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一个很偏远的小山村。很穷,很愚昧。
这年天干地燥,是个罕见的大荒年。偏偏小孩都得了同一种病,发烧、抽筋。大人们惶恐,焦虑不安,就请来村里懂巫术的四叔,大肆做法。家家户户烧香念佛,作揖磕拜。
唯有一家例外,雪儿刚满一周岁,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女婴。水汪汪的大眼,白里透红的嫩脸。每次上完工,队上无论男女老幼都要争先恐后跑来亲热一番,都说将来肯定是个美人胚,这不,遭洞家忌,来索命了。
可雪儿的母亲是个下放知青,好歹从长春某技校毕业的高才生,何况家父是学医的,就不信这个邪。她使劲把茶叶塞进快要握紧的小手掌心,不让女儿因高烧引起抽痉最后窒息。吩咐孩子他爹连夜赶往乡村求医。
好在其夫在这关键时放下大男主义,他知老婆说的都是绝对,不容细想打着赤脚就跑。也许他比谁都疼小女,也许是孩子牵着无数人的心。家婆历来重男轻女,哪家媳妇只要生个女娃,就呸不屑一顾,唯独喜欢这小孙女。大叔、二叔等带着一大帮人在门外摆下香檀,四叔拿着木剑手舞足蹈,嘴里念念有词。
雪儿她娘不许他进屋驱邪激怒了四叔。他吼声越来越大:“再不让我进去,小心孩子过不了子时!”“天快亮了,雪儿要被带走了!”鬼哭狼嚎,咿咿哇哇。家婆急了,大叔怒目相对,众人虎视耽耽,大有冲上去拉扯其母的阵势。
千钧一发,其父赶了夜路带着同样赤脚的庸医来到,众人狐疑地让开一条缝。母亲笑了,连连让座,父亲顾不上疲累,忙出忙进,屋里屋外挤满了人。
四叔忿忿嚷道:“救不了啦!太迟了!”
雪儿娘只对医生说了一句:“要是孩子死了,你我都走不出这个屋子!”
后来,雪儿是那年大灾难所有患儿中唯一幸存者。那年小儿流行性感冒夺走了六个婴孩的性命。
(二)
雪儿到这镇上时,已有五岁。她文静,胆小,不爱说话。大人聚在一起聊天,她总是睁着大眼静静地听。
老奶奶说这个新建的小镇以前是个荒坪,国民党曾在这杀了很多“土匪”,是个鬼坡。当年推土机在施工时从地下不知翻出多少骷髅,晚上天一黑,到处是孤魂乱窜。所以这镇上的人天还没黑透,早早就归家了,因为常听走夜路的人撞邪之说。
老奶奶坐在堂屋,各家小孩围成一圈,听得毛骨悚然,却也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天暗下了,雪儿不经意扭头一瞅,心里一颤,外面窗台似有个小孩模样的人在对她笑。她有些害怕,埋下头,可又忍不住频频回望。也听奶奶说过当年是杀过几个小孩,会不会是他们呢?有些好奇,竟有冲出去看看究竟的念头。
天终于完全黑下来,伙伴们纷纷跑回家,不再出来。雪儿的父母不在小镇,她就随老奶奶睡。夜深人静,雪儿突然从梦中惊醒,感觉有只手向她身上摸来,好象是从墙壁上伸出,也翻身坐起,不敢惊动老人,她睡得正酣。夜很长,她却不敢入睡。
第二天,她担心昨晚梦境,说是天太热,与是跟邻家小孩一起睡在楼上。要知乡下房屋虽只有一层,上面是个阁楼,可做仓库,堆放杂物,也可休闲纳凉。几个小孩玩累了,相继睡去,唯她愣愣盯着远处一摞黑影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中,木板好象裂开,有双手将她跌落的身子抱起,轻轻地放在软软地床上。
清早醒来,雪儿发现自己还真的睡在床上。走出去,看不到一个人影,他们都外出做工了,周围一片寂静,不爱说话的她虽百般不解,也不想多问。
要上学了,传说学校毛厕经常闹鬼,很多人不敢进去。
雪儿只想试试。只可惜每次哪怕是一人,除了不断刮的山风,什么都没有,这让她好失望。最后,她站在传说中的墙角,踮着脚尖,用手摸那块红砖,这就是他们谈论的怪石。当有人上毛厕时,有个声音从远处飘来“要不要纸啊?”如果你说要,就会有只手举着一张血红的纸从墙角伸出,怪恐怖的,可惜无论香怎么喊,就是看不见。
