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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故事:复活仪式

我叫任青,一家杂志社的记者,同时我有个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第二职业——私家侦探,专门帮助别人解决一些不想被警方知道的事情。如果事主同意,我还会把事件写成报导。

今天傍晚,我又走街串巷地寻找新闻,我的眼里只有两样东西——新闻和其价值。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我的一个线人打来的,“任青,你快到城西的火葬场来,这里出事了!”对方语气急促。

我马上拦下一辆出租车,猛拍司机的肩膀说:“快快,城西火葬场。”

司机以为我要去奔丧,想也不想就一脚油门到底。

下了车,我把钱扔给司机就往里面跑。只见一个黝黑的烟囱像把匕首一样插进云里,有如一具被火烧死的僵尸。

线人已经在门口等我了,我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

他一脸恐惧,拉着我就往里走,“进去你就明白了。”

穿过礼堂,是一条昏暗的走廊,头顶上的灯闪烁着,随时会熄灭。我突发奇想:“如果这个火葬场没有了灯光,应该就和座巨大的坟墓一样了吧?”想到这里,我忽然打了个寒战,头皮也跟着麻了起来。

他把我领到了一个房间门口,木制的房门半开着。把手很光滑,反射着淡黄的幽光。还没进去,我就闻到里面有股让人作呕的怪味儿。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沉积的脑浆里泛出,涌上心头。我想起采访一位解剖专家的时候,他的工作室里就是这种味道,后来我才明白过来,这是尸体特有的“香味”!

线人看到我站在门口犹豫不前,说:“快进去吧,里面有人等你。”

我推开门走进去,令人作呕的味道更浓烈了,我感觉到自己胃里的东西好像吃了兴奋剂疯狂地往上顶。

“任记者,你来了?”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吓了一跳,胃里的东西马上不再闹腾了。

站在我后面的是个中年男子,穿着医生似的白大褂。他的脸很白,很苍白。如果他不是对我说话,我肯定以为是诈尸了。

“我是这家殡仪馆的主任,叫郑同和。”他朝我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请问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我很专业地掏出纸笔,同时打开口袋里的微型录音机。

“跟我来吧,我们总经理正在里面等您。”郑同和说话不带一丝感情,显然是个经常和死人打交道的男人。

我一边走一边观察着房间的陈设,里面搁放了许多陈列架,只留出人走路的空间。陈列架上摆了许多大小不等的玻璃罐,里面注满了液体。液体之中还有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肉块。简直就是个标本展览馆。

郑同和看我满脸疑惑,解释道:“这些玻璃罐里盛放的都是人体器官,用福尔马林泡着防腐。您看这个。”他停下脚步,指着我背后。我回头一看,一个婴孩的标本正望着我,隔了层薄玻璃,我和那婴孩的脸几乎贴在了一块儿。

啊,我大叫一声,猛地后退几步,靠在身后的陈列架上,一个罐子被碰翻,从我头上滑落下来,我正好用手接住。

一个人头!

我大惊失色,手一抖。就在那罐子掉在地上的瞬间被郑同和给接住了,他小心翼翼地把罐子放回原处。

那是个年轻人的头,轻轻地闭着眼睛。这个人看起来很英俊。刹那间,那原本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开了!呆滞的眼神向我看了过来。

我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似乎要凝固了,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它、它、它睁眼睛了!”

郑同和冷漠地说:“这不奇怪。你把它碰下来的时候眼部肌肉由于震动发生了弹射现象,所以人头把眼睛给睁开了,”

我问他:“那些器官是哪儿来的?你们知道不知道,私自收集人体器官是犯法的!”

郑同和瞟了我一眼,说:“我们当然知道!不过这家殡仪馆是和医科大学联办的。所有器官都是经死者生前自愿捐献的。所以您不要想歪了!”

