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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第七夜

一个熟悉的声音

吉苔和拉比齐刚刚睡着不久,忽然吉苔醒了。她在睡梦中听见了什么声音,使她的心跳剧烈地加快。

她在袋子上坐起来静听。什么地方有一匹马在嘶鸣。

嘶鸣了一次。吉苔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它又嘶鸣了第二次。吉苔更觉得这个声音耳熟。当它作第三次嘶鸣的时候,她就跳了起来,喊道:“拉比齐!拉比齐!你没有猜出这是谁的马在叫吗?咱们去看看!”

这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他们可以看出自己是什么地方。

拉比齐站起来。邦达施和吉苔向马嘶鸣的那个方向走去。

他们迅速来到一块很大的空地。这儿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帐篷支在地中央。这个帐篷是闭着的,没有声音,好象它已经睡着了似的。不过在门帘那儿挂着一个招牌。原来这就是吉苔的马戏班!

“呀,拉比齐,听!”吉苔叫出声来,“我能听出是苏科,我亲爱的宝贝苏科!”

她已经忘记了她多么害怕马戏班的老板了,多么不愿意再回到他那儿去。她现在只记得这头曾经与她共过患难、共过欢乐的小马。她在这个世界上所爱的东西,再也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它了。她抑制不住要去看它的欲望。

“拉比齐,我要去看看它。”她说。

“那么你的老板就会看到你,我们也就得分手了。”拉比齐悲凄地说。

“不,不,我们不能分离!我决不呆在他那儿。他们现在都睡得象木头一样,因为他们表演完后都很累了。他们听不见我们。啊,来吧,我们进去看看吧!”

他们正站在帆布做的马棚旁边,这马棚就在帐篷隔壁。当然,要找个办法走进帐篷里去,吉苔的经验很多。她掀起帆布,低声说:“进来吧,从这里钻进来!”

她就这样爬进马棚里去,拉比齐和邦达施在后面跟着。这是够莽撞的了。

马戏班在夜里

附近,有一个人正睡在干草上。

“不要怕,”吉苔低声说,“即使你在他的耳朵旁边吹喇叭,他也不会醒的!你知道,表演完了以后,人们该有多么累。”

有二个铁环子在一根竿子上垂下来:这是吉苔的鹦鹉经常栖息的地方。

吉苔把鹦鹉仍然放在那里。当这只鸟儿发现这里原来是它的故居的时候就想:“一切恢复原状了。”它很满意,就把脑袋埋到翅膀底下,睡去了。

它算是唯一感到快乐的朋友。

吉苔和拉比齐现在就铤而走险了!他们绕过那个睡着的人。马棚的上空有点亮光,拉比齐看见两边各有四匹马。对于一个马戏班说来,这并不算多,但给他的印象很深。

“多么大的一群马!它们是多么漂亮啊!”他偷偷地私语着。

不过吉苔没有听。她已经找到了她的小马了。

“苏科,亲爱的苏科!”她缠绵地对那小马说,同时抚摸它的背,用双臂搂它的脖子。

苏科掉过他那漂亮的小脑袋,搁在吉苔的肩上,温柔地、快乐地微微嘶鸣。

“亲爱的苏科,我怎么能够再离开你?”吉苔低声说。

在这同时,拉比齐更深一点地走进了马棚。

“那匹黑马最漂亮。”他低声说。

“可是我们并没有什么黑马呀。”吉苔反驳着说。

“有一匹,你过来瞧!”

吉苔过来一看,确有一匹!这是一匹漂亮的小黑马,全身溜光,黑得象炭。马鬃和尾巴剪得很短,腿上穿着漂亮的黄护胫。

吉苔惊奇地望着它。最后她说:“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匹小黑马就是昨天拉着格里戈里和穿黑外套的那个人的车子的牲口。现在它的样子不同了,它的鬃尾巴被剪短了,还穿上了护胫。可它就是那匹马!”

拉比齐不相信。他们走到马槽旁边,更仔细地瞧了它一眼。

他们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有人走进马棚来了:他们可以听到这个人沉浊的声音和他的靴子走在沙子上的脚步声。

“哎呀,我们该怎么办呀!”吉苔低声地哀叫起来,“我的头头来了。啊,拉比齐,我不愿意再呆在他的马戏班里,我害怕!”

