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异常
我叫周月,大学毕生后遇到现在的男友杜然。杜然在一家外企工作,收入不菲。在他的要求下,我没有出去找工作,而是留在家里专门照顾他,做起了一名“全职女友”。
我们没有结婚,原因是我的家人不同意我们在一起。现在的我,已经不愿再去回想那段不愉快的经历。我决然地搬来和杜然住在了一起,几乎已经忘记了家人的模样。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爱这个男人,我不喜欢出门,不喜欢逛街,不喜欢交友,每天要做的事,就是呆在家里等他。
而他也深爱着我,他会亲手做饭给我吃,菜是他每天下班顺道买回来的。有时,他还会给我送首饰、化妆品和新衣服之类的东西。
我曾经以为,我会这样被他宠着幸福地过一辈子。可是最近,我发现杜然变得有些异常。他回家比以前要晚r,行踪显得有些神秘,似乎有什么事瞒着我,对我的态度也有些敷衍,今晚又是这样。我决定问问他。
“杜然,你最近怎么了?每天都晚回一个多小时。”
他定定地看着我,好一会儿,终于说:“周月,我发现最近有人在跟踪我,好像是……你哥哥。”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没和他正面接触,怕露出破绽,于是故意在路上跟他兜圈子,想办法甩开他!他应该……没发现咱们的住处。”
尽管如此,我的心头仍然掠过一丝不安。我隐隐觉得,我平静的生活可能会因此而改变。
夜深了,杜然已经睡去,可我睡意全无。我摸索着,从枕头底下又拿出那张照片,怀着一种异样的心情看着。照片里,一个妙龄女子满身血污靠在浴缸中,她歪着脑袋,披散着头发,两眼呆滞地望着镜头,那样子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那个人是我。半年来,这张照片一直在提醒我一件事——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2.死亡
半年前,在我住进杜然的房子后,为了让家人彻底断绝找我的想法,我和杜然导演了一场假死的戏。我伪装在浴缸割腕自杀,并通过手机拍下照片,和事先拍好的遗书的照片,一同发布到网络上。
当然,这都是杜然的主意。我的父母远在千里之外,但我哥周宏恰巧在益陽一家制药厂工作,因此,照顾比他小五岁的妹妹,成了他的责任。
他时不时来学校看我。他很不喜欢杜然,所以,我大学一毕业,他就把我接到了他所住的吉祥小区。我知道,他是不放心我,想把我看管起来。
“你不见了,你哥第一个怀疑的人,肯定是我。”来到杜然家的第一天,他搂着因为紧张而瑟瑟发抖的我说,“周月,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
然后,我们有了上面那个主意。
后面的事出乎意料的顺利。我哥很快报了警,我在电视卜看到了自己失踪并“自杀身亡”的消息。我哥、警察以及我的朋友在找我一段时间毫无结果后,逐渐放弃了行动。我的生活归于平静。
那段时间,我一次也不敢出门,以至于后来越来越不愿意出门。
因为,在大家心目中,我已是个“死人”。我像是进入了一个死胡同,被死亡的陰影笼罩着,再也走不出来了。
“周月,有时想想挺对不住你的,这样的身份对你不公平。我会想个办法,让你重获新生。”几天前,杜然对我说。
夜很静,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我收回思绪,把照片放回原处,披衣轻轻下了地,走向那扇窗,打算透透气。
这扇窗平时很少打开,我推了几下才打开。借着月光,我突然看到一个人影在外而徘徊。我一下想起了杜然的话,正要关窗,那个人已经冲了过来!