“那您是医科大学的老师吗?”我接着问。

“当然,我是解剖学的讲师,这些标本就是我制作的。”

“您的水平真是高超啊!”我恭维道。

喜欢被别人夸赞是每个人的天性。这句话一出,那个“僵尸”的脸上也多了些得意的笑容。

我跟着郑同和走进标本室旁的一个房间,里面亮着灯,站着三个同样身穿白大褂的人。他们正围在一起,研究着什么。听见我们进来,一个比较年长的老头回头跟我打招呼:“您就是任记者吧,我听你那个朋友说你还是个很优秀的私家侦探。”眼前的人两鬓斑白,但是精神矍铄,随着柔和的眼光一起流出的还有股智慧的神采。

“这是我们的赵馆长。”郑同和客气地向我介绍道,一改刚才冷漠的样子。

我点点头,收起了记事本和录音笔,礼貌地问好,并单刀直入地问:“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们这里出了件怪事!”老赵说。“你来看一下这个。”一张手术床上盖了张“白布单”,白布单上染着触目惊心的暗红色的血迹,变成了“红布单”,像山峰一样起伏着,似乎是盖着一个人。我拿着相机的手不由地颤抖起来。

我迫不及待地用手刚刚捏住布单的一角想把它拉下来看个究竟的时候,赵馆长突然用力抓住我的手,“任记者,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区区一句话,居然让平日果断的我迟疑起来。我咽了口唾沫,轻轻揭开这层恐惧的面纱。

没想到,我只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就昏厥过去……

我感觉自己好像从悬崖上跌落,身体越落越快,下落时产生的疾风充斥着我的耳朵,让我的大脑里轰鸣不止。然后好像落入了海洋之中,感觉自己周身酥软,就像一个仍然在母体之中的婴儿一样,温暖、黑暗。突然听见有人在我身边耳语:“你快要死了!”

我猛然睁开了眼睛,头顶上刺眼的灯光让我眩晕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清醒过来。我挣扎地从床上爬起来。看见其他人在注视着我,茫然不知所措。

“你醒了,来,喝点水吧!”老赵拿着杯热水递到我面前。我无意中向窗外望了一下。夜色,依旧深沉。

“对不起,吓着您了。”老赵歉意地说。

“惭愧惭愧。”我刚才的反应确实是太过了,不像个私家侦探。

“我先回办公室了。”一个年轻女子站起来跟老赵说。她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我能从她眼神中看出对我的不屑和不耐烦。

“小雨,你……”老赵的话被响亮的碰门声打断了。

“不好意思啊,我女儿从小叫我惯坏了。”老赵说,一副标准慈父的样子!

我还注意到在我身后的沙发上还坐着个年轻的男人。他的眼睛很亮,宛如暗夜里的星。可是他的脸上有种让人莫名其妙的东西存在。

老赵注意到我看着那个人,就站在我身旁说:“这位是我们副馆长,肖彬。”

肖彬过来和我握握手,“你好。”就重新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点燃支烟。几个吐吸过后,他的相貌再次变得模糊起来。

整个房间再次安静下来,流动的空气也在瞬间凝固了,掉在地上,挣扎着、翻滚着、发出不安分的声响。仿佛一条掉在地上临死的鱼。

“对了,任记者,你也看了那东西,有什么想法呢?不妨说来听听。”老赵首先打破了沉默。

那东西?我听见这个词就感觉恶心。脑中早就乱作了一团,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想再看一次!”我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

“不要了吧……”老赵很关心我,郑同和坐在一旁波澜不惊。

“放心吧,这次我不会有事了。”我朝老赵笑了笑。其实我这个笑容是挤出来的,非常勉强。

我们四个再次走到那床边,我也换了身白大褂,戴上橡胶手套。老赵亲自把单子撩开了。

那东西是具已经死去多时的尸体,血已经从切割处流干了。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切割处的位置。

据老赵说,这具尸体是昨天早上送来的。我们看过医院里给出的通知书,属于正常死亡,没有器官捐献书。当时准备今天下午把它给烧了,但是今天早上小雨正要给它化装的时候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忍着恶心仔细观察着这具所谓的“尸体”:它的脑袋已经不翼而飞。只剩下半截孤单的脖子,胸腔里的血在褥子上晕染开来,上宽下窄,呈漏斗状,再加上星星点点肉屑,变成一幅妖异的图画。