他们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在那个黑马的槽底下藏起来。

拉比齐、吉苔和邦达施钻进马槽底下去。拉比齐连忙从黑马的蹄子下掀起一些草,把他们自己遮盖起来。

有两个人走进马棚里来了。

更多的危险!

“啊,我的天!我的天!这可能是谁呀?”拉比齐和吉苔都奇怪起来。他们蹲在马槽底下。在干草后面朝外偷看。他们象小耗子那样一声不响,但他们的心却在咚咚乱跳。

这两个人来到亮光底下,孩子们现在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他们来,这不禁使他们大吃一惊。原来这两个人是—一马戏班的老板和那个穿黑外套的人!

“他们两人怎么会相互认识,这么晚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拉比齐和吉苔心里想,更感到沮丧了。他们现在面临着可怕的危险,因为这两个人一直走到黑马跟前来了。他们离拉比齐和吉苔已经是这么近,以至他们和这两个孩子之间只相隔一点儿草了。啊,拉比齐他们得保持高度的寂静!他们呼吸得非常轻,草后面连最低的沙沙声都没有。

“邦达施,亲爱邦邦达施。请你于万不要叫!”拉比齐在这只狗的耳旁轻声说。他把邦达施紧紧地搂在怀里,因为他发现它看见穿黑外套的人来到,全身掣动了一下。不过邦达施是象金子一样纯真。因为它已经能感觉到拉比齐的手在发抖,所以它就连皮肉也不再颤动一下。

马戏班老板和穿黑外套的人开始讲起话来。

两个坏人

拉比齐要不是如此贫穷,他恐怕永远也不会有机会这样逼近地看到两个恶棍了。倒也不错,真正的坏人并不是那么多:说实在的,在这个地区也只有这两个坏人。拉比齐是个穷苦的孩子,而穷苦的孩子会识别所有的人。

“明天我将要走过七个城市,只有到了第八个城市我才扯起帐篷。”马戏班老板说,“瞧这匹马,我把它打扮得怎么样?把它装上马鞍后,谁都再也认不出它来了。”

“我一点也不害怕会有人认出来──你这个狡猾的老狐狸!”穿黑外套的人说,“不过现在你最好把钱给我。记住,弄到它并不容易呀!”

“我一定付给你钱。”马戏班的老板说,“不过,请你先告诉我,这匹马的主人在什么地方?”

“你不要为他去费心思吧。他是在森林的深处,而且我是用我所能找到的三根最结实的绳子把他绑在一棵栎树上的。他想再要来赶集,那恐怕就得等待好久、好久的时间了。”

这个穿黑外套的人于是便发出一声大笑──只有一个坏人谈起他所做的坏事时才能发出的那种恶毒的大笑。

马戏班老板放心了,取出一个沉重的钱包,数了一些金币,放在这个强盗的手里。

“现在我就和你告辞了,”穿黑外套的人说,“我的车子正在等着我,我得乘天还黑的时候赶路。”

“你为什么要这样赶忙呢?”

“因为在天亮以前我们还得去偷一头母牛。我昨天晚上已经派了格里戈里先到那里去等我。可是我不太相信他。”

“牛在什么地方?”

“我还没有到那儿去过。不过我相信那个屋子是孤零零地在大路旁边。只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住在那里,所以作起案来是不会太费力的。不过把车子赶到那里去得花三个钟头,因为我得绕小路走。”

“如果你从来没有到那里去过,你怎么会找到那个屋子呢?”

