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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故事之怨灵

甘肃东部黄河边上的大王庄有姓潘和姓杨的两家人。这两家人是世交,就将这两家的儿女都指腹为婚了。说来也奇怪,潘家的女儿和杨家的儿子也是从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更遂了老人们的心愿了。

但这潘杨两家的祖训中是不能结为亲家的,具体原因是因为宋朝时潘仁美不出兵救杨继业导致杨继业战死,这两家的后人也就从此结了怨,留下了这么个祖训。可将近一千年过去了,除了潘杨两家的正统嫡系以外,像他们这些旁枝错节也就没有人再坚持了。

两个年轻人长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潘家已将家业做大,举家迁到了内蒙古一带。人虽走了,可这亲事还是没断。就在黄河边上的杨家准备聘礼的时候,内蒙古那边传来了话:等不及了!亲事得马上办!

原来是潘家的女儿怀上了。杨家的老汉把自己儿子叫到跟前,一问才知儿子已经和未过门的儿媳妇私定了终身。杨老汉不知是喜还是忧,反正是大手一挥,成亲的事情马上办!

成亲的日子定在腊月初。

却说这天的天气特别冷,连黄河也结冰了。杨家浩浩荡荡的娶亲队伍直接从结了冰的黄河上面走过,径自去了内蒙古。由于新娘子有了身孕,杨家就雇了辆马车拉着大红花轿,把新媳妇儿给接了回来。一路上,娶亲队伍黑压压的一片,这新郎官儿也长得一表人才,驾着红帷子马车,别提有多风光了。

可过黄河的时候出事了!也不知道是冰面太薄还是人太多了,刚好就在红帷子马车下面裂开了个大洞,连人带马都掉进了冰冷刺骨的黄河水中。异变陡生,娶亲队伍里马上炸开了窝。一对新人都掉进黄河里了,这可如何是好!随着冰窟窿下的水越来越趋于平静,人群也是越来越慌乱。

人群里还是有机灵的人,马上召集了大家去黄河边上雇水性最好的渔民,花多少钱都无所谓。按说冬天就是渔民也不敢下去,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行人好歹雇到了几个。几个渔民脱了衣服就一个猛子扎到了水里。就这样寻找了半日,终于把一对新人都捞了上来,可都冻得硬邦邦的,早已经没气了。

婚事一下子变成了丧事。杨老太太听了这惊变马上不省人事了。还是杨老汉身子硬朗,硬是撑着病体给两个人又办了次冥婚,葬进了祖坟里。

按说,事情到这里应该算是完了,可诡异的事情正是从这里开始的。

却说这一带有个有名的盗墓贼姓孙,外号孙大炮。为什么起这么个外号呢,是因为孙大炮懂炸药。据说早年孙大炮跟着大盗墓贼焦四干过一段时间。焦四曾经给军阀当过炮兵,所以对炸药的配制还真有一套。说起盗墓来,流派很多,而各派的手段也有不同,这焦四却不属于任何一派。要说是在盛世,盗墓讲究的就是一个隐蔽,传下来的古办法很管用。可在乱世里,这盗墓就讲究一个字:快。赶快完事儿收拾东西走人是上策,要不然被人发现了保不准就会变成杀人越货。在那个没王法的乱世里,值钱的东西可能会救命也会害命。焦四的手法就是选好位置,挖坑,然后填装炸药,最后一炸就炸进了墓室里,人直接捡了宝贝收拾走人。可这就要求对炸药的用量把握得恰好得当,一旦失手,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成了碎片了。

孙大炮最近手头非常紧,自从单立门户以来他就没发过多少财,再加上此人五毒俱全,一时间没找到古代的大墓,就打起了杨家这对新人坟墓的主意。按他自己的盘算,这杨家一对人是新婚猝死,所以墓中的值钱陪葬品应该不在少数,再加上他的本事就是快。贼不走空,等到杨家人知道了,他也早就逃得没影儿了。

说干就干,孙大炮去杨家的坟地悄悄转了好几次,回家就估摸着炸药的用量自己配制起来。当天晚上,月黑风高,孙大炮就上路了。他才不管什么荒坟禁忌的,直接用铁锹在大坟包前挖了个两尺来深的大坑,接着就把炸药填了进去。拉好了引线,孙大炮点着了趴在一边,只觉得土地很大力地震动了一下,接着就传来了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孙大炮赶忙爬起身来,不顾呛人的黄尘跑了过去。

糟糕!他娘的,炸药还是放多了!孙大炮在心中暗骂了一下自己。幸好这药量只是多了一点,两个显露出来的棺材中,有一个棺材板已经被掀翻在地。孙大炮也心中暗自高兴,这省得他动手了。被掀开的是新媳妇儿的棺材,只见里面的新媳妇儿还穿着大红的衣裳,身上戴满了金银首饰。孙大炮大喜之余直接上去将这些值钱的物件取了下来。可就在他揪下最后一对金耳环的时候,棺材里却传来了夜猫子的嚎叫声!

