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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故事之橘子

橘子

你知道橘子也分公母吗?

你的身边有没有只吃母橘子的人?如果有,请仔细检查一下他(她)的身份证、户口簿、毕业证、学生证、出生证……

他(她)很可能有问题。

要命的问题。

1、

假如,你的女朋友是这样一个人:

她不会计算生理周期,却会修剃须刀。

她不爱照镜子,却爱看武侠小说。

她的包里没有化妆品和纸巾,却有一把三棱刀和一瓶二锅头。

她不喜欢小动物,却喜欢杀生。

……

你会不会害怕她?

言归正传。

杜开开有一家小超市,卖油盐酱醋,卖烟酒糖茶。他还有一辆面包车,五成新,雨刮器坏了,一直没修。小超市只有十几平米。房子是租的,一个月租金一千五百块钱。去掉各种费用,他一个月能挣五六千块钱。

以前,他在工厂上班,一个月只能挣两三千块钱,还得经常加班。后来,父母帮他盘下了这家小超市,他就当上了老板。

干再小的买卖,也是老板,哪怕你只卖两根葱。

虽然当上了老板,杜开开还是没有女朋友。

他都快三十岁了。

对于生活,杜开开没有太高的要求,有吃有穿,有个睡觉的地方,没病没灾,就够了。闲着的时候,听一些轻轻柔柔的音乐,看一场俊男美女的电影,挺好。如果能再有个女朋友,那就更好了。

三年前,他还在工厂上班的时候,谈过一个女朋友。那个女孩是他的同事,长得挺文静,瘦瘦弱弱的,体重不到九十斤,说话细声细气。

那一年春节,杜开开带她回老家见父母。

母亲不喜欢她,嫌她瘦,说她以后肯定不会生孩子,让杜开开和她分手。杜开开虽然很喜欢她,但还是听了母亲的话,和她分手了。

后来,经人介绍,他和十几个不同类型的女孩相过亲,都没成功。

不是他看不上她们,是她们看不上他。

经历了多次失败的相亲之后,杜开开发现自己身上有很多缺点,比如:心眼小,优柔寡断,瘦弱,语调轻柔,只敢动口不敢动手,胆小怕事,没有主见……

经历了多次失败的相亲之后,杜开开开始怀念当初那个女孩。他回工厂找过她,听说她请产假了。她不但会生孩子,还生了一对双胞胎。

三年时间过去了,杜开开渐渐忘了那个女孩的模样,只记住了她的名字:王铁柱。

一个很爷们的名字。

前些日子,牛先生给杜开开介绍了一个女朋友,叫蓝咪咪。她在一家美容院工作,每天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口罩,忙忙碌碌。

顺便说一句,牛先生五十多岁,是一个算命先生。干他们那行,混得好叫心理咨询师,在写字楼办公,混得不好只能在天桥下摆摊。牛先生的摊位就在天桥下。据他讲,蓝咪咪是他的外甥女。

杜开开和牛先生租住在一个院子里。

这是一个普通的小院,绿色的铁皮大门已经生锈了,墙皮掉了颜色,十分难看。墙根下有一棵冬青树,造型怪异。有太陽的时候,晾衣绳上挂满了各种衣服。

杜开开跟蓝咪咪相处了一段时间,觉得挺满意。

这一天晚上,他们去夜市吃麻辣烫。吃完饭,杜开开送蓝咪咪回家。她和几个同事住在一起,美容院老板给租的房子。

在那个小区门口,有一个中年男人蹬着三轮车卖橘子。三轮车上放着一盏应急灯,发出青青白白的光。

“你吃橘子吗?”杜开开问。

“好。”

“我去买。”

他走到三轮车旁边,拿起一个袋子,开始往里装橘子。

“还是我挑吧。”蓝咪咪拦住了他。她拿起一个橘子,对着应急灯的光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又放了回去。她一边挑橘子,一边说:“橘子也分公母,母橘子甜,公橘子酸。母桔子的底部是圆圈状,公桔子是点状。”