“咳,再容易不过了。它很小,很老,修补处很多。墙上还画着一颗蓝星。”

这两个说完便离开了马棚。两个孩子听到他们在外边说了声“再见”,接着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拉比齐作出一个决定

拉比齐、吉苔和邦达施从马槽下面爬了出来。拉比齐感到他的脑袋在嗡嗡叫。穿黑外套的人和格里戈里抢劫了那个赶集的人,拉走了他的马,并且把他绑在森林里的树上。不过拉比齐感到最担心的是,这两个人这天夜里将要去偷马尔诃和他穷苦母亲的奶牛。对此他现在什么怀疑也没有:那个村屋确是又小又旧,而且没有什么别的屋子会在墙上涂有一颗蓝星。

所以拉比齐就对吉苔说:“再见吧,吉苔,我得赶路。你就呆在你的老板这儿吧。不要哭。”

他的活还没有讲完,吉苔就已经哭起来了。

“拉比齐,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在那个穿黑外套的人没有到达以前,我得赶到马尔诃的屋子,告诉他的妈妈把牛藏好。”

拉比齐真是善良──他得用他那双小脚跑多长一段路啊!

“拉比齐,路途太遥远了,而且那个穿黑外套的人还有一辆车呀。”吉苔哭丧着脸说。

“我知道,所以我得赶路。再见吧。”

“我和你一道去。”吉苔坚决地说,擦去了她的眼泪。

拉比齐再也没有时间谈下去了。他和邦达施从帆布底下爬出来,来到月光之中。吉苔跟在他后面。

拉比齐什么活也没有说。他的皮靴在一条长街上大步向前走去。吉苔的那双小鞋在他后面得得地响着,走得同样快。邦达施的四条腿跑得比他们更快。

他们离开了这个城市,感到好象每个窗子都在注视他们。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长路。太阳照着他们,也照着那个涂有一颗蓝星的屋子。他们能及时赶到那里吗?

夜里行进

有人说草儿和花儿会在夜里讲话。假如这是真的,那么所有的草地就会在夜里窃窃私语了:“啊,孩子们,你们为什么要在夜里赶路呢?”

但是拉比齐从没有考虑到他有多长的路要走,或者那个穿黑外套的人是否先他而到达那里。他只是想一定要在天亮以前赶到马尔诃的屋子。这是最好的办法,因为如果你只是这样想的话,你的腿一定会把你送到那里。所以他就尽快地往前走,可吉苔很快就感到累了。她究竟不认识马尔诃,她并不象拉比齐那样,急迫地要帮助他。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她说:“拉比齐,我们不能歇一会儿吗?”

她的话说得很轻柔,因为声音在夜的寂静中可以传得很远。

“我并没有累,”拉比齐说,“我们也没有时间停留下来。我们得赶路。”他预感到吉苔和他一道同行,他将会很困难。

吉苔叹了几口气。他们继续往前走。

—路上她只想着那匹黑马、格里戈里和穿黑外套的人。她奇怪,在城里有多么多警卫的情况下,他们能有什么办法把那匹马带进马戏班里去。她问拉比齐,他们怎么能做到这一点的。

“嗯,那些警卫大概只会守在街头的角落里,那些罪犯倒是在街中间赶着车子扬长而过。”拉比齐说。

对吉苔说来,这种看法很滑稽,不过她觉得,由于拉比齐是个学徒,他可能最了解情况。因此她就不说话了。

不管怎样,这不是说话的时候。半夜里走过大草场,那就好象是在梦里行路一样。巨大的夜间飞蛾在他们的头上飞过,拍着翅膀,就象鸟儿一样。吉苔看见刺猬就在他们旁边的草上爬过,他们还不时瞥见野兔从草里伸出来的耳朵。他们也听见鸟儿在灌木丛中弄出来的沙沙响声。

在黑夜里,动物是不怎么怕人的,因为它们知道人一到黑夜里胆子就小了,而它们则不是这样。

也许拉比齐和吉苔所害怕的是,他们在路上太孤独了。不过他们有邦达施在前面领路。它兴高采烈地摇着尾巴,望着拉比齐,似乎在说:“不要苦恼。我认识这条路。”

走了好长一段路以后,吉苔说:“拉比齐,休息一会儿吧。我走不动了。”

的确,她的脚比拉比齐的小得多,而且还是穿着绸子做的鞋。拉比齐则穿着皮靴。

“吉苔,我们还有好长的路要走。我们还要走过好几个村子和十字路口。”

