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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釜神事

在日本平安时代,吉备国贺夜郡,有个叫庄太夫的富农。

庄太夫膝下仅有一个独子正太郎,却是纨绔子弟,根本不听父亲训诫,庄太夫夫妇为此大伤脑筋,暗地商量为儿子找个好女人为妻,应该能使儿子收心。

恰好有媒人上门提亲,说:“吉备津神社的香央神主有个女儿,天生丽质,孝顺父母,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将来一定是个很好的妻子。”

庄太夫听后大喜,欣然答应。几天后,他备齐聘礼送去香央家,选了黄道吉日,准备迎亲。

香央为了女儿的幸福,决定向神祈祷福运。他召来巫女,烧起御汤,献上供品,准备进行“鸣釜神事”。所谓“鸣釜神事”,是日本一种判断吉凶的问卜方式,通常由名为“阿曾女”的巫女在釜旁负责生火,让釜里始终冒出水蒸气。然后,问卜者在心中默念所祷之事,神官在釜前念诵祝词,巫女则摇晃釜内的糙米。釜中水滚时,如果糙米发出妖鬼呻吟或牛叫般的声音,则属吉兆。可是,此次香央家的“鸣釜神事”,开水沸腾后,釜内竟一点声音也没有。

香央感到有些不安,但他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加之聘礼都已经收了,也就没再犹疑。吉日一到,就依约将女儿矶良嫁了过去。

矶良很是贤惠,每天早起晚睡料理家务,竭力侍奉公婆,对丈夫更是体贴入微。正太郎对妻子很是满意,两人相处得十分和睦。

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新婚蜜月一过,生性风流的正太郎又与一个叫阿袖的妓女打得火热,还替她赎了身,在附近买下一处房子金屋藏娇。矶良苦苦哀求丈夫回心转意,正太郎却依然故我,后来干脆连家都不回了。

庄太夫夫妇得知后,对正太郎严加训斥,将他关在家里,还断了他的经济来源。

这天,正太郎趁父母不在家,对矶良说:“你对我这么好,我很惭愧,所以打算重新做人。可是,阿袖举目无亲,我要是抛弃她,她一定会重操旧业,那就太可怜了。我打算送她到京都,帮她找份事做。但我现在身无分文,你能不能帮我筹措路费?”

矶良见正太郎如此恳切,高兴地应允了。她偷偷变卖了自己的衣物,又借故向娘家要了些钱,然后全给了正太郎。谁知,正太郎拿到钱后,竟悄悄离家,带着阿袖私奔去了。矶良懊恼成疾,卧病不起。经过多方诊治却没什么效果,矶良的病一天比一天重,眼看命在旦夕。

而此时,正太郎则带着阿袖来到了播磨荒中村,找到了阿袖的堂兄彦六,请他收留他们。彦六同意了,并在隔壁租了一间破房给他们安身。

过了几天,阿袖突然病倒了,起初以为是受了风寒,可后来却像鬼魂附体,发起疯来。七天后,阿袖终因病重死去了。

正太郎哀痛不已,他将阿袖的尸体火化后,埋进了坟墓里。

正太郎思念阿袖,每天傍晚都到墓前拜祭。这天,正太郎正在祭拜时,发现阿袖的坟墓旁又添了一座新坟,一个女子正在祭拜。

正太郎上前问女子,她是来此祭拜何人的。女子答道:“这是我家老爷的坟墓。我家老爷因遭小人陷害,失去了领地,只好到这个偏僻的村子过清贫的生活。我家老爷前几天过世了,夫人伤心过度,得了重病,所以让我替她前来扫墓。我家夫人真是可怜,她本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现在却落得个孤苦无依的境地!”

正太郎听了这话,不觉起了色心,便请女子带他去探望女主人。两人走了很久,终于来到一片昏暗的林子,只见林中有一间小茅屋,屋中发出暗淡的灯光。

女子将正太郎领进屋,屋内有一扇屏风,女主人就在屏风背后。

正太郎上前说道:“听闻夫人刚遭丧夫之不幸,忧伤成疾。我也是新丧爱妻,可谓同病相怜,故冒昧前来慰问。”

女主人将屏风略微拉开一些,说道:“夫君,久违了,今有幸在此相遇,也该让夫君尝尝恶报的滋味!”正太郎大吃一惊,定睛一看,那女人竟是自己遗弃在故乡的矶良!只见她脸色煞白,陰森森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青白干瘦的双手已毫无血色。正太郎大叫一声,向后倒去。

等到苏醒时,正太郎睁眼细看,刚才那座茅草房,原来是荒野中的一座三味堂,里面全是黑漆漆的佛像。正太郎跌跌撞撞地逃回家中,将所经历的事对彦六说了。

彦六道:“你恐怕是被狐仙缠上了。”于是,他带着正太郎找到了邻乡的一位陰陽师帮忙。

陰陽师看过卦象,眉头紧皱,说:“你是灾星照命,凶多吉少。你的妻子矶良20天前就已殒命,但怨念难消,先是夺去了阿袖性命,又要来取你这负心人之命。人死后会在陽世停留49天,矶良的陰魂在世尚有29天。这段时间里,你必须闭门谢客,关紧所有门窗,否则性命难保。”陰陽师说完,用笔在正太郎的背上以及手脚上写满了符文,接着又画了许多朱砂符,叮嘱道,“将这些护符贴在每扇门窗上,向神佛祷告,千万不要疏忽。”

正太郎回到家后,立刻把那些朱砂符仔细贴在门窗上,然后便把自己关在屋里躲避灾祸。当天夜里三更时分,一个可怕的声音从屋外传来:“真可恨呀!到处都贴了法符!”过了一会儿,声音便消失了。正太郎吓得半死,好不容易盼到天亮,忙找到彦六说了昨夜之事。彦六听了,也吓得不轻。

第二天夜里,彦六也没敢睡,一直等到三更。松林里刮来了一阵狂风,风势凶猛,正太郎房间的窗纸上闪过一道红光,凄厉的声音再度响起:“可恶,这里竟然也贴上了!”正太郎与彦六吓得毛发倒竖,差点儿昏过去。

就这样过了二十几天,两人度日如年。矶良的陰魂虽每夜都来,却因护符阻碍而无法进屋,只能绕着屋子巡游,或是爬到屋顶上凄惨地号叫。

好不容易熬到第29天的晚上,再熬过这一夜,就能逃过大劫了,因此正太郎特别谨慎小心。大约到了五更时,外面已有了朦胧的亮光,正太郎如释重负,以为已经逃脱了灾难,急忙呼唤彦六,说道:“闭门躲灾29天,总算熬过去了。兄弟,你快起来,我跟你讲讲这一个月的痛苦经历。”彦六闻言,起身就去开门,谁知门刚打开,就听隔壁屋檐下一声惨叫。

彦六急忙提着斧子跑到门外,他抬头一看,哪里是天亮了,其实是月色皎洁,清光映在窗纸上,看起来好像天明了。而正太郎房间的门敞开着,里面却不见人影!

彦六胆战心惊地来到适才惨叫响起处探视,发现敞开的屋门旁,斑斑血迹从墙上一直滴到地上,却没有尸首骸骨,屋檐下竟悬着一个男子的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