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每个人这一生都可能有离奇色彩的相遇。或许,那是一种梦寐的渴望;或者,那是一种期许。无论是什么,幸福其实在相遇的那一刻,就是那么洋溢,与时空、与界限没有任何关系。
(一)邂逅
我,来自北漠,彪悍、强健,有着北漠人统有的粗犷性格。按理说,我该是个打马规石、田野骑奔的汉子,可我却是一枚酷爱临摹写生、扑捉芊芊玉脂的棋子。我走遍大江南北,寻遍万千少女,只为我手中的一纸宣、一束笔。
我喜欢江南,喜欢那里纤细灵巧的村庄,喜欢那里水明烟韵的气息,更喜欢那里的女子,温婉可人、娇弱灵气。那一年的五月,那里还是一片竹林山庄,与我们北漠沙丘相比,少了些许磅礴,却多了许多怡静。我喜欢,所以,我就在那里住下了,毫不犹豫。
村里少年很少,据说都出外奋斗了,也未曾多见少女,居多的尽是些年迈的妇人和老汉,双双带着一些年幼的崽子。这,标准的空巢老幼!他们待客甚是客套,对我这个陌生而又初来乍到的汉子,招待得酒足饭饱,不亦乐乎。
很小就听老辈们说江南忆江南,江南好啊,山清水秀、鸟鸣竹篙。现在一切尽收眼底,确实应了小时候的听说,这里真的很美。初夏的夜晚,五月的风,挂着一轮皎洁的月亮,腾着一撮撮薄如丝绸的雾,空气里夹杂湿润的泥土味,润得我呛了口气。
月光洒在一片竹林里,我想这便是这个山庄比较得意的地方了。这片竹子在薄雾笼罩下清翠油亮,肥美清香,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楚楚动人、活色生香,可为什么有一种陰冷的感觉呢?我又心生痒痒,爱写人体的我,会被这丛竹吸引,这倒也是头一回。
我拨了料盘,挎了画板,匆忙没入这片竹海。竹海中央,月光透不进,只有黑压压一片竹子堆得比人还高,我也算是挺拔的了,这些竹子倒是与我毫不逊色,我从没见过如此丰茂稠密的竹林,一竹接着一竹,紧凑得几乎没有可以站人的缝隙。
算了,没有我施展笔触的空间,看也看不见,我还是待黎明再来吧。耸了耸肩,我准备回去睡觉。突然,身后一竹孔箫,划破深邃的天际,一群叫不出名字的鸟儿,从竹林慌乱逃离,落下的只有这久未安宁的喧嚣。我皱了皱眉,这是什么乐器?
屏气凝神,我却再也听不到那丝透亮的清脆,竹林很安静,静的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月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地溜了进来,将清辉铺在我的肩膀,泼进整个竹海。哇!好一幅竹林深海,雾蒙蒙一片,葱绿油光,竹香弥漫。
我忍不住向竹林深处继续探索过去。“呤”一声空灵打破我的好奇心,我的动作戛然而止,抓住一竹枝,手心渗出了汗,这大半夜的,荒无人烟的竹林里,怎么老是发出乐器的声音?还那么古怪,从没听过,怪吓人的。
我挪了挪脚,还是回吧。正当我又一次转身打算离去,竹林深处,传来一丝轻柔的幽音,像流水、像青丝,不,像云缕、像薄雾,就在那深深的竹林处,一抹抹清新,似如天籁般的丝音钻入我的身体,滑滑地、嫩嫩地,缠绕着我,像呼吸、像心跳,让我不能自己。
轻轻地朝着那抹幽幽的乐声靠近,朦胧中,竹林深处,月光下,一块空地,薄纱般清帘里透着一抹幽影,一头乌黑的长发、一袭白纱裙,柔软丝般的身体,正在抚弄着金子一般耀眼的一尊石头,石头?石,石头?