当拉比齐一提到十字路口时,吉苔就记起来,昨天就是在一个十字路口上,马儿脱了缰,把车弄翻,使那个穿黑外套的人滚到沟里去的。

“哎呀,拉比齐,如果那个车子赶上了我们怎么办?”她说,开始哭起来。

由于吉苔哭了起来,再往前走当然很困难。她坐在路边,用双手捂着脸。

拉比齐站在她旁边,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他不能扔下吉苔不管,但如果带她同行,他就不可能在天亮前到达马尔诃的家了。拉比齐一想起那个穿黑外套的人偷走马尔诃的那头毛色黑白相间的漂亮的奶牛,他心里就感到非常难过。“我怎么办?我怎么办?”他问自己。

雾散以后

拉比齐站着,前前后后地望了望这条路。他看见似乎有一件什么东西向市镇那边移动。由于有雾,看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只能听见一种轻柔的、缓慢的辘辘声。

在黑夜里,人们一般总觉得敌人多于朋友。当拉比齐看到一辆车子在向他开过来的时候,他的心情就是这样。他感到非常不安。吉苔也叫起来:“啊,拉比齐,为什么我们要在黑夜中开始这段行程呢?”

只有邦达施在空气中嗅着,感到很愉快。

车子越走越近,好象有一座山在向路这边移来。雾中,一切东西看上去都似乎要比原来的体积大三倍.现在车子来到他们眼前了。他们可以看出拉着它的那匹马非常瘦。

忽然间,雾散了,月亮照得明晃晃的。拉比齐和吉苔发出一声欢呼。

赶车的就是市集上那个穷苦的卖筐子的人!

拉比齐得到了帮助

事实上,这也不是什么奇迹。那个穷苦的编筐人走这条路并不是因为拉比齐和吉苔夜里站在路中间,等待他的帮助。就是他们不走这条路,他也常常经过这里。他一般总喜欢跑到城外很远的地方去找真正结实的柳条。这也正是他编的筐子比别人要结实和好得多的缘故。

拉比齐、吉苔和邦达施向他跑去。当这编筐人在路上的月色中看到他们的时候,他认为他们可能真是从天而降,故意在夜间赶路的,为的是好在白天帮助穷人。

不过现在倒是拉比齐本人需要帮助了。他要求编筐人让他共乘这辆车子。

这个穷苦人当然非常愿意帮助这两个孩子,为他们曾经在市集上帮助过他。拉比齐和吉苔就爬上车,坐在他的后面。编筐人在那匹瘦马身上挥了一下鞭子,车子就又上路子。

拉比齐把他赶路的缘由叙述了一遍。

“你现在知道了,我必须在天亮以前赶到那个墙上涂有一颗蓝星的屋子。”

“哦,我知道它在什么地方,”编筐的人说,“它在我要去的那个柳条林附近。我将告诉你方向,在天亮以前好早你就可以到达那里了。”

拉比齐很高兴,也感到这条路仿佛缩短了。

那匹骨瘦如柴的马儿倒是跑得很快,好象它已经懂得了,一件非常紧急重要的事情得赶快去完成。

车子在颠簸地前进。拉比齐一路上和编筐人闲谈,吉苔开始打盹,邦达施高高兴兴地在路上跟着车子跑,一会儿靠近左轮,一会儿靠近右轮──自从世上有了狗和轮子以后,情形一直是这样。

最后他们来到了十字路口。

“我们从这儿走,爬上小山,穿过树林。这是一条近路。”编筐人对拉比齐说。

“呀,不是那条路,”吉苔醒转宋了,说:“那个树林里有一个人被抢过。”

这一带的地形,编筐人知道得太清楚了,所以就没有太理会她。他说:“这到我们柳条林是一条最近的路。你不要害怕。我还从没有在那里遇见过强盗。”编筐人很穷,而穷人是不怎么怕强盗的。

所以他们还是向那个树林走去。

拉比齐很高兴,因为这样他就可以早点到达马尔诃的屋子了。凡是任何想要帮助别人的人,总是别的什么事也不怕,只是怕时间晚了。

拉比齐又单独和吉苔在一起

这条路开始是爬山,接着就进入树林。这时天上没有云块,月光非常亮,照着整个树林,好象它就是一个城堡,而且它所有的窗子里面都燃着蜡烛。

编筐人到这里就停下车子,说;“孩子们,你们向左拐就可以走到涂有一颗蓝星的屋子。你们将会穿过一个灌木丛,过了灌木丛以后就会看见那个屋子了。”他朝上一望,瞧见一大块乌云正飘过来,就补充说;“在云块遮住月亮以前,你们就会走过那些树丛。”

