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一年,我在北京泉龙小区做小区里唯一的保安,这可能是全北京城最破的小区了,也可能是最小最偏的小区了。
说是保安,其实我也只是一个看传达室的而已。
对于一个五十好几的瘸腿老男人,除了做这个还能做什么?
经常来我这传达室串门的是租B楼202室的小张,长得整个一个山寨版周杰伦,三流建筑学校毕业学的装潢专业,油嘴滑舌,毕业后又不肯吃苦去单位工地基层,天天猫在屋里玩电脑,一混无业好几年。
据他自己说他电脑水平很好,好得总是在我这个老头子面前吹嘘什么游戏,什么软件,像只忘记时辰不断打鸣的小公鸡。
他有时候会热心地推荐我使用他朋友代理的无线摄像监视系统来观察小区。
我摇头说,这个你得找上面的人谈。他就不再提了。
其实我真的应该让他在楼道里装上这玩意儿,那样我就能知道C楼306室林家失踪的女孩哪里去了。
还是2000年,4月3日的一个傍晚,林家六岁的林小雨提着一个垃圾袋下楼去丢垃圾,从此就没有回家。
父母哭得死去活来,在警方介入的一个月后,这件案子最终宣布为悬案。
在轰轰烈烈的搜索活动结束后,父母选择了放弃,他们不得不离开这个让他们不停回忆起女儿的房子。
林小雨的失踪,使我特别注意院里剩下的小孩的行踪。
其中一个是13岁上初一的童童,她和林小雨是一幢楼上的。
小女孩很懂事,很讲礼貌,和她那个离异独居的妈妈截然不同。
那个女人,是个小医院的护士,身材矮胖,脾气暴躁,天天拉了一张苦瓜脸,丑得就是上帝看见她也要哭泣。
我常常听见夜深的时候她开始打孩子,边打边骂,大意是孩子怎么不听话,怎么和抛弃她的丈夫是一个德性,底下还有些听不清楚的叽里咕噜的话,然后孩子哭她也哭,搅得楼上楼下都睡不好。
我那时候站在她家门外几次想推门进去劝劝都忍住了,人家一座楼里的不劝我说了干什么?
我能做的就是每次童童放学的时候都喊她进来给几块糖她,她会很礼貌地说:“谢谢爷爷。”就高兴的拿着糖走了。
(二)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看见童童拿着一个脑袋被扯开的布熊宝宝在传达室门口哭泣。
我想了想,还是打开了门,问她怎么回事。
她进来后含泪说:“宝宝坏了,妈妈不给我缝。”
我说:“那你自己可以缝啊。”
童童说:“妈妈不让我拿针。”
想想也是,我也不敢让她拿针。
我把小熊拿了过来,离她远远地掏出针线,帮她缝小熊。
童童欢喜地看着我手指缝线的动作,高兴得要笑起来。
到底孩子就是孩子。
我缝好小熊,递给童童。童童接过后说:“陈爷爷你真好,不像我妈妈拿针只会扎我。”
我听了心立刻抽紧了,一把抓住童童的手:“她扎你哪儿了?”
童童指着左手臂对我说:“这里,”然后又指指右手臂,“还有这里。”然后指的是双腿。
我飞快地撸起她的袖子,上面密密麻麻的是结疤后的针眼。
童童哭着说:“每天晚上妈妈都要拿针扎我,我痛,她就捂住我嘴,不让我哭。”
我的心愤怒起来,感觉自己的眼睛也酸酸的。
我帮童童整理好衣服,决定趁她上学的时候去和她母亲谈谈。
当我按响门铃,童童母亲开门后,我刚坐好,这个女人就冷冷地说:“童童和你说了什么?”
我很严肃地告诉她:“童嫂,我不管你对童童父亲有多大恨,你也不能拿孩子出气。”
我顿了一下:“尤其不能拿针扎孩子,否则,我再知道一次准报警。”
我说话的时候,童童妈妈一直在摇头,一等我停住话,她就插话道:“那个鬼孩子的话,你一句也不要相信。”
我很生气,站起来义正严辞地告诉她:“你不要再抵赖了,我看的很清楚。你是不是希望我把童童身上的针孔给警察看?”