二斤橘子,她挑了十分钟。

应急灯的光照在她的脸上,泛着青青白白的光。

杜开开付了钱。

蓝咪咪提着橘子,说:“很晚了,你回去吧。”

“我送你到楼下。”

“不用了。”

“好吧。”杜开开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希望她能吻他一下,哪怕是牵牵手也行。可惜,蓝咪咪什么都没做,转身走了。她肯定是一个特别保守的女孩,杜开开想。

卖橘子的男人一直盯着他看,眼神有点怪。

“你看什么?”杜开开问。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问:“那是你女朋友?”

“对。”

“她比你高半头。”

杜开开没说话。

“刚才你们从远处走过来,我以为她是男的,你是女的。”

杜开开觉得他很讨厌。

“我经常看见她。”卖橘子的男人又说。

“她就住在这个小区里。”

他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说话了。

杜开开走出去一段路,回过头看了看,发现那个卖橘子的男人还在盯着他,眼神还是有点怪。

回到租住的院子,他看见牛先生蹲在他的屋子门口,似乎是在等他。

“有事吗?”他打开门,请牛先生屋里坐。

“我刚接到老家的电话,蓝咪咪的母亲犯病了。”

“什么病?”

“我光着急了,忘了问。蓝咪咪打算连夜赶回去。”

“这么晚没有班车了。”

“要不,你送她回去?”

杜开开想了想,说:“行,我送她回去。”

“那我就放心了。”牛先生松了一口气。

杜开开给蓝咪咪打了一个电话,让她在小区门口等着,他开车去接她。打完电话,他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出去了。

蓝咪咪家在五百里之外。

面包车晃晃悠悠跑了七八个小时,终于到了。

天已经亮了。

灰色的墙,灰色的瓦,灰色的天空……显得十分陰郁。

前面的土路变窄了,面包车开不过去,只好停了下来。下了车,杜开开提着东西,跟着蓝咪咪往家走。

路上遇到了几个人,有男有女。他们盯着蓝咪咪,眼神怪怪的。

蓝咪咪低着头,没和他们打招呼。

一个村子里住着,应该都认识,她的态度让杜开开感到有些反常。

“大壮。”背后有人喊了一声。

蓝咪咪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又迅速扭过头,继续走路。停了一下,她解释说:“我听错了,以为他在喊我。”

杜开开笑了笑,没说话。他觉得她在掩饰什么。

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她叫大壮?蓝大壮?

又是一个很爷们的名字。

2、

蓝咪咪家在村外,孤零零的一个院子。

一个穿迷彩服的光头男人蹲在地上,正在用铁勺搅拌一盆黏糊糊的东西。他的身后有十几个铁笼子,里面关着几十个毛茸茸的动物。它们的耳朵竖着,嘴巴尖尖的,眼神很陰郁,可能是狐狸,可能是貂,反正不是狗。

“爸。”蓝咪咪叫了一声。

“伯父。”杜开开也叫了一声。

他抬起头往大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我妈呢?”蓝咪咪问。

“在何医生家。”

“我过去看看。”蓝咪咪看着杜开开,又说:“你在家等我。”

杜开开答应了一声。

蓝咪咪没进屋,转身走了。

杜开开四下看了看,没话找话:“这都是狐狸吧?”

他没说话,继续用铁勺搅拌那盆黏糊糊的东西。

杜开开又说:“我是蓝咪咪的男朋友。”

他端起盆子,进屋了。

杜开开有些尴尬,放下东西走出了院子。远处,几个人站在一棵大树底下不知道在说什么。看见他,他们指指点点。过了一阵子,其中一个人冲着他招了招手。

杜开开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了。

“你是他们家亲戚?”一个中年女人问。

“我是蓝咪咪的男朋友。”杜开开说。

“咦——”她的表情很惊讶,似乎认为蓝咪咪有男朋友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停了停,她压低了声音问:“你们在一起了吗?”