拉比齐从车上跳下来,感谢编筐人所给予的帮助。

编筐人把吉苔抱下来,说:“亲爱的孩子,祝你们一路顺风。”于是他便沿着下山的那条路走了。拉比齐说:“来吧,我们从左边下山。”

吉苔想要反对也没有时间了。她、拉比齐又单独带邦达施在一起了。他们沿着树林和灌木丛之间的那条路往下走。他们刚开始,就听见那个编筐人的声音。

“孩子们,”他喊,“注意那个石坑呀!”

一点也不错,就在他们旁边有一个悬崖,下边就是采石的石坑。这是一个危险的地方,因为在黑暗中你可能失足,落下悬崖。不过月光很明亮,他们安全地绕过了它。拉比齐感到很高兴,也很兴奋,他知道很快他们就可以到达马尔诃的屋子。

“如果月亮一直保持这样明亮,那就不会出什么事情了。”编筐人说。

在黑暗的灌木丛中

你不容易料到,云块会发生什么变化,因为那是反复无常的东西。在拉比齐他们没有到达那个灌木丛以前,他们看路很清楚,象在白天一样。不过一走进灌木丛以后,月光就变得微弱了。路也变得很窄,这两个孩子就不大容易看得清楚了。

“我们得继续往前走,”拉比齐对自己说,“路还是很容易看得清楚的。”

他一对自己作出这样的保证以后,他真的似乎就能很清楚地认出路来了。

吉苔在他后面跟着,因为她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楚。邦达施走在他们两人前面。不过这时云块已经把月亮全部遮住了,什么东西也看不见了。拉比齐只能摸着走路。荆棘和小树枝划着吉苔的衣服。

“我们最好停住,”拉比齐最后说,“我们可能迷路,这可不行。”

这真叫他难受,因为他知道他得赶到马尔诃的家。

可是拉比齐不愿意作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他抬头望了望天,希望云块很快过去。他想他不可能离那个涂有一颗蓝星的屋子很远。

“我们坐一会儿,等一等再说吧。”他对吉苔说。

他们于是在一个树根上坐下来,在黑暗和沉寂中等待。在这个灌木丛里,他们周围全是些鸟儿:乌鸦、山雀和野鸽。不过它们象拉比齐和吉苔一样,这时也不敢作声,因为它们害怕狐狸出现。

最后还是拉比齐发出声来:“啊,假如我们能按时到达马尔诃家里该多好!”

“只要那个穿黑外套的不去!”吉苔叹了一口气。

“他说过,他要绕着一条小路去,而我们现在走的是一条捷径。”拉比齐说。

这时拉比齐和吉苔忽然觉得这里似乎并不象刚才那样安静。在他们后面,在灌木丛的另一端,有一个沙沙声飘过来了。

“哎呀,拉比齐,听这是什么?”吉苔低声说。

“也许是一只兔子。”拉比齐说。

他从树根旁站起来,把邦达施拉到身旁。接着他们就听见干树枝被折断的声音。

“哎呀,拉比齐,这是什么呀?”吉苔的声音在黑暗中变得更低。

“也许是一只狐狸。”拉比齐说。

“那不是狐狸,”吉苔用更低的声音说,好像是鬼在私语一样。

“那么这是……”拉比齐开始说。

忽然之间,吉苔拉开嗓子尖叫了一声:“拉比齐,拉比齐!”

离她很近的地方,有一个人在咳嗽。

恐怖

吉苔的这声尖叫过后,刚才的沙沙声和折枝声就立刻停止了。

这更使人觉得可怖。这沉寂、这黑暗,再加一个不知来历的人已经在他们的附近出现,就更增加了这种恐怖感!只有邦达施在拉着拉比齐,为此而感到兴奋得发颤。

忽然有更多树枝被折断的声音。在黑暗中,这两个孩子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形冒出来了,并且走上了这条小径。他们的心停止了跳动──接着他们就听到这个人划了一根火柴。

火柴闪亮起来──

唔,假如你把这本书读到这儿,而你又喜欢拉比齐,那么你最好把这本书合上,等到明天再说!