那个女人一把撸起袖子:“我身上也有针孔,那我告诉你这都是那鬼孩子扎的,你信不信?”
(三)
三幢楼上还有三家的窗户里有亮光,一家是B楼202室小张家的,他一准又在通宵玩电脑。他只知道躲在房间日夜玩他的电脑,连方便面和饮料都打电话托我去买。
还有A楼的908,这家灯亮也正常。
还有一家就是C楼406的童童家,这就很不正常了: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女儿,这么晚了还亮着灯干嘛?
初春的夜,有些冷。
我把电筒调得更亮,向C楼走去。突然,一条黑线沿着草皮哧的游了出去,似乎有条巨大蜥蜴一样的东西飞奔着进了童童家那幢楼。
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我看看手表,凌晨三点了。
来到C栋楼下,我抬头往上看去,黑黑的楼道就像一张长长的大嘴,冷幽幽地等着我钻进去。
我小心翼翼地来到童童家门外,关掉电筒,将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里面的动静。
“当”的一声,不小心电筒碰到了防盗门,我没来由的一阵心慌意乱,转身就想下楼。
刚掉头走出几步,身后吱呀一声,门开了。
我只好转过身来,看见童童抱着玩具熊站在门口,身后站着童童妈,面色苍白,母女俩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们也不说话,大家就这么僵持着。
我舔舔嘴唇,决定打破僵局:“童童妈,我在底下……”
我没说完,童童妈伸出手来,啪的关上了房门。
瞬间我清楚地看到那只伸出来的手上扎满了绣花针。
我没勇气再去敲门,慌乱地想离开这里,几乎是小跑着到电梯前按下按键。
电梯上显示的是三楼,不管我怎么按,它都停在三楼不动。
我忽然明白了:电梯里有人,那个人固执地停在三楼。
三楼有什么?有林小雨的家。鬼大爷原创鬼故事。
我已经按过两次按键了,依然不见电梯门开,忽然想到,如果现在我奔到三楼,正好能捉住在电梯里出来的人。
可是当我跑到三楼,电梯大开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他走了,就在我下一层楼的短短时间里。
光亮从电梯打开着的门中透射出来,我眼角正好瞄见楼道里天花顶上有个黑影溜溜地闪了出去。
还是那个蜥蜴一样的影子,我定晴去看,还是什么也没有。
我想了想,快速地进电梯下了楼,冲出楼道才长舒一口气。
(四)
一大早,童童又哭着出现在传达室门口。
我赶紧把她拽进值班室:“童童,哭什么呢?”
她哭着伸出小手:“陈爷爷,我痛,我妈妈又用针扎我。”
我带上老花镜一看,怒火顿时升了起来——童童的食指上,指甲缝里只露出一个最小号的针头,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这个女人疯了,一准疯了!我拿出针线盒,摸出最细的棉线穿过针鼻,打了个短结,一咬牙提着线使劲把针拔了出来。
孩子痛哭了起来,我的心跟刀绞似的,也跟着想掉眼泪。
我拽起童童的手:“走,童童,不上学了,跟我找你妈算账去。”
童童惊恐地往后退:“我不去,我不敢去,那不是我妈妈,她,她是个妖怪。”
童童哭着说:“她每天半夜起来,用针扎完自己就扎我,边扎边骂我爸,说他带给她那么多伤痛,报复不了他,就要我记住,爸爸是怎么伤害她的。她就拿针扎我,边扎边问我记住没有,记住没有。”
我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童童妈关门的手,手上扎的跟牛毛似的针。
我把穿了线的针线头剪短,递给童童:“童童你现在还去上学,要是你妈发现你手上的针没了,你就说自己拔了,知道不?”