杜开开一怔:“什么意思?”

“你们一起睡了吗?”另一个人鬼鬼祟祟地问。

他们都盯着杜开开,目光炯炯。

杜开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还没有。”

他们同时古古怪怪地笑了笑。

“你们找我是不是有事?”杜开开敏感地问。

“没有,没有。”他们纷纷摇头。

杜开开觉得他们在掩饰什么。

在这个村子,他孤身一人。朝上看,是陰暗的天空。环顾四周,是陌生的胡同,陌生的屋子,陌生的人,陌生的表情,陌生的口音……

如果他出点什么事,肯定没人帮他。

他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们散去了。

杜开开返回了蓝咪咪家。

院子里没有人。

他进了屋。

屋子里光线不太好,有些暗。一个穿迷彩服的女人坐在木凳上,正在削土豆。她的头发挺长,有些乱,垂下来遮住了脸。

杜开开咳了一声。

那个女人抬起头,探询地看着他。杜开开感觉她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他说:“我是蓝咪咪的男朋友。”

她想了想才说:“我是她姑姑。”

“姑姑。”杜开开叫了一声。

她很拘谨地笑了一下,继续削土豆。

杜开开一下子就卡了壳,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着她,越看越觉得眼熟,仿佛刚才还见过,一转脸却忘了。

沉默了一会儿,她说:“蓝咪咪是个苦命的孩子,你要好好待她。”

杜开开坐下来,等待下文。

她接着说:“他们生下来,还不到四斤重……”

“他们是谁?”杜开开问。

她皱了皱眉:“你不知道她和弟弟是龙凤胎?”

“不知道,她没告诉我。”

“他们生下来,还不到四斤重,身体很弱,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一岁多的时候,姐弟俩被人贩子偷走了。幸亏发现及时,家里人都去追……”

“追上了吗?”杜开开着急地问。

“追上了。”她叹了口气,又说:“可惜,死了一个。”

“谁死了?”

她想了几秒钟,说:“她弟弟死了。人贩子的摩托车撞上了一辆大货车。她被甩了出去,受了伤。她弟弟和人贩子被卷进了车底下,都死了。”

“她弟弟叫什么?”

“大壮。”

杜开开唏嘘不已。

她又叹了口气,去厨房做饭了。

已经到中午了,蓝咪咪还不回来。

杜开开在院子里慢慢地走,观察那些毛茸茸的动物。走着走着,他的脑子里不知道哪根筋开了窍,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蓝咪咪的姑姑和蓝咪咪的爸爸似乎是同一个人!

他一下子停住脚步,吓了一跳。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刚才一直觉得蓝咪咪的姑姑有些眼熟。

他们的脸型,他们的眉毛,他们的眼睛,他们的鼻子,他们的嘴巴,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发型不同:一个是光头,一个留长发。发型是最容易伪装的,光头随时都可以变成长发,长发随时都可以变成光头。

一个假发套就能让人转换性别。

杜开开僵僵地站着,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糊涂:他为什么要男扮女装?或者说,她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他到底是男是女?她到底是女是男?

他的脑袋都大了。

一个毛茸茸的动物扒着铁笼子慢慢地站了起来,抬起一条前腿,朝大门口的方向指了指,似乎是在提醒他赶快逃跑。它的眼神很陰郁。

他抖了一下。

它可能是一只狐狸。狐狸是一种很奇特的动物,身上有一股灵异之气。它们知道很多事情,甚至可以制造很多事情。

杜开开拿出手机,给蓝咪咪打电话。他要把事情弄清楚。

电话通了。

“什么事?”蓝咪咪的声音有些乏力。

“你妈妈怎么样了?”

