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定了吗?”曾毅问到。
张忠明伸手弹了弹烟灰,靠在沙发里,道:“虽然在电话里只是询问一下我的意见,但这件事情我看是八九不离十了。”
曾毅沉吟了片刻,道:“上级这么安排,相信是有一定考量的!”
张忠明就无法再假装沉着冷静了,上级这么安排,确实是有一定考量的,这个考量,就是上级对目前丰庆县的班子极为不满意了,先是马奎山在县纪委调查期间跳楼自杀,再是龙窝乡煤矿罢工,紧接着又是医保招标案,然后是来福医药出事,现在又是被纪委一竿子拿下将近二十个干部。
这桩桩件件,全是发生在丰庆县,而且还发生在最近的半年之内,试问哪个上级会不恼火?这丰庆县简直成了一座火药试验基地,时不时就会爆炸一下,而且动静每次都不小,威力每次还挺大。
再让丰庆县这么搞下去,谁知道下次会搞出什么样的事端来呢!这次葛世荣和肖伟空出的位置,全部由上级空降,这就是上级领导的一步棋,目的就要改变丰庆县领导班子目前的势力格局,至少要牵制住某些喜欢挑事的“事儿精”。
至于这个“事儿精”是谁,答案是不言而喻的,就是曾毅了!
可眼下这个“事儿精”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说是拥护上级的决定,这让张忠明如何还能沉得住气?事虽然是曾毅挑起的,祸也是曾毅闯出来的,可自己作为丰庆县名正言顺的大班长,却任由二把手胡作非为而束手无策,上级领导岂能对自己没有意见?
眼下是空降来两个“外来户”,搞不好下一步就是让自己腾位置让贤了,张忠明如何能不着急啊!
“曾老弟!”张忠明的身子朝曾毅侧了侧,一只手在沙发扶手轻轻敲了敲,道:“难道你就一点都没有琢磨上级领导这么做的用意吗?”
曾毅笑着喝了口茶,反问道:“班长,你说这小胳膊还能拧过大粗腿?”
张忠明深深叹了口气,心道也是,自己就算再怎么反对上级的这个决定,那也只能是心里头发发牢搔,难道你还能挡着不让上级派来的人进丰庆县吗?此时张忠明确实是有些后悔了,早知如此,自己当初就不该纵容曾毅在丰庆县坐大,现在可好,驱狼逐虎,最后却搞得自己骑虎难下了。
“县里的几个大项目,如今刚刚步入正轨,希望不要受此影响!”张忠明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声,他是在提醒曾毅,如果丰庆县领导班子重新洗牌,对你曾毅也是大大不利!
曾毅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张班长在,我看丰庆县就乱不了。”
张忠明一听,顿时心中松了口气,以前提携他上位的老领导,如今已经退居二线,张忠明在上面丧失了过硬的靠山,谁要想搬开他,都是轻而易举的,他最害怕的,就是被上级调整。现在曾毅这么讲,就是给他一个态度:上面要空降别人过来,我们肯定是挡不住,但要莫名其妙地换掉一把手,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曾老弟啊,你这么讲就不对了嘛!”张忠明的脸色终于是放松了许多,他拿手指了指曾毅,又指了指自己,道:“只有你我二人齐抓共管,才能把丰庆县的事业搞好,这个是不容置疑的。”
曾毅呵呵一笑,举了举茶杯,道:“张班长的茶不错!”
“喝茶,喝茶!”张忠明心里有了底也就不再谈这个问题了,转而坐在那里,跟曾毅聊起了自己的茶叶。
从张忠明那里回来,曾毅坐在办公室里思索着,他也很清楚这次上级直接空降干部到丰庆县的原因,那就是要“看”住、“管”住自己这只大闹天宫的孙猴子,所以曾毅很肯定地给了张忠明一颗定心丸,眼下县里各项事宜刚刚开了个头,还离不开张忠明这个支持者。真要是让上面把张忠明调走了,怕是丰庆县又要回到无尽无休的争权夺势的状态了。
曾毅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好容易把县里的局势厘清,正要甩开膀子做事呢,当然不愿意再被牵手掣肘。
沉思半响之后,曾毅拿起电话,拨给了顾迪,道:“顾少,你得帮我个忙啊!”
顾迪电话里笑道:“我就猜着你也该给我电话了,这次丰庆县这么大的热闹,怎么能少得了我啊!”