我惊讶地抖了抖身体,踩到了脚下的竹枝,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完了。我僵硬的身体上只剩下两颗眼珠子还能缓慢地游动,天籁般的乐声在空气中顿然消失,我不敢抬头,怕看见仙子一般的女子,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我,那该有多煞风景啊。
静了好一会了,没有动静,我忍不住慢慢抬起头,向刚才的空地看去,可……这……眼前什么也没有。没有月光,没有空地,没有如同仙子般的女子,没有?我这脖子里一阵寒凉,我不是梦游了吧?掐一下自己,哎呦喂,疼!我没梦游啊。
竹林里的空气越来越冷,是夜深了吗?五月的天怎么还这么冷?我心里毛躁躁的,还是回去吧。我两步并一步地往庄子走,天杀的,跟看小说似地,我嘟囔着回到了庄子。门口一个老太用很神奇的眼神看着我,仿佛看见一只大猩猩一样,唉,今晚,这是咋了?
(二)好奇
一整夜我就没能睡好,这个南方的床我睡不惯不说,满脑子全是夜里看到的幽影,还有那绝伦的曲子,这到底是什么人弹奏的?她会不会是附近村庄的?亦或者她是仙子?我被自己的幻想逗笑了,发出了咯吱咯吱的笑声。
“小伙子,你醒啦?出来洗洗,吃点粽子吧。”粽子?听说南方人很喜欢吃粽子,说这粽子千里飘香、万里回味,好吧,我也是头一回真正能够品尝到这旷世佳肴,可不能错过,我一骨碌爬了起来,北方人很干脆,搓把脸,便来到了庄主的餐厅。
呵,好气派的餐厅,地面是大理石的,墙面是磨光玉的,顶上挂着亮闪闪的水晶灯,好家伙,这在北方,不得是宫殿级别的?我张着嘴巴,惊讶地四处环顾着。“坐吧。”“哦,额,呵呵。”看着一桌子岁数可以当我爷爷奶奶的人,我知道我失态了。
“那,给你,尝尝。”一位满脸慈祥的奶奶,递给我一盘子白花花的三角形的米团,他们管这叫粽子?额,分明就是米团而已嘛。呵呵,我心里突然有些不屑了,不过还是盛情难却啊,尝一口吧,我小心翼翼地抓起粽子,轻轻地咬了一口。
哇,我那个大仙啊,我心里像泉喷,涌满了甜蜜,这粽子怎么这么香啊?满口的青草香,嚼劲够味,回味无穷。嘿嘿,名不虚传,名不虚传。看着我吃得满脸满足的样子,满桌子爷奶们露出了一口金牙,个个乐呵呵的,看来我是给足了他们面子啊。
“大叔大婶们,我想问个问题。”我知道我自己喊出大叔大婶时,心里是鄙视自己的。“嗯?”和我正对面的爷爷停下用餐,抬起头用不解的眼神看着我。“哦,我想问问,附近有没有一个漂亮女孩子,会用石头弹琴?”。
“呼呲”没等我继续问下去,满桌子爷奶们纷纷站起身离开桌子。“哎?哎?你们别走啊。”我也跟着站起身,拉了拉跟前的奶奶,他们个个转过脸,一改满脸笑容,冷冰冰地看着我,瞪了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勒个去,都是些什么人啊?问个问题就成这样了?不想告诉也别这样好吧?“小伙子,劝你,那个竹林子,别去。”我正郁闷呢,背后一个声音响起。我回过头看着刚才和我正对面的爷爷,“为什么?”我还是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老人没再理我。
我心头一紧,突然觉得这里面肯定有文章,呵,我得弄明白。庞叶你啥时候成侦探啦?哈哈,我在心中嘲笑自己。可是我真的想搞清楚,其实,我是真的想知道,那姑娘是哪里的?或许,是仙子也无妨。
好奇害死猫,我受不了了,趁着早晨这么明媚的陽光,我决定再次去竹林涉险,弄个究竟,别让我这颗好奇的心死不瞑目。带着满腔热血,我把整片竹林疯跑了一遍,一片陰森森的竹林呦,大白天还是这么冷哇?