还有就是它被人开膛破肚,内脏流了一床。这情景让我顿时想起了屠夫刀下的猪。

“您看,”老赵打断了我的思绪,他指了指尸体,“它的肝脏不见了。”我仔细审视了一下,确实,在墨绿色的胆囊上面空空如也。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不知您注意到没有?”老赵说。“肚子上的切口光滑平整,而且肝脏附近的血管切口也是一样,被处理的干净利索,显然这个窃贼是个精通解剖学的高手。但是您看脖子处的切口,很毛糙,感觉像是拿锯子硬生生锯下来的。如果是开膛的人的话,应该也会处理得很漂亮。”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您的意思是……”

“我认为是两个不同的人干的。而且我还判断这两个人不是一伙儿的。”老赵十分肯定地说。

“为什么呢?”我很好奇。

“因为当伤口处的血一旦流出来就记录了这个伤口破裂的时辰,这是我们解剖学经常会用的血液凝固时间概念。不同时间的伤口流出来的血凝固度是不相同的。我们从两个切口处提取血液经过测试,发现尸体腹部的切口血液凝固度要比脖子上的血高,同时我还发现在尸体旁边的地上有呕吐物,您想,一个经常解剖人体的人怎么会吐呢?只能是偷头颅的人看见它的内脏被翻出来吐的。”

我信服地点了点头,马上掏出纸笔记录起来。

“可是我不明白的是,”老赵顿了一下接着说:“人在死后二十四小时内细胞的鲜活度是很高的,如果身体适合的话植入他人体内也是可以继续工作的。这样的器官才有价值,可是从尸体器官被偷的时间计算已经过了一天了,那为什么还有人会偷呢?而且还是两个?”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这个无头尸体,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人体器官标本室里的那个年轻的人头。

我摸着那尸体已经僵硬了的胳膊,像冰一样冷,和此刻自己的心脏一个温度。我突然问老赵:“那天晚上你们这里有人值班吗?”

老赵愣了一下,说:“这事你得问肖彬。”

肖彬眼睛动了一下,接口说:“那天晚上是郑同和与一个普通职工。”刚说完这话,他有意识地打量了郑同和一下,仿佛是第一次见面似的。

我也想起来郑同和曾经跟我说过,他的专业是解剖学,标本室里的标本也都是他制作的。再看看死者肚子上整齐的刀口,那么……

我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因为我身后站的人就是郑同和。这时的他就在我身影之中,除了眼镜的反光以外,我看不清楚镜片后面的那双冷漠的眼睛。

他冷笑一声:“你们肯定怀疑这是我干的了!不过,那天晚上我并没有离开过值班室,一直和保安聊天到午夜时分才睡觉的。他可以作证。”

我扭头问肖彬:“那天晚上和郑先生在一起的是谁?”

“高贵。”

这个高贵还真只是名字取得好而已,他家住在离殡仪馆不远的低矮民房里,破败不堪。

肖彬敲了敲门,没动静。又叫了几嗓子,照样没人应声。我说:“可能出去了吧!”

肖彬说:“这不可能,他应该在家里。”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黑影摇摇晃晃地过来了,正是高贵。他右手里拎着瓶还剩个底儿的老白干,旁若无人地把肖彬推开,打开门走了进去,像只死狗一样躺在沙发上,不动了。

我们只好跟着他进了房间。这是人住的地方吗?到处都是脏衣服、烟头和方便面包装袋。

老赵皱着眉头,去厨房里舀了一碗水,朝着高贵兜头浇下,高贵才恢复了神志。

他睁开惺忪的双眼,看见三个男人站在他面前瞪着他,“噌”地一下坐了起来,“两位馆长,你们怎么会来?”

肖彬说:“高贵,我们来想问你点事。你要照实回答。”

“您问您问。”这个高贵看起来很滑头。

“昨天晚上,你是和郑同和郑主任在一起吗?”

“对啊,我们一直在值班室聊天。这个郑主任不怎么爱说话,一会就开始打瞌睡了。我也感觉无趣,也回自己的保安室睡觉了。”

“那你后来发现殡仪馆里有什么不正常的情况没有?”

高贵的脸上涌上很多表情,压低声音说:“馆长,我讲了,您可不要说我疑神疑鬼啊!”

