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文海跳楼自杀的消息传出来时,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仿佛所有怀疑的目光都指向了我。
文海和我是“商业设计”专业里成绩最好的两个学生,而且都想毕业留校。按照往年的惯例,毕业留校的只有一位,所以我们两人虽然表面上和和气气,但暗地里却是常常较着劲。
文海死了,在某种角度上对我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好消息,但我怕弄巧成拙,影响自己在系里建立的良好形象,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所以,在人工湖边举行悼念仪式时,我很早就到了,忙前忙后地准备着,有一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果然,同学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但随即又释然了,又不是我干的,犯得着心虚吗?这样想着,腰板也挺直了些。
遗照是从文海去年到德国柏林旅游时拍的照片里选出来的,一脸的意气风发,可是无论多么青春飞扬,一旦成了黑白,也只能是祭奠而已。
这样想着,心里忽然有些潸然,眼睛也涩涩的。
这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很小,像一阵风,“文海会派人来找你的。”说话的是胜乔。
胜乔平时在班里很沉默,几乎没有朋友,唯一谈得来的就是守业,但也只是聊聊天而已,不像别的死党那样整天腻在一起。胜乔推崇欧洲艺术,对欧洲艺术史很在行,平时也喜欢画一些宗教画,例如耶稣受洗,最后的晚餐等等。胜乔平时就有些神经兮兮的,所以说出莫名其妙的话来也是正常的。这样想,心里便释然了。
[2]
虽然心情不好,但工作总是要做的。最近那家公司催得紧,要我们做一个FLASH的动画广告。这是我们“动漫社”接到的第一个外单,是宣传我们“零点动漫社”的好机会。
守业已经没日没夜地带领社员罗列和蓝纱在赶工了,希望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可是,蓝纱毕竟不是学艺术的,电脑设计的底子薄,效果一直做不出来,配色也做得很差,另外一个有点工作激情的罗列又是学文的,对动画没有什么感觉,纯粹喜欢,这让我和守业很着急。
这天去找罗列,发现守业也在,说是带来一张光盘,里面是他历来制作的作品,在教罗列。还说会找时间也单独培训一下蓝纱。
我很佩服守业的敬业。心里也塌实了些。还对他说,如果去女生宿舍不方便的话就叫她来我们宿舍好了。
守业答应了。
晚上睡前,守业叫我把他那个准备作为培训资料的光盘浏览一下,看看应把什么作品作为重点案例。一直忙到了凌晨两点多才睡,脑袋沾枕头就进入梦乡了。然而在梦里却见到了让我惊惧的一幕:当时的我正经过宿舍楼,忽然看见文海像装满东西的麻袋一样从楼顶重重地摔下来,掉在我的跟前,脑袋摔扁了,嘴里汩汩地淌着血,却还睁着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看,我吓得两腿发软,正要转身跑开,他却忽然捉住我的裤管,带着哭腔说:“邹杰,你会有报应的。你的头很快就会像我这样,如同西瓜一样爆开……”
我“啊”地一声坐起来,发现自己是在做梦。天刚朦朦亮,我却再也睡不着了。
[3]
“血手印”的消息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仅仅几天的时间,就在班里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向校外蔓延的趋势。也许是系主任觉得这样下去不好,于是找我到他办公室,叫我想办法平息谣言。
我对谣言的实际情况不大清楚,也不想去理会,但既然主任这么说了,就要全力以赴把这件事办好。
回到宿舍,守业正在吃面包,于是揶揄他:“有钱公子也要啃面包?你爸没给你寄钱么?”
守业的表情一冷,“不到必要时我不会跟他拿钱。”
见他情绪有些奇怪,我只好转移话题。问他关于谣言的事情有什么看法。守业一边啃着面包一边说:“我也不大清楚,所以不能说有什么看法,反正都是同学们瞎编的呗!现在的学校生活太过单调无聊,有人死了,而且是不正常的死亡,免不得要添油加醋,权当自娱。”末了又说,“要不你去问问胜乔,那小子对这个在行,听他说那个什么‘血手印’的传说来源于欧洲。”
听到胜乔的名字,我的心不由得怦怦直跳,他那天说的话,至今还让我心有余悸,可是没办法,谁叫他最在行呢!