“还在输液。”

“你姑姑在家做饭。”

蓝咪咪没说话,似乎在考虑什么。

“你爸爸出去了。”杜开开又说。

“他刚才过来看了看,又去买东西了,马上就回家。”

挂断电话,杜开开蹲在门口等着。他要弄清楚一件事:蓝咪咪的爸爸和蓝咪咪的姑姑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等了半天,蓝咪咪的爸爸也没回来。

他又给蓝咪咪打电话。

蓝咪咪说:“实在抱歉,我妈妈的病情又加重了,我和爸爸准备送她去县城的医院,可能很晚才能回家。”

“我送你们去医院?”

“不用了,何医生家有车,你在家里等着就行。”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蓝咪咪挂断了电话。

杜开开回过头,看见蓝咪咪的姑姑站在身后,表情有些陰郁。

“吃饭了。”说完,她转身走开了。

杜开开盯着她的背影,发现一个不同寻常的细节:她走路的时候双臂摆动的幅度很大,脚步很硬,有点像男人。

他心里的疙瘩更大了。

3、

桌子上只有一个菜:烧土豆。

她用桌子底下掏出一个塑料酒桶,“咕咚咕咚”倒了两大碗酒,推给杜开开一碗,说:“你喝酒。”

杜开开估摸着那碗酒至少有半斤。他说:“我酒量不行。”

她没说什么,一仰脖子,半碗酒下了肚。她喝酒的姿势很爷们。

杜开开不好意思不喝,硬着头皮喝了一口。

酒很烈,至少五十度。

他喝醉了。他喝醉之后不闹事,不唠叨,不哭不笑也不唱歌,只是想睡觉。她把杜开开扶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转身往外走。在门口,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大壮找的这个男朋友酒量太差了。”

她关上门走了。

杜开开迷糊了几秒钟,脑子里一下就炸了,猛地坐了起来,酒醒了大半。

大壮的男朋友?

她其实是大壮?

难道当年死的那个孩子是姐姐?

她是男人?

回想起村里人古怪的态度,杜开开几乎要崩溃了。他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甚至眼珠都一动不动,只有脑子在急速地思考——

现在,不男不女的人到处都是,只看外表很难识别。

他听说过这样几则新闻:有一个小伙子,冒充妙龄少女和人聊天,骗取钱物。有一个中年大叔,冒充小姑娘和人谈恋爱。更离奇的是,一个男人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女人,俩人在宾馆过了一夜,第二次去宾馆的时候,才发现对方竟然是男人……

这样的新闻多如牛毛。

杜开开想欺骗自己,说一切都是无中生有,是胡思乱想,可是这种欺骗太勉强。谎言也许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他开始回忆和蓝咪咪相处的点点滴滴,试图找到她的破绽。

刚认识的时候,他们去逛小吃街,买了些东西边走边吃。杜开开弄脏了手,问她有没有纸巾。她在包里翻了一阵子,没找到。他瞥了一眼,看见她的包里有一把三棱刀,还有一瓶二锅头。

她很少照镜子,喜欢抱着手机看武侠小说。

有一次,杜开开的剃须刀坏了,她三下两下就给修好了。

她一次买一大堆卫生巾,说时刻准备着。

有一只很小的流浪狗,经常在杜开开的小超市附近找东西吃。她不喜欢那只小狗,还说狗肉很好吃……

杜开开的头发一点点竖起来了。

她确实不像女人,像男人。

不对,不是她,是他。

杜开开甚至觉得,蓝咪咪这个名字都有问题——这个名字太女性化了,似乎是在掩饰什么,或者说是在修饰什么。

杜开开又想:蓝咪咪只吃母橘子,是不是在忌讳什么?是不是母橘子里含有雌性激素,可以让蓝咪咪变得更像女人?还有,那个卖橘子的男人眼神很怪,他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他忽然想起刚才吃饭的时候,看见堂屋的墙上挂着一个镜框,里面有一些老照片,或许可以从中发现些什么。他下了床,去了堂屋。