尽管后面是一丛孤坟荒冢,她却不觉一丝慌张。立在那,瘦小的身子,单薄的衣裳,任凭寒风凛冽,她坚持着。幼小的心灵,儿少的无知。太多的奥妙,太多的神奇,太多太多的未解和迷惑……这世界是个什么世界,为什么她会来到这人世,人世为何有她的存在?不是她那岁数就能明白的,可她还是很费力地去用眼观察,用耳聆听,用心体会。她已习惯孤独时与另一个自己对话,交流。
母亲回来了,这次是来接她进城的。雪儿话不爱说,可喜欢唱歌。还在三岁时,就经常坐在堂屋教小朋友,屋外青石板也留住了过往行人。他们听得入神,学得认真。大人和孩童都学会哼上两句,给死闷的小镇带来少许欢乐的气息。
终于要离开这鬼地方,雪儿有些不舍,却更向往那从未到过的县城,生平第一次坐上大班,不由欣喜万分,于是放开歌喉,一路挥洒淋沥。
(三)
狂风暴雨,雷声轰隆。一道凛利的闪电如陨石撞向地球,擘开了一堆岩石,滚出一条巨蛇,痛苦的扭动,挣扎片刻,随即死去。
一个放牛的牧童经过此地,顺手捡起有碗口粗的一块亮晶晶,黄灿灿的石子兴冲冲地跑回家。
是黄金啊!一直以盛产黄金为名的小镇一下喧闹、沸腾起来。人们争先恐后,呼朋唤友,合伙将整个山包围,扎营结寨,日夜忙碌,挖掘。
雪儿回小镇度完暑假,返回时路过此山,只见上面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影,这让好想起蜂巢的蜜蜂,黑压压一片。她知道已有十几年采矿经验的父亲也在其中,心里暗暗为他担忧,要知这座山里面全部被人掏空,垮了咋办?
雪儿十四五岁,小荷才露尖尖,早有蜻蜓栖上头。她不仅是全年优秀学生干部,(学校正准备将她送往少年大学)还是校刊小记者。她的作文经常被选送参加各种比赛;她的英语听读曾在全县获奖,是个文艺爱好者,每逢节期校庆,都能看到她的演出。怪不得在校不管是低年高界一致公认,她是最美的校花。
雪儿喜欢笑,不爱说话。因其父是县城首富,为人也大方,乐于助人,人缘很好,不管到哪都有一帮死党跟随。还有一两个保镖,暗地护送美人回家。都怪她长得太纯,有几次大白天也被人从背后抱起掐油,晚上更是险象丛生,一些小混混无耻胡缠。
总之那几年,家是越来越富有了!为了感谢神仙保佑,母亲亲自画了一巨幅观音像,挂在客厅,足有2米高,下面摆着香炉,供品,天天焚香祷告。
雪儿惊讶母亲工笔的同时,也为画中观音栩栩如生,仪态万千所震憾。她颔笑着,右手兰花指,左手托着玉瓶,稳坐莲台,飘浮海面,有一只长寿海龟相伴,她不得不折服在她莲台下,跟其母一样的虔诚。
父亲从乡下回来了,跟他来的还有表姐,比青青长几岁,是母亲在乡下认得干亲。她样子不俊,却丰润,加上手脚麻利,嘴甜如蜜,一家人都很喜欢。
过了不久,哥哥离家出走。青青不明白,哥哥一向自负,虽没读什么书,却一直跟随父亲在矿工上帮忙,为何会突然离开。据说是父亲在众目睽睽下将他痛打一顿。
接着只比青青大四岁的姐姐也从家里搬了出去。父亲责怪她年纪轻轻就谈什么恋爱,呵斥一场踢出家门。
母亲显得越来越憔悴。是商店会计的她有些力不从心,工作老是出错,脸上也写满了忧愁。一天夜里,只听父母在其房大吵大闹。凌晨,推开门,父亲早已不知去向。母亲艰难地伸出手,呀呀用力比划着,双眼肿得象只大熊猫,原来是被父亲打失了声。
是表姐!雪儿从心底恨透了这个女人。第一个是哥哥知晓,为了不伤害母亲,父子大打出手,最后愤然逃走;接着是姐姐,无意撞见两人亲热,冲上前去扇了表姐一耳光,也被父揍了一顿;母亲是最后一个知情的,原来表姐怀上其父骨肉,父要与其母离婚……一切的一切,青青脸上挂满了泪,握紧小手,恨得嘴咬出了鲜血。
母亲一夜之间白了头,卧床不起。姐携男友日夜守护。雪儿跑到乡下找寻父亲,空手而回。看见母亲跪在地上,香案散落一地,那幅画像已被母亲扯下,撕成无数碎片,在火中翻腾飞跃,母亲喃喃念叨:“作孽啊!”母女抱成一团泪涌如泉。
什么观音,什么佛,都是骗人的鬼东西!雪儿绝望吼叫着。才十四五岁的她猛地发现自己已长大,不再是父母手心里的宝,不再是一天到晚疯疯颠颠的小丫头,她终于告别了无忧无虑的青春时代,走向社会,走向无底深渊!