一次奇遇

那根火柴闪亮以后,拉比齐就可以看出那个人的面孔了。

这人就是“老瞪眼”师傅!他的面色惨白,衣服也被划破了。他站在那儿,用沉浊的声音喊了一声:“拉比齐,是你在那儿吗?”

“是,师傅。”拉比齐说。他伸出双手。他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害怕。

你们可知道“老瞪眼”师傅要干什么?

他径直走到拉比齐面前,把他举起来,说:“拉比齐,我亲爱的孩子!”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抚摸拉比齐的头发和脸!

对拉比齐说来,那天夜里,甚至在他一生所发生的事中,哪一次都没有比这使他更感到惊奇的了。也许在他一生所遭遇的事情中,这次是他感到最惊奇的事了!

因此,也不奇怪,他和“老瞪眼”师傅两人都因快乐而哭出声音来,虽然作为两个男子汉,他们是不轻易流眼泪的。

解释

他们在树根上坐下来──他们三人:拉比齐、“老瞪眼”师傅和吉苔。他们都惊奇得到了发呆的程度。他们不知道说什么好。看来,刚刚冲出云层的月亮要是看到谁坐在那根树根上,一定也会惊奇得很。

只有邦达施一点也不理解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它把它的前爪搁在拉比齐的膝上,瞧了瞧他,接着又瞧了瞧“老瞪眼”师傅。它想他们两人现在在这里一定是要做鞋子。它等待“老瞪眼”师傅取出他的皮革和剪刀来。狗一般很少能懂得新的事情。它只懂得惯常发生的一些事。

“老瞪眼”解释他是怎样来到树林里的。这可不是个简单的故事!拉比齐坐着听,他那个小小的学徒脑袋,一直在打旋。为了不要把读者的脑袋弄得也象拉比齐的那样莫名其妙,我现在就简单地说明事情的经过。

两天以前,当“老瞪眼”师傅赶着车子去赶集的时候,他在树林里被抢劫了。他就是雅娜对拉比齐提到过的那个人。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

“老瞪眼”师傅单独一人在天明时赶着车子出发,因为租给他马的那个人已经先赶着另一辆车子走了。当他来到树林最稠密的地方时,他中了两个人的埋伏。这两个人从树丛中跳出来,把他从车上拉下,同时把他的双手绑紧,拉到树林更稠密的深处。他们把他绑在那儿的一棵树上,接着便赶着车子扬长而去,想让他饿死。

“老瞪眼”师傅在树上被绑了两天。他相信他不会再有别的办法,只好把命交给上帝了。他一生的所作所为;不论好坏,这时都涌上他的心头。他也记起了拉比齐,很想在死去以前能再见他一眼。当一个人被绑在树上,没吃又没喝时,他有的是时间来思考他的问题。在这个时候来思考关于他的学徒的问题,与他在店里大骂学徒的时候相比,方式就大不相同了。

不管怎样,他现在告诉这两个孩子,当时他已经放弃了一切希望,认为他不能从这棵树生还。

“不过昨天夜里,”他继续说,“那绑我的两人中的一个忽然又在我面前出现了。我想他大概是要来杀死我的吧。但相反,他却把绳子解开了。他说:‘走吧,愿上帝保佑你,赶快离开这个树林。’于是他从衣袋里取出一条手帕来,里面包着一块银币。他把银币送给我,说:‘拿去吧。自从我得到它后,我的心就从坏变好了。也许它也可以给你带来好处。我将要重新做人。’”

“老瞪眼”师傅讲完以后,拉比齐不禁叫出声来:“呀,那就是格里戈里!他那块银币就是我替他妈带给他的!她为了他流眼泪,看来并不是没有结果。”

“当然有了结果,”“老瞪眼”师傅说,“一定是这块银币产生了神奇的效果。”

拉比齐由此也就想起,也许同样是因为这块银币,“老瞪眼”师傅对他才变得和善起来。他希望是如此,因为他已感到怀疑,师傅这种对他态度的改变,恐怕不单是因为他被绑在树上、没有东西吃和没有水喝的结果。

“老瞪眼”师傅把他的故事讲完以后,又补充着说:“你知道,由于这个市集,第二次不幸的事几乎又要临到我头上了。”

“第一次又是什么不幸呢?”