胜乔的画室在学校的小食街旁边,是他单独租下的。果然,和平常一样,他一个人在专心致志地画画,入神到我进来时他竟然一点没发觉。
胜乔画的是《圣经》里的一个场景,耶稣直着腰,一个女子对着他,衣衫褴褛,散着头发,怯怯地低着头,一些貌似文士和法利赛人围在一旁窃窃私语。
我问:“画的是什么?”
胜乔头也不抬,画笔依然在画布上扫着,“是主耶稣宽恕一个女人。”停顿了一下,胜乔又说,“你是来问我这个的吗?”
我有些尴尬地摇摇头,“你知道‘血手印’的事情吗?”
胜乔冷冷地说道:“这是一个自杀联盟,他们自杀前,额头都会印上婴儿的手掌印。听说是与洗掉罪恶,进入天堂有关。但具体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我又问:“难道文海死的时候,额头也有手掌印?可是警方并没有透露这一点啊。”
胜乔从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警方和学校怎么会把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透露出来?又不是很光彩的事。”
我“哦”了一声,有些佩服胜乔了,他懂得还真多。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那到底是什么组织?难道真有人为了一个见不到摸不着的信仰丢弃自己的性命?
[4]
周六晚上,我守业讨论了一下那个FLASH动画制作进度的事,又看了一下他那张给蓝纱和罗列培训的光盘,就上床睡了。
可能是因为劳累过度,晚上我又做梦了。梦里我见到了文海,他的额头有一个淡淡的红色印记,像婴儿手掌,隐约可见。我颤抖着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一下,指尖,竟然有了淡淡的红,随即开始变深,还滴下血来!可是,我的指尖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是谁印上这样的手印?”我哆嗦着问文海。
文海看上去呆呆地,一言不发。似乎没听到我的话,转身走了。他走得很轻,像一个没有重量的游魂。忽然,他站定,回过头盯着我说:“下一个,是文学系的罗列。我已经把手印印在他的额头上了。”
我正要问为什么,就醒了。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铁架床厚重的影子。我坐在床沿上惊魂未定地喘着气。宿舍里的人都走光了,因为周末,他们都住在本市,回家快活去了。只有守业还在下铺睡得正香,心想这段时间他也累得够呛,一定睡得很香吧。守业也住在本市,可是很少回家。听说和父母的关系不是很好。
第二天一早,我把这个梦告诉守业,他却笑着拍我的肩,“你不是被那些传言影响了吧?而且,做梦又怎么算数呢?”
正聊着,一声惊叫从隔壁宿舍传来,“又有人自杀了!一定是红色血手印!”
我心里一紧,来不及开自己的电脑,就跑到隔壁宿舍。BBS论坛上一个触目惊心的标题狠狠地刺痛了我的眼睛,“A大连环自杀大狂欢!第三个加入者:文学院05(2)班的罗列!”
罗列?罗列!
我的手心开始冒汗,难道,昨天梦里文海说的是真的?!是巧合?还是一种冥冥的指引?
守业也惊呆了,他目瞪口呆地盯着我,“邹杰,你确定在你梦里文海说的也是罗列?”
我无力地点头,全身被一种诡靡难明的气氛笼罩了。
[5]
之后的几天,我都对我的那个梦耿耿于怀,以至于不到非常困的时候根本不敢睡觉,我怕我在梦里又见到文海,怕听见他那些类似于诅咒似的预言。
幸好,那段时间都相安无事,睡觉时也不再做那么恐怖的梦了,心渐渐平复下来。便认为那天晚上做的梦其实只是一个巧合,最近老在忙动漫社的事情,难免会在梦里把他们和生活中的事实联系起来。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刚刚平静了几天,又有了坏消息。
这次竟然是我们“动漫社”的蓝纱。她死在“动漫社”的工作室里,电脑开着一个WORD文档,是她的遗书,没有多说,只是说不想活了。她是一个漂亮且很能干的女孩,在班上和学院里都担当了重要的职务。她死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学校的BBS论坛又炸开了锅,而且,越说越玄。一个跟帖的说,她自杀前,在额头上画上了一个婴儿的手印,和之前“商业设计”班的那个男生一模一样。
我越看心越凉,随即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难道这个组织已经渗透到了学校的各个角落?
