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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兽掠城之谜

唐高宗显庆元年,李仁轨从京城调往青州任刺使一职。数月不到,李仁轨发现青州城里拥进很多外地难民。难民们拖妻携子,苦不堪言,一打听才知道,全部是渤海湾的渔民。当今天下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安康,哪里会有逃难的民众?李仁轨派人传讯一部分渔民,调查详情,为首的渔民哭诉道:“我等都是登州百姓,世代靠出海捕鱼为生,不知为何惹怒了海兽神灵,神灵们连续数月登陆,降祸于我等渔民,不仅劫去所有值钱的东西,还烧光我们的住宅,杀死我们的亲人……”听起来似乎是一派胡言,李仁轨仍然耐着性子听完。“你说是海兽神灵所为,有谁见过这些神灵的真正面目?”李仁轨不愠不火地发问。“回老爷的话,此神灵短小精悍,形似侏儒,却长着一个犹如八脚触须般的脑袋和一个坚硬丑陋的龟壳背,它骑着一匹避水神兽,从海里踏浪而来,手执刀具,发出惊悚的叫喊声,突然出现在布满大雾的天气里,袭击渔民和商船,现在渤海一带已经没有渔船和商船下海了!”渔民对海兽的描述精辟而又形象,李仁轨的脑海里不禁出现一副跳动的图画,当图画中的海兽挥刀砍向渔民时,李仁轨打了一个激灵,瞬间就清醒了。他让手下详细记录渔民们的口供,并安顿好这些渔民的住所,捎带收拾一番,就只身前往登州,想亲眼见识下渔民口中的海兽。

青州离登州有数百里之遥,李仁轨身跨骏马日夜兼程,几天之后就到达了登州城外。登州城外不远处就是渤海,李仁轨遥望渤海,海面上风平浪静,不寻常的是偌大的海面竟然没有一只小船,难道真有海兽作乱扰民?李仁轨心中浮起片片疑云。

海兽神灵是流传在沿海百姓嘴里的一个神话传说。相传海兽是龙宫里的一个家奴,它生性狡诈圆滑,深得龙王信任,因此常尾随龙王巡游四海。众海族看到海兽和龙王走得那么近,全都以为海兽和龙王有不寻常的关系,所以都很怕它。海兽便时常在龙王打盹之时,溜出龙宫欺凌其他海族成员,这就是最早的狐假虎威。后来海兽觉得在海底闹没什么意思,就常常出海找人的麻烦。人只要一遇到海兽,就有灭顶之灾,它会掀起滔天巨浪摧毁船只,或者上岸屠杀沿海的居民。沿海的渔民被迫无奈,只好向大海扔祭品,祈求海兽不要再乱杀无辜,最终海兽做的事被龙王给发现了,龙王大发雷霆,一怒之下把海兽关在了海底最深的一个洞窟里面,并用一个千年老龟的壳身压在上面,让海兽生生世世不能再出来危害海底和人间。

这么说是海兽顶开了那龟壳,趁着龙王打盹之际,再次危害人间了?李仁轨自嘲地从马上一跃而下,牵着马匹向登州城内走去,夕陽的余晖洒在他身上,映出地上疲惫的身影。

登州刺史叫秦柏松,此刻他正在后堂和几个妾侍玩乐。听说青州刺史李仁轨造访,他不紧不慢地让下人请来客到后堂共乐,秦柏松的姨父是当朝重臣,他曾随姨父入京参加过几次宴席,和李仁轨打过照面。

两人寒暄一阵,李仁轨切入正题,向秦柏松说明了渔民所反映的问题,并询问登州城最近是否发生过离奇事件。孰料秦柏松咧嘴一笑,拍着李仁轨的肩膀说:“李兄,你怎么还是老样子?你看你管得也太宽了吧?别说你听信几个渔民的谗言就跑来我登州瞎搅和,就算真有此事,也轮不到你来管啊!是不是?我劝你还是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别到处乱管闲事,不然就连青州你也待不下去喽!”李仁轨气得一甩衣袖,本想一走了之,不过他被眼前奇景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步子。

