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千子是河北省著名的汉族传统小吃。把猪肉馅剁成泥,加葱、姜末,清水搅匀,再加入精盐、味精、五香粉、酱油、绍酒调味,即为千子馅。将鸡蛋磕入碗内,加精盐、水淀粉搅匀,下油锅摊出薄“蛋皮”;另1个鸡蛋加入面粉,调和成糊备用。圆蛋皮放千子馅,卷咸蛋卷,用面糊封口,下入五成热的油中炸透,见呈金黄色时,捞出沥净油,改刀切“马蹄段”,装盘,撒花椒盐上桌即可。
我的故乡在秦皇岛,炸千子是过年必不可少的一道年夜饭,现在,我们一家五口正围坐在桌边,儿子举起酒杯,说道:“祝太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祝姥姥姥爷身体健康,笑口常开!”五只酒杯碰在一起,每个人脸上的笑容满的快要溢出来。我在心里轻轻地说,小杰,我现在很幸福,你在那里可安好?小杰是我的男友,也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男友。
秦皇岛的冬季是干冷的,冷的很纯粹。大一那年期末考试结束后,学生们陆续回家,校园显得冷冷清清。我和小杰在校园里压马路,道路两旁的大树只剩枝桠,枯黄的草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落叶,红色黄色都有,脚踩一下立即变成碎片,声音听起来好像人在咀嚼薯片。我们所到之处都会惊起一群麻雀,腾地一下飞上湛蓝的天空。学校依山而建,道路起伏不平,走的时间稍长便有些吃力,山风吹过我的长发,吹红了我的耳朵,我把两只手放在自己脸上,向他喊道“冻死了”,他转身挡住凛冽的寒风,把我的手放进他的羽绒服兜兜里。然后搂紧了我,小蛋,做我女朋友好吗?我有点喘不过气来,闷着鼻子说道“好”。“那以后只许我一个人欺负你喔!”他轻轻亲吻了我的额头。我本该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但是却不知为何睁大了双眼,我看到陽光穿透教学楼形成的光影里尘埃在飞舞。
大学生活温馨甜蜜,大四那年,他考上了江浙某大学的研究生,我决定南下来他的城市工作。向家人坦白了我俩的事情后,父母许他回家过年。三十那天,我们买了两瓶酒,两条鲜鱼,一提杨肠子,敲开门,母亲先愣了一下,但还是热情的招呼我们进去,我察觉到她眼里闪过一丝不满。年夜饭上桌前,父亲和母亲在陽台上不知说了些什么。
年夜饭很丰盛,气氛却有些冷淡,我端起酒杯提议大家敬爷爷,祝他老人家健康长寿,爷爷沉闷的嗯了一下,把面前的一盅白酒一饮而尽,一言不发的吃着面前那盘炸千子,奶奶走后,爷爷就变得寡言。敬酒并未打破这冷淡,于是我端起那盘炸千子,殷勤的夹给每个人。“千子是我炸的,大家尝尝我的手艺。”但是,我咬了一口便吐了出来,肉馅咸的不能吃。“妈,这盐谁放的?”“我放的,但是不应该这么咸呀。”一旁的父亲说肉馅今早已经加了盐。“这是搁了两遍盐啊,你怎么不告诉我?”母亲的声音高了一个度。“那你也没问我呀。”“简直就是糟蹋东西,跟你过日子真是够够的了!”两个人爆发了激烈的战争,母亲泼了父亲的酒,父亲掀翻了桌子,爷爷愣愣的坐着,筷子正夹着一块炸千子。掀翻的炸千子滚落在我的拖鞋上,又无奈的滚了下去。
当晚小杰说家里有急事,连夜坐火车回家,我知道,这只是借口。打扫着一地的狼藉,我看到窗外绚烂的烟花,感叹美好和幸福总是易逝。楼下放二踢脚的声音震得鼓膜刺痛,我捂住了耳朵。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没办法挽回,正如这一地狼藉,即使收拾干净,每个人的记忆也无法抹去。后来,家里安排我进了秦市一家私营企业上班,我和他用手机保持着联系,然而这联系似乎也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他发了个消息,我们分手吧。
难以抑制的愤怒,难以消解的痛苦,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母亲将我推出家门,告诉我如果去找他就永远也别回来,站在门口由一数到十,母亲依旧没有开门。我头也不回的冲进寒风中,此刻即便前面是悬崖我也会跳。逃跑后,我发现自己只穿着毛衣毛裤,脚上套着棉拖鞋,手机钱包更是没拿。傍晚将至,天上下起了零星小雪,持续的奔跑让我忘掉四周的寒冷,我尽量闪避着路上的行人,害怕他们因我的打扮而议论纷纷。不知跑了多久,棉拖鞋前面积了一层厚厚雪,我看到一辆即将驶出加油站的大货车,车牌是浙XXXXX,我冲到车前请求司机捎我去浙江,钱会想尽一切办法给他。