我有些绝望了,太陽当空了,我折腾了一上午了,还没有走出这片竹林,这也太大了吧,里面连个鬼影也没有,我这是干嘛呢我?我被自己的无知打败了,我想我是做梦吧,我想我是梦游吧,说服自己,回去吧。
“小伙子。”我弯着腰抓着膝盖正在大口喘气的时候,背后一个声音喊我。我回过头,正是早上给我递粽子的奶奶。“哎,大婶,你们这竹林子怎么这么大?我走了一上午也没走完。”我咧着嘴,擦着头上的汗,四处打量。
“小伙子,你还是走吧。”嗯?我愣住了,回过神看着这位奶奶,她满脸褶子,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看到这,我嗖地打了个寒战,我今早咋就没发现她长得这么恐怖咧?我有些不安,手不停擦着冷汗。
“你还是走吧。”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哦,哦,去,去哪?”“从哪来,就去哪,走吧。”说完,她转身没入竹林深处,我眼神紧追不舍,却也没能跟住,一眨眼,这老太太就不见了,也太神奇了吧,我的好奇心一下子放大了百倍,我还就不走了。
(三)梦
折腾了一天,还是没能弄明白,这里的人真奇怪,问谁谁都一副惊讶的表情,难道竹林里的那个女子是鬼不成?个个吓得哆嗦,那么优美的曲子,那么美妙的人,能是妖怪吗?搞不懂,不想告诉我哪家姑娘,我就自己一天一天慢慢找,总会找到的,哈哈。
唉,别笑了,跑了一天了,怎么感觉蛮累的?我关上窗,拉上窗帘,怎么还是感觉有风进来呢?不管了我累了,眼皮好沉重啊,睡吧睡吧。咦?窗外传来阵阵优美的曲子。曲子?我来了精神,拉开门,拿了画板奔向竹林。
循着曲子,我又来到前晚看到的那块空地,依然月光幽幽,天籁般的曲子飘扬,还是那层纱,纱里坐着一袭白裙,正柔软地弹奏着曲子。我没有惊动她,只是默默拿起画笔,轻轻地画着她。
她,一抹幽丝般的秀发,在风中淡淡地飞舞,白皙的肌肤在月光下闪烁着皎洁的光芒,那袭长裙下包裹着纤细而润滑的身体,柔软得像云彩一样,随着清风飘摇荡漾。我的笔下,还有那一撮月光下,美妙的画面,仙境般的世界。
画笔停下,曲子随之戛然而止,我静静地看着那帘白纱里,她的模样。柳条细眉、凤眼迷离,高挺的鼻梁下,桃粉色的朱唇,一滴露珠滴在她的脸颊,露水闪烁着晶莹滑落在她的胸前,那高耸的酥胸随着呼吸缓缓起伏,多么美的女子,多么撩人的画面。
我咽了咽唾沫,呼吸急促起来,我很紧张,不知所措,却又不知是该走近,还是该离开?我的画板“噗通”掉在了地上,她听见了吗?我慌忙捡起画板,准备转身仓皇逃走,可是白纱里,那抹幽影却淡淡唤住了我。
“我还有一曲,你听么?”柔和如同来自天外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我的腿动不了了,我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背着身,点着头,没能吭气。而身后,又一曲天籁之音缓缓响起,她像丝一样滑进我的心,摩挲着我的肉体,这是仙境,不会错,是仙境。
我闭着眼睛,昂着头,聆听这美妙的曲子,是我一生中从未听过的曲子,像水滴滴在青叶上的滋润、像白云缠绕湖水般安宁。我的心,好寂静。曲子悠扬在深夜的竹林,迷雾散落在深邃的夜空里,泥土的清新,花儿的香气,好美,好美。
一支玉手轻轻抚上我的脖颈,那感觉就像一汪清澈碧凉的池水,瞬间冰冻了我的躯体,我缓缓转过身,她就在我鼻尖可触的地方,青色的胴体闪着幽光展现在我的眼前,她的秀发摩挲着我的脸颊,一股青竹幽香。
我缓缓伸出手,触上她的肌肤,柔滑、丝润,仿佛充满了露珠的荷叶,清凉顺滑。她轻轻环住我的腰身,一股清新嵌入我的身体,她的身体好柔软、好丝滑。就像那一株株竹子,油润光滑,让人心跳难以自拔。
一丝轻纱从天而降,将我们包裹进一片幽香。月色清洁柔亮,风轻轻吹动着幽纱,竹林中,幽草旁,散发出绝伦的清香,那不是花朵,更不是泥土,是竹子,那片竹林里最清香的竹子,闪着金色的光芒。
“嘭”窗户被风狠狠地吹开。我从睡梦中惊醒,满身的汗,满嘴的清香。嗯?原来是梦!我抚摸着自己胸口的肌肤,分明还有她抚摸时留下的丝滑,我?呵呵,摇摇头,对自己的无耻感到忧伤。天亮了吗?窗外似乎泛白了。
披上衣服,拉好窗,门外还是一片清凉,竹林深处薄雾浓浓,竹林外玉器瓦房、红灯曳漾,江南的清晨,如此美,美得就像楚楚的少女,让人心思痒痒,教人鼻血游荡。感觉很累,似乎一夜没有睡一样,还是回屋再躺一会吧。
嗯?这个?床头柜上,我的画板。我猛地抓起画板,画板上,竹林深处、月光下,空旷的地方,一袭长裙,秀发飘逸,轻柔的胴体,在长纱下,柔软轻弹着金石一般的琴弦。啊?啊?啊?