堂屋里没有人。

蓝咪咪的姑姑不知道去了哪儿。

他走到镜框前,仔细看。

有几张小孩子的照片,已经泛黄。从脸型眉眼上看,应该是蓝咪咪。问题是,照片上的小孩子的头发很短,打扮得很中性,看不出男女。

他又注视了那个小孩子一会儿,终于转过身,退出了堂屋。

院子里那些毛茸茸的动物都看着他,眼神无比陰郁。它们肯定知道真相。可惜,它们不会说话。

杜开开又走出了家门。

他有些害怕。

这肯定是一个骗局,他想。蓝咪咪冒充女人把他骗到这里,肯定没安好心。也许,蓝咪咪的妈妈根本就没生病,正躲在某个角落里算计他。

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跑到村子里大喊——我和一个男人谈恋爱!我上当了!

那太丢人了。

由此可见,可能有很多人经历过类似的骗局,因为怕丢人,不敢说出口,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应该打电话找人问一问,杜开开想。

他给阿娇打电话。阿娇是蓝咪咪的同事,托杜开开买过东西,互相留了手机号码。那是一个开朗的姑娘,口无遮拦。

“阿娇,我问你件事。”杜开开开门见山地说。

“什么事?”

“你和蓝咪咪是不是住在一起?”

“对。”

“你们在一起洗过澡吗?”

“什么意思?”停了停,她笑嘻嘻地问:“你是不是想知道她的身材好不好?”

“是。”

“你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你还不知道?”

“不知道。她不让我看。”

“我也不知道,她从不和别人一起洗澡。”

杜开开心里“咯噔”一下。

她又笑嘻嘻地说:“别着急,你早晚会知道。”

挂了电话,杜开开呆呆地想:看来,蓝咪咪极有可能就是一个男人。他决定离开这里。刚走了几步,他又停下了。

如果蓝咪咪是女人,他不辞而别,他们的事肯定就黄了。

找个女朋友不容易。

不能走。

4、

他又去了堂屋,看那几张泛黄的照片。

那个小孩子呆在镜框里,静静地看着他。

他不知道那是蓝咪咪,还是大壮。

因为不知道,所以害怕。

恐怖就是这样,它就在你面前,静静地看着你,你却抓不到它的把柄。你焦头烂额,惴惴不安。它不动声色,不喜不悲。

“看什么呢?”背后有人问了一句。

杜开开转过身,看见蓝咪咪站在身后。她的爸爸扶着一个中年女人,进了屋。那个女人很壮实,红光满面,眼神有点凶。

“这是我妈妈。”蓝咪咪说。

杜开开心里的陰影更浓郁了。蓝咪咪的妈妈看上去十分健康,没有丝毫病态。这里面肯定有鬼,他想。

“伯母。”他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把脑袋转向了别处。

蓝咪咪扶着她去床上躺下了。

“我姑姑走了?”她问了一句。

杜开开瞥了一眼她爸爸,小心地说:“走了。”

“你吃饭了吗?”

“吃了。”杜开开看着她爸爸,又说:“我还和你姑姑喝了点酒。”

蓝咪咪的爸爸脸色变了一下,出去了。

杜开开想:刚才的话可能戳到了他的痛处,他可能就是蓝咪咪的姑姑。杜开开又想:这家人太古怪了,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

蓝咪咪的妈妈猛地坐了起来,怔怔地看着某个方向,神态极其专注。杜开开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一个木马。那木马很老旧了,颜色已经发黑,上面落满了灰尘,还有被老鼠啃过的痕迹。

“妈……”蓝咪咪轻轻地叫了一声。

她像聋子一样。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咪咪。”蓝咪咪的眼眶湿了。

杜开开明白了:蓝咪咪的妈妈精神有问题。精神病也是病,也就是说,在这个问题上蓝咪咪没撒谎。他心里的恐惧感减少了十分之一。

蓝咪咪痴痴地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忘不了那件事。我弟弟的死不怪你,都怪那个人贩子……”

她盯着那个木马,脑袋一上一下地动着,仿佛有个小孩子正在晃动木马。

杜开开扫了一眼,那个木马纹丝不动。

蓝咪咪终于哭了出来:“妈,你别看了,我弟弟已经死了。”

她依然无动于衷。

杜开开有点心酸。

过了半天,她还是盯着那个木马。

蓝咪咪叹了口气,站起了身。

“大壮。”精神病突然开口了。

蓝咪咪愣愣地看着她。

杜开开愣愣地看着她。

“你坐下。”精神病又说。

蓝咪咪愣愣地坐下了。

杜开开一下感到无比惊悚:难道蓝咪咪真的就是大壮?