“快说!”老赵有些急了。

“那天我睡到半夜,突然尿急,就去上厕所。但是我刚走到厕所门口的时候,就看见拐角处闪过个白影。当时黑灯瞎火的,我也没看清楚是谁,还以为是谁来偷东西的,就一直跟着他,可是到了停尸间的时候就找不到了,”高贵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看了看他面前的人,神秘地说:“但是我发现一直锁着的停尸间的门给打开了!”

“什么,停尸间的门开了?”老赵惊声道。

大家面面相觑。

“我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的保安,对于死尸早就习惯了,所以对于活物身上才有的热气特别敏感。我躲在他身后的时候我冷得几乎打哆嗦。当时,我就感觉事情不对头了,因为我从那东西身上感觉不到一点热气儿。”

我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我的脑袋嗡嗡作响,冷汗就冒下来了,那种摄人的寒意从尾锥一直凉到脖子根,我用手揩了一下,一片麻木。

我抬头瞧了一下老赵和肖彬,他们都没有说什么,只是两个人的眼神变得很奇怪。这两个人是谁?我突然感觉陌生起来了。

高贵接着说:“我也不敢进去看个究竟,就在外面听里面的动静。我听见里面哐当一声,然后就听不到什么了。我等了一会儿也没见那白影子出来,就赶紧去叫郑主任,可是没人开门,但是郑主任却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问我半夜的敲门干什么。差点儿把我给吓死!后来,我和郑主任一起到停尸房去看,什么也没有。他还把我骂了一通,说我发神经!”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睡过去了。什么也不知道了!不知道是我做梦还是谁家在做家具,我居然听见了锯木头的声音。”

“你小子什么时候有钱买这些了啊?”肖彬顺便问道。

“呵呵,最近发了笔小财。至于怎么来的就不劳您操心了,反正没偷没抢。”

回到殡仪馆时,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我一边走,一边整理着思绪。高贵的话有一点让人回味无穷。

“我等了一会儿也没见那白影子出来,就赶紧去叫郑主任,可是没人开门,但是郑主任却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问我半夜的敲门干什么。差点儿把我给吓死!”

门都没开,郑同和怎么会突然站在高贵的身后的?他是会隐身还是会穿墙?还是他根本就不在值班室里面?如果他不在值班室里,他出去干了什么?他会是高贵所说的那个没有“活气”的白影吗?如果真像高贵所说的,那郑同和真是个人吗?还是他根本就是个……

我没勇气再想下去了。我望了望天空中的晦暗随着曙光慢慢退去,希望在这白日之下,所有的真相都会大白。

可是我错了,这仅仅是个开始……

郑同和早就在办公室等我们了,“怎么样,我没有说谎吧?”

我盯着他说:“您是没有撒谎,但是却少说了一些很重要的情节!”陽光照在他的脸上,显现出表里如一的冷漠。

“哦,你倒是说说看,我漏了什么?”郑同和反问道,话语中带有强烈的敌意。

“那天晚上高贵因为有急事来找过你但是你不在房间,没错吧!”

“对,当时他敲门的时候我并不在房间里面,我出去了一下,回来的时候看见他在敲值班室的门。”

“你干什么去了?”

“我上厕所了!”郑同和说得不容置疑,眼神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

“谁能给你作证?”

“鬼!”郑同和大吼道。我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吓了一跳,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愤怒的“僵尸”。我不知道他那冷峻僵硬的脸上还能变换出这么多表情。

“当时整个馆里就俩人,一个来找我,我去哪里找第三个人给我作证?你有脑子没有?”郑同和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我和老赵他们怔在那里半晌没说话。不得不说,郑同和说得有模有样,生气也不像是刻意装出来,我们真的冤枉他了?难道那白影另有其人?

事情陷入僵局。

转眼到了中午,我和老赵他们几个一起去职工食堂吃饭,里面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看来这些就是这个殡仪馆的全部人员了。

那个高贵也在,他看见了我们,马上跑过来满脸堆笑地说:“原来是任记者和各位领导啊,来来,到这里坐。” 马屁样十足。

肖彬和郑同和没说什么,只是老赵的女儿小雨冷哼了一声,厌恶地说:“离我远点,马屁精!”