正想着,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守业,他见我看得津津有味,于是笑道:“怎么样?你也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我的心坠坠的,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这种事情太出乎我的想象,比传说中的“黑色星期五”还要让人难以置信。难道一个人的信仰可以到这个地步吗?这和信奉那种谋财害命的伪宗教又有什么区别?
“听说这些人有一个专门的网站,并长期在里面聚集。”守业轻描淡写地说,随即摊摊手表示不解。我的脑子忽然一亮,是啊,为什么不到网上去找一些资料呢?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独处的时间,在宿舍里上网。输入“血手印”三个字,屏幕上滚出一长串字符,其中有一条“血手印自杀之谜”的标题引起我的注意。点开网页,看到一则介绍:“血手印”自杀联盟起源于欧洲。联盟的人自杀前额头都会印上婴儿的手掌印,意味着追寻,追本溯源的意思,想借以洗去身上的罪恶,做个纯洁的天使进入天堂。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血手印自杀团体曾风靡一时,也因此臭名昭著。
上面一张张成员自杀后的图片,看得我触目惊心。转而又想,文海怎么会和“血手印”扯上关系?他在系里的威望一直不错,而且家境殷实,有什么会让他想不开?
[6]
不敢再有丝毫懈怠,我开始逐个搜索带有“血手印,自杀”关键词的网页。
逐页打开,浏览,一个多小时后,我感到头痛欲裂,脑子里都是自杀的信息。这些网页就像一条死亡轨道,轨道的尽头只有未知和恐惧。
终于,一个“血手印自杀联盟”进入了我的视线。我打开网页,因为不是会员,竟无权浏览。我忽然感觉有些害怕,怔了好一会儿。想起老师说过的那首“黑色星期五”的歌曲,虽然大家都很想听,但真的去细想,却未必有这种勇气的,因为,没有人不惧怕死亡。
可是,如果不找出真相,我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思虑再三,我还是注册进去,用的名字是游客63645。这个论坛和一般的论坛没有什么两样,页面也做得很大气,只是因为是以黑紫色为主色调的,让人看起来很不舒服。左上角那个“血手印”的LOGO是血红色的,还在淌着血。页面顶端和两侧都有FLASH的悬浮广告,是一些宗教图谱剪接成的动画。
我随便浏览了一下首页,竟然是些引导自杀的方法和暗示。
来不及多想,我径直点击进了论坛,因为我想只有在这里才能更深入地了解这个人群。不想,论坛中人气火爆,很多人在这里发帖,倾诉自己的苦恼和郁闷,似乎压抑的情结在这里就可以得到缓解。
我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希望找到有关文海、罗列以及蓝纱的蛛丝马迹,可是,里面的ID都是虚拟的,名字都不可能是本名,难有所获。
然而,一个帖子却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个标题为“油画里的宗教信仰与自杀情节的关联”的帖子,发帖人名叫SQ2008!SQ,不是胜乔的缩写吗?而且,他那么喜欢宗教油画,难道,他也是其中的一员?
这样一想,我又喜又怕,喜的是终于找到了一点突破口,也许从胜乔那里可以对这个联盟了解得更多一些。怕的是,如果胜乔真的是其中的一员,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总有一天,他也会走上那样的绝路?
[7]
胜乔的画室紧闭着门,里面有灯光透出来,我相信他还在,于是上前敲门。里面传来一阵噪杂声,几分钟后,胜乔睁着朦胧的睡眼来开门,见了我,有些不悦地问:“邹杰?你又来干什么?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我有些尴尬,不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于是径直问:“你也是‘血手印’自杀联盟的成员?”
胜乔的眼睛睁得很大,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你怎么这么问?难道我的样子很像郁闷得要死的人吗?”