“妈,什么事?”蓝咪咪问。

精神病指了指杜开开:“他是谁?”

“他是我男朋友,叫杜开开。”

“你是一个男孩,找什么男朋友!”精神病的语调一下子变高了。

蓝咪咪带着哭腔说:“妈,我是咪咪,不是大壮。”

精神病哆嗦了几下,直直地盯着蓝咪咪,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愤怒。突然,她抡起拳头,猛地朝蓝咪咪砸了下去。蓝咪咪尖叫一声,捂着脸倒在了床上。

杜开开吓得没敢动。

蓝咪咪跳下床,站到他身前,挡住了他。

精神病坐在床上,恶毒地看着他们。杜开开想:如果他和蓝咪咪结了婚,眼前这个蓬头垢面举止怪异有暴力倾向的女人就是他的丈母娘……

“我们先出去。”蓝咪咪说。

杜开开没说话。

“走吧。”蓝咪咪拉了他一下。

走到门口,杜开开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精神病又开始盯着木马看了。

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蓝咪咪说:“出去走走吧。”

已经是下午了,太陽暖暖的。

不远处有几棵柿子树,上面挂着黄灿灿的柿子。

他们慢慢地走了过去。

蓝咪咪低着头,踢着一块小石子,不说话。

杜开开犹豫了半天,终于说:“你爸爸和你姑姑长得很像。”

“他们是龙凤胎。”蓝咪咪轻轻地说。

杜开开顿时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蓝咪咪是男是女?或者说,她是蓝咪咪,还是大壮?

他偷偷地打量她。

她的个子很高,差不多有一米七,比大部分女人都高。这一点很可疑。

她的胸部很饱满。不过,这个部位非常容易造假。别说穿着衣服,就是脱了衣服,你也不知道那一对圆鼓鼓的东西是真是假。摸都摸不出来。

她的皮肤有些粗糙。

她的脚有些大,手有些大,指关节凸出,有点像男人。

杜开开无法确定她的性别。

“你喝酒了?”蓝咪咪抽了抽鼻子。

“你姑姑非让我喝。”杜开开说。

“她挺爱喝酒,一喝就醉,醉了就说胡话。”

杜开开很勉强地笑了笑,没说什么。他想:酒后吐真言,她说的可能是实话。

沉默了一阵子,蓝咪咪突然问:“你给阿娇打电话了?”

杜开开一愣,默认了。

蓝咪咪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问:“你是不是在怀疑什么?”

杜开开避开她的目光,讪讪地说:“没,没有。”

蓝咪咪看着远处,半晌才说:“弟弟没了之后,我妈妈的精神出了问题。为了安慰她,小时候家里人一直把我当男孩养。我们家一直在村外养狐狸,村里人不太了解我们家的情况,他们是不是对你说什么了?”

杜开开支支吾吾地说:“没,没有。”

蓝咪咪淡淡地说:“我爸爸看见你和他们说话了。”

杜开开沉默了。

“你是不是怀疑我是男人?”蓝咪咪突然问。

杜开开无言以对。

蓝咪咪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阵子,她轻轻地说:“今天晚上,我和你住一间屋子里。”

杜开开一下子兴奋起来。

过了一会儿,蓝咪咪又说:“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不太好。我妈妈经常会做出一些很吓人的举动……”

“没关系。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怕。”杜开开抢着说。停了停,他又补充了一句:“我还会带她去城里看病。”