“小雨,你别这样!”老赵瞪了她一眼,“好,我们就坐这里吧!”领着众人坐到了高贵的旁边,我正好想问他一些当时的细节,也同意了。

我们边吃边聊,天南海北,说着说着就说到南洋的降头术上了。南洋的降头术起源于中国云南五毒山的黑教秘术,传说是古滇国的献王所创,歹毒无比。可以千里杀人于无形之中,即使是最高明的医生也查不出怎么回事。

“我听说啊,在这降头术中有种神秘诡异的仪式,叫骨肉降。好像这种降有让死人复活的功能!而且这个复活的人对让他复活的人言听计从,即使要他杀人放火也会照办!”高贵声色并茂地说。

我听得津津有味,因为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不知道这些医学工作者是怎么看的?我扭头看了看老赵他们几个。

肖彬和郑同和之间肯定有什么过节,虽然坐在一起,但是互相不说话,各自埋头吃饭;小雨盯着高贵,嘴里含着勺子,咬得咯咯作响;老赵好像被呛了一下,不住地咳嗽。

“好了,你别宣扬那些迷信了!我们都是无神论者,不会相信那些东西的。”老赵站了起来很气愤地说,拿出了馆长的架势。

我尴尬地应和道:“对对,我们不能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小雨站了起来,冷冰冰地对高贵说:“高贵,该说的你尽管说,不该说的,你也晓得是什么吧?小心祸从口出!”

“小雨,你在这里做什么工作?”我脱口而出。毕竟在殡仪馆工作的年轻女孩太少见了,而且还这么漂亮。

“化妆师。”她甩给我一句话就走了。

化妆师?我又想起了那个睁着眼睛的人头,那死灰色的脸上好像多了一抹红晕。它正凝视着我,突然说了一句:“你快死了!”

这时,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身体一抖,失声惊叫。

“任记者,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回头一看,是老赵,他手里拿着个水淋淋的饭缸。

“没……没什么!对了,我今天上午还要去找高贵问一下那天晚上的细节,看来事实和我们猜想的还有很多出入。”

“哦,那您问完以后到我家来吧!我请您吃饭。”老赵很客气地说,但他的语气中有种让人无法推辞的味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礼貌地笑了一下。

我往高贵家里赶去,可是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我突然听到高贵在大笑。笑并不奇怪,但我听到他的笑声中充满了空洞和疯狂,感觉不像正常人。可是当我奔到门口的时候,笑声又戛然而止。

“高贵!开门!”我敲了敲门,但无人应声。我回头看了一下,天井中一片昏暗,连续几天的降雨,潮湿的水气扑面而来。我深吸了一口,居然感觉有些让人迷乱的腥甜味儿。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用肩膀用力撞开门,一个重心不稳倒在地上。此时一股强烈的血腥味通过鼻腔直冲脑际,再一看眼前骇人的场景吓得几乎原神出窍。

高贵平躺在自己的床上,上衣被人脱了,同时也被人开膛破肚,床上尽是鲜血淋漓的器官,但是他的肺却不见了。他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咧着大嘴,还保持着死前那一刹那的狂笑,像是正享受着死亡的洗礼一样。

他的胳膊搭在肚子上,扭曲的手里还拿着把沾满血的手术刀!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亲手做的?!一个惊悚的接近癫狂的想法在我脑中产生,脑浆也跟着这个想法的产生躁动不安起来,到处惊涛骇浪。

报警!当我拿起手机准备拨打110的时候,一声异响从屋外传来……

我连忙冲了出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高贵这个人不怎么受欢迎,来的这个人肯定和高贵的离奇死亡有莫大关系。

我冲到天井的时候,发现黑暗之中人影闪现,消失在大门口。他手里还拿着个大袋子,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我蹲下身来,发现地上有一种粘稠的深色液体,用手蹭了点,闻了闻,是血!非常新鲜的血!那袋子里肯定装了高贵的肺!

此地不宜久留。这里血的气味这么重,肯定会把别人吸引过来的。我马上收拾了一下,擦掉自己的指纹和鞋印,穿着袜子离开了高贵的家。

离开他家有两百米左右,我穿好鞋,飞奔到殡仪馆,气喘吁吁地把事情的经过讲给老赵众人听。

老赵听了脸色一变,立马叫了声:“死人了,报警!”说着就拿起了话筒。可是肖彬一个健步上来摁住了老赵正在拨号的手,“不能报警!一报警的话,我们这里还怎么进行下去?”

