多,有半斤左右。

酒喝完,各自散去。

在办公室里,晏春平给侯卫东泡了茶,然后神神秘秘地道:“侯市长,最近我听说了一些事。”

下午,侯卫东准时来到宁玥办公室。

宁玥桌前放了一堆文件,不等侯卫东坐下,道:“在西区隔离期间,周省长两次来到沙州,很关心你。如今西区隔离解除,我们必须向联系沙州的副省长作专门汇报。下午,你准备一份隔离期间的汇报材料。刚才我已经同周省长作了联系,他下午没有时间,晚上可以一起吃饭。”

宁玥在“代理”帽子没有去掉之前,做实事,少说话,低调低调再低调。但是低调不等于无所作为,该向省级重要领导汇报之事,她一样没有少。

在隔离期间,沙州飞出来无数挑拨是非的幺蛾子。这些幺蛾子都产生于阴影角落,最怕的就是强力的阳光。在岭西,最强的阳光存在于上级组织和领导内心。

侯卫东明白宁玥抢着到岭西汇报工作的深意,自然不会怠慢,回到办公室,亲自撰写了汇报提纲,然后交给晏春平去充实内容。

下午四点钟,两辆小车直驰岭西。侯卫东坐在小车后座,看着高速路外景色,他产生一种错觉,似乎被隔离在西区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西区是一个可以躲避纷繁世事的桃源,佳人在水一方,烟笼雾隔,很美很朦胧。

周昌全副省长在“非典”期间联系沙州市,总体来说,他对沙州防非工作很满意,听说侯卫东解除隔离,特意把晚上吃饭的时间腾了出来。

晚餐后,回到沙州之时接近十点。

侯卫东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到新月楼母亲家里。

刘光芬见到小儿子,满脸高兴,嘴里却是一阵数落:“你这个娃儿,上午就回到新月楼,怎么都不回家一趟,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娘。”

侯卫东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在母亲面前,他没有任何伪装,横七竖八地躺在沙发上,道:“出来第一天,要见的人挺多,累死了。明天还有好几个部门排着要吃饭。人就是怪,若是解除隔离以后,手下部门不管不问,我肯定会生气。可是现在他们排着队请吃饭,我就恨不得有孙悟空的本领,拔根毫毛,变出无数个侯卫东,代替我去喝酒。”

刘光芬准备了些菊花茶,道:“喝了一杯子酒,肯定要生火,多喝点菊花、金银花。你在隔离期间,把老娘急死了,你们一家人怎么运气这样不好,夫妻俩先后被隔离。你今天还没有到岳父、岳母家里吧?”

“还来不及。”

“明天要到岳父岳母家里去吃饭,安慰两位老人家。”

“我早上就去,十来天没有见到小囡囡了。”

喝了菊花茶,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侯卫东拿出手机,拨通了小佳的电话。小佳被隔离在家里,无趣得很,接到侯卫东电话,道:“你回来没有,还在岭西吗?”

听说老公到了新月楼,她走到窗边,看着对面的一幢楼,道:“这次见到周省长,有收获吗?”

“该说的话说了,该做的事做了,剩下的就是组织的事,我无法左右上级组织。”

“别跟我说官话,今天周省长怎么说?”

“有外人在,周省长不会说什么,我明白他的意思。”

“外面传言说姬程也要进常委,是不是真事?他到沙州根本没有做什么实事,大家都有一杆秤。他分管文教卫,原本应该是由他来当防非办主任,结果把事情都摞在了你的身上,他现在来捡落地桃子。”

“那场车祸,他差点把命除脱,组织上自然有用他的理由,我们不要在手机里议论这件事情,好不好?”侯卫东还是比较谨慎,他不愿意用手机谈论其他领导干部的是是非非。

聊了一会儿家长里短,两人这才结束通话。

与丈夫打了一通电话,小佳心平气顺,回到客厅里,顺手打开电视。沙州电视台正在重播对沙州大学隔离区的专访,郭兰以沙州大学组织部长身份讲了话。看着相貌端庄、气质高雅的郭兰面对着镜头侃侃而谈,小佳冷不丁想起一件事:郭兰和侯卫东在西区教授楼是邻居,在整个隔离期间,他们两人就住在隔壁。

女人的直觉颇为奇特,看到郭兰在电视上的画面,小佳心情变得有些别扭。

小佳正在别扭时,接到母亲的电话。陈庆蓉心痛地责怪道:“你这人也是,侯卫东已经被隔离了,你还跑到区县去做什么,太傻了!”