最终,这场闹剧以父亲破产结束。表姐离开了父亲远嫁他乡。母亲虽离异,也过得充实,惨的是父亲飘泊在外,无颜再见亲人。
众人烧香拜佛,无非是想发发横财,为家人祈福,可有钱了,物质满足了,精神上空虚又当如何?眼见家庭惨变,青青无语问苍穹。
学校后有很多山,雪儿一个人没事就跑到这,大哭一场,怒骂老天。就要升学考试了,可学杂费至今还没交上一分,虽然老师一再安慰不要急,学校打算让她免费参加高考,一向心高气傲的她还是退了学,母亲要治病,小弟要读书……
她报名参加县举行的招工考试。公榜下来,她是全县女子第一。高兴地跑回家,母亲只是笑了笑,摇摇头,说了声“傻姑娘!”
别人相继上岗,除了雪儿。她找到单位,那经理油头油脑,从青青走过开始,眼就没从她高高尖挺胸部移开过:“啊,是这样的,人满为患啊!要不,你让我考虑考虑……”
已没有任何退路,青青还不至于为一个小小营业员出卖自己,只是以后的日子,哎!难呀!
漫长的夜,有个声音从虚远的地方飘缈地传来:回来吧,回来吧!
雪儿朦胧中睁开眼,发现一个很纤弱的小女孩立在床边,凄楚动人,似曾相识,这不就是她么,她的眼充满哀伤。青青挣扎着,想要坐起,手脚却不听使唤,从心底喊道“不要走啊,别离开我!”可是影子越来越浅,最后慢慢消失。
一觉惊厥,湿了一身香汗,整个床浸染,脱成一人影。她不敢一个人睡了,她需要有人陪,但不是母亲,她害怕听见母亲夜里不断咳喘声。
(四)
明是个女孩,十七岁。个性率直、爽朗。喜欢跟男孩结朋唤友。只是长得有些丑,有伤大雅。别看她整天嘻嘻哈哈,其实心里痛苦着呢!
她有个姐姐,很美。姐妹之间感情很深。不过已去逝好几年,在明还是小姑娘时,姐姐出了车祸。
明的家在郊区一家大型工厂。虽然厂里有公车,只是特别好学的姐姐老是赶不上,每次放学,要走很长的路,约一小时才能到家。那天已晚,她象往常一样匆匆地回家,有两个地痞一直在盯梢,拐弯处等她多时。可想而知,她是怎样宁死不从,她的嘴被人捂住,喊不出来。
好在,一辆货车急急驶来,两人有些慌张,才得以挣脱。她狂奔向汽车,挡在路中间,使劲挥着双臂,希望车能停下来,可……也许是天太黑。而或司机太胆小,竟无视于睹,与之擦身而过。万分着急的她抓住车最前面的钢板,就这样一直拖着,跑着……
人们发现她时,不仅衣衫破烂,人也扭变了形,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一条血染的直线醒目,刺眼,深深烙入明的脑海,从此她恨透了男人。
姐姐细柔的话语,妙曼的身姿时隐时现,在梦里与之相伴,嬉戏。
一年一度的国庆佳节,象往常一样,学校在县剧院开展文娱比赛。报幕同学朗朗道来“下面请高三班琼雪为大家献上一首印度歌谣《吉米,来吧》”
从台后走出一位纤纤女孩,雪白的连衣裙,长长的发系,欺霜赛雪的脂肤,甜润的歌喉,余音袅绕,尽情演泽。台下万籁俱静,唯明激动的叫嚷着“这是谁呀?好有越呵!”当然更令她欣喜若狂的是因台上的女子酷似她姐姐,她很爱很爱的姐姐。
明开始费尽心思接近琼雪,她知大伙都称之为雪儿。为和她交上朋友,她倾尽所有心智,积蓄,将雪儿班所有同学都拉扯上朋友关系,就这样在一个放学午后,她终于可以牵着雪儿玉手一起逛街,游玩。
雪儿胆小,常约女伴陪她一起睡,而身边突然多了一位热心大姐(雪儿比明小)视之为蜜友,两人情同姐妹,形影不离。
直到有天夜里,明再也按捺不住,翻身压在雪儿身上动情狂吻雪儿时,雪儿从梦中惊醒,使劲推搡,有心无力,最后只有任其抚摸,亲热。