我没有回答,走进他的画室,叹了口气说:“我已经在上面见到你的文章了。你不用否认。”
胜乔的样子变得很难看,犹疑了好久才点点头,“是的,不过,我只是好奇,你知道我对宗教这些东西都很感兴趣。但你放心,我不会傻到像文海一样,结束自己的生命。”说完,似乎感觉不妥,又说,“我是说,我不会自杀,但我尊重他人自杀的权力。”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我把那天做的那个梦告诉了他,“我梦见文海对我说,那个叫罗列的要死,结果,他真的死了。”
胜乔的脸上没有意外,只是苦苦地笑了笑,“那你还没梦见我要死吧?”
我摇摇头,想再问点什么,他已经把门打开,说:“邹杰,谢谢你的好意。请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我不是说过我要做中国最伟大的艺术家吗?我还有那么多目标没达成,又怎么舍得死?”
我只得站起来告别,两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聊来聊去都是一个“死”字,确实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而且,至今为止,我还没梦过胜乔会出事,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
临出门,我拍了拍胜乔的肩,他忽然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确实,和他同学两年多了,我这个做班长的还没跟他好好聊过天,也许,他真的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8]
守业问我上了“自杀联盟”有什么收获。我说没有。他就神秘兮兮地说,“听说问题出在一网站里的一张宗教图片上面,似乎还是动画。”
“动画?”我的脑海里忽然闪过那网站首页两旁的浮动FLASH,“你怎么知道的?”
“是一个女生在BBS上说的,那个女生和蓝纱同宿舍。她说蓝纱跟她提过,她很喜欢那个动画,还想自己学着做个一模一样的来着。”
我当即打开电脑,我想先上论坛确认一下那个女孩的留言,然后再上“自杀联盟”看那个动画有什么诡靡之处。
果然,留言是一个叫showy的女生写的,说她经常看到蓝纱上那个“自杀联盟”,还一边看那个动画,一边用FLASH软件模仿着做。
我把这段留言来回念了几遍,终于下定决心仔细地看看那个动画。当然,我的心是有些紧张的,因为万一真的是那个动画作祟,我就有可能难逃此劫。虽然说不出所以然,但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事,让我开始相信,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再次打开“自杀联盟”,心情已经大不一样了。仿佛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死亡的黑洞,进来的人,就等于进入了死亡的快车道。
但是,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只能如此。
那是一个用黑色和红色为主色调构成的动画,由一个“自杀联盟”的LOGO和一段看不分明的文字交替接合,组成不同的图案,有时像花,有时像一支盛展的手,有时像一个张开的淌着鲜血的嘴巴……
接着,我的耳边响起一个飘渺的人声,很轻,很柔,像荡在空中,若有若无,他说:“下一个,是胜乔。”
[9]
醒来,已经是中午,我的额上冷汗涔涔,对昨晚做的事情还有些怀疑,可是我记得我是上了那个网站了,而且,还有那个飘渺的人声!他说,下一个,是胜乔!
我连忙拨打胜乔的手机,可是语音提示:对方手机已关机。
我隐隐觉得不安,赶紧起床,然后胡乱穿好衣服就往胜乔的画室跑,我希望他还像往常一样拿着画笔在画布前画他喜欢的宗教油画,我希望他好好的,不会出现我不愿想象的那种情况。
可是,胜乔死了,他躺在地上,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额头上,有一个浅浅的血手印!
我报了警,然后怔在画室里,久久地没有出声。恐惧像黑色的雾,把我团团笼罩,因为在胜乔的周围,是他画的宗教油画,有耶稣,有天使,有地狱,有天堂。当然,也有恶魔,他们展开黑色的蝙蝠羽翼,睁着血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让我无端端的浑身发寒。
半小时后,警察来了,随行的还有学校的保安。他们熟练地给现场拍了照,叫我回警察局做了笔录后,还叮嘱我不要把细节透露给别人,我答应了。
回到住宿区已是入夜,我一边走一边想着胜乔的事,忽然一阵凉风袭来,我的念头从思考中回到现实,看看四周,两旁的绿化植物像一队持着各种各样武器的妖怪,朝我扑来,让我心里不由得发毛。我是个无神论者,可是最近的事情让我不得不说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加快脚步回到宿舍楼下,遇见好几个同学,他们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我跟他们打招呼,他们也是闪闪缩缩地慌忙走开。
我以为是胜乔的死让他们怀疑我了,谁叫我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呢!正有些无奈地摇头,听见其中一个同学在小声地嘟囔:“邹杰怎么会是自杀联盟的成员呢?他看起来不像。”
“这个很难说,他这么优秀的人,平时压力一定很大吧,我看九成都是。”
我的脑袋轰一声炸开,什么?我是自杀联盟的成员?