“等我们回到家以后,我再告诉你。因为,亲爱的拉比齐,现在你得和我一起回家。你放心,我一定叫你快乐。我现在不能多讲,我太饿了。我只吃了藏在我衣袋里的一小片面包,在溪边我算是喝一点儿水。”

这时云块已经消散,月亮又变得明亮了。“老瞪眼”师傅瞧了不声不响地坐在一旁的吉苔一眼。他觉得她象一只美丽的、受了惊的小鸟。

“这是谁?”他问。

“她是一个孤儿,象我一样。没有爸爸和妈妈,所以我们才凑在一起旅行。”拉比齐说。

“那么我们把她带回家去吧。”“老瞪眼”师傅说。他的徒弟忽然觉得,他似乎变得悲哀起来了。

拉比齐立刻跳了起来,惊叫了一声:“哎呀,我的天,我耽误的时间够多了!乘现在月光还好,我们得及早赶到马尔诃家里去。”

“我们一起去,”“老瞪眼”师傅说,“我不喜欢这个树林。你可以在路上告诉我你要到什么地方去,你为什么要这样赶忙。”

报信

他们没有多久就走出了灌木丛。“老瞪眼”师傅一只手拉着拉比齐,另一只手拉着吉苔。当然,在月光底下走过草地,是再痛快也不过的事。在路上,拉比齐叙述了有关那个穿黑外套的人和马尔诃的奶牛的事情。

接着他们就来到大路上,瞧见了马尔诃的屋子。当他们走近它的时候,一切是那么安静,好象任何可怕的事情也不曾发生过。他们可以听到牛棚里铃铛的响声。那只漂亮的母牛正在里面吃草。

那个穿黑外套的人居然还没有把它偷走!拉比齐很高兴,他及时赶到了!

天还没有大亮。屋子里一切是静悄悄的。马尔诃和他的母亲仍然在睡觉。拉比齐在门上敲了几下,马尔诃的妈妈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想要看看这究竟是谁。拉比齐告诉她,他急着赶来的原因,提醒她要留心奶牛失盗。

当她听了他的提醒以后,她一连向天举了三次手,感谢上帝派来了拉比齐。因为,如果穿黑外套的人偷去了她的奶牛,那么她只剩下十只鹅了。一个母亲,要养活一个孩子,光靠十只鹅是不行的。

“一千个感谢你,一万个感谢你,我的孩子。”她说,紧紧地拥抱了拉比齐一下。

拉比齐告别她以后,就回到“老瞪眼”师傅和吉苔在等待着他的地方。

马尔诃的妈妈穿上她最漂亮的衣服,到官府请求官员夜里派警卫来保护她。

从此每天晚上就有两个警卫来看守她的屋子了。他们都是胆大的人。有了他们,大乱子就不会出了。

不过那个穿黑外套的人那天晚上却没有来,第二天晚上也没有来,第三天晚上还没有来。事实上,他再也来不了啦。每天夜里,警卫总要抽三袋烟。当他们抽到第三十袋烟的时候,他们就认为没有必要再来了。

几天以后,人们发现了一具尸体。那个穷苦的编筐人曾经警告过拉比齐和吉苔要提防那个采石坑。那个人可能就是在一天夜里落进了这个坑里的。

这具尸体穿着一件黑外套。这就是那个穿黑外套的人。他的罪恶的一生就算这样结束了。他是在那块乌云遮住月亮的时候落下悬崖的。

因此那块把拉比齐和吉苔弄得愁眉不展的乌云,到头来还是给他们俩,给“老瞪眼”师傅和马尔诃的妈妈带来了幸运。如果乌云没有及时出现的话,也许那个穿黑外套的人会把他们全都杀死的。

现在拉比齐的一切危险都过去了。下一步等待着他的只有快乐和幸福──他八天前在夜里出走时做梦也不敢想到的快乐和幸福。那时他是感到那么孤独和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