童童把针别在书包上,抽泣了说:“可我不敢回去啊!晚上她又要扎我。”
我低声对童童说:“陈爷爷晚上一定去救你,你放心,我会劝你妈妈不再扎你骂你的。”
童童伸出小指头:“那爷爷你和我拉勾。”
拉完勾,童童背起书包高兴地蹦跳着去上学了,我到看不见童童的时候,拿起了电话。
天又黑了,今天夜里要去童童家的,不再是我一个人。
(五)
整个上半夜,我都注视着C楼,终于在午夜三点的时候,406的灯亮了起来,我捅捅睡在我床上的一胖一瘦两位片警:“二位,起床吧,灯亮了。”
两个人看了看406的灯光,一下子来了精神:“老陈,原来你说的还真有这回事。”
我无语了,掏出电筒:“我们走吧。”
他们跟在我电筒光的后面,一行人走在寂静的夜间小区里,身后两人不停地嘀咕:“别说,你这小区夜里挺静,有点疹人。”
到了C栋门口,突然四楼传来一声尖叫,两警察对望一眼,脸色认真起来,迅速向楼上冲去,我紧紧跟在后面。
刚到四楼口我就看见406的门掩着没关好,于是一把拽住了两个片警,做了个嘘的表情,三人轻手轻脚地摸过去趴在门缝上看。
深夜里,淡淡的灯光从门缝透出,三个黑影悄悄地趴着窥视着室里的一切。
童童妈背对着我们坐在沙发前面的椅子上,左手死死按着不断尖叫挣扎的童童。她右手举起,在沙发后的墙上投出一个黑影,一个尖长的黑影在她指间闪烁。
绣花针!!
我和两个片警对望一眼,胖警怒吼着一脚踢开了门,冲过去拽住了童童妈的手腕,一耳光扇她脸上:“你这个毒妇。”
我抱住扑过来的童童,听她在我怀里泣不成声:“陈爷爷,妈妈,妈妈又拿针扎我。”
我边安慰童童,边恶狠狠地朝童童妈看去,她正在胖警手里挣扎扭动,边歇斯底里地放声大叫:“放开我,放开我,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身体里有毒,不扎出血不行。”
童童妈对着童童尖叫?“童童你告诉他们,告诉他们,妈是在帮你放毒啊,你看,你看,妈怕你哭,妈也扎了,妈陪你一起痛。”
她朝我这里伸出手来,手上和我那天晚上看到的一样,扎满了绣花针。
我厌恶地掉过头去,童童缩在我怀里颤抖不已,尖叫:“妈,妈,你不能再扎我了,我痛,我痛啊。你看我身上没针,我身上没针啊,我真的没扎过你啊,我没毒,我没毒,你不能再扎我了。”
突然胖警一声呻吟,我连忙掉头,看见胖警捂着手跳在一边,童童妈举着针要扑过来,却被瘦警死死抱住,在瘦警怀里挣扎大吼着:“是你算计好的,是你这个小妖怪算计好的,你根本就不是童童,你没中毒,你骗我,你骗我,你算好了害我的是不是?”
片刻瘦警就被她推个四仰八叉,她一个趔趄,举针直朝我和童童冲了过来。
我连忙把童童拉在身后,挡住了童童妈妈,她一边鬼叫一边竭力想拖开我,急了就拿针往我脸上乱扎,童童在我身后拉住我衣服下摆惊得直叫唤,两个片警回过神来连忙要过来帮忙。
也不知道混乱中是童童妈妈推倒了我,还是我拽倒了她,还是我们两都被吓得乱钻的童童绊倒了,反正三个人都倒在了一起,在地上纠缠不休,乱挥乱舞着叫骂,片警也扑了上来,想摁住童童妈妈,场面混乱得不能再混乱了。
突然,我们中间有一声女人尖厉的惨叫声,我们一惊,同时停下手,连滚带爬地站起来。
童童妈茫然地坐在那里,披头散发,一只眼睛里什么神气也没有,另一只眼睛上眼皮耷拉着,一小截针鼻露在外面,一条血线沿着下眼皮流下来。
我看了看片警,片警看了看我,童童躲在沙发边上吓得直哆嗦,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是谁不小心把针给扎了进去。
那么混乱的时候,谁都有可能,谁也有嫌疑。
也许童童妈自己知道,但她就那么呆呆地坐着,一只没瞎的眼睛茫然地盯着缩在沙发边的童童。
瘦警咽了下口气,试探地对我说:“老陈,她刚才是自伤,对吧?”
我没吭声。恐怖小说:
胖警看着我都要哭出来了:“老陈,陈大爷,陈老爹,她是自伤的,您看见了,对吧。”
我长叹一声,点了点头:“是!还不快叫救护车!”