哪里来的野猫?孙大炮皱着眉头寻找着叫声的来源。可他越听越是心惊,这哪里是夜猫子在叫啊,分明就是刚满月婴儿的哭声!不好!孙大炮也算是阅历丰富,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妙,赶忙就要抽回手来。哪知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胳膊像是被什么野兽给咬住了,刺骨钻心的疼。棺材黑暗的角落里赫然闪亮了两道绿幽幽的亮光。

孙大炮大惊失色,瞬间就跳离了那棺材两丈来远,可那两道亮光却如跗骨之蛆,随着他也跟来了。由于常年干盗墓的营生,孙大炮的目力也是惊人。他依稀可以看见一个婴儿死死地抱着他的手臂,同时还张嘴咬住他的胳膊不放。老一些的陰陽师有句话叫:宁遇凶灵,不缠小鬼。意思是说,这凶灵虽然凶煞,可它好歹还曾经为人,有那么点为人的习惯。可这小鬼是一时都不曾为人,生而为鬼就相当可怕了,因为它会一直追着冲撞了它的人,直至把这人折磨到死。

显然,孙大炮就遇上了小鬼。

要说这孙大炮也着实胆大,他右手直接按住了婴儿的头,左手使劲甩了起来。也许是婴儿也将力气耗尽了,竟被孙大炮给甩了下来。孙大炮赶忙转身,衣襟里裹着那些金银首饰就赶忙往外跑,身后那婴儿的哭声听得他脖子都发酸。

回家后,孙大炮发现右胳膊的衣袖子都被血给染红了,冻得硬邦邦的。他赶忙将衣服脱了下来,一看,右胳膊竟然被那婴儿给硬生生撕咬下了一大块肉。刚才在危急时刻,他还不觉得疼,可在此时胳膊上传来的是钻心的疼。孙大炮疼得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低头一看,伤口乌青一片,不住地向外流着黑血。

孙大炮咬牙用纱布将伤口紧紧扎了起来,心里想着明天将这些东西出手后到南边洋人开的大医院好好看一看。

再说这杨老汉一家。自从一对新人猝死以后,杨家的老太太就一病不起。可就在这一天,杨家老太太却一下子又有了精神。她说梦见了那未过门儿的新媳妇儿来看她,全身穿得破破烂烂的,不住地哭诉在那边日子过得有多苦。杨老太太提议要去这对新人的坟上多烧点纸钱。杨老汉见老伴好不容易精神好转,就答应了。

老两口带着人去坟地,哪知迎面所见却是棺材大开的景象。接着老太太又看见棺材里的新娘子的衣裙下还有一个全身都是绛紫色的婴儿。儿媳妇来时是有身孕的,想来这就是她那未出世的孙儿了。老太太趴在棺材边上嚎啕大哭起来,不住地感叹自己儿媳妇命苦,未出世的孙儿更命苦!

要说这有主意的还是杨老汉。看到此景,杨老汉就让人把那口棺材合上了,又叫人去镇子上请陰陽来重新择吉日厚葬。

可来的陰陽听了杨老汉的说辞后,眉头蹙成了一团。

陰陽解释说,鬼生子这事属大凶。那生出来的东西横跨陰陽两界,出来就是要害人的,被它缠上致死方休。它不止害路人,而且也缠自己的六亲眷属。杨家祖坟里不能埋着这东西,得尽早烧了。

当下就有人领着陰陽到了墓地。揭开棺材一看,哪里还有那婴儿的影子?陰陽估计也真是害怕了,说话的语调都有点颤抖。杨老汉到底是老当益壮,看见棺材里自己给新媳妇儿的金银首饰全都没了,估摸着这墓是被盗墓贼给端了。按刚才陰陽的说法,那婴儿应该是去寻那盗墓贼去了。

于是,杨老汉就召集家人,让他们到镇上的当铺里打听有没有人当了儿媳妇的那些首饰。要说杨家在这一带也是家大业大,非常有势力,不出半日家人就打听到了。

伙计领着杨老汉和陰陽等一行人来到孙大炮家,敲了半天的门都不开,几个人就把门踹开了。屋里陰森森的,炕上盘腿坐着个人,赫然正是孙大炮。他旁边摆放着一个大包袱,看来孙大炮是准备跑路了。

孙大炮的眼膜早已浑浊不堪,看来已经是死了多时了。可人群中有眼尖的伙计却看出了异样的端倪。这死人的鼻孔里还有黑血,嘴角还挂着肉沫子,自脖子以下都是紫红色的抓痕。于是一群人颤颤巍巍地将孙大炮的上衣扒开了,拉开了贴身穿的白洋布坎肩后,所有人都惊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孙大炮干瘪的肚皮被人给豁开了,里面的肠子肚子都没有了,却躺着一个紫皮的婴儿。这婴儿蜷着腿,还保留着吮吸大拇指的姿势。

陰陽小心地将婴儿从孙大炮的肚子里移了出来,用大红布包了起来。

再次下葬是七天以后了,杨老汉还请了众多的和尚道士做法事。杨老太太在坟前哭得昏过去了好几次。就在重新安葬的坟前,陰陽取出了那个大红布包着的婴儿放入了火堆里,隐隐地好像有婴儿的哭声从火堆里传了出来。这小小的生命还未出世就沦为鬼怪,它何尝能不怨不恨!

自此,杨家再没有出过什么大事,倒是这杨老汉后来又得了一子。老来得子,自然心中快活。最终,这一对老两口都活到了寿终正寝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