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谋杀?还是自杀?
王小波吐了很久,直到把胃里的酸水都几乎吐干净了,才慢慢的平息下来。
他靠着墙慢慢坐下来,此刻他的脑袋里也已经同胃里一样空荡荡的,显得清晰而明朗。
小路什么要死?为什么下午还是好端端的一个青年,竟会如此奋不顾身的选择了死亡?
王小波伸出微微颤抖的手,给自己点了支烟,青灰色的烟雾立即氤氲升起,眼前的一切似乎在一瞬间变得更加妖异与朦胧了。
警察很快封锁了现场,但围观的人群依然久久不肯散去。王小波凭借着自己探员的身份,十分轻松地通过了封锁,进入了小路的家。
小路的家很简单,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电脑台和一张饭桌、几把椅子,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甚至没有电视、音响之类最普通的娱乐设备。
电脑台上有一个小书架,放的都是关于精神病学的书籍。显然他在的生活中,除了自己的专业之外,已几乎没有其他的嗜好。而且从家里的环境来看,他的是一个生活简朴的人。
生活简朴的人,必然对于生活抱有十分认真的态度,而且十分善于自律。而对于自己的事业充满追求和热情的人,通常都对未来抱有极大的憧憬,这样的人是断然没有理由自杀的。
王小波在屋子里不停跺着步子,小路的床很窄,紧靠着门右侧的墙壁。床边上摆着一张圆凳,上面有只剩下一半水的杯子,和一本封皮朝上翻开的书。王小波拿起书翻了两页又照原样放下,那是一本十分寻常的书,内容是关于弗罗伊德的精神分析法。王小波又伸手探了探那只被子,被子里的水还是温热的。
王小波皱了皱眉头,照这样的情形来看,小路至多十五分钟前还躺在这张床上看书。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使他必须从床上下来做些什么事情,所以被子里的水还是温的,而且书本被翻开反置在凳子上。
可是当王小波在做完这件事之后,便决定了要去自杀,而且立刻就赴逐了行动,也就发生了王小波在楼下见到的那一幕。可见,自杀的念头是在短短几分钟之内产生,而且立即便到达了难以抑制的强烈程度,那么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路从空中坠落时那种充满诡异的幸福与满足的表情仿佛又一次出现在了王小波的面前,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顿时传遍了他的全身,血液仿佛正在一点一点地凝固起来,慢慢结成了冰。
午夜的风吹开了虚掩的窗户,将窗帘掀了起来,黑暗中就像一双来自地狱的手,慢慢伸进了温暖的房间,也伸进了人们宁静的生活。
杜静言被窗户“啪啪”的响声吵醒,月光斑驳地映在地板上,就像一层薄薄沙,又像一张光怪的鬼脸。
她下床关好了窗户,走出卧室的门。萧郁飞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面色是如此安详,如半个月前那个夜夜噩梦的他早已判若两人。
杜静言轻轻走到他的面前,吻着他的面颊,然后走进了洗手间。
杜静言立在镜子前,凝视着镜中自己的样子,那明眸皓齿和白皙的肌肤。想到沙发上的萧郁飞,她突然发觉原来这就是一个女人生命中最美丽的时刻,而且这一刻的美丽也将永不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逝。
夜安静的出奇,整个世界似乎都已在一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水龙头在“哗哗”的流着水。杜静言将手伸进水里,水是清澈而冰凉的,然而仅仅一刹那之后,她眼前的一切竟突然都消失了!
能确切的说,那不是消失了,而是看不见了,因为此刻洗手间里已只剩下一片漆黑。
“恩——?”杜静言微微诧异了一下,轻声地喃喃言语:“怎么突然没电了,难道是电闸又出问题了?”
杜静言叹了口气,房子也和人一样,一旦上了年纪,每个零件都经常出问题。
她转身离开水盆,伸手去开门,可是一下竟没有打开。她又试第二下,依然打不开,洗手间的门竟然不知在何时被锁上了!
杜静言又试了两次,结果也还是一样,这时她的额头已渐渐开始冒冷汗了。她清楚地记得适才自己并没有锁门,而且又偏偏在这个时候停了电,一切都巧合得好像是事先安排好的。
“会不会是萧郁飞醒了,在跟自己开玩笑?”杜静言尽量想着各种理由安慰自己,但是很快却都一个一个被自己否定了。萧郁飞并不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甚至有些死板,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杜静言突然发觉自己的心已在不知不觉间跳的越来越快,心跳声在这样安静的夜晚中听起来,竟然好像是赤裸裸的,有一种血腥的神秘。
她已经再也无法忍受黑暗,她决定大声敲门将萧郁飞惊醒。想到这里她的手已经伸了出去,用力拍在木质的门板上,可是却并没有发出她想象中那样惊天动地的声音。
因为当她的手掌触到木门的那一刻,门居然被她推开了,“吱呀”一声靠在了旁边的墙上!