(四)魂游
坐在庄子口,对着竹林一遍一遍地画着,一遍一遍地撕着,抱着画板上她的样子,一次一次地在竹林里游走,却始终找不到那片宁静的地方。夕陽西下,我又把一天就这样浪费了。浑身无力,只想睡下。
别过那群爷奶们对我投射来的差异目光,我又把自己在傍晚的余晖下扔在了床上,呼吸急促,思绪漫天,我渴望,在梦中再次与她相约,与她徜徉在灵魂深处的那块仙境里,让我的魂魄进驻她的幽香。
窗外的风拍打着窗,我无心下床关上窗,怀抱着画板,就这样昏沉沉地快要睡了。突然,我的门,吱嘎一声,轻轻透出一道缝,缝里射进来刺眼的金光,我坐起身,抱着画板靠在床头,却没有下床。
门缝渐渐张大,从缝里飘进来丝丝幽香,是她,是她身上的那缕清香。一丝长纱飘进我的门,透过门缝挤进来一袭长裙。她,微笑着,站在我的床前,伸出手,抚摸我的脸颊,她的手,很凉,就像那片竹林里的竹子,凉。
她拉着我的手,把我从床上拽起来,我扔下画板,随她飘出了屋。她带着我飞奔进了竹林,竹林深处,月光下,一抹幽池伫立在前方。我瞪大了眼珠,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池子?池子中央开满了荷花?
池子边停着一艘小船,她拉着我坐上了小船,我轻轻地摆着小船,船便驶进了竹林,这里?竟然是一片荷塘?“这里是竹海。”她看透了我心里的疑惑,我没有开口,她却幽幽地给了我回答。
“哦,竹海,可是白天怎么没发现呢?”我划着小船,静静地问着她。她没有作答,只是用手一撮一撮掠起金色的水波。她笑了,笑声很恬淡,像空灵的竹子里发出丝丝的空响,好听,真的好听。
我们来到另一片竹林,这里的竹子很稀疏,没有来时的那片林子茂密,在林子的深处有一顶小屋,小屋是金色的竹子搭成的,很远就能闻到竹香。我们下了船,她拉着我的手,走到竹屋前,轻轻地推开了竹门。
满屋的乐器出现在我的眼前,有竹子做的鼓、竹子做的琴,最吸引我眼球的是一块金石制作的抚琴,上面的丝是金色的竹子,这个难道就是她每晚抚弄的石琴?就是这块石琴发出天籁般的声音?
我走进金石琴,伸手想要抚弄,她说:“她叫金石丝竹。”金石丝竹?多么好听的名字!“那你呢?”我转过身,看着她,问她。“我,我叫丝竹。”丝竹,竹子,金丝做成的竹子,闪烁着青光,丝滑润心。我喜欢,我真的喜欢。
我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挽腰拉过了丝竹,狠狠地压住了她的朱唇,她的双手轻轻推了推我,而我的野蛮却死死扣住了她的纤体,她再没反抗。任我肆意,任我掠夺。金石丝竹幽幽地发出青涩的声响,像是呻吟,像是快乐。
我的身体很沉重,像一块吸满了水的海绵,耷拉在床边动弹不得。又是梦吗?我的天那,我是不是快精神崩溃了?伸手扒拉出我随身的小镜子,看着自己黑色的眼圈,我这是怎么了?拍打着自己的脑袋,不明白。
“小伙子……”窗外站着几个爷奶,神情诡异地看着我,“你们干嘛?”我似乎来了精神,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似乎对这些老家伙我有些不耐烦了,总是搅合我的清梦。总是像鬼影一样在我的窗外盘旋,吓死人不偿命的啊?
