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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纸人新娘

  这时候就听强顺说道:“他们是想往明群他爸坟地去吧。”

  我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咋知道呢?”

  强顺说道:“我听俺爸说,明军他们家的祖坟跟俺们家的祖坟离着没多远。”

  我点了下头,其实我们家的祖坟离着强顺家的也没多远,都在村子西北边儿那一带,要说起来其实也算不上啥祖坟,强顺家祖坟里辈儿最大的是强顺的太爷王草鱼,我们家祖坟里辈儿最大的是我太爷刘念道,我们真正的大祖坟都在黄河边儿呢。

  打村北边往西走了大概能半里地,全程下来等于是从南向东又至北,围着我们村子绕了大半个圈子,最后,绕到了我们村西北头一片玉米地里,这时候的玉米只有齐腰深,视线还算不错。

  这时候,强顺又低声说了一句:“到了,就是这里。”

  我一看,前面的玉米地里空了出一大块,也就是说那一大片地里没种玉米,里面大大小小有八九个坟堆。这时候,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明群他爸停在了一座坟堆跟前,后面的人也陆陆续续在明群他爸后面停下。抬着女纸人的那几个人做出了一个落轿的动作,明群他爸这时候也做了一个翻身下马的动作,随后整整身上的衣裳,朝女纸人走了过去。

  女纸人旁边的小姑娘赶忙朝明群他爸迎上去,两个人一碰面,小姑娘冲明群他爸一抬手,明群他爸停下脚也冲小姑娘一抬手,那感觉就好像小姑娘递给明群他爸一件啥东西似的,紧跟着,小姑娘闪到了一边,明群他爸几步走到女纸人跟前,像在挑啥似的,抬手在女纸人跟前一挑,女纸人连忙站起身,低着头朝前迈了一步,那动作就好像从轿子里钻出来了似的。

  明群他爸看着女纸人笑了笑,女纸人不会笑,面无表情地看着明群他爸,明群他爸走过去拉上女纸人的胳膊,转身朝一个坟头走去。

  一鬼一纸人走到坟头停下,随行的那些人很快围过来围着他们逆时针转起了圈,这情形就跟之前我在大坑里看到的差不多。

  就在这时候,我身边的强顺突然“哎呦”一声,我扭头一瞧,强顺把两只耳朵紧紧捂上了。

  我问他,“咋了,你捂耳朵干啥呢?”

  强顺看了我一眼,反问道:“你没听见么?”

  我一脸莫名其妙,又反问他:“听见啥呀?”

  强顺说道:“这些鬼全都哭叫起来了,吵死啦,咱们活人结婚都是响喇叭、放鞭炮,它们结婚都是又哭又叫。”

  居然还有这么一说呀,我说道:“你知道的还不少嘛。”

  强顺又说道:“你看见明群他爸手里那根哭丧棒了没有……”我朝明群他爸手里看了看,啥都没有,我嘴里却说道:“看见了。”

  强顺接着又说:“电视里古代那些人成亲都是用称杆挑新娘子的盖头,它们是用哭丧棒挑新娘子的轿帘子。”

  哦,我说那小姑娘递给明群她爸一件啥东西,明群他爸又在女纸人跟前划拉啥呢,原来是用哭丧棒挑轿帘呢。

  我又问强顺:“你咋这么清楚呢?”

  强顺立马儿露出一个哭丧脸,说道:“我看过的多咧……”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我不再跟强顺说话,扭脸又看向坟地那里,不过,等我把脸扭过去以后立马儿就愣住了,坟地里居然只剩下了女纸人一个,其他人呢,其他人上哪儿去了?

  我觉得我这时候不能再装了,赶忙问强顺,“坟地里那些人呢,咋就剩女纸人一个了?”

  强顺没回答,拉了我一下,我冷不防差点儿给他拉躺在地上,我问道:“你干啥呀?”

  强顺说道:“快追呀,那小姑娘要走远了。”说着,迈脚就追。

  我赶忙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说道:“你先告诉我那些人去哪儿了,咋就剩下女纸人一个了?”

  强顺说道:“都散开走了,咱赶紧追那小姑娘呀,再不追就走远了。”

  说着,强顺挣了挣胳膊,不过我没放开他,我说道:“别管那小姑娘了,你先看看明群他爸去哪儿了。”

  强顺闻言,没往坟地那里看,反而瞪着眼睛珠子审视起我,强顺问道:“刘黄河,你到底