老赵的手松了。

“这件事大家先不要说出去。高贵的事情我来解决,尸体我和老赵马上去进行防腐处理,等到事情有些眉目以后再通知警方。”肖彬看了我一眼,那意思很明显,希望我不要公布出去。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郑同和站了起来要往出走,我看见他身上的衣服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染了,斑斑点点的。难道那是……

“郑主任,您的衣服是怎么了?吃饭的时候沾上油了吗?”话一出,在场的众人立刻往他身上看。肖彬瞟了我一眼,估计明白了我的话是什么意思。

“哦,今天在解剖尸体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我回去洗洗。”他脸上依旧毫无表情,仿佛是没听懂我的意思,转身出去了。不晓得是不是装出来的。

“老赵,我想去看看你女儿工作的地方,可以吗?”我突发奇想。

“她在陈尸馆。你去吧!”老赵的脸上有明显的焦虑之色。

陈尸馆,透过门缝我看见小雨正在给一具女尸化妆,神情非常仔细认真,好像这女尸是她马上要出嫁的女儿似的。

我走到她身边拍了她一下,她回头一看是我,立刻冷下脸来,说:“你来干什么?我在工作的时候最讨厌别人来打扰。”

那女尸的脸打着层淡淡的粉,眉毛也用眉笔画过,腮上一抹红晕,看起来非常祥和,像睡着一样。

“你的化妆技术真是高超啊!”我衷心地夸赞道。

“哦,是吗?你倒是挺懂得欣赏的!”小雨扭过脸,嘴角向上翘了一下。我和她之间的那层坚冰顿时融化了不少。

“你在这里工作几年了啊?”

“我原来并不在这里工作,换了好多家,最后还是回来了。”

“这么漂亮的女孩在这里工作不觉得可惜了吗?以你的条件当明星都够了!”我说。

她咬了下嘴唇说:“谁叫我父亲是这里的馆长呢!我本来想学化妆专业的,可是父亲不让,他要我学医,但是我又放不下化妆,没办法只好这样了。”她的神情很是遗憾,更添上了一件娇媚的外衣。

我发现她的脖子上有条红痕,就找话说:“你原来戴项链吗?怎么脖子上有条血痕啊?”

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脖子说:“爸爸说这是我天生就有的,我身上其他部分也有类似的红痕,你看。”她撩起袖子,我发现她的关节部分都有条细细的痕迹,就像木偶似的。

“郑主任好像喜欢你哟?”我突然转了话题。

“他?”小雨嗤之以鼻,冷笑道:“我最讨厌他了!每天板了个脸,像个死人一样。鬼才会喜欢他……”小雨突然神色一变,径直朝我身后看去。

郑同和站在门口,用手扶着门框,一脸失望的表情。他瞪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神经病!”小雨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对了,今天晚上你父亲叫我去你家吃饭,你在吗?”

“我已经从家里搬出去了,现在一个人住。”

“为什么啊?你父亲这么老了,你不在家里照顾他?”

“我恨他!”小雨一字一顿地说,“他是学医的,为什么要强迫我学医?我喜欢的是化妆,不是去当医生!那个时候我没办法,现在我自立了,也不需要他养了,干吗还要和他住在一起?”

原来小雨和老赵的关系不好是因为这个!我哑口无言。

“看来咱们挺投缘的,完了我请你吃饭,算作是原来对你态度不好的赔罪吧。”小雨笑着说,那笑容似有似无。

看到她的笑容时我有种负罪感。小雨表面看起来很不容易相处,但内心却是很单纯的。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无关,为什么要把她卷进来呢?

可是当我知道老赵他们已经回来,正要往办公室走的时候,我看到小雨温柔地抚摸着死人的脸,突然讲了一句:“我辛辛苦苦把她的脸画得这么漂亮,却要烧掉,真是太可惜了……要是能把头留下就好了。”

那情形让我浑身发冷,立刻逃离了这个陰气森森的房间和这个怪异的女孩儿。

老赵和肖彬回来了,满脸复杂的表情。看到我以后把我拉进了办公室,说:“高贵的尸体已经检查过了,属于自杀。而且他在死前还受到深度催眠,就是那个催眠者让高贵自己把自己给杀了的。”

“深度催眠?怎么回事?”