客厅里光线很暗,几乎不可视物,杜静言摸索着找到手电,查看墙角的电闸开关。电闸果然是跳了,重新开启之后洗手间里立即射出了一道灯光,客厅里也亮了许多。
杜静言望了眼萧郁飞,他依然躺在沙发上,睡得十分深熟。那种香甜的神情,就像一个找到家的小孩子,再也不必担惊受怕。
杜静言回到了洗手间,又对着镜子呆了一会儿,可能是受了萧郁飞那段经历的影响,最近自己竟然也变得神经脆弱、疑神疑鬼起来了。
她随手打开柜子,伸手去拿毛巾,可是手触到的却是一件冰凉湿滑的东西,好像还有一点粘。杜静言微微一愣神,将目光从镜子上移向了柜子里,顿时她的脸上已没了一丝血色,苍白地好像刚粉刷过的墙壁!
一条通体碧绿色,大约五十公分长,刀柄粗细的蛇正眯着眼睛望着她,还不时吐出血红的信。杜静言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一下子跳到了喉咙口,惊骇得竟连将手收回来都忘记了!
半分钟之后,她才慢慢缓过神来,大声尖叫着冲出了洗手间!
萧郁飞被她的尖叫声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疑惑的望着她,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干吗一惊一乍的,想吓死人啊?”
杜静言听到萧郁飞的声音,立即飞身跳上沙发钻进了他的怀里:“蛇……洗手间里有一条蛇……,我怕……我最怕这东西了!”
萧郁飞披了件衣服坐起来,喃喃说道:“不会吧,公房里怎么会有蛇?不是你看错了吧。”
杜静言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全身凉得好像刚从水缸里撩出来,还在不停地发抖:“没有……,我绝对没有看错,而且是一条碧绿色的蛇,可能有毒。”
萧郁飞下了地,说:“好吧,那我去看看。”
说着他便径自向洗手间走过去,杜静言还在不停的嘱咐他:“那蛇在柜子里,可能有毒,你千万那要小心。要不我们就报警吧,让他们来抓。”
萧郁飞此刻已经走到了门口,随口说道:“行啊,先让我看一下,要是真的有毒,那就报警。”
杜静言战战兢兢地点着头,萧郁飞在洗手间里待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便走了出来,她赶紧问道:“怎么样?看到了没有?如果太危险抓不了,那我们就报警!”
她说着已经拿起了电话,准备拨打“110”报警电话。
萧郁飞摆手示意她将手中的电话先放下,然后坐在她的身边,凝望她的目光显得深邃而若有所思,半晌才说道:“你最近快要考试了,是不是功课太忙了,或者学校里的压力比较大?明天是周六,要不我们出去逛逛,散散心?”
杜静言诧异地望着萧郁飞古怪的神情,有些面露愠色地说:“你在说什么啊?现在洗手间里有一条蛇,你不想办法处理掉,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
萧郁飞又沉默了许久,淡淡的月光从窗口照进屋子里,映在他英俊的脸上,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之色。半晌,萧郁飞才缓缓说道:“你听我说,我刚才已经仔仔细细地看过了,洗手间里根本没有蛇,连半条都没有。我觉得——”
萧郁飞的话还没说完,杜静言已经高声地打断了他:“不可能!你觉得什么?你觉得我得了神经病,产生幻觉吗?我明明看见有一条蛇,还在对我吐着红信,你再去看,它一定在,一定在!”
萧郁飞没有说话,他只是站起来,拉着杜静言的手,将她带进了洗手间。
柜子的门开着,里面除了毛巾之外什么都没有。地上、浴缸里、马桶后面,杜静言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可是依然没有蛇,就像萧郁飞所说的那样,连半条蛇都没有!
杜静言的情绪很激动,激动得仿佛已有一些疯狂。她只是不停地找着,直到洗手间里的没有个角落都至少找过了七八遍,依然没有一点将要停止的意思。
萧郁飞冲过握住了她的双手,紧紧将她拥在怀里,温柔地吻着她的额头。不知过了多久,杜静言才渐渐平静了下来,大声地喘着气,虚脱般坐在冰凉的地砖上。
萧郁飞没有说什么,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她,用自己的胸膛将温暖传进杜静言的身体里。
窗外夜已比水更凉,他的心也是凉的。他凝望着杜静言的眼睛,说道:“你放心,我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杜静言还在呓语一般的说着:“不可能……我真的看见了,一条碧绿色的蛇,就在那里……就在那里……”
杜静言的目光痴痴地瞅着敞开的柜子,刚才那里出现了一条蛇,将她吓的半死。没想到现在那里没有蛇了,却将她吓得更厉害,现在她的脸色就像一个真的死人!