那是一个陌生的女子,她的脸清秀中透着憔悴,被披散的头发半遮着,显得楚楚可怜。但她的眼神有些怪异,偏执里透着疯狂。
“……不要,不要扔下我!你说过不会扔下我的,对不对……”她冲我大叫着,同时伸长枯竹似的手,在空中不停地抓挠。
我吓得尖叫一声,同时向后倒退。杜然被惊醒了,他跳下床,冲了上来,一把关上了窗户。
“她怎么了?看样子像个疯子啊!”我惊惶地说。
“嗯。我听人说起过这个女人,据说是被老公甩了,后来变疯的……”杜然一脸复杂的表情,“周月,或许,我们该搬家了。”
3.跟踪
第二天,杜然很早就去上班了。走的时候,他叮嘱我,这几天最好不要到处乱走,当心遇到我哥。
我开始在家里打扫卫生,却无意看到了杜然落在家里的包,这个包他平时从不离身的。
我好奇地打开包,发现里面有一个数码相机。通过相机最近的拍摄记录,我有了一个重大发现!
一个扎着马尾的漂亮女孩儿频繁地出现在相机里。有她在街头人群中的侧影,有她和别的女孩儿逛超市的场景?
从照片角度看,这些照片很像是偷拍照,其中有一张,竟然是马尾女孩儿和杜然在教室里的合影!
愤怒像潮水一样涌上了我的心头,杜然,居然瞒着我喜欢上了别的女人!
正当我想出门找杜然时,他却出现在了房门口。
“杜然,告诉我,相机里这个女孩儿是谁?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我生气地质问道。
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幽幽地说:“周月,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女孩儿长得跟你很像?”
我—下愣住了,经他这一提醒,我也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孩儿还真的跟我长得有些相似。
“告诉你吧,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跟踪这个女孩儿,并且想办法接近她……”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更加疑惑了,“昨天你不是说我哥在跟踪你吗?”
“我没骗你,在我跟踪这个女孩儿的同时,你哥也在跟踪我。”他英俊的脸庞浮现出一种难以捉摸的表情,“周月,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我要给你自由,让你重获新生……周月,我爱你……”
一种熟悉的感觉排山倒海般袭来。我忽然觉得很困,眼前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模糊。
在昏睡过去的一刹那,我看到客厅的门口多出了一个半人多高的大麻袋。它斜靠在墒边,纹丝不动。
4.遗弃
“后来发生了什么?你真的都不记得吗?”坐在我对而的警察方志同问。
我揉揉胀痛的太陽穴,再次摇了摇头。旁边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人向他做了个手势,意思大概是“别急”、“慢慢来”。
这里是漠河市某医院的接待室。据方志同说,我昨天被环卫工人发现睡在一个睡袋里,睡袋里同时还有一。张打印的卡片,写着“我爱你”三个字。
“你说你昏迷前人在益陽,男朋友叫杜然,哥哥叫周宏,对吗?”方志同进一步确认。
我点了点头,心头不禁升起一丝忧虑。其实,对于自己为什么会以这样奇怪的方式出现在漠河,我已隐隐有了一种猜测。我想起了杜然说过的话“这样的身份对你不公平”、“我要让你重获新生”……
再次见到方志同,是在两天后的一个傍晚,地点同样是在这家医院狭小的接待室。
方志同坐在桌子对而,眼中冷峻的光芒让我后背发寒:“我们花了大量人力物力调查,在益陽,根本没有符合你所说条件的三个人!也就是说,‘杜然’、‘周宏’,包括你,‘周月’,这些人名全都是假的,根本就不存在!”
“不存在?这怎么可能!”我惊讶地叫起来。与杜然在别墅生活的快乐时光犹在眼前,他英俊的面容也历历在目,还有我哥周宏,这一切,怎么可能不存在呢?
方志同直视着我的眼睛继续说道:“其实,起初我就怀疑你说的话。你说你从你哥所住的吉祥小区搬出来后,一直住在益陽城郊的一幢私人别墅,但却连这两处的大致位置都说不清。
”还有你说杜然对你很好,却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而且对他职业、身份的了解,也仅限于一个模糊的概念。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你要么是在撒谎,要么是患有妄想症!“
看来他们是把我当精神病了!我站起来气愤地说要自己去找杜然。
”老方,你的确弄错了,“上次的中年人王医生说,”这个姑娘醒过来后,我们看她意识有些恍惚,就对她做了专业测试,得出的结论是,她的精神很正常,没有你说的妄想症。还有,对她脑电波的检验也没问题,不存在因撞击、轻微损伤等原因造成的失忆现象。“
就在这时,方志同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脸色渐渐变得严峻起来。挂断电话后,他在手机上鼓捣一阵,把手机递到我手上:”你看看,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一个清纯女孩儿的照片跃入眼帘,我一一下瞪大了眼睛!