“我检查了一下高贵的面部肌肉,大多都处于紧张状态,而且没有扭曲撕裂现象。如果人受到极大的痛苦的话,面部肌肉都会有扭曲现象,而他没有,那就说明高贵在死亡的那一刻确实在笑。这只有一种情况,就是高贵被别人催眠了,而且受到了催眠者的暗示,估计是在剖腹后大笑之类的。然后他自己又割断了自己的喉管,那笑容就留在脸上。”老赵郑重地说。

真是残忍!我听得心中毛毛的。

“我们已经对尸体进行了防腐处理,估计可以放三四天左右。但是如果他三四天不来上班的话,肯定有人会怀疑的。因为这个高贵虽然行为有点不检点,但是上班却从来很积极。”肖彬说道。

他的话意思很明白,必须在三天之内找到凶手,否则只能把这件事交给警方处理。而且在场的人还要摊很多麻烦。

“还有就是这个,”老赵从蛇皮袋里拿出把沾有血迹的锯子给我,“上面的血我已经化验过了,和那个被偷了人头的尸体血型完全相同。可以肯定,锯人头的人就是高贵。”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为什么要对我们撒谎呢?他有什么意图呢?一切事情的真相再次隐没在疑云之中。

“对了,你们记得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碰见高贵的时候,他对我说他得了一笔小财。会不会和这个有关?”肖彬说,我也恍然大悟。也就是说,是有人雇佣他把尸体的头颅弄下来的。

从高贵的手法来看,这个背后的人并不怎么重视这个人头是怎么处理的,他好像只想要这个人头而已。

而且这个死者是在晚上到的,外人也不知道,那么这个人只可能是殡仪馆里面的人咯!会是谁呢?

一个人影在我的大脑中出现,居然是小雨!我想起来小雨曾经说过:“我辛苦把她的脸画得这么漂亮,却要烧掉,真是太可惜了……要是能把头留下就好了。”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自己动手就可以了。何必请人做呢?反而会节外生枝。看来,嫌疑最大的就是小雨!

但是这只是我的个人推断,我并没有告诉老赵他们,如果小雨不是那个雇佣者,那我岂不是冤枉好人?所以,我打算暗中追查。

小雨那么讨厌郑同和,她怎么可能让他送她?除非她被……催眠!

对啊,高贵是离开郑同和以后才看见那些东西的,很有可能就是被郑同和催眠之后所产生的幻觉,然后他把幻觉中的内容讲给我们听,其实就是在暗示我们,他不可能是偷尸者。然后再根据我们的心里惯性,认为偷死者头颅的人不是他,其实很有可能就是他事先买通了高贵去偷头颅,再使用深度催眠杀死高贵,他把衣服上弄些血,反而是欲盖弥彰,让我们认为不是他干的,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去怀疑别人,趁我们一团乱的时候下手。

我马上问清小雨的租住地,并立即赶去。她租的是楼房。我几步跑上楼梯,用力敲了敲门,没人开,她邻居却出来了说:“小伙子,你这么敲门,还让不让人休息了啊?”

“大姐,刚才是不是有一男一女进去了?”我急匆匆地说。

“是啊,后来那男的离开了。手里面还拿了个袋子。”邻居回忆道。

我心中大叫不好,出事了!等那女人进门以后,我赶紧掏出个耳朵勺插进钥匙孔,拨了一会,就听见“咔”的一声。门开了。

我刚一进去就嗅到血腥气,鲜红的血液从里屋几乎流到了门口。我绕过血液,踮着脚尖进入客厅。却被她客厅里的陈设惊呆了……

书架上摆满了头颅,都是画好妆的。这让我突然想起了殡仪馆里的那个人体器官室。小雨躺在地上,浑身的衣服都被撕烂了,露出那洁白的肌肤和像竹节一般的红痕。

看来雇佣高贵偷死者头颅的是小雨,而不是郑同和。可是小雨的头却是他偷的!他这么爱小雨,为什么还要杀了她,拿走她的头?