秦柏松一看,嘻嘻笑着说:“好看吧?学我多好,每天吃喝玩乐,真有海兽它还能攻进城来?要死的也是那些傻渔民!来人看座!”李仁轨不动声色地把秦柏松的话记在耳朵里。

秦柏松的妾侍们正在进行着一个小游戏,10个妾侍分成红白两队,分别骑上小马比赛摘枣子,看哪队的大枣摘得最多。种在后院里的几棵枣树又矮又小,却枝叶茂盛,长长的枝条往四周延伸,有一丈来长,上面结满了青红相间的果实。若让女子来采摘,需要弯腰驼背才能采到树枝底下的那些枣子。现在这些妾侍们骑坐在一匹古怪的小马上,就像稳坐在一片小舟里,小马匹冲进枣树的枝叶下,妾侍们仰头伸手就能疾速采摘到果实。一个时辰过去了,几棵枣树上的枣子被一采而空,红队所采果子明显胜过白队。红队妾侍扭腰摆臀,正要赶着驮着枣筐的小马前来向秦柏松邀功,突然白队中的一名妾侍嘴里一声呼哨,胯下的一匹小马突然低头冲过去,朝走在最前面的一匹小马枣筐上一顶,枣筐落地,枣子撒了一地,着红白裙衫的两女子即刻便扭打在一起……秦柏松气得吹胡子瞪眼,本想在李仁轨面前炫耀下如花美眷,谁想让对方看到争风吃醋的泼妇场面,他下令家丁将不知死活的两贱人拖到柴房禁闭两天。李仁轨乐得抚掌大笑,“多谢秦兄美意,让李某看到如此别开生面的场面。”秦柏松没好气地说:“看也看过了,聊也聊过了,送客!”“我走就是了,只不过我的马匹过于劳累不好赶路,是否可以向秦兄借用一匹良驹呢?”李仁轨用手指了指立于枣树下的小马儿。“这是当年高句丽国进献给前朝皇帝的小马,名曰果下马,此马长3尺3,高3尺6,四肢短小有力,负重可达其自身重量的两倍,不过都是妇孺儿童的玩伴。李兄要是赶路要紧,不如乘坐此小马,小弟我就此送兄台一匹!”秦柏松两眼放光,顺便从地上捡起一个妾侍的腰带递给李仁轨说:“用此带缚马正适合你,哈哈!”李仁轨懒得理他,着急地牵上刚到手的果下马,往客栈奔去。秦柏松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对着内堂的刀客们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关上客房的门,李仁轨匆忙从怀里取出一个羊皮画册,来登州前,他让画师根据渔民所述临摹了几幅海兽画像。刚才在登州刺史府里,他发觉到妾侍们玩的果下马很像神兽们的避水坐骑,虽然避水坐骑长着一副恐怖头像,不过身高和大小却是差不多的。如果这些避水坐骑真的是果下马,那么又有谁能够以它们作为坐骑呢?李仁轨皱紧了眉头,虽然从小念的是四书五经八股文,但李仁轨却从不相信有鬼神怪力一说。他细看画册,只见漫天大雾之下,一群恐怖的海兽果真踏着浪花从海底往岸上跑来,这群海兽有着人的身子与四肢却唯独长了一个奇怪的脑袋,再看侧面,果真是一个硕大的乌龟背壳。

李仁轨夜不能寐,他干脆穿上衣服,骑上果下马准备绕城走一圈。果下马当真只适合娇小的女子和儿童戏耍,李仁轨堂堂一8尺大汉跨上去,两只脚就要在地上划动,就像小船的两支木浆一般。那果下马驮着李仁轨一点也不吃力,它撒着欢地往前跑去,李仁轨把两只脚盘在马背上,任由马儿奔跑,好不惬意。

再说秦柏松为什么要派刀客灭了李仁轨?祸事还是因为这海兽!数月前就有成批的海兽上岸屠杀劫掠沿海渔民,抢夺渤海上面的船只,秦柏松早有耳闻,但他苦无对策。他在京城为官的姨夫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刚给他谋了个刺史的帽子,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一把火都还没点上就弄出了个海兽的乱子,如果摆不平它,不是向京城方面证明自己是个窝囊废吗?秦柏松其他主意没想到,想到的唯一一个主意便是:一过黄昏就马上关闭城门,因为他听说海兽在多雾且夜黑时才会从海里上岸。他没想到登州城外的百姓会向百里以外的青州逃难,并且把李仁轨也引了过来。李仁轨是个有名的木头官,刚正不阿,忧国忧民,且油盐不浸,所以姨夫才千方百计排挤他,终于把他贬到青州做刺史。现在李仁轨已经起了疑心,如果不杀死他,这登州闹海兽一事很快将传到京城,后果将不堪设想!

刀客们穿着夜行衣,排成一溜紧跟着李仁轨后面,准备出其不意,一刀封喉,让对手死个痛快。果下马绕了一圈,快接近城门口时,突然慢了下来,这畜生像疯了一般伸长脖子发出几声难听的嘶叫声。城门口对面马上传来对应的几声嘶叫,李仁轨听明白了,这是果下马发情时的叫声。前面还有马!他迅速抬头望向城门口,只见城门已经洞开,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大门口整齐排列着几行乌漆麻黑的队伍。“扑哧”一声,有人打燃了打火石,那些队伍手上多了一束火把。火光月色当中,李仁轨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海兽神灵!”正是画册里的景象!“海兽进城了!”李仁轨一声惊呼,在静谧的夜空中像一声炸雷般响起,街道两旁的房屋里接二连三响起几声惊呼,紧接着是搬桌子搬椅子抵住门窗的响动,然后就没有声音了。就连李仁轨身后的刀客们也像被点了穴道般石化了,明显是被惊吓镇住了!