蓝咪咪点点头,笑了。

她的笑容有几分妩媚。

5、

吃晚饭的时候,蓝咪咪的爸爸和姑姑都在。

他们长得确实很像。

那个精神病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吃完饭,蓝咪咪的姑姑就走了。她的爸爸看了一会儿电视,也出去了。他的话很少。

夜一点点深了。

蓝咪咪盯着电视机,表情专注。杜开开虽然也在看电视,心思却全在蓝咪咪身上,盼着她早点喊他去睡觉。

“很晚了,睡觉吧。”蓝咪咪终于开口了。

“行。”杜开开立刻说。

屋子里有一张木床,一个梳妆台,梳妆台上有一个椭圆形的镜子。墙壁粉刷成白色,肃穆而单调。没有窗帘,月光从窗户钻进来,铺满了整张床。

杜开开坐在床边,有些兴奋,有些期待,有些紧张。蓝咪咪洗漱完,进来了。她关上门,关上灯,慢慢地走向他。

一股暧昧的气息弥漫开来。

蓝咪咪慢慢地脱了衣服。她的身体比脸白,在月光下,泛着青青白白的光。她静静地站在杜开开面前,轻轻地说:“我是不是女人?”

“是。”杜开开的嗓子有些干。

她慢慢的贴了上来。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她接完电话,说:“我爸爸在和何医生算账,让我过去看看对不对。”

杜开开有些沮丧。

“我很快就回来。”蓝咪咪匆匆穿好衣服,出去了。

屋子里十分安静,静得有些不正常。

杜开开下了床,把门反锁上了。他害怕那个精神病悄悄地溜进来,做出一些很吓人的举动。

他轻轻地躺在了床上。

床“吱吱呀呀”地响了几声。

等了半天,蓝咪咪还不回来。

他慢慢坐起来,找到鞋子,打算出去撒尿。拉开门,他先探出头去四下看了看。那个精神病站在堂屋门口,她的手里似乎拿着一把梳子,正在一下一下梳头。夜深人静,她的这个举动让人浑身发冷。

杜开开不敢出去了。前面说过,他的胆子很小。

可是,还得撒尿。

过了半晌,他硬着头皮出去了。

那个精神病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反应,继续梳头。她侧身站在门口,堂屋里的灯光照在她的左脸上,右脸模糊不清,看着有点怪。

院子里有几十双绿幽幽的眼珠子,是那些毛茸茸的动物。它们还没睡觉。

杜开开快步跑向了厕所。

厕所里没有灯,很黑。

他估计自己撒的尿至少有两公升。撒完尿,他匆匆提上裤子,又跑了回去。跑到一半,他朝堂屋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个精神病不见了,堂屋的灯也关上了。她可能是去睡觉了。

反锁上门,他又躺到了床上。

床又“吱吱呀呀”地响了几声。

响声过后,屋子里更静了。这时候,月亮不知道转到哪里去了,屋子里一片漆黑,仅仅是窗台上有一点夜光。

杜开开有些心神不宁,总感觉屋子里潜藏着一双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他有些害怕,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似乎有动静,耳朵一下子竖起来了。

声音就在床前。

蓝咪咪回来了?

杜开开慢慢地探出脑袋,看见床前站着一个黑糊糊的人影。借着幽暗的夜色,他看见那是一个很壮实的女人,头发有点乱。她直直地站着,像一截木头。

是那个精神病!

她趁着他去厕所的时候溜进来了!

刚才她躲在哪里?床底下?