“小伙子,你来。”一个爷爷开口说话,还向我招手。去哪?我心中很不耐烦,但是还是披上衣服,穿上鞋,拉门出来了。几个爷奶转身朝着竹林深处走去,咦?这是干嘛?等我啊,不是叫我来吗?怎么又不等我,我紧追了上去。
(五)丝竹
跟着他们一路走来,我突然觉得这里好熟悉,仿佛就是丝竹昨晚带我坐船的路径?果真没有错,这一切都不是梦,他们知道丝竹住在这里,而且我真的遇见了丝竹,是的,我肯定着自己内心深处的肯定,嘴角上扬,让你们不告诉我,我还不是找到了?
果真不错,穿过这片竹林,便是丝竹带我来到的那片竹林,这些竹子很稀疏,没有那片竹林那么茂密,看来,梦是真的。可是为什么我心中突然不知名的抽搐了?似乎有着什么让自己那么心神不宁?一场梦境,还是真切的事实?我眉头紧锁。
画板、那张画!我心中露出匪夷所思的涟漪,我想我在笑吧,是惊悚的微笑。几个爷奶堵在我的前方不动了,怎么不走了啊?我不耐烦地哼唧着,然后几位老人纷纷向两旁边让开,给我让出了一条人道,哦?我顺着他们让开的道,向远处望去。
天哪!我一个踉跄没有站稳,跌倒在旁边的竹身上。眼前分明是一座坟,一座金石做成的坟,坟头平展展地铺着一块金石做成的抚琴,这个?这不是丝竹的?我不敢抬头,却不知是什么力量拽起了我的头颅。
天旋地转的感觉,让我的黑眼圈更加分明,就像是堆了两块黑色的死肉一般,我知道我的眼神看上去就像幽灵。是的,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那尊墓碑上,鲜明地写着“丝竹”两个大字。
我失神落魄地坐在椅子上,面前摆满了水、饭、茶,我一概不闻不尝。“你还是走吧,再不走,你会没命的。”几个爷奶七嘴八舌地说着,可是我的耳朵自动启动了关闭程序,一概听不进去。
“丝竹是我们这里有名的金石丝竹女。”给我递粽子的奶奶缓缓开口。“她是我们丝竹世家唯一的一个天籁之音。”我抬起头,奶奶眼角闪着晶莹。“我是她的奶奶,她三年前死在那片竹林里。”奶奶手指着门前的竹林。
“是的,她被一群不知好歹的少年给糟蹋了。”和我面对面坐的爷爷也抹着眼泪。“之后那片林子再也没有人敢进去了。”另外一个奶奶张口了。“她的魂就在竹林里,从来没有离去。”我的眼角滚出了滚烫的液体,呼吸不畅,心口堵塞。
“我们这里就靠做丝竹为生,可是少年壮丁没人能进竹林采竹,进去就回不来了。所以,这里的少年们全带着自己的妻子离开了这里,谋生去了。只剩下我们这些老弱。”一位戴着帽子的奶奶倚在门口,缓缓道来。
“小伙子,你走吧,我们这里就剩下这个庄园了,马上这里也要拆了,那片竹林也会被砍掉,这里以后不住人了。”给我递粽子的奶奶拍拍我的肩膀,示意了一下其他人,大家都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坐在这里,像一尊雕像。
我站起身,来到了竹林跟前。眼神空洞,神情恍惚,可我还是想见她。不管她是人还是鬼,我就是想见她。于是我像着了魔一样,疯狂地在竹林中奔跑,四处寻找,却再也找不到丝竹的身影,我,究竟在干什么?
我静静地坐在竹子脚下,黄莺在枝头唱着动听的歌,仿佛专门为丝竹的曲子谱写好的一样,那么动听、那么空灵。天空下起了雨,雨顺着竹子淋湿了我的身体,这一生这一世就是这样一场相遇,这样一场惊悚么?
我不甘心,也不相信,我会笃定,绝对不是这样,这一群老怪物不知道想做什么,就这样欺骗我吗?我站起身,在雨中,在竹林中,就这样疯了一样地奔跑,我一定能找到,一定能找到些什么,不是吗?不是吗?