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爬遍了我的全身。
[10]
回到宿舍,舍友们都用怪异的眼光看我,还陆陆续续走出了宿舍,我管不了那么多了,马上打开电脑上网,心情忐忑地输入了“自杀联盟”的网址,竟然发现论坛里已经是默认的登录状态,注册名叫ZJ4444!可是,我当初注册的并不是这个名字,而是游客63645!
ZJ?这不是我名字的缩写么?我的心一凉,随即额头开始冒汗,可我还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定是有人故意用我的名字缩写注册了ID!那么,到底是“人”还是“鬼”?!
我一看留言帖,果然,里面是我写过的一篇日记,那段时间,因为学习和工作的压力都很大,所以我的心情很不好,日记里都是些情绪话。
难怪大家都知道是我了,里面描写的我周边的情况,同学们没有谁不知道的。正思忖着,我注意到了两旁的那个浮动FLASH,那是一个用黑色和红色为主色调构成的动画和以前不一样了,由一个“自杀联盟”的LOGO和一段不怎么分明的文字交替接合,但组成的却是——下一个,ZJ4444!鬼大爷鬼故事
我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看着那个FLASH久久发不出声音,只觉得恐惧像水一样从脊椎一直攀缘上大脑……
我看见我的周围出现了很多不同的脸孔,有文海的,胜乔的,还有罗列和蓝纱的,他们的身上闪着好看的光晕,朝我温和地笑,说,来吧,来吧,洗去身上的罪恶,就可以做个纯洁的天使,进入天堂……
[11]
我听见轻柔的脚步声,接着,是一声冰冷的笑,我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直到那人过来,把一个类似橡胶质地的东西印在我的脸上,我才睁开眼睛。
结果,我见到守业错愕的脸,“邹杰?你……你……你怎么在这里?而且,你的脸上……”说着,他忙不迭地把手中的橡胶手印往身后藏。
我意味深长地盯着他,“守业,不用装了。想不到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着,我毫不在乎地抹去脸上的红印,“我知道血手印只是一个迷惑人的符号,是你印上去的,为的是让别人以为我的死也是‘自杀联盟’造成的。你最终的目标是我。”
守业的脸上出现一些慌乱,“你什么意思?”
“守业,整件事都是你布的局,不是吗?你故意在学校的BBS论坛里散布关于‘自杀联盟’的谣言,然后用别人的缩写在‘自杀联盟’里注册ID,最后把别人杀害。文海,胜乔,还有罗列和蓝纱,都是你杀的,通过这些事实让别人相信‘自杀联盟’的诡异,然后,再名正言顺地让我消失。对不对?”
守业的声音开始颤抖,手指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随即有些不服气地问:“你凭什么这么说?这只是你的推测不是吗?警方已经查明他们都是自杀。”
我胸有成竹地说道,“从我的名字无端端地出现在自杀联盟里,我就开始怀疑,联盟里所有关于文海他们的留言都是假的。据我推断,你就是自杀联盟的版主,不然,没有人能轻易地拿到我的日记本,把里面的一篇日记放在上面。你的父亲是市里很有名的催眠师,你在他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于是做出了那个网页两边的悬浮动画。只要盯着那个FLASH看一定的时间,人就会被催眠。”
守业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然后狡黠地笑,“你觉得你的推断一定是正确的吗?”
“我不知道,所以,我想叫警察来调查,应该更准确一些。”我坚定地说,然后朝外走去。
守业没有追上来,他在我背后冷冷地说:“邹杰,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也许,你会改变主意。”
[12]
我不敢相信我在DV里看到的一切,那是多么骇人的一个场面!