方志同说:”刚才益陽那边来电话,醴他们接到了一起人口失踪案,于是联想起了这次我们请他们协查的关于你的这件事。
“这是他们刚刚发过来的照片。照片上这个女孩是三天前失踪的,日前音信全无,既没有发现尸体,也没有接到绑匪敲诈的信息。他们怀疑,她是被人囚禁起米了。”
“她就是马尾女孩儿,杜然跟踪过的那个!”我急急地说。
5.替代
根据方志同的分析,囚禁马尾女孩儿的人就是杜然。我昏睡前看到的那个麻袋,里而装的大概就是她。
杜然很爱我,一方面,他舍不得和我分开;另一方面,他又想让我重新开始:他发现马尾女孩儿长得跟我很像,于是跟踪她,进而囚禁了她。
他把这个女孩当作我,继续留在他的身边,而把我抛在了远离益陽的漠河,让我开始全新的生活=
如果方志同的推测成立,那么,杜然的这种做法,尽管有些极端,甚至变态,但背后,却蕴含着对我更深层次的爱。我的内心涌动着难以名状的情愫,我好想马上见到他!
两天后的下午,天陰沉得厉害。我接到了方志同打来的电话。他说,案子已经侦破,让我去一趟派出所。
在王医生的陪同下,我赶到了漠河市南洵区派出所。
在办公室,我见到了愁眉不展的方志同,他的旁边,坐着一个穿便装的男子。一看到我,男子满脸惊讶和凄凉。
“小枝!你果然还活着啊!”他带着哭腔叫了_一声,站起来就向我冲过来,我赶紧躲到了王医生身后。
“你是谁?”我问。
男子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方志同走上前来,按住了他的肩膀:“你冷静一下,我来跟她说。”
“周月,这是你哥,叫沈峰。现在我们才知道,其实,你不叫周月,你的真名叫沈小枝。”方志同缓缓地道。
“你说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先从我们侦破这起案件的经过说起。”方志同说,“你说的那个马尾女孩儿名叫谢婧,是益陽大学艺术系的学生,你说你看见她和杜然在教室里合影,那么他们一定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于是我们公布了谢婧的照片,寻找更多关于她的信息,这时候,坐在你面前的这位沈峰声称发现有一个人最近在跟踪谢婧,而他所举报的这个人,就在我们的排查范围之内!”
“对,”叫沈峰的男子接过话题,看向我道,“去年8月17日,你离开了我们所住的清河小区,后来一直没见过你的人影。再后来,我在网络上看到了你自杀身亡的消息。你失踪前,那家伙跟你走得很近,我怀疑这事跟他有关,就一直在暗中调查他。
”那家伙住在市中心尚城花园一带,却经常往市郊跑,而每次在那里我都会跟丢他,直到我在附近遇到一个疯女孩儿。在她的带领下,我找到了他匿身的地方。
“那是一个地狱……小枝,现在他已经被逮捕。在那里,我们找到了谢婧,还发现了实控录像。”
方志同打开电脑,启动多媒体设备,墙上的显示屏立刻呈现出画丽来。我—下瞪大了眼睛:
6.我好想你
画面里,一个女子衣衫凌乱,在有些晦暗的房间里走动,像是在整理房间。奇怪的是,她的脚上拖着一副镣铐,但却面带详和的笑容,似乎很享受这种生活。
我看出来了,这房间的环境、布局,跟我和杜然在益陽所住的房间一模一样。我的心开始“扑通”乱跳,看来,杜然果然囚禁了谢婧,他为了我,真的干了犯法的事!