小佳道:“这是工作,我有什么办法。”

陈庆蓉道:“侯卫东是副市长,你不到区县,难道张中原会找你麻烦,他没有这么傻。”

母亲所言是另一种世俗道理,小佳没有与她辩论,叮嘱道:“你平时小心点,就在附近买菜,别到人太多的地方。”

陈庆蓉道:“想吃什么,妈给你弄。”

“天天窝在家里,没有胃口,而且冰箱里还有不少东西。”

陈庆蓉缓和了口气,叹息一声:“你也别太焦心了,我听说很多人隔离以后都没有事。沙州大学隔离四千多人,没有一个人有事。如果想娃儿,多打电话过来。”

小佳道:“明天把小囡囡带到B幢的小花园,我远远地看一眼。”

到了凌晨一点,小佳仍然坐在屋里发着呆。在客厅的显眼位置,放着一家三口的照片,侯卫东英俊挺拔,小囡囡乖巧可爱,这是她最爱的两个人,如果自己真的染上了“非典”,极有可能再也看不到这父女俩。对生存的渴望远大过嫉妒之心,她很快将郭兰抛在一边,注意力集中在了“非典”与家庭之上,其彷徨无助之感特别强烈,悲从心来,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恰在这时,侯卫东的电话又打了过来:“你现在感觉如何,我给你写了一封邮件,上面有‘非典’潜伏期的典型症状,你看一看,对照一下。”

打开了电子邮件,这个邮件是由侯卫东依据防非资料整理的,主要是介绍“非典”潜伏期的基本情况:“非典型肺炎潜伏期一般在4~10天,临床报告最短病例为1天,最长有20天。非典型肺炎在潜伏期内症状不明显,主要体现为轻微肌肉酸痛,易疲劳,有不稳定的低热,伴有乏力、嗜睡,全身有不适感……少数伴有咽痛、流涕等流感症状……进入发病期,发展为持续高热,出现咳嗽,偶有血丝痰,严重者出现呼吸困难……”

小佳在单位里也看过“非典”资料,当时只是一扫而过,此时被单独关在家里,仔细阅读资料,就觉得喉咙痒了起来,并且总是想咳嗽。她对照着病情特点,越发觉得自己有了疑似病例的特点,便急急忙忙给侯卫东回了电话,带着哭腔说着自己的感受。

侯卫东劝道:“你这是自己在吓自己,家里有体温计,你马上量体温,如果确实温度升高,再说下一步的事情。”

等了七八分钟,心情同样焦急的侯卫东再打电话过去,道:“体温多少?”

“36.5度。”

“很正常。早知如此,不发资料给你。”

“我还是很害怕。”

“那我就回来陪你,最多再隔离一次。”侯卫东再次提出要求。

小佳断然拒绝道:“你不能过来,我们俩不能同时染病,我染了病,还有你来照顾小囡囡,如果我们俩都得了病,小囡囡就是孤儿了。再说,你是沙州市副市长,这个时候再进隔离区,组织上会对你有看法。你别担心,我能应付过去。”她又强调了一句:“你回来我也不会开门。”

侯卫东知道小佳的观点是正确的,便没有坚持,道:“你可以在网上打麻将、斗地主,我有时间也上网和你一起斗地主。”

“晚上能陪我说说话,就谢天谢地了。”

“一定。”

侯卫东放下电话以后,走到窗前,望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慢慢将香烟点燃。当晚,他在床上辗转多时才入睡。一夜多梦,梦里情节复杂。

晏春平在白天汇报的事又出现在梦中。

白天,晏春平悄悄报告:“听说姬市长出车祸那天,根本就没有在省防非办,据出事的司机遗孀说,姬市长的未婚妻和省委组织部于部长的未婚妻是同学,姬市长陪着于部长度完假,在回岭西的途中发生的车祸。”听到这个消息,侯卫东明知可靠性颇高,还是轻描淡写地道:“据说的事就少说几句,专心把自己的工作抓好。这事不能再传,左耳进,右耳出,听见就行了。”

在侯卫东梦中,晏春平将白天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随后,姬程出现在梦中。姬程与省委组织部于明强副部长在铁州风景区游玩,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姬程鼻侧的黑痣。于明强嘿嘿冷笑:“侯卫东,你的事发了,好自为之。”

侯卫东正想问个究竟,山坡上,郭兰采了一捧鲜花,哼着《离家五百里》的曲子,朝着自己走来。他摸出电话,想给郭兰打电话,告诉她别过来,可是无论如何他都记不起郭兰的电话号码。正在着急时,小佳也从山坡上露出头。他更加着急,不停地拨号码。于明强走到身边,道:“姬程肯定要当常委,你就别做梦了。”

侯卫东争辩道:“我工作努力,卓有成绩,为什么不能进常委?”

于明强轻蔑地道:“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亦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亦不行,懂吗?”

握在掌心的手机猛地响起,将侯卫东从睡梦中惊醒,他翻身而起,额头冒出一粒粒冷汗。

侯卫东、侯海洋、李晶、宁玥等人事迹,在小桥老树作品《侯海洋基层风云》中有精彩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