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你最近长点心,”陆恒川仔细的瞅着我:“你命宫……”
“停停停!”我举起手来:“你特么的刚把饭碗拿回来,别老屁股上拔火罐了,老子可找不到下一个让你等雷劈的地方。”
“你这个傻逼就是狗咬吕洞宾。”陆恒川白了我一眼:“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老子熟读知音故事会,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少特么瞎操心。”说到了这里,我寻思了一下,还是试探着问了一个我最关心的问题:“宋家祠堂那些钱你全捐出去了,一根毛都没剩?”
陆恒川白了我一眼。
这王八蛋还真给默认了。
“好哇,那你就给老子在太清堂继续打工,”我这一肚子气:“利滚利,啥时候还完了钱才能走,不然你就老死在太清堂吧!”
陆恒川又白了我一眼:“那就祝你能活到我还完那天。”
这个乌鸦嘴真特么的是没谁了。
一路无话,等到了县城,我让他们先回了门脸,我直奔上头就去了,这两程路下来,我觉得自己几乎都快给睡傻了。
“上头”的先生看见我,一个个都跟特别想我似得:“二先生的这个大买卖做完了?这次的日子可够久!恭喜恭喜!”
我这次打上双塔寺查姚远的事情,又跟西派那边一直耽误到现在,确实也挺长时间了,这么一回来跟上次回老家一样,简直是恍若隔世。
跟他们打了招呼,轻车熟路的回到了大先生的庭院里,果然看见了大先生那个熟悉的,穿着太极服的身影。
这样看上去,大先生真的跟任何一个老头儿都没什么区别――光凭背影,看不出他煊赫的身份,也看不到他辉煌的历史。
大先生的耳朵很灵,一听到了脚步声,没回头也知道是我,只抬起了手招呼我:“千树,你过来看看,这些鱼,是我新养的。”
我凑过去一看,看见一池子碧水里面,确实多了不少鱼――一开始只有白锦鲤,现在变成了灯笼眼,小望天,织锦天女,跟开了一池子花似得,确实比以前素素的好看。
“一开始,是锦鲤死了几条,”大先生自顾自的说道:“后来我就想补上,结果有人知道我要鱼,就把自己的名贵品种送来了,结果呢!打架,原来的死光了,就剩下新的了。”
我琢磨着这话,老觉得大先生这个人比杜海棠还要深藏不露,哪一句话都跟打机锋似得,这话是不是也包含着什么意思?
大先生侧头看着我,笑的露出了一口整齐白牙:“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带了一肚子问题,想问我?”
我一下就给精神了,知我者,莫若大先生也!
我立刻就把这些事情给说了一遍,大先生扯了一张条凳,坐在上面听得津津有味,惊险的地方,也跟着皱眉头,而有趣的地方,也跟着眯缝着眼睛笑――他就像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长辈。
讲到了最后跟杜海棠有关的地方,大先生就开始摸下巴,表情也非常微妙:“没变,她怎么就没变呢!”
怎么样,杜海棠跟大先生,确实有猫腻!
瞅着我这个精光四射的八卦眼睛,大先生笑:“你看看,人不风流枉少年,虽然我现在是个老头子,可我毕竟也少年过,怎么,看不起我?”
“那怎么能呢!”我连连摆手:“不过,杜海棠她……”
“我确实欠了她不少,可这用不着你帮我还。”大先生说道:“你也不用理她,路是自己的,怎么走要别人管?”
“这倒不是,只是……”
“我知道,”大先生摆摆手,很诚挚的说道:“你们李家的事情,你想知道我理解,你确实也有这个权利,可是我答应过你爷爷,这个事情,我不告诉你……你知道,为什么你爷爷不肯养你,要给老济?”
我瞪了眼:“不,不知道。”
可是存思之中看到的告诉我……我是一个很危险的东西,会连累他们。
“那是因为,你爷爷不想让你也进到圈子里来,”大先生说道:“而为什么让你跟着老济,就是因为老济能控制着,不教给你什么东西,希望你们李家,真的做到了金盆洗手,你离着这个圈子越远,才越安全。”
我其实明白,李国庆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普通农民,不也是爷爷有意而为之吗?
