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一点是阴阳交替之时,这时候的出行不会对游魂造成什么伤害。
我来到城东高新开发区的一幢商品楼901前,按响了门铃。
门开,一股刺鼻的酒味冲了出来。
我还从未见过如此糟糕的女孩,登时怔住了。
并非说她长得不行,其实除了皮肤黑点,身材略胖了些,她的五官还是可圈可点的,即便不能说美丽,也绝不属难看。只不过她现在的扮相足以用蓬头垢面来形容,还满嘴酒气,无论如何都不会给人留下什么好印象。
我问:“请问是钱丽小姐么?”
她茫然点头,眼中充满了烦躁和忧郁。
我掏出一只小首饰盒给她,“这是赵伟托我转交给你的。”
她警惕地望着我,“你认识赵伟?”
“他是我同事。”
她冷笑:“为什么让你来送?他为什么不来?”
我欲言又止。
“是不敢来了吧!哼!没良心的东西,老娘对他这么好,骂几句就走了!养条小狗都知道回来!我不要他的东西,还给他!”说完,转身关门入屋。
我回头一瞥角落,黑暗中的赵伟垂头沮丧,于是我忍不住大声喝道:“你不要会后悔的!”
门又开,钱丽气冲冲的出来骂道:“我后悔?我后悔什么!”
我知道她此刻已被酒精冲昏了头脑,便不计较,从首饰盒里拿出一枚铂金戒指塞入她手心,“他本想向你求婚,谁知因为一时的怒气而失去了机会。”
岂料说完这句,她的怒气更盛,“胡说!哪有请人代为求婚的?他这是在侮辱我么!”
我一怔,完全没想到这层,正要解释时,容貌俊伟的赵伟从黑暗中缓步踱出,接过我手中的戒指,跪着套到钱丽的手指上。
我一笑,对赵伟轻声一句“我在楼下等你”,便离开了。
十多分钟后,赵伟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我连忙上前和他打招呼,他却像没有看到我似的擦肩而过。
望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心中一叹。
刚才的见面是真正的生离死别,他心中必定极为难受。
此时,一股淡淡的异味飘过,仿佛混合着檀香和风油精的味道,令人感到不适。
正打算追上去安慰他时,突然从身旁的一个小巷子里卷来一阵怪风。
邪气!
我忍不住以手掩面,但听耳边响起一声惨叫,赵伟的魂魄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入了巷中。
地府带走死魂绝对不会以这种方式,而且也不会带着邪气。即便是当年那个枉法的散财鬼王,身上也从未见一丝邪气。
巷子有问题!
我手捏法诀,冲到巷子前,呼喊着赵伟的名字,可他却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
冲入巷中,那里漆黑一片,空荡荡的,仿佛不曾有谁来过。
恐惧和懊悔渗入骨髓,我迷茫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本想上楼问问钱丽,可仔细一想她也未必知道。
于是,**********笔直往前走,穿过巷口,来到一间孤零零的小饭店门口。
我一边借酒压惊,一边向服务员打听起这条巷子来,可惜一无所获。
也许是太累了,平日酒量尚算不错的我,只喝了小半瓶泸州老窖便觉倦意袭来,眼皮也越来越重。
不知从何时起,饭店里的温度变得阴冷起来。
“服务员,把暖气开开,冷死了!”我忍不住大叫一声,却没有人回应。
扭头望去,只见饭店里半个人都没有。
奇怪!
我来的时候明明还有两桌客人,即便他们已经买单回家,服务员和老板总该还在吧!
“你是不是想打听那个巷子?”
幽寂的空间某处传来一个低沉的女声,飘飘荡荡的。
“不错,你能告诉我么?”我一边点头,一边四下望去。
饭店不大,饭厅里总共才十来张桌子,我却生起一种巨大的空旷感,望不见那声音的来处。
“知道那么多,对你来说未必是好事。”
“可我的朋友被吸进了巷子,他不该去哪儿。”
凄冷的月光透过落地移门上的玻璃倾洒在门边的一张椅子上,突显出一个身影。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脸庞有一种死样的惨白。
我心中一颤,左手捏起降魔诀。
她只是微微一瞥我的左手,然后轻声一笑,眼中满是蔑视。
她不怕我的法诀!