两个片警如梦初醒,慌忙掏出手机打120,童童哭着看着眼前的一切。
但这时候已经没人顾得上她了。
救护车的声音响到了楼下,我手忙脚乱地帮片警把童童妈往门外搭,突然!
突然!
我搭着童童妈的头部时无意中分开了她披下来的头发,一根白色的很短很短的线头从她头发根部闪了一下,立刻又被头发遮住了。
但我已经看清了线头上打着一个小小的结。
一根针深深地扎在她天灵盖正中,一根针鼻打了线结的针。
这才是童童妈突然痴呆的原因吧。
我手一松,胖警连忙扶住了童童妈的头,低声对我说:“陈老爹,你吃不消就休息一下。”
我听着他的声音觉得那么遥远,脑袋里好像一个一个雷闪过,扶住墙尽量不让自己倒下。
我的手在颤抖,我的脑海在闪动:
童童把针别在书包里,抽泣了说:可我不敢回去啊!晚上她又要扎我。
我们上楼时406掩着没关好的门。
童童缩在我怀里颤抖不已,尖叫:妈,妈,你不能再扎我了,我痛,我痛啊。你看我身上没针,我身上真的没针啊。
童童妈大吼:是你算计好的,是你这个小妖怪算计好的,你根本就不是童童,你没中毒,你骗我,你骗我,你算好了害我的是不是?
我,童童妈,两个片警,还有童童翻滚在一起。
童童妈瞎了的眼睛,茫然的眼神。
童童妈头皮上轻轻晃动的白线头。
一切越闪越快,我忍不住抱头呻吟起来。
童童,面前十三岁的女孩,看着我死死盯着她的表情,嘴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狞笑,对我竖起右手食指,放在嘴唇中间,轻嘘了一声。
我这才发现房间就剩我和她了,慌忙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房间。
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对童童感到深深的畏惧后,我开始想院子里曾经有过的另一位可爱的女孩子。
C楼306,住在童童家楼下的6岁失踪了的林小雨。
林小雨的出身和童童不一样,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母亲是教师,父亲也是教师,所以家教非常好。
童童很文静,基本很少和别人说话,而林小雨见人就喜欢红着个小脸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我桌子里的糖经常都为她和童童准备着。
(六)
在气温渐渐走入初夏的温暖里,一切变得生机勃勃起来。
上面也接受了我的建议,给小区楼道装了监视器。
当然业务是给小张做了,同时小张把那旧电脑免费送给了我,我在传达室也可以看到楼道的情况,巡夜的也少了。
原本以为情况会一直这么好转下去,谁知道
还是从小雨走后的C楼306说起。
这夜,306的灯又亮了。
严格来说,也不是灯亮,实际上是一闪而灭。
但偏偏让我看到了,我连忙用小张教我的办法用电脑去调看306的门前。
这下我真的被吓住了——我看见306的门轻轻开了,林小雨的头从门中伸了出来,左右看了看,又缩了回去。
门又关上了。
从此我知道306里面囚禁了一个鬼魂,可怜的小雨一直没能走出那个门。
由此我决定再也不去C楼转悠了,可是工作是半点由不得人的。
一天深夜里C楼响起了凄惨的呼救声,我连忙爬起来一看——不得了了,406的陽台上童童两只手抱住窗户,整个身子悬在空中,正叫着救命。
陽台上,童童妈正把童童的手指一根根的扳开,边疯狂地笑着。
我不管那楼里有什么鬼了,吓得大叫:“快住手啊『”边玩命的往406跑。
但已经来不及了,还没跑到C楼,眼睁睁看着童童已经掉了下来,我便跑边闭上眼睛,不忍看要发生的景象。
没有我想像中的惨叫,等我到楼下睁开眼睛,看见童童一点伤害也没有地站在306的陽台边上,然后一下从306的窗户里迅速蹿进了306的陽台,像是被什么东西拉了进去。
我一下想到了林小雨的鬼魂,心里一颤,跑到306门口正要掏钥匙开门,门自动打开了。
童童咬着嘴唇站在门口,眼中闪着愤怒的火花,见我站在外面,轻轻地说:“陈爷爷您来得正好,和我一起上楼吧。”
后面还有脚步声,我一看,是小张也被呼救声惊醒赶来了,我的心这才定了点,就答应了童童,和小张一起陪她回家。
童童家里童童妈惊恐的缩在地上,嘴里喃喃地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东西。我想,恐怕只好把她送精神病院去了。
童童冷冷地说:“妈,别装了,我知道你已经恢复了。”
童童妈惊恐地看看我们,又看看女儿,嘴里呀呀说个不停,动也不动。
童童叹了口气,对我和小张说:“陈爷爷,小张哥,麻烦你们把这张床翻过来。”
她指的是房间里一张两米的大床。
我和小张走过去,揭开床垫,把床板翻了下来。
“啊!”我和小张吓得大叫起来,床下有个跟长盒子一样的夹层,里面放满了石灰,石灰中一张干枯的人手斜斜地伸在外面。
不知道童童什么时候进来了,也站在我们旁边,面无表情地说:“麻烦爷爷和叔叔把我爸爸的尸体刨出来吧。”
我和小张又互相看了看,谁也不敢先动手。
童童妈扑了过来,趴在石灰上,诅咒地骂道:“你个小妖怪,你是怎么知道我把他藏在这里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童童轻轻地说:“妈,你夜里从来就没觉得有人在床下敲着床板吗?”
