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命的垄断
陈局长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会突然爱上了打鸟。就在三个月前,因保护城区鸟类措施得力,他还受过县政府的通报表扬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问题出在他的一个亲戚身上。准确地说,是他老婆的一位远房舅舅最近要回国探亲了。这位舅舅很有些来头。年轻时匹马单槍到海外闯荡,数十年风风雨雨,如今已经是拥有几千万资产的大老板了。陈局长早就想把他的宝贝儿子送到那个国家读书,可惜半辈子小心谨慎,手头没有什么积蓄,根本无力应付那令人瞠目的高额费用。如果能靠上这棵大树,事情当然就好办得多了。所以,他打算在老人回国期间好好表现一下,协调协调感情。为此,他专门打了几次越洋电话,拐弯抹角地打听老人有什么爱好。最后终于得知,老人近几年不知哪里出了毛病,竟吃鸟成癖,一天三顿没有鸟就吃不下饭,夜里说梦话嘴里还离不了鸟!陈局长闻风而动,立即动用关系,偷偷托人从“黑道”上买了一枝进口双筒猎槍。
猎槍到手了,陈局长开上他的“蓝鸟”,在城区几条林陰大道上转了三天,望着树顶上五颜六色的小鸟飞起飞落,甚至食指都扣到扳机上了,却始终不敢放出去一槍。毕竟众目睽睽,人来人往。人们的环保意识普遍提高,连幼儿园小班的孩子都知道“鸟儿是人类的朋友”,如果一槍把他的纱帽打掉,那就太划不来了。
眼看舅舅回国的日子越来越近,陈局长急得头上冒火,这天晚上和老婆议论起自己的为难。老婆是一家饭店的经理,听罢,指尖点着他的额头说:“笨蛋,为什么不上绿林山?”又压低声音悄悄地说,“我们几家饭店、宾馆供应的‘野味’,全是从街面上雇的小混混儿从那儿打来的呢!”陈局长恍然大悟,咧开嘴巴笑了:“是啊,我怎么把自己的‘优势’给忘了?”
绿林山在紧傍市区的运河西面20多公里地方。山上树木繁茂,野花遍地,正是鸟儿们栖息相聚的安乐窝。由县城到绿林山的唯一通道是一座六米多宽的桥,桥是去年才竣工交 付使用的,钢骨水泥结构,相当坚固。
陈局长是交 通局长,这座桥正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第二天早上,桥头上突然竖起了一块赫然醒目的告示牌,上写:桥面维修,禁止通行!谤据陈局长的安排,桥面上还真有几个筑路工在煞有介事地平平挖挖。那些兴致勃勃开车下乡打鸟的小混混儿一见告示牌,不得不骂骂咧咧、垂头丧气地拨马而回。正当他们将要离开时,陈局长的那辆“蓝鸟”趾高气扬地开上了桥头。执勤的民警一见是主管局长前来“检查指导”,自然客客气气地敬礼放行。陈局长回头一个飞吻,几乎喊出声来:对不起诸位,我可要垄断一把喽!
山上的丛林果然是小鸟的天堂。陈局长看看周围,不禁笑出了声,暗暗佩服自己的高明,那个“禁止通行”的广告牌一竖,这绿林山就成我的天下了,根本不必担心有人看到。别说放两槍了,就是响几下迫击炮,人们还会以为是开山炸石的呢!他乐滋滋地托槍在手,连瞄也没瞄,望着树顶上放了几槍,“扑扑嗒嗒”,两个灰喜鹊就掉落地上;他高兴得脑门发亮,紧接着放了几槍,又打下来两只云雀,一只松鸦。惊呆了的鸟儿们这才知道大祸临头,就听“刷拉拉拉”一阵响,霎时东逃西散,飞得无影无踪。陈局长哪肯罢休,望着半空呈扇面又打了一排子;可是,除了纷纷扬扬飘落的树叶,再没有鸟儿落下来了。
陈局长不免有些着急,拔腿就往林子深处追去。他磕磕绊绊转了大半天,累得满身臭汗,终于在一个树杈上发现了两只斑鸠。陈局长举起猎槍,三点成一线,瞄得准准的放了一槍,两只斑鸠咕咕叫着,绕着树顶转了一圈儿,又落回了原处。好胆大的鸟儿,怎么不逃跑?陈局长眨眨眼睛,仔细一看,原来那树杈上面的三尺多高地方架着一个鸟窝,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吱吱的啼叫。啊?窝里还有小鸟哇,难怪它们不愿逃跑!
陈局长心里怦怦跳着,往前挪了两步,定了定神,向树上又放几槍,一只斑鸠被打中了翅膀,悲鸣一声跌落树下,在草地上扑棱起来。陈局长呵呵笑着,一把抓起,塞进了袋子里。再看另外的一只,早没影儿了。他擦了把汗水,低头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便非常潇洒地吹吹槍口,走出林子,开上他的蓝鸟出了山。
不大一会儿小车就驶上了桥面。陈局长心里有说不出的得意。虽然就这么几只鸟儿,但却捞了个“独一无二”。也就是说,舅舅回来以后,只有从我这里才能尝到他最爱吃的鸟儿,只有我最贴心、最孝顺、最值得疼爱……明天,后天,再多打一些,一定要让舅舅吃足、吃够,吃得痛痛快快!
陈局长越想越美,不由自主地唱起了他平日最喜爱的那首《纤夫的爱》:“我俩的情,我俩的爱,在纤绳上荡悠悠,荡悠悠……”哪知一句拖腔还没到头儿,只听“哗啦”一声,陈局长觉得身子忽然“荡悠悠”了一下,脑袋“嗡”的一响,脸都吓白了,原来他的“蓝鸟”已经偏离车道,撞断了栏杆,冲出了桥面……
到底是交 通局局长,关键时刻他狠狠一脚踏下,死死踩住了刹车!丙然是进口高级轿车,车身冲出桥面一半,便如电影 电视画面一样,来了个定格!此时的惊险只有力学家们才能解释清楚,小车横空逸出,两只轮胎悬空,好像被冻僵了似的,犹如一尊精心设计的城市雕像,绝对不亚于泰坦尼克号即将倾覆的一刹那!
此时,也恐怕只有陈局长能感到车身的微微颤动了。他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高声呼救,唯恐自己体重的微小变化、或者是声波的震动都会破坏了车体的平衡,使他的“蓝鸟”从三十多米高的桥上跌下去,把他送进死神的怀抱。他就这样满身大汗、呆若木鸡、心急火燎地等待着,车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静得能够听见脉搏的跳动……
忽然,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夹杂着人们的呼叫从远处传来。一定是桥头上的执勤人员发现了这里的紧急情况,赶来救援了。陈局长鼻子一酸,两行热泪夺眶而出。然而就在此时,他身后猛地“扑扑棱棱”一阵响,显然,后排座上袋子里的那只受伤的斑鸠在拼命地挣扎,而且发出了“咕咕”、“咕咕”的哀鸣。陈局长的心“嗖”地揪紧了:老天爷,你千万不要乱动啊!他真后悔,刚才在林子里没有给它补上一槍!
很快,陈局长的头顶上也“咕咕”、“咕咕”,传来了那只斑鸠配偶的应答。他本能地预感到什么不妙,脑袋猛地胀大了,还没有醒过劲来,一只斑鸠从半空中飞落下来,随着它的爪子在车头上的轻轻一点,那辆“蓝鸟”失去了平衡,“轰隆”一声,一头栽进了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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