取容易,舍不容易。
“我们李家,以前不是被称为窥天神测?”我瞅着大先生:“就这么没落,岂不是对不起祖宗?”
“那个时候,还守着这一切,才是对不起祖宗,”大先生淡然说道:“你说祖宗是希望儿孙抱着技艺死了好,还是坐普通人传承下去好?”
我一下就给愣了,这么说,当时我们李家是没有其他的选择,必须退出圈子?
我还想张嘴,大先生却摆摆手:“你相信我,你爷爷的选择是对的,这些事情,你知道了,对你来说也绝不是什么好事,而且现在李家在你手里,也会逐渐复苏起来,你在意的传承,也已经实现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可说济爷他……”
“老济为什么宁愿那个样子,也不愿意醒?”大先生目光灼灼:“你就没想过为什么?”
我怎么会不明白,八成就是因为济爷……不知道怎么面对我。
“人要看开了,更何况咱们这一个行当的人了,生死自有天命,该不该你知道,也是天命。”大先生接着说道:“要是你的命数注定你会知道,你又急什么?”
说句不恭敬的话,大先生这一番简直都是一些废话,可是这些“废话”入了耳,莫名其妙的,起浮躁的心竟然重新沉静下去了:“大先生说的是。”
“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敏孩子,”大先生一笑,白牙都反了太阳光:“这么久没下鬼棋了,生疏了没有?来,杀一盘!”
我答应了下来,摆好了棋盘。
鬼棋还是看上去毫无章法,可是这里的诀窍,我已经摸透了,几盘下来,倒是大先生给输了,大先生笑:“好,你是出师了,我也放心了,以后……就可以没什么顾忌了。”
这话莫名其妙的,不太吉利。
而大先生一边重新摆棋局,一边问道:“话说回来,老郭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我来了精神:“听说了,他们家的功德出了问题,大先生这边有没有头绪?”
其实我跟大先生对郭屁股的事情是心照不宣的,郭屁股自然是得罪了人,虽然他得罪的人比塔克拉玛干的沙子都多,但有能力报复他的可就少了。
最大的嫌疑人,要数老茂。
“这事儿要我查吗?”我试探着问。
“这事儿,我会亲自查。”大先生盯着棋盘,面色凝重:“你这次回来,主要帮我做的,就是处理上头的事情――你也到了这个时候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大先生在交代临终后事的感觉,怎么想怎么别扭:“机会不是还多着呢吗!”
“不一定。”大先生收拾好了棋盘,接着说道:“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我明天要出门,剩下的事情全交给你――你全可以自己拿主意。”
“您要去哪儿?”我一愣,大先生以前说过,帅不离帐,这不合规矩啊!
“我清账,”大先生一笑:“有些事情,当断则断。”
我是越听越糊涂,只好问大先生上哪儿清账,又是什么帐,可大先生神神秘秘的,却不肯明说。
那天跟大先生告别要回去的时候,大先生忽然叫住了我。
我回过头。
“千树,我就还有一句话,”大先生说道:“再见到了跟三脚鸟卡片有关的,千万不要管――会有麻烦的。”
我一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以后,那就开始算是你的忌讳。”大先生严肃了下来:“记住。”
这“记住”两个字,是命令的口气。
我悚然一动,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可心里对那卡片,却越来越好奇了。
等回到了商店街,古玩店老板和蜜姐听说我们回来了,旋风似得全来了,说要给我接风洗尘,小虎和板面老板立刻说那也别上远地方去,他们家的摊子就合适,地方大,还凉快。
这个聚餐大家吃的脑满肠肥――毕竟出去了这么长时间,肚子的油水早消耗没了。
可惜这次再吃撑了,就没有雷婷婷给揉肚子送健胃消食片了。
说真的,我有点想她。
第二天,大先生果然出了远门,“上头”的事情堆叠下来,我一项一项的办好了,忙的连走神的功夫都没有,就这样折腾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才算弄清楚了歇了口气。
那天没什么事儿,我就溜达回了门脸,算着日子,估摸那个大龟甲马上也要到了,正准备上货运站问问,忽然门口就来了个人,小心翼翼的问:“请问李千树李二先生在不在?我去了上头,上头说在店里,我就赶紧找来了。”
我抬头一看,是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