童童妈妈一下子站了起来,惊恐地看着石灰堆里伸出的那只枯手,连连后退。
童童走过来把石灰抚开,一具呲牙咧嘴的男性裸体干尸呈现在我们眼前。一只手紧紧地握着石灰,另一只手向上举着,身体奇怪地扭曲着。 童童继续对童童妈说:“两年前我就奇怪,为什么爸爸突然没有了,我明明下楼的时候他还在楼上和你睡觉,回来时他就不见了。”
“但你告诉我他走了,我也就只好相信。”
“直到不久前,我夜里总听到床板下有轻轻的敲击声,于是我用电筒照了望床板的缝隙里一看,看到了那只手,我才明白,爸爸根本没走出这座楼,他被你埋在了预谋好的陷阱里,天天都在这屋子里。”
窒童妈吼了起来:“你个小妖怪,你不是我的种,你连你妈都要害,你知道吗?我不杀他,他就要抛弃我们娘俩,你以为他回来是看你啊!是看我啊?”
童童也忽然吼了起来,指着尸体说:“可他是我爸爸,你就是我妈,你也杀了我爸爸。”
童童妈指着尸体怪笑起来:“是我杀了他,怎么样?我没动刀,没动槍,我就给他打了麻醉针,然后活活地把他埋进石灰里,你知道吗?我埋他的时候,他的眼睛还半睁着,他还哀求地看着我。看什么呀,有什么好看,你不是说会永远陪我么?我不过是帮你兑现诺言罢了。你看,你死的又不痛,石灰很快就会烧坏你的肺,麻醉药会让你一点痛苦也没有,你知道还是老婆疼你了吧,让你走的一点痛苦也没有,没准,你还能活过几天呢,对吧?”
童童身体抖得跟秋风里的落叶一样。
忽然,干尸的手猛地抖动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
我们三个人都看见了,童童妈也感觉到了,三个人同时大叫起来。
干尸活了。
童童妈没叫。
她直接晕了过去。
留下我们三个面对这难以言喻的恐怖。
正想着,那个干尸竖着的胳膊慢慢换了一个方向,又指向了我。
小张和童童立刻盯着我看,我更是连连后退。
突然,胳膊倒了下去,我看到,在白色的石灰里,有什么黑黑的东西拱了上来。
童童妈也悠悠地醒来过来,大家都看着我。我咽了口口水,拿起张报纸卷成杆状轻轻地拨开了那黑东西上面的石灰。
一只脸盆大的蝎子举着双螯,翘起端部有尖尖毒针的尾巴,骄横地趴在尸体上看着我们。
原来刚才是它在干尸底下,晃动了尸体胳膊。
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钻进床板的,蝎子这玩意,就喜欢陰凉干燥的地方,可能就待在里面没出来,靠吃尸体过了两年,长成了这么大块。
忽然,蝎子扭动了几下,然后又是几下,好像非常痛苦的模样,小张捅捅我:巧了,它要下小蝎子了。
真被他说中了,母蝎子的背部突然裂开,无数白花花的跟小蜘蛛似的蝎仔从它背上爬了出来,在石灰里到处乱拱。
最疹人的一幕开始了,母蝎子举起双螯,钳住离自己最近的蝎仔往嘴里送去,嚼食起来。
不过那些蝎仔也不是善类,爬了一会,像是被母蝎的举动激怒了,团聚着对母蝎发起了进攻,一会就又白花花地聚了母蝎一身。
母蝎很快就只剩下了一个壳皮,我们胆寒地看着面前这自然界残酷的一切,都没敢说话,直到警车声传了过来。
忽然一阵狂笑响了起来,是童童妈,女人扑到了尸体上,在石灰里乱抓,大口大口的吞食到处乱爬的蝎仔,边吞边咬牙切齿的诅咒:“我叫你们吃,我叫你们吃,畜生,畜生,连妈妈都不放过。”
我看到她的一只眼睛在斜瞥着童童,童童冷冷地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很快白花花的蝎仔又爬满了女人的全身,她吞吃的幅度越来越小,突然抽了一下,趴在尸体上不动了。
我和小张小心的把她翻过来,一只小蝎仔从她鼻孔里钻了出来,很快又钻进石灰里不见了。
女人翻着白眼,她死了。
警察处理了后来的一切,下楼的时候,小张拽拽我衣服:“你觉得这母女俩像不像蝎子?”