明的情欲愈发膨胀,雪越是躲避,越是嚣张,或以死相逼,或软磨硬求,无奈,雪儿离开亲人,逃离他乡,一去杳无音讯。
没有雪儿的日子,明再也无心做什么,学习一踏糊涂,最后被学校开除,因她在社会上结党营派。
没有生技,从小被家人娇坏的她眼看混不下去,就跟一些人学打牌,四处坑蒙拐骗。就象她们所谓的“杀猪”,得过且过,日子就这样颓废,糜烂中消沉虚度。
不久认识一酒店侍应女兰,两人情投意合,双宿双栖。明可在其身上找到失去的一切,兰对她也算关怀体贴,给明洗衣做饭,陪她一起闯荡流浪,相依为命。兰的一些赌法青出于蓝胜于蓝,比明不还要胆大心细。两人单槍匹马,深入虎潭,获利不浅,兰将之存起,以备急需。
几年后,随着明的名气越来越大,整个县城无人能敌,无人不晓,俗话说的好“人怕出名,猪怕肥”,实在混不下去,两人只好到外面求个生存。
深圳,打工者的天堂。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两人装成三陪女,在众多女伴中骗取金钱。虽有时也碰上不相伯仲的对手,可凭着精湛的技艺,有惊无险。好景不长,深圳必竟是龙蛇混杂聚积地,小小两女子想要鱼目混珠,谈何容易,不被赶回老家已是万幸。怎办?
好在,兰还有几分姿色,结交了不少三陪女,也加入她们行列。由开始的搂搂抱抱,到喝酒猜拳到陪夜……好好一个青春少女就这样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坠落。数着一大把用身体换来的钞票,兰已经完全麻木。
兰知明是真心爱护自己,何况两人曾同生共患难,她向客人要来一些药丸,大概是“摇头丸”之类的,每次当她有生意时,就给明服上几粒,让她一个人到地下场所渲泄。
明服下药丸,就如坠雾里,使劲摇啊摇,晃呀晃,好象看见姐姐在对她笑,雪儿轻轻牵着她的手……这是显示她还活着的唯一证明。
她们如鬼魅,如幽灵,飘浮在现代都市的上空;她们行尸走路,吞噬着夜夜酒醉未归的男人,醉生梦死!
(五)
鲤鱼潭水深一百米,潭面碧波荡漾,偶有两三对鸳鸯戏水。四面青山翠壁,树木葱郁,岸边鸟语花香,左上方有一高约二十米小型瀑布,一年四季,长流不息。
潭里生活着大大小小无数的鲤鱼。山高水远,这里鱼儿得以清修。有的一跃龙门,化龙腾去;有的成精,幻成女人。她们或丰盈,珠圆玉润,或清丽脱俗,楚楚动人。
若逢晴天日丽,她们浮出水面,凌波戏浪,翩翩起舞。一过往樵夫偶经此地,被绝色佳丽倾倒,回去后,茶饭不思,郁郁而终。一传十,十传百,不论贫富贵贱,老弱少壮,不惜跋涉千山,纷纷赶来,欲亲芳泽。
他们躲在树林中,暗暗窥视;他们绕膝而坐,放下垂杆,用各种香饵诱之。
与老总乘船游玩,雪儿心里倒也坦荡。她和众姐妹肆情嬉闹。赤着脚丫,踩着水花一朵朵。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自个是这次郊游主角。
李总年近五十,清瘦的脸,细长个,谈吐优雅,博学多才,不愧是人中之龙,有着古代帝王独具的霸气。
刚满十八的雪儿从踏进x厅瞬间,两人就不露声色展开一场你追我逃的情感游戏。
“我不做情人!”是雪儿肺腑之言。她宁可没日没夜不断工作,白天站八小时,晚上跑场到深夜。她是这红牌主持,兼歌手、领舞。
雪儿洁身如玉,绝不染俗尘脂粉。
娱乐厅是全市最豪华、最负盛名,美女最多是非之地。
船停在这荒洲,芦苇丛生,野花遍地。李总俯下身摘了一朵小雏菊,单膝跪地,一脸虔诚,大胆放纵:“献给这最美的仙子-小玉!”雪儿接过花,若无其事跑开,只留下李总呆呆站在原地,怅然若失。