我跌跌撞撞又来到丝竹的坟前,坟头上,一张美丽的照片,正是她,正是那个与我缠绵,和我相依的她,怎么会是她?为什么会是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梦是真的吗?丝竹,你告诉我,是你给我的梦么?
(六)离别
天,黑了,竹林深处黑压压一片,没有月光,也没有薄雾,只有清冷的雨水和冰冷的竹竿。我跌坐在竹林深处,摸不透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我是在做梦,还是我已经死了?心口堵得越发离奇,我捂着胸口,埋进泥土里。
一双冰冷的手抚摸在我的额头,我煞然惊醒,握住。不敢睁眼,不敢呼吸。“你,不怕我吗?”面前冰冷的话语扑在我的脸上,我不知哪来的力气,颤抖着身体,拼命地摇着头。她轻轻地将我拥进她的怀里。
她青铜色的身体,散发着竹叶的清香,冰冷的身躯却温暖着我干涸的心房。“这里怎么了?”我抚摸着她的脚脖,脚脖上一处刀疤,很长很大。她挪了挪脚,向我轻轻地微笑,她吻了吻我的额头,起身,披上白纱,转过身,看了我一眼,飘然消散了。
是的,我疯了,我真的爱上了她,可是她究竟是什么?是鬼?是仙?还是什么?我相信她是竹仙,是那抹仙境里伫立的金色竹仙。我在梦中惊醒了,浑身湿透的我,吞咽着口水,我?躺在床上!躺在床上?
门外“丝丝丝丝”作响,很吵很闹。我起身,出了门。几辆割伐机正在一群爷奶的指挥下,毫不留情地割伐着竹林。“住手,住手。”我急了,冲上前,拦下割伐机,恶狠狠地堵在前面,不许机子继续前进。
“小伙子,你没有权利阻止,你还是走吧。”几位爷奶扒拉着我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放下了自己的手,缓缓抬起头,看着他们继续割伐着竹林,或许,我真的该走了,或许,这里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我转身,进了屋,收拾了自己的东西,钱包、衣服、杯子,撕下了那张丝竹的画像,将画板留给了江南。我踏上北上的路,坐上呼啸的火车,看着江南水乡,那个庄园在我的身后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我把丝竹的画像裱了起来,挂在自己的家中,从此我便与画断绝了关系,我封存了我的笔,我不再喜欢画画,却疯狂爱上了乐器。我到处收集各种丝竹乐器,从台南到漠北,所有与丝竹有关的乐器,我都买下,收藏。
我将所有的记忆全部收藏回丝竹里。就这样,我成了一名乐器专家,国内国外交流着中国的丝竹乐器,丝竹乐器起源于我国的江南,丝竹是制乐材料,芳香怡人。由丝竹乐器奏出的乐,仿佛天籁之音,教人神迷。
多年后的今天,我再一次回到江南水乡,曾经邂逅的庄园已经成为了乐行,这里一家挨着一家的乐器行,贩卖着各种各样的丝竹乐器,正是我梦寐以求的,我兴高采烈地踱进一家名为“丝竹”的乐行,丝竹?呵呵,我摇着头笑着走了进去。
在乐器行的角落里,一块带着很长很大的刀疤的金色乐器映入了我的眼球,金色的石头?上面镶嵌着金色的竹丝么?这,这,分明就是丝竹?是丝竹!怎么?怎么会在这里?我的眼睛湿润了,滚烫的晶莹滴落在抚琴上。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你把水滴在琴上了。”身后一个百灵鸟般的声音急切地响起,我顿然回神,忙用袖子擦拭抚琴,“哎?哎?不行不行,你不能拿袖子擦。”我邹然转身,与声源撞了个正着。
“丝,丝竹?”我满脸挂着未干的泪水,眼睛瞪得跟鱼泡泡似地,死死盯着眼前的“丝竹”。“我,不是丝竹,我是竹雨。”“竹,竹雨?”我恍惚地盯着她。她看着我一脸的惆怅,原本拿过来擦琴的丝布,却举起来放在我的眼前,示意我擦擦眼泪。
“这尊琴是我姐姐在世时最喜欢的,你可不能弄脏了她。”“你姐姐?”我转过身,看着眼前人的背影,“是的,你口中说的丝竹就是我姐姐,她六年前不在了。”“丝竹?你姐姐?”我站在原地,又像一尊雕像,僵硬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