我看看他,没说话。
下楼的时候,我们看见警察抬着两具尸体,押着童童一起上了车。
童童正焦急地四处张望,看我来了才松口气,对警察说:“我有句话和陈爷爷说。”
警察挥了挥手,她跑过来拉着我俯身低低地在我耳边说:“把我家窗户打开!”
我没听懂,她声音大了一点:“把我家窗户打开!警察把它关上了。”
我点点头,她这才放心的上了警车,车子开动的时候,她又伸出头来大喊:“记得我刚才的话。”
我朝她挥了挥手,警察带着她远走了。
可她家都没人了,要开窗户干吗?何况小张又不肯跟我上去.我哪敢一个人上去?
我就没去开窗户。
我回去了值班室。
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少,我的工作也就相对轻松,只要注意进出的几个人就行了。
然而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在童童被警察带走的第五天,林小雨在白天出现了。
所有的居民,还有她的父母,以及警察,都再次找到了这个可怜的孩子。
她仰面躺在楼道出口,身上还穿着消失时的小花棉袄,光着脚,脸色一点血色都没有。
死人的脸当然只有苍白。
只能看到她的脖子上有两个人牙印一样的痕迹,还有干了的血滴。
她的父母哭的死去活来,我做为保安又被传去警察局问话,又遇见了法医。
法医确定地说林小雨是昨天夜里才死的,死因是大量脱血。
有人咬着她的脖子,吸干了她的血液。
还有,法医疑惑地说:“这具尸体太不正常,那女孩的手脚都起了厚厚的茧。这是长期的摩擦才能造成的,难道她不是像人一样直立走路,而是在地上爬的?”
我看着法医不说话,法医摇着头走了。
这天下午,童童回来了。
本来还应该有她一个亲戚做监护人,但那个亲戚来了就跑了,留下童童一个人照应自己。
第二天童童就盯着我问:“小雨死了?”
我点点头。
她又问:“你没开窗户?”