是在文海的宿舍。因为周末,宿舍里没有人,只有文海在睡觉。他已经睡着了,睡得很死,当然,这一定是守业在他吃的东西里下了什么安眠药。然后,门开了,我见到了自己的背影,我到其他床上操起一个枕头,然后毫不犹豫地把枕头往文海的脑袋上盖,他起先一点反应也没有。几秒钟后,他开始挣扎,可是晚了。他的手脚动了几下,就彻底瘫软下去。然后,我把他扛在肩上,上了一层就到了顶楼。我把文海扔到了围栏的外面,文海像是个装满沙土的麻袋,重重地落下……
“这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你把我催眠了,我才这么干的。”我又怒又急,只得朝守业吼。
守业轻蔑地一笑,“你想,警察会相信吗?从你的后背看来,你的动作一点被催眠的迹象也没有。况且,你有杀他的动机,同学们都知道你和他平时就在系里争风,抢夺留校的名额的,你脱不了干系。”
我顿时呆若木鸡,我实在没有十足的把握让警察相信文海不是我杀的。
守业看着我犹豫不决的样子,拍拍我的肩,“算了吧,其实,文海的死对你有好处,不是吗?而且,只要我们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真相。真相是藏在事实后面的,而人总对所谓的事实坚信不移。现在,真相掌握在警察的手中,警察口中的事实是,文海是自杀的。”
我立刻无言以对,我实在不忍心看着自己前途尽毁,而且,还要冒着坐牢的危险。
半晌,我问守业:“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守业说:“其实,他们都不是我杀的。胜乔杀了蓝纱,蓝纱杀了罗列,而胜乔,确实是被我催眠后自杀的,因为他知道了我的秘密。”
“什么?!”我再次大吃一惊。“那蓝纱为什么要杀罗列?”
守业轻蔑的一笑,“罗列其实是蓝纱的前男友,蓝纱就是因为他才加入的‘零点动漫社’。罗列不仅无端端地把她抛弃,还在她面前诋毁她,甚至在她周围的同学前诋毁她,对蓝纱的伤害,远远超过了她的承受能力,于是,她想伺机报复。这一切都被我看在眼中,于是我就用那张催眠的光盘把她潜意识里的欲望诱发出来,把罗列杀了。而讽刺的是,胜乔喜欢上了蓝纱,简直把她当成是女神一样看待。可是蓝纱却说他是一个疯子,她对胜乔说,你只知道画画,眼里没有生活,你生活在自己想象的世界里,我不能和一个疯子在一起。她的话极大地挫伤了胜乔的自尊,于是因爱生恨的种子就在他的心里种下了。他杀她那天,恰好被我瞧见了,于是我就是用这个跟他做的交换,叫他在你面前说出‘自杀联盟’的那些文字是他自己写的,他是自杀联盟的成员。”
我听着守业的话,半晌说不出话来。
背后的隐情居然如此复杂,可是,想想又一点都不复杂,只是因为,他们潜意识里的怨恨都被守业利用了。
[13]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上课下课,吃饭睡觉,一切如常的样子。谁也不知道,我的心里藏着的那个巨大的秘密,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我。
其实,怀揣秘密的又何止我一个?死去的胜乔,罗列,蓝纱,以及伤害胜乔的那个可怜又可恶的女生,也许,还有文海,甚至是身边的每一个人。
曾经问过守业,为什么用自己的催眠技术把人潜意识里的罪恶和欲望引发出来,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
守业冷冷地笑了一下,眉宇间忽然多了厚重的陰云,“小的时候,父亲就已经是一个很有名的催眠师,可是他对我和母亲都不好。他回到家常乱发脾气,有时候还打母亲。而母亲生性懦弱,不但不敢还手,甚至连我被父亲打的时候也不敢出来阻止一下,只知道哭。那时候我就暗暗下定决心,要让受过伤害的人都得到补偿。”
然而,矫枉过正。事实的结果并不是如守业所想,每一个人,总免不了受到别人的伤害,也免不了有意无意地伤害到别人。如果没有宽容,没有谅解,只有嫉恨的种子,这个世界,将成什么样子?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有意无意地提防着守业,因为,我是唯一一个知道他秘密的人,他又有太多下手的机会和条件。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是一个疯子。
奇怪的是,他一直没有对我下手。
那个“自杀联盟”我上去看过,那个悬浮动画消失了,后来,连整个网站都关闭了。
我终于舒了一口气,为自己,也为守业。
[14]
几个月后,守业忽然很多天没有上学,也没有请假,班主任叫我去他家看看。我无法,只好去了。
守业的家在南区,是一幢独立的别墅,欧式装修,看起来宏伟壮观。
守业一脸的疲惫,眼神空洞得像两口干涸的井。见了我,脸上现出一点不自然,随即枯涩地笑,“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不敢见我了。”
我讪讪地笑,正要说些什么,一个中年女人出现在守业后面,衣着打扮都很显贵气,只是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眼神也有些呆滞,她热情地朝我点头,问守业:“是同学吗?还不快请进来坐?”