萧郁飞说:“没事了,现在没事了。蛇可能已经从下水道溜走了,不用害怕,我想它一定是逃走了。”
杜静言的声音已变得微弱而迟疑,说:“郁飞,刚才我的确看到一条蛇,我看的很仔细,绝不会看错的。你……你说我是不是产生了幻觉,是不是我的精神上出了问题?”
萧郁飞捋着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温柔说道:“不会的,你不要吓唬自己了,早点睡吧,明天早晨起来就没事了。”
杜静言点了点头,说道:“好的,我听你的,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萧郁飞笑了,说:“你还真像个小孩子,是什么事,你说吧,我一定答应你。”
杜静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怯生生地说道:“我还是有些害怕,你今天能不能到房里来陪我?”
萧郁飞重重地“恩”了一声,将她搂得更紧了。
月光洒在青石的地板上,泛起一层如霜般惨青色的光影,让原本就十分凄清的环境显得愈加迷离。
现在已经是夜里两点多钟,小路自杀之后,王小波当晚便赶回到了宋汤臣家里。
此刻他们正面对面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已经许久没有开口说话。
宋汤臣拈起面前的茶盅,杯中的茶早已凉了。
王小波轻轻咳嗽了声,低沉着声音,说道:“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宋汤臣微微摇头,又沉默了许久才幽幽说道:“我没有看法。”
王小波说:“你是心理学的专家,你能不能假设一下,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人会突然产生轻生的念头,而且立即便付逐于行动?”
宋汤臣再次摇头,神情中带着中说不出的丧气,深深叹了口气,说:“我假设不出来。”
他停了停又道:“你不要再和我谈什么心理学,现在就连我自己都已经分不清,自己所积累的这些知识哪些是正确的,哪些其实是错误的。我现在假设不出任何事,也不想再假设任何事,我现在每当想起过去的那些假设都会觉得是个笑话,而且可笑的要命。”
王小波边静静听着他的话,边将杯中冰凉的水灌进肚子里,仿佛能够感觉到一种接近与残酷的凉意正慢慢在自己的身体里流淌。他始终不愿相信宋汤臣所谓的鬼神之说,但不愿相信和不相信却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他必须努力让自己的思维更坚定。
王小波冷冷地嗤笑了声,说道:“为什么把所有事情都往玄虚的方向扯,你就不能说一些远离鬼神,属于人类世界的话?难道你不觉得小路的死亡背后,可能隐藏着极其邪恶与可怕的犯罪?”
宋汤臣不吭声,他目光更加迷离与幽邃。
萧郁飞似乎突然间想到了一些什么,眼中再次显露出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以意,语声颤抖地说道:“可是——可是那个哑铃——,那个哑铃却真的出现了!”
宋汤臣疑惑地“恩”了一声,问道:“‘那个哑铃出现了’是什么意思?它什么时候出现,在哪里出现了?”
宋汤臣略一沉吟之间,萧郁飞的情绪又一次失去的控制,变得激动烦乱起来。他嘶哑着声音说道:“是的,它出现了!今天早上它就出现在了我的床上!我知道,一定是我杀死了卢晓峰,一定是我!他来找我报仇——,他来找我报仇了——!”
突然间,萧郁飞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喉咙!
他奋力地从地上跳起来,喉咙中不断发出“咯咯”的声音,眼中的血色好像毒蛇的红信那样绯红而夺目!
就连宋汤臣也不禁被他的样子吓得一退,还未来得及回过神来,便已只见萧郁飞凄厉地嘶吼了一声,笔直向着门口冲了过去。
此刻萧郁飞的情绪极其不稳定,若到了大街上,只怕过不了半天就会被人送进精神病院。宋汤臣正要追上去,却突然只听见“砰”的一声闷响传进耳中。
萧郁飞显然是在门口撞到了什么人,竟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然后,他便开始一步一步向后退。
虽然宋汤臣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但仅仅从这战战兢兢的脚步便绝对可以看出,在他面前的一定是一个足以令他畏惧到极点的人。
萧郁飞仍在后退,慢慢退到了宋汤臣的身边。
这一刻他终于看清了门口那人的脸,一张年轻、冷峻,却又总是带着一点低沉与深邃的脸。
宋汤臣苦笑地望着这张脸,幽幽地叹了口气,头皮仿佛已开始有些发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