“这是谢婧吗?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我的声音开始颤抖。
沈峰突然哭出声来:“小枝!你到底怎么了?这人…一分明就是你啊!”
我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响了!我慌乱地摇头:“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我的脚上,怎么会戴着镣铐?杜然那么爱我,他怎么会给我戴上镣铐!”
方志同冷冷地说:“沈小枝,你哥说得对,这个女人就是你。不信,你看看自己的脚……”
我倏地一把撩起裤管,只见一道深深的乌青印迹嵌在脚踝处,触目惊心,如同一条险恶的毒蛇。
“不——”我大叫,同时拼命地摇头,“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我要见杜然!他是爱我的,你们一定弄错了!”
方志同架住我,王医生把一支针管扎进了我的手臂。
我顿时感到倦意袭来,不过还好,我的意识还算清醒。
王大夫丢掉针筒,感叹道:“真没想到,这种所谓的精神干预法,居然可以把一个人的记忆和感观进行篡改和移植!这已经不是医学的范畴了,难怪我们查不出来!”
方志同点了点头,他拿出一叠手稿,递给他:“这是我们从那个老家伙的房间里搜到的,里面描述的内容,跟他的供述吻合。这里面,有他给沈小枝杜撰的记忆,还有他实施精神干预的方案。”
王医生接过手稿翻看起来,口中喃喃地说:“伪装自杀,让受害者扮演‘死人,的身份,再辅以精神方面的诱导,的确可以让人产生严重的心理陰影,导致自闭,这个不难理解。让人震惊的是,他竟然可以扭曲人的感知!譬如,对镣铐的感知,对人容貌的感知,以及,对施虐的感知……”
“这个,可能是一种精神麻痹,就像催眠一样,”方志同看向我,“如果不解除,她将长期活在设定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人的意识其实是一种很脆弱的东西。有的人,麻痹时间一长,想回去就难了。比如,他囚禁的第一个女孩儿不就变疯了吗?不过,幸好那女孩儿还记得他房间的位置,帮助我们破了案。”
“对,你看,这里就有关于那个女孩儿的记录,”王医生翻动纸张的手停在了手稿的其中一页,“对这个女孩儿的精神干预,是给她强加了一个被爱人遗弃的记忆。然后,那家伙变身她的爱人,假装回心转意,让女孩儿倍加珍视他对她的’感情‘,对他不离不弃,直到他对她腻了,丢弃了她……”
我竭力使自己的思维变得清晰,但是我做不到。
杜然,杜然你在哪里?我好想你!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
7.方志同的手记
沈小枝从小父母双亡,和哥哥相依为命。
沈峰在益陽某建筑工地打工,供她上大学。读大二时,沈小枝有过一次恋爱。男朋友叫杜然,挺帅的,可惜后来,他为了保护其他人,在一次立交桥跨塌事件中丧生。
两个月后,沈小枝失踪,网上开始流传她自杀的消息。再后来,她被查出其实是被人囚禁于市郊某综合大厦一楼单元房,时间长达7个月零6天。
囚禁沈小枝的,是益陽大学的心理学教授敬德成。敬德成生于1958年,现年57岁,略瘦,秃头,金鱼眼,早年曾留学日本,主攻行为心理学、存在主义心理学。
在单元房抓捕他时,他正用耳麦强迫另一名叫谢婧的女孩儿收听他自己录制的卡带。
昨天下午,我带沈小枝去见了敬德成。小枝显然还没有从那个世界中走出来。她紧紧地拉着敬德成不松手,仍然叫他“杜然”,哭着要和他在一起,要和他一起回家。
自始至终,敬德成的脸上都带着一丝满足和鄙夷的笑。
等待他的,必将是牢狱和臭名。我真想冲上去揍死他。
沈小枝身心的创伤需要时间来抚平。衷心祝愿沈小枝,以及像沈小枝一样经受过磨难的花季女孩儿,能够走出陰霾,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