杜开开发现她的双手背在后面,不知道手里拿着什么。肯定是一件很危险的东西,比如菜刀,比如铁锤。他的骨头都软了。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精神病的。

他是软的。

她是精神病的。

他弄不过她。

“你干什么?”杜开开颤巍巍地问。

她没答话,慢慢地往前走了两步,慢慢地俯下身子,脑袋凑了过来。她的头发垂下来,垂到杜开开的脸上,毛茸茸的,有一种动物的味道。

杜开开看到她的眼珠子无比明亮,比正常人的眼珠子至少亮十倍。

他没敢动。

四周静极了,比坟墓都静。

过了半天,她终于开口了:“你是谁。”这是一句疑问句,她却用了陈述句的语调,听上去有些别扭。

“我是蓝咪咪的男朋友。”杜开开小心翼翼地说。

“胡说八道!”她似乎是生气了。

杜开开哆嗦了一下,没敢出声。

她气呼呼地说:“大壮是男孩,怎么会有男朋友!你精神病啊!”

她竟然说别人是精神病。

杜开开有些懵。

她忽然换了一种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我觉得你还不错。你要是愿意,可以当我们家咪咪的男朋友。她在外地工作,等她回来,我把你介绍给她。”

“她已经回来了。”

“那是大壮!”

“大壮已经死了。”杜开开小心地提醒她。

她似乎愣了一下。

“一岁多的时候就死了,被大货车轧死了。”

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直起身子,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似乎是在回忆什么。还好,她的手里没拿什么东西。

杜开开坐起来,准备逃跑。

他距离门口有三米远,两三步就能跨过去。问题是,那个精神病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挡住了他的去路。

如果打开灯,情况会不会好一些?

开关在床头。

他伸出手,摸到了开关,轻轻地按了一下:“啪嗒。”

灯亮了。

突如其来的亮光刺激到了那个精神病,她抖了一下,大声地吼了一句:“你干什么!”

杜开开吓了一跳,又把灯关上了。

那个精神病又开始转圈了。

他悄悄地穿上鞋子,下了床,贴着墙,轻手轻脚地朝门口走去。他的心跳得厉害,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精神病,怕她冲过来打他。

终于到了门口。

门反锁着。

他慢慢地转了转门把手:“咔哒。”清脆的声音在死寂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突兀,把他吓了一跳。

那个精神病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杜开开使劲一拉,拉开了房门,刚要迈步往外跑,一只手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衣领。他猛地转过身,看见那个精神病的脸几乎贴到了他的脸上。

她用一种十分喜悦的语调说:“你就是大壮呀!”

杜开开魂飞魄散。他憋足一口气,猛地往前一窜,挣开了她的手,撒腿就跑。

“大壮,你回来呀!”她悲伤地喊着。

院子里那几十双绿幽幽的眼珠子不停地晃动。它们也害怕了。

没有一丝灯光,没有一丝人气。

一片漆黑。

杜开开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在高低不平的土路上,不敢回头,一直跑,一直跑,仿佛背后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在追他。

背后什么都没有。

终于,他找到了他的面包车。上了车,打着火,面包车窜了出去。

他要离开这里。

这里太可怕了。

在面包车里,杜开开一直在回想在蓝咪咪家的每一个细节,越想越瘆。

天亮后,他回到了他的小超市。

终于安全了。

一天过去了,没有蓝咪咪的消息。

杜开开打她手机,关着。

他不安起来。

晚上,他接到了她的电话。

“我们分手吧。”她很平静地说。

“为什么?”他有些急了。

沉默了一会儿,她说:“还不到一天,你就忘了你的承诺。”

杜开开无话可说了。他答应过蓝咪咪,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怕,还要带她的妈妈去城里看病,可是他食言了。他不但害怕,还逃跑了。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下一次,我就不害怕了。”他试图挽回这段感情。

“没有下一次了。”蓝咪咪轻轻地说。

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静默了一阵子,蓝咪咪突然说:“你没觉得你有点像女人吗?”

她挂断了电话。

杜开开愣了一下。

是的,他的身上缺少一些男人必须拥有的气质——

他不够坚强,所以才会经历那么多次失败的相亲。

他不够坚持,所以才会失去心爱的女朋友。

他不够坚韧,所以才会惴惴不安。

他不够坚定,所以才会出尔反尔。

原来,问题出在他身上。

他彻底懵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