我摇摇头。
童童看着我,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就是不说话。
我没看过一个孩子会有这么狠毒的表情,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七)
在小区里和我一样将为人民服务坚持到底的还有一个人。
他是一个清洁工,小区垃圾的清运都是他负责的。
这是个脸上布满如刀皱纹的看不出年龄的寡言男人,瘦高个,看不出具体年龄,他说自己姓蒙,我喊他老蒙。
老蒙和我一样,不愿意提起过去,也看不到未来。他说话生硬僵直,像是喉咙生了锈,不仔细听基本听不懂。
难怪他不多说话。
但这天清晨他运走垃圾的时候多说了一句话,我拉开门后,他站门边迟疑了一会,对我说:“你们这个小区里的人不正常。”
也许听说了我们小区一些不正常的事情,从那次以后,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晚上秋风吹起落叶堆尖的孤叶打转,远处有夜乌在嘀喃咕咕的暗语。
当月亮被云遮盖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一声急促而凄惨的犬叫,似乎有只野狗被什么咬住了脖子。
我拎起才申请下来的警棍,拿着电筒奔了出去。
我拿着电筒到处的远距离照了照,天空似乎有只夜鸟掠过,别的什么也没看到。
有几根脱落的松针随风落在我的领子里,痒痒的不太舒服,我用电筒照着前方,忍不住将背靠到雪松上蹭了蹭。
啪,一团毛茸茸冷冰冰的东西落在我的头上,我吓了一大跳,连忙把那东西从头上拉下来扔在地上。
是只死麻雀,我用电筒照了照,喉管被什么动物咬断了,似乎血也被吸光了。
我用电筒照着鸟落下的方向,照到了一个天然的树权旮旯口,还有个鸟尾巴露在外面。
我伸手摸去,居然摸出了一堆死鸟,脑袋耷拉在羽毛里,和刚才那只麻雀死的一样。
我想起来林小雨的尸体,她脖子上的伤痕也和这被咬死的乌一样。
法医说过那是人的牙印。
有什么东西正在努力地从叶堆中爬出来。
我惊慌地叫出声来,一脚踢翻了落叶堆,准备看势头不对掉头就跑。
一只野狗侧躺在落叶堆下,水汪汪的眼睛最后看了我一眼,闭上了。
刚才想爬出来的举动是它最后的努力了,这下努力彻底结束了它的生命。
我翻过来它的身体,仔细剥开它喉咙下的细毛,果然下面也有两个牙印。
夜空上乌云静静的流淌,身前两只高大的雪松像两个黑色的巨人在冷冷地俯视着眼前的一切。
就在我转身想要离去的时候,忽然嗅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我循着味道来到雪松树下,抬头向上望去,树杈上有一个人背对着我,嘴里吧唧作响,似乎还在回味血液的的鲜美,当他转过头来,我终于看清楚那是小张。
小张朝我狰狞地一笑,很快地跑开了。
我一下子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张开嘴想喊却发不出声音;迈开腿想走,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一股绝望的情绪开始在胸中蔓延。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第二天我们在406的门口发现了倒在地上的童童,她的钥匙插在门上门却没有打开。
她死了,脖子上有两颗牙印。
在轰轰烈烈的又一次搜查活动结束后,童童成为了警察局里的又一卷终将蒙上灰尘的档案。
警察的意思:一个月内,大家都搬出小区,一劳永逸。否则,北京市这么大,怪事这么多,我们只是警察,又不是道士,抓不了鬼。(警察原话)
只有一个和我同姓陈的高个警察走的时候对我说:真相,总有浮出水面的一天,有些人,有些事,连时间也沉淀不了。
我苦笑着看他走出门口,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等过了童童的头七,说什么都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十一)
我站在小张门外,当我敲响这个门,我的血液和灵魂都将转入已经嗜血如狂的小张体内。
从此他的身体只是一个容器,容纳着我的灵魂。我可以抛弃自己老旧残破的身体,以一个年轻健康充满活力的身份再次崭新的生活。
但我并不同情小张,虽然他和我关系很好,但他糟蹋了自己的年华,将青春耗费在了无谓的网络上,从不懂得脚踏实地地去努力。
这样的生命,也许早就该死了,我只是夺取了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而已。
当警察发现自杀的老陈的尸体的时候,这个小区里的凶杀案就结束了,谁会去注意被吓跑了的小张呢。
我离开的时候只需要带走传达室里那瓶矿泉水。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在镜子里我的新的身体了,对了,我的尸体上还不能留下小张的牙印。
我掏出小刀,割破了自己的腕脉,轻轻地舔了舔。
门慢慢地打开,里面什么光亮也没有,我含笑走进了黑暗。
尾声
我走到小区门口,老蒙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我身后:“走吧,我们还要赶火车。”
我斜瞥着他:“如果我说我不想去呢?”
老蒙笑了笑,我心脏突然如蛙跃一般,痛得喘不过气。
老蒙淡淡地说:“想得到,总要先失去些什么,发过的誓,也总有约束的。”
“从你吞下蛊灵开始,你和我儿子之间已经有了一根看不见的命运连线,不是你想放弃就放弃的。”
“对了,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我掏出身份证看了看:“张洪山。”
天边刚现的曙光再次被吞噬,黎明前的黑暗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