临近中秋,天气骤冷,客人早早散去。李总一时兴起“今晚,我请客吃夜宵!”在一片欢呼声中,众人簇拥着,来到夜摊围成一大桌。
几杯酒下肚,男人打开话荐。“不知有谁能得美人垂青呵!”有人感慨。女伴中除了雪儿孤身一人,其它的都有伴侣,情人之类。
李总精神一振,将背挺直,把在座所有男士一一品论,谁太年青,没有事业,谁太老成,家有妻室,谁无学识,大老粗一个,谁花心萝卜……最后将胸一拍”除了我,舍我其谁!”两眼为辣辣猛射雪儿。
雪儿可不吃这套,她呼地从座位立起,端起茶杯”谢谢各位关心,明年这时,我一定请你们喝我的喜酒!”李总脸刹时变成猪肝色,手用力击在桌面”好,我等你!”因她平日人缘很好,都暗暗为她捏了把汗。
转眼又近中秋。锋已大学毕业。两人从小青梅竹马,锋说过待工作一稳定,就完婚。雪儿多年劳苦奔波,一面帮锋缴昂贵学杂零用,一面背着家庭重担独自闯荡终可歇歇了。她始终守身如玉,为的是要将女儿最宝贵的在新婚之夜完美,不带一丝瑕疵献给心上人。
轻轻叩着门,想着他开门时满脸吃惊欣喜样,雪儿笑了。
良久,门开了一条缝。锋头发有些乱,衣衫不整,满脸惊恐“你,你怎么来了?”“锋,是谁呀?”里面传来一女子略带愠怒的询问。“她是校长的女儿……”雪儿停住欲闯进的步伐,漠然地转过身,锋伸出一只手却又迅速缩了回“我会给你补偿的……”
雪儿落寞地返回x市。华灯初上,五光十色的夜悄然拉开维幕。没心上班,找了家酒店,生平第一次叫了红酒,点了最爱吃舍不得吃的鱼肉,自斟自酌,大口大口和着泪水吞咽。
不胜酒力的她头昏脑胀,“小姐,你家住哪,我们送你回去……”“x厅”迷糊中被人搀扶,上了的,好象有一似曾相识人影朝这奔来,“李总……”再也撑不住,软软的她倒在那人怀里,放下了女人最后的矜持。
冥思中她梦游般走失在一条很长很深的窄小胡同,无路可遁,她使劲拍打紧闭的闸门。门徐徐升起,一个久违的人影面如灰色,冷冷地冒着寒气看着她,那是另一个自己。
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天又黯下了。小玉抱着还有此疼的头艰难坐起,才发现身无一物。她在毫无知觉中失去了曾视为生命最珍贵。床头留着一张便条,无非是叮咛好好休息一番废话。小玉使劲擦洗身上的肮脏,穿好衣,逃出铁笼。
不知何去何从的她赤着脚走在冰冷铁轨上。接踵而来的打击使小玉万念俱灰,不再贪恋人世。黑暗中仍传来如怨如泣的呼唤“回来吧,快回来!”隆隆列车呼啸着急驰而来。泪水雨水湿了一身的她合上眼。突然卧病在床瘫痪父亲悲哀绝望的眼神在脑海一闪而过,“不!我不能死!”
从死亡线上走下来的雪儿一步一踉跄,恍惚中又到了x厅门外。已是深夜,人早走光。不经意瞥见一年青女子匆匆跑出转角一拐,往楼上窜去。那是李总休寝地。小玉紧跟其后,着魔似的几近疯狂人女孩身旁掠过,抢先推开虚掩的铁门。
“亲亲,你来了!”从卧室传出李总温文尔雅的问候。
“无耻!卑鄙!”小玉彻底崩溃。
“砰!”有一物从高空坠落。重重打在钢筋水泥板上。
“不知谁家又在乱扔垃圾,可恶!”过路人不由低声埋怨。
都说雪儿是自个跳下去的。死时瞳孔放大,鲜血喷洒一地。嘴角残留一丝诡异的笑。
她终于看到另一个自己正笑吟吟地向她迎面扑来,两人合为一体,重返那形影不离,童贞的岁月。
她终于明白为何从小到大,一直离不开死亡的声音从虚缈空间传来的深切召唤。那是她的同类,山之魂,水之灵不忍她来人间受苦发出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