“听说上面要给丰庆县空降两个干部过来,有这回事吗?”曾毅听顾迪这么讲,就笑着问到。
顾迪说道:“这事已经定了,过几天可能就要下文件了,据我得到的小道消息,这是省委大老板的意思!”顾迪说到这里,哈哈大笑,道:“省委大老板亲自过问一个小小县里的人事安排,老曾你福气挺大啊!”
曾毅哪有心思说笑,道:“不倒霉就算万幸了!这事还有什么具体情况,你帮我打听打听!”
“放心,这事我会上心的,不管怎么讲,我在丰庆县也是有产业的!”顾迪哈哈笑着。
“顾省长这两天要是有空的话,我想过去拜访一下!”曾毅又道,他决定还是亲自去见一下顾明夫比较妥当,凡事都要未雨绸缪,不然等到上级真要调整张忠明,那时候再动就为时已晚了。
顾迪在电话里顿了一下,道:“行,我今天回趟家,帮你去探探路。”
“那我等你电话了!”曾毅说到。
“嗯,电话联系!”顾迪听曾毅语气慎重,也不敢耽搁,挂了电话就赶紧去办正事了。
上级要空降两个干部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丰庆县的机关大院,下午包起帆来给曾毅送文件的时候,虽然还和平时一样恭敬殷勤,但也能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低落。
包起帆熬了这么多年,好容易看到了出头的机会,而且机会距离自己又是如此之近,谁知却空欢喜一场,这种巨大的心里落差,换作是任何人,情绪低落都是难免的。
“关于县里人事变动的事情,你听说了吧?”曾毅问了一句,心道包起帆平时大事小情,全都跑来第一时间汇报,结果这么大的事,他反而不汇报了,这情绪病掩饰都掩饰不住啊。
包起帆就点点头,脸上照样露出平时谦恭的笑容,道:“只是一些还没求证的小道消息。”
曾毅却道:“忠明书记已经跟我通过气了,这件事基本确定下来了!”
包起帆的脸色就滞了一下,眼底的深处露出一丝深深的失望,道听途说和从曾毅口中得到证实,又是两种不同的感受,但他脸上笑容却不变,道:“老板,没想到这小道消息也有准确的时候……”
曾毅却没有笑,而是道:“这是组织上的决定,作为县政斧的大管家,你要提前把迎接的准备工作做好,不要受任何事情的干扰,我的身边暂时还离不开你。”说着,曾毅眉角一抬,视线凌厉地射向包起帆,道:“好饭不怕晚!”
包起帆心头一凛,身子就微微一颤,曾毅的话看似平淡,却让他着实出了一身冷汗,曾县长这是在提醒自己,不管上级是如何决定的,都不能把任何情绪带到工作之中,要踏踏实实地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
身在仕途,谁都想高升,可如果自己的要求能够得到满足就欢天喜地,反之则失魂落魄,那岂不成了跟领导在讨价还价吗,这样的下属,又有哪位领导会喜欢呢!
“老板,我……”包起帆想解释一句,说自己并没有因此消极怠工,更没有心生埋怨,但话到嘴边,他又给忍住了,转而道:“老板,我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其实能够跟在您的身边做事,我就很满足了,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曾毅这才微微颔首,包起帆没有辩解,说明他还是很快就又摆正了自己的心态,“嗯,你去做事吧!”
“老板,那我就先走了。”包起帆攥了一把手心的冷汗,退了两步,转身朝门口走去。
曾毅这么一提醒,倒把包起帆给惊醒了,心道自己真是被猪油蒙了心肝,一个副县长的位子,就把自己折腾得神魂颠倒,其实只要跟着曾县长干,何愁没有一个好前途啊!县里的局势难道自己还没看明白吗?凡是跟曾县长做对的人,全都倒了大霉,就连副市长周子君都不例外。
跟着这样的硬扎强势的老板干,自己的前途是绝对差不到哪里去的。
包起帆小心地合上曾毅的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今后可要更加上心办事才行,要是再有什么小九九,那纯粹就是自毁前程了。
回到楼下自己的办公室,包起帆喝了口水,坐在椅子里继续检讨自己的错误。
此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包起帆看了一下号码,就迅速拿起来,连带人都站了起来,道:“老板,我是包起帆!”
“你通知一下,后天上午召开政斧常务会议!”电话里传来曾毅的声音。
“我马上去办!”
包起帆赶紧应着,丝毫不敢怠慢,只是心里有些纳闷,刚才在楼上的时候,曾县长并没有吩咐自己这件事,一转眼又特地打电话通知,分明这事还比较紧急。这让包起帆很意外,曾县长办事向来是主次分明,刚才绝不会是忘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