难道郑同和已经疯了!

我关上门,又赶到殡仪馆,郑同和没有回来。他是住在这里的,那么现在会在哪里呢?先去问问老赵吧,我要问他的太多了!

赶到老赵家的时候,我发现他家的门开着,而里面却无声息。我顿时起了警惕之心。站在门口,试探地问了句:“老赵,你在吗?”

没人回答。

我冲了进去,看见老赵平躺在那里,已经死去多时,心脏被挖了。他手里拿了个日记本,我想也没想就拿起放进了自己包里。再环顾一下周围,这时我发现老赵家那道紧锁的门,开了。

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看见里面放着很多蜡烛,那些蜡烛围成了一个圆形,圆形里面是一幅很奇怪的绘画,画的是一头不知名的凶兽。绘画的旁边搁放着一个做法用的法坛,郑同和正站在法坛旁边喃喃自语着,像是念咒语一般,他手里居然拿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而绘画上面放着一具由各个器官拼凑而成的尸体,那颗头正是小雨的!

与此同时,随着郑同和的咒语,地上的绘画发出夺目的血光,那凶兽也像是活了一样。从圆形之中冒出一股黑气,萦绕在尸体周围。

“郑同和,你在干什么?”我大喝一声。

他根本没有理我,反而走到尸体旁边,手里捧着心脏,对着尸体说:“小雨,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从你调来这里就开始了,可是你却对我不理不睬。自从我知道你父亲是通过这种骨肉降让你复活的,我就知道我有办法让你爱上我。你看,这是你父亲的心脏,只要我一安上去你就可以复活了。以后我们就永远在一起!哈哈……”

郑同和在那里狂笑着,几近巅狂。

就在他把心脏放入尸体的一刹那间,我冲上前去一脚把他踢翻在地,失魂地大叫道:“你疯了,你疯了……”

郑同和看到有蜡烛灭了,脸马上变成了死灰色,剧烈颤抖着:“完了,完了,仪式失败了,仪式失败了……”这时黑气涌入郑同和体内,他喷出两口鲜血,倒地而亡。

啊……我也狂奔而去。疯了,全疯了……

我冲跑到殡仪馆旁边的酒店,猛灌白酒。怎么也没办法相信这是真的——人居然可以通过仪式再次复活!

等到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躺在殡仪馆的办公室里。我打开日记本,上面写着当时所发生的故事:

在三年前,一场车祸夺去了小雨的生命。我悲痛欲绝,几次想到寻死。可是红袖却极力安慰我,跟我一起分担这份沉重的事实。

听说泰国有种降头术叫骨肉降,能够让死人复活,我便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去了泰国。有个很厉害的降头师告诉我确实有这种降,但是却需要用其他死者身上的器官拼凑一个新的身体供复活的人使用才行,而且这个骨肉降还需要刚从活人身上取下的心脏安上去才有效,否则复活的不是人,而是僵尸。

器官比较好找,可是活人的心脏去哪里弄呢?

红袖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她说用她的心脏。这怎么可以,虽然我知道红袖爱我,但是让她这样为我牺牲,太残忍了!

但是红袖说她就像小雨妈妈一样爱她,为了小雨她愿意。我坚决不同意,但红袖还是在安排好一切自杀了,还把自己的心脏取出来放到我手上才死去的。

她让我不要内疚,可是我却会恨自己一辈子!

日记就写到这里,看来老赵发现牛皮袋不见以后就有了死的觉悟了。但是取他性命的不是警察,而是这个丧心病狂的郑同和!

肖彬进来了。他问我:“我看见你倒在酒店里,就把你抬回来了。好点了没有?”

我吃力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他笑得很灿烂,灿烂得让我发毛。这个时候,他掏出把锋利的手术刀放在我手心。

“你要干什么?”

“复活我姐姐肖红袖啊!本来想用老赵的心脏的,可是他的被郑同和给取了,只好用你的了。”他走到我身边,跟我耳语道:“把你的心脏借我用用,怎么样?”

我发觉自己的手不听使唤了,机械地抬起胳膊,慢慢地把手术刀插向心口的位置。

你快死了!这句话再次在我耳畔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