守业怔了一下,朝她笑笑,说,妈,我知道了。鬼大爷鬼故事
我问守业为什么最近不上学,同学和老师都很担心,以为他出了什么事。
守业看看我,眉头越蹙越紧,“半年前,我妈就查出患了帕金森综合症,现在越来越严重了,请看护我又不放心,所以我留在家里照顾她。”
我有些吃惊,帕金森综合症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患病的人会意识错乱,还会逐渐丧失记忆,到最后连自己的亲人都不认识。
“那,我可以帮你跟学校申请,把上课的时间调整一下,或者干脆在家里自学,考试时再去学校就可以了。”我建议道。
正说着,守业母亲忽然惊呼一声,表情变得焦灼,呢喃着说:“守业,业业,别再害人了,别再害人了,害人要遭报应的啊!”
我的心一酸,原来,守业做过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她一定也劝过守业,别再利用自己的催眠技术去害人。
守业怔了一下,脸上露出愧疚的笑,正要上去安慰,楼梯口响起了一阵怜惜的嗔骂:“哎呀,素屏,我就上去一会儿你就跑这来了。”
定睛一看,是一个中年男人,急急地从楼梯上跑过来,扶着守业的母亲,“来,我扶你上去,去看我们养的那只小花猫,还有种的那株茶花,那株茶花就要开了呢。”
守业的母亲被他搀着,边走边不停地嗫嚅:“我在找守业呢,他在学校里害人,这样可不行啊,我们要去找他。”
男人耐心地劝慰:“好好好,我们先上楼换衣服,再和你去学校找守业,啊!”
此情此景,让人感动,更让人心酸。守业尴尬地朝我笑了笑,眼角却有些潮。他说:“其实,我爸被我催眠过。”
我被他的这句话吓住了。
他又苦笑着说:“两个月前,在我有足够的自信用催眠技术可以轻易地瞒骗他时,用我的FLASH动画把他催眠了,还在他潜意识里输入了一些善待家人的信息。没想到,醒来后的他真的变好了。我妈生病后,他很担心,一直呆在家里,事务所也交给别人管理。我宁愿相信,这是他们以前累积的感情,成就了现在的相濡以沫,而不是催眠的功劳。”
我看着守业苦涩的笑,想安慰他,却不由自主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至此,我终于明白,守业后来不再设法杀我灭口的原因,除了我有把柄在他手里外,更重要的是因为他的家人,让他的心重新找回了温暖。
[15]
守业到警察局自首的消息传来时,我丝毫没有意外。
我知道他的决定不是一时冲动,他留在家里的那段时间,疲惫,憔悴,不仅是因为照顾他母亲的关系,而是他母亲的话,一直折磨着他,他开始反省过去所做的一切,并终于决定,让母亲释然,也让自己解脱。
那天,接到守业的电话,他的声音闷闷的,但心情明显舒爽了许多,他说:“你放心,文海的事是我干的,与你无关。但是,请你帮我做一件事,请你时不时到我家,看看我的父母。”
我想了想,说:“会的,会有人照顾他们,你放心吧。”
放下电话,我给系主任留了一封信,请他安排同学有空到守业家坐坐,看看守业孤独的父母。然后,我走出了宿舍。无论如何,文海都是被我亲手杀害的,我不能用被催眠的理由作为害人的托辞,因为,如果不是我潜意识里对他心存嫉恨,我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被催眠杀害了他。
我有没有罪,我想,就等着法律来判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