司机师傅很热心,招呼我上了车,上车后发现原来还有个正在睡觉的年轻司机。年轻司机被我吵醒了,一路上我们三人聊得很开心。前方路过一个服务区,两个司机下车去买吃的,晚餐是面包火腿还有新出锅的煮玉米,我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吃完觉得头很晕,这一老一少轮流做完了禽兽该做的事情。
我被卖到安徽南部一个村庄,给一个光棍当老婆,他有小儿麻痹后遗症,走路一瘸一拐。公婆都已年迈,婆婆瞎了一只眼睛。我尝试跑了几次,但村子里眼线很多,每次都被抓回来,然后就是一顿毒打,我的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要逃走就必须先取得他们的信任,换取信任的最好方法是生孩子。三个年头,我的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只能拼命地干活减少挨打的次数。
这里冬天很是湿冷,我的咳嗽从来没好过,手上生了几个冻疮,流出黄色的脓水。我想爸爸,想妈妈,想爷爷,想我的家乡。后来我弄死了丈夫一家,原因是他们剪了我的头发,一头长到及腰,瀑布一般的头发。临近年关,丈夫喝多了酒,又骂开了:“老子娶你是传宗接代的,谁想到几年下来连个蛋也没有。”他抓住我的辫子用力一拉,将我拽倒在地。“老实点,小心把你的肉绞下来。”剪子贴着脖子,金属的冰冷让我打了一个哆嗦,我能听到头发纤维断裂的声音。“这辫子卖了能换两瓶好酒哩。”他甩着手里的辫子出了门。我蜷缩在地上,哭得像孩子一样。曾经我最宝贝这一头长发,他也喜欢抚摸我的长发。我记得哪一处,哪一缕,哪一根被他的手碰过。这一剪子,剪掉了最后一点他在我身上留下的回忆,也剪掉了我对这家人最后的感情。
墙边码放的一堆瓶子里有个褐色的玻璃瓶,上面画了颗骷髅头。我走到冰冷的灶台边,将瓶中所剩的液体尽数倒在了酱油瓶里,这些该够他们喝一壶了。明天就是三十,晚上我做起了油炸千子,丈夫一家很爱吃,即使这是北方的小吃,人们对美食的感觉却是共通的。农家新鲜的猪肉切得细碎,我淋了许多酱油,加入葱姜蒜五香粉,将早就泡好的花椒大料水分几次打入肉里。我用力搅打着肉馅,直至肉馅变得粘稠有劲。蛋皮包裹着肉馅卷成长条下入油里翻炸,炸好的千子金黄酥脆,香气扑鼻,非常诱人。还有一个菜没出锅,丈夫和公婆就把一盘炸千子全吃光了,吃的滋滋有声,一个也没给我留,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丈夫一家在地上痛苦的呻吟抽搐,最终蹬了腿一动不动。我一阵干呕,他们口中的白沫让我恶心。一切都安静了,回想起自己的遭遇,突然觉得很可笑,我笑着笑着就哭了。想来三年都没有给逝去的亲人烧纸(秦皇岛有三十早上烧纸的年俗),姥姥姥爷和奶奶不会怪我吧。在屋里翻了半天,只找到几张报纸,我用剪子在报纸上凿出钱眼,将他们卷成四个纸包。
第二天早上,天空依然黑暗,我来到村头的十字路口,将四摞纸钱依次排开,跪在第一摞纸钱后面用手指画了个圆圈,根据路的走向在圈中画了十字,点燃纸钱说道:“奶奶您收钱!这里有的是钱,过年了您收钱啊!”同样的方式把另外两摞纸钱烧给了姥姥姥爷,最后一摞我要烧给小杰,给活人烧纸钱是非常不吉利的,如果没有遇到他,我不会沦落至此,我恨他。但是我也爱他,没有爱也就无所谓恨,爱到痛彻心扉,才会恨到深入骨髓。
烧纸跳动着橘红色的火光,纸味混杂着油墨的香气,眼睛被熏得有点睁不开,我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的脸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一如当年那个寒风中给我暖手的少年。“小杰?”“小蛋,我一直在找你。”“小杰,我想回家。”“跟我走。”他拉住我飞快的向前跑,手掌没有一丝温度。我上气不接下气的问我们去哪里,小杰说去找最近的公交站。“小蛋,我们的时间有限,你必须赶上最早的那一班车,到了终点站就去求助jc,说完把一团东西塞进我手里。”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天刚蒙蒙亮,我们跑到了一条偏僻的公路上,不远处有个公交站牌。“小蛋,我得走了,除了我,没人能欺负你。”他吻了我的额头,这个吻冰冰的,像一片雪花落在头上。小杰走的匆匆,一会便没了踪影。我发现自己手里攥着一张能拧出水的一元钱。今天,远在外地的游子要回家过年了。
被警察解救之后,我发现自己已怀孕3个月。丈夫一家由于发现及时,被救活了,我家赔了他们一笔钱就再也没有联系。我辗转得知小杰死了,就在刚读研究生不久。后来,我再也没嫁人。
(用上班的时间断断续续写了一周,到后面发现又要跑题,草草收尾吧,算是纪念大学里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