我苦笑,心中有些失落。
笑声甫落,她缓缓起身开门而出,姿态曼妙。
我连忙追了出去。
她走得并不快,我却拼尽气力也追她不上。
“等等……”我有很多话想要问她,可话到嘴边就成了“等等”两个字。
夜风掠过,将她那头黑色的发丝吹拂扬起,现出一个令人心悸的凄美背影。
她突然回头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接着轻飘飘地进了巷子。
这巷子似曾相似,此刻却又如此陌生。
喵!
彷徨间,一声猫叫自角落里响起,紧接着一个熟悉的细小黑影蹿上了右侧的一堵矮围墙。
它也来了?
这巷子果然有问题!
我顾不上和虎山娘娘打招呼,一路追着那背影来到了一个老式墙门前。
恍惚中,我瞥见那女子正立在狭窄幽暗的过道尽头。
我硬着头皮走到她背后,右手正要搭上她的肩膀,忽见她转过了身体。
月光钻进了乌云的缝隙,四周黑洞洞的。
她低着脑袋,看不清脸庞。
片刻后,垂落披散的长发下传来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你是在找我么?”
一道微弱的焰苗自眼前腾起,现出一张皱巴巴的老脸。
她“桀桀”阴笑,张开嘴伸向了我的脖子……
“啊!”
我惊醒过来,原来是醉后的一场梦么?
饭店内温暖依旧。
服务员正殷勤地招呼着客人,秃顶的老板在柜台里核算着单据。
可刚才的那场梦却如此清晰,清晰到根本不像是一场梦境。
而且,那虎山娘娘也来到了么?
不行,得再去那条巷子看看。
已是凌晨一点,一轮冷月阴阴地照着大地,倍觉诡异。
巷子不短,蜿蜒曲折,静得不见一人。
走了数十步,忽听一丝声音从前方的弯角处飘了过来:“……死的好惨啊,黄泉路上莫回头……”
那声音似乎出自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口中,中间夹杂着呜咽和啜泣,仿佛鬼魅一般飘荡在寂静黑暗的巷子里。
我心中一动,往声音来的方向跑去。
此时一股烟气从右侧的一个墙门里缓缓升起,声音正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我不禁呆住了。
眼前的墙门和刚才梦中所见几乎一模一样。
恍惚中,一股呛鼻的烟气迎面扑来。
我看了看四周的布局,更加断定这里就是梦境中的地方。
不过,我看所有的房门都上着锁,四周布满了碎瓦和苔藓,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过道尽头,一个满面鹤皮的大妈正蹲在一只脸盆边上。
烟不断从铝面盆里往上腾起,她一边絮絮叨叨地喊着,一边向面盆里放着元宝和纸钱。
我怀疑她是否这里的住户,因为墙门口已被人用油漆写了一个大大的“拆”字。
大妈正专心地烧着元宝,陡然发现墙门里来了陌生人,便直起了身子,愕然问道:“你找谁?”
“有个朋友进了巷子,我在找他。”
“这条巷子就剩我一个老太婆,这么晚了怎么可能还有人进来?小伙子,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我怕说出实情吓着她,便摇头道:“也许是我看错了吧。对了大妈,你这么晚在烧什么东西呀?”
“给巷婆婆烧点纸钱。”
“巷婆婆?”我问,“那是啥?”
她不愿意搭理我了,冷冷道:“年轻人问那么多干啥,赶紧趁现在出巷子。”
说到这里,忽然一阵阴风掠过,倍觉瘆人。
这巷子在白天估计都够阴森的,更不用说半夜了。
以大妈的年纪能常年住在这里,足见其胆识过人。
我不想吓坏她,便岔开话题道:“我看这里都快拆了,您住那一间屋子啊?”
大妈一指过道的尽头,答道:“到底那间就是。拆就拆吧,政府总不能让我这孤老太婆睡大街吧。”
“哪能呢,到时候您就住新房子了。”
大妈叹道:“就我这岁数,还能住几天?还是少折腾点好。”
就在此时,我不经意地瞄了眼身后,忽见一个白影在墙门口一晃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