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宁县有两个大户世家,孟姓和古姓,几代交好。传到这一代,孟姓只有一个女儿月红,而古姓恰好也单传一个儿子颂德,两个人年龄相仿,两家就都有意结为亲家,以延续世交情谊,兴旺家族人丁。然而月红却对古姓儿子不感兴趣,因为她喜欢上了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家奴何奔。
何奔出身卑微,从小就是孤儿,后来被卖进孟家做了家奴,主要做劈柴挑水种花的粗活。府里有人看他年纪小,又没亲人照应,开始也经常欺负他。他忍耐着,不怕吃苦,每天起早贪黑拼命地干活,瘦弱的身体开始变得结实起来,长时间地风吹日晒,也把曾经苍白的皮肤晒得黑黝黝的。月红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的沉默害羞。就经常找机会接近他,和他说话,两个人开始越走越近,慢慢相爱。
这件事不知怎地就被古家知道了,古家人就在一次相聚中话带讥讽地告诉了月红的父亲。他听到后,顿时面红耳赤,恨不得打死亲生女儿,回家后就立马将何奔赶出孟府,把月红关起来,要他们两个以后再也不许见面。何奔临走前求孟府往日照看自己的好心肠老奴带一句话给月红,花间一壶酒,月上断云崖。老奴不解其意,但是依旧把话带给了月红,月红听后咬起嘴唇,含泪微笑。
半夜,月红不见了,看守的丫鬟指着打开的窗户说小姐可能是把东西叠起来垫脚爬上窗户逃走的。月红的父亲大骂,命人把丫鬟关起来,然后率领家中所有家丁里里外外到处搜索,一直闹到天微明,月红自己失魂落魄地出现在家门口,把父母吓得顾不上指责,慌忙带回去休息。整整七天,月红一句话都没说过,身边人走来走去,她也不看一眼,眼神没有什么光彩,不流泪,也不笑。父母心疼得不得了,怪自己当时处事过于武断,到处请大夫无效,四方求道士也没用。于是就想早点招新人过来,也许会帮助她忘记那个家奴,便找人去古家给女儿提亲。古家答应得也很爽快,日子就定在一个月后。
月红就这样在家呆傻了近半个月,慢慢开始多少讲点话,在家中走动,只是看见父亲总是不理,也不大爱笑了,每到黄昏就对着天空发呆。孟府的人见了也猜出跟何奔有关,也不便劝说。唯独那个看何奔是孤儿,一直对他颇为照顾的老奴,满腹疑虑,总想找个机会向月红问清楚。离月红大喜之日只有两天了,老奴再也沉不住气了,再不问,等小姐嫁到古家去就再也没机会了。于是老奴看月红在发呆,就走过去,小声说:“小姐,我知道你心里有个结,我心里也有个,跟你天天想的是同一个人。他不是我儿子,但是我当他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是没有出现?按他的为人,他根本就不是那种能无情无义,说断就能断的人。我就想知道他到底去哪里了?”月红听了,回过神来,顿时泪如雨下:“我也不知道,我们早就约好的,他居然一整夜都没出现……”说完已泣不成声。老奴听了,心里已明白八九分,只是不敢往坏处想,于是先安慰月红。月红怕别人听到,尽力止住哭声,对老奴说:“我想求您件事。”老奴回答:“说吧。”月红说:“离这里两里地的断云崖上长有一从红色的野月季,我想移几支种在我窗前的花盆里,以后我嫁出去后想要一起带走。”老奴想也没想答道:“好,我明早上山就给你弄去。”
第二天,老奴起个大早,双脚沾着晨露走上山路。爬上断云崖,已累得不行,看看天空缕缕白云飘荡,坐在地上休息片刻,想起了这个断云崖的来历。传说天上一位仙女和凡间的穷苦书生相爱,天帝知道后大怒,派巨灵神把仙女抓回去受罚。仙女和书生为了在一起,宁愿永世化作山相拥在一起,也不愿分离,于是两人就从山神那里偷来两丸丹药,相对吞下。巨灵神看两人已化为浑然一体的山,无法擒拿,但又不甘心,于是巨掌从空中一劈而下,将山分为两半,要他们做山也不能在一起。从那以后,云飘来该地,都要分做两半,这里就被称为断云崖。老奴想完后忍不住摇头苦笑,世上的人分分合合难随心意。想完,就又站起来,朝前面的一片红色月季从走去。
天高且蓝,白云片片游浮来去,似有依依不舍之意。崖陡然凌空,与对面隔深谷相望,清风袭来,真是气旷神宜。但闻空气中似乎夹杂着少许腥味,让老奴不安。没空想这些,老奴马上开始选几株长势好的月季,正待剪枝,又想剪枝没有带根的易活,于是拿出带的小锄头开始刨根。越刨腥味越浓,气味越浓老奴越是好奇。待刨出一物,开始吓了一跳,然后丢了锄头,坐在地上哭了好一会儿。老奴哭过,擦干眼泪,站在崖上对空喊道:我今将花下之物带回,愿山神能助冤者瞑目,望仙子能怜有情人之苦。“说完拜了两拜,然后脱下衣服含泪包起花下之物,拿起月季花枝回去了。
回去之后,老奴小心翼翼地把花下之物埋进花盆,花根种在其上,土掩好,就抹干两行泪走开了。月红回到房间,看到窗前花盆里已经种好了断云崖上的野月季,终于露出了这个月来的第一次微笑。
夜晚漫天星辰,月亮大明,照亮了窗前的整个庭院,突然花香扑鼻,月红被花香惊醒,来到窗前,惊奇地看着突然间盛开满枝的月季,颜色鲜艳如血,朵朵娇艳,满院芬芳。孟府的人也争相惊起,闻香来到这里,都惊讶不已。因为第二天是月红出嫁的日子,要早早起床准备,所以没多时,就被管家催促着各自回房睡觉。月红躺在床上,一直想着那个红月季。
第二天吹吹打打,非常热闹。丫鬟叫月红起床时,月红已经梳妆打扮好,自己盖上了红盖头,手里抱着那盆月季。丫鬟觉得奇怪要她放下月季,月经说,我要抱着月季上花轿,抱着月季进洞房,你们谁要是拦我,我就立马咬舌自尽。”丫鬟怕了,问了月红父母,两个人面对叹口气,她自己想这样做就做吧。就这样月红一路上抱着月季不放手来到古家,拜堂进洞房月季也不离手,好在月红父母有跟古家提前赶去解释,古家父母也知月红最近心情不好,并不介意。
晚上颂德醉醺醺地回来了,揭下月红的盖头,看着月红美丽的脸庞笑着说:“你这么美,又系生于大家,怎么就喜欢上了一个奴才了?”月红抬眼看看他,问:“你是怎么知道他的?”颂徳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脖子喝了,又笑:“我怎么不知道?我们两家人经常交往,我们府中的奴才也会经常私底下往来,所以你府中的事,我是一清二楚。告诉你,只有我不要别人的时候,没有别人不把我放眼里的时候。要不是看你漂亮,我父母又极力促成,我才不管你生病还是发疯,根本就不会要你!”月红反问:“这么说你很不高兴我因为他而不愿意跟你结婚?”颂徳得意笑了:“你还是不要想他了,没钱又没势,现在连命都没了!哈哈哈……”月红吃了一惊,不由得张开嘴,问:“你说什么?”颂徳止住笑,露出凶恶的表情:“告诉你吧,你情郎一离开孟府,我就一直跟着他上了断云崖,然后趁他不备一刀砍下了他的头。我把尸体扔下悬崖后,本来打算把头也扔下去,后来想万一被发现不就知道他是谁了吗?于是,我把他头埋进了附近的花丛下。像他这种人,我怎么可能留他在世上,难不成留着将来给我戴绿帽子吗?”月红听了,差点晕过去。颂徳却嘻嘻笑着要来床边碰月红。月红止住他的手:“稍等片刻,我需要把带来的花放好位置。这个花开得正艳,香气浓郁,放个好位置,晚上睡觉就舒服。”颂徳早就注意到了她怀里的花,确实艳丽绝香,就不阻拦。月红抱着花,四周看了一遍,说:“就放这柜子上吧,花放高处更显富贵喜庆。”就搬来一个凳子垫脚,要颂徳来扶住她。颂徳过来摸着她的腿说:“我不会计较你的过去。你只要听话,我不会亏待你的。”月红不回他,把花盆搬上去后,一点点往边上移,一边移,一边说:“往边上移些,更显眼。”花盆落空,砰的一声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颂徳脑袋上,顿时颂徳头顶被砸破,溢出脑浆,马上倒在地上成一具令人生厌的尸体。花盆也碎了,里面滚露出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月红定睛看去,黑丝凌乱,包裹着一个黝黑的脸庞。她当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走过去,挑开遮住脸的头发,真的是他啊,何奔的头颅居然藏在花盆中!她欲哭无泪,拭去那黏在脸上的泥和雪,把他英俊的脸庞紧紧抱在怀里,走出新房。
万籁寂静,仿佛万物早已被花香熏得沉睡不起,哪怕鞭炮声也吵不醒。月红踏着月色,一路走来,没有人拦,没有犬吠,没有鸟叫,只有自己的影子静静相随,送直崖上。月朗星稀,山风依旧,身旁的月季美若女子,摆动婀娜多姿的纤腰。在这里,何奔说,你就像它一样美。又在花前撒酒约定,如果有一天她父母要拆散他们两个,就在此地相见,然后一起逃到远处深山中生活。那晚独自一人在寒风中等待,困了也不敢闭眼,怕他就在这时出现,却没想到他就躺在崖下,透过花丛看着自己。也罢,就一起在这山中相守吧。断云崖顶上,一个身影纵身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