唯一没有恐惧感的是李仁轨胯下的那匹母马,它发春般地拼命狂叫,每叫一声对面海兽座下的避水兽就有要往前冲过来的迹象,但都被海兽们紧勒的缰绳给制止住了。李仁轨似乎看出了一点小名堂,他不想让海兽先发制人,只好拼死一搏,双腿猛地一夹马小肮,母马马上纵跃起来。那些避水兽们啥也管不住了,驮着海兽们毫无章法地冲李仁轨奔了过来。

神兽们来势汹汹,火光照耀着它们的头部,越发显得恐怖人。眼看着神兽们抽出了刀刃,李仁轨也拔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他猛地一刀扎在小母马的背脊上,突如其来的刺脊之痛让小母马发出震耳欲聋的哀嚎,它剧烈地抖动着身子,想把李仁轨给甩落地。避水兽们眼见心上人受刑法,突然止蹄不前,心慌意乱地跟着哀鸣起来。一只海兽一不留神从坐骑上滚落下来,它的头颅从脖子上跌落,一路滚到李仁轨脚旁。失去头颅的身子却慌忙从地上爬起,重新骑上坐骑。

李仁轨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哈哈大笑着从地上拎起那个头颅左右端详一番,厉声喝道:“海兽是假的!后面的刀客听令,迅速拿下这伙海盗,将功补过饶你们不死!”刀客们看清了李仁轨手中的面具,这才大喊一声,扑向一丈之外的海兽们。海兽们想迎战,但坐骑们却不听使唤,它们正甜蜜地对望着眼前的小母马,海兽们只得下马迎敌。

他们灵活地取下背后的乌龟壳拿在左手当盾,右手举起弯刀砍杀,刀客们刀法精准,个个都是严加训练的刺史护卫,对付海兽们绰绰有余。不过由于海兽们过于矮小,拼搏起来刀客们感到特别吃力,有种像孩童击打土拨鼠的感觉,若多个洞口,不知土拨鼠将从哪个洞口探出头来。不过高手终归是高手,几个来回后,海兽们无一逃脱,全部被生擒,刀客们下跪向李仁轨请罪。

突然李仁轨喊道:“夺下他们的刀!”可是已经晚了,还是有几名海兽趁刀客们下跪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拾起地上的弯刀,切入自己的腹部,切腹的海兽浑身抽搐倒在血污之中。李仁轨一声叹息,命刀客将剩余的几名海兽看好,等天亮之后再做论断。

登州城内,刺史府门外,李仁轨亲自揭开海兽们头上的面具,城内外的百姓刚开始还躲得远远的,后来看到海兽头上的面具真的被拔掉后,才凑近前来观望。那是几张成熟男人的面孔,却显得如同凶神恶煞,可笑的是那些男人一个个身材矮小,而这种身高与体貌很符合临海一个岛国中的岛民。“我知道了,这一定是倭奴人!”秦柏松拍着手笑道。冷不防被对面的一个倭奴人突然张嘴朝秦柏松的手指咬去:“八格!”秦柏松惊叫一声,随即一个耳光甩了过去,“你娘的!你一张嘴爷爷我就知道你是倭奴人!不过有人看到他们从海里冒出来,这是怎么回事,李兄你知道吗?”“事情很明了,倭人只选择在大雾或者黑夜登陆,就说明他们想营造一种神秘恐怖的氛围,实际上他们乘坐了大船过来,并把木筏并联在一起,藏在浅水处,然后戴上这种用猪尿泡缝制的面具,踏着木筏上岸。有夜色做掩护或者在大雾缭绕中,人在海岸无法看清海上的船只,却只能看到他们踏在木筏上奔跑的状态,由远及近,看起来就像是从水里冒出来一样。如果不小心掉进海水里也淹不死,面具上都连上了8根通气用的管子,就像触角一样。他们故弄玄虚,用一些大鱼的皮缝制了一层外皮,包裹在这些雄性果下马身上……”李仁轨一一讲解说。

“真卑鄙!漂洋过海就是为了上登州掳掠劫杀来了,还装神兽?谁说给你听关于神兽的传说的?”秦柏松说着不解气上前又是几脚。“这些倭国人很精明,时时刻刻都在学习我大唐礼仪文化,从登州劫掠而来的钱财货物都通过大船从渤海运回了他们的国土。”李仁轨面露忧色地说。

破了这起神兽案子后,朝廷大为震惊,随即派了重兵把守沿海防线一带。秦柏松疏于职守并且意图刺杀朝廷官员,被贬到边疆充军,而李仁轨重新受到朝廷重用,被任命为海事都督一职,专门镇守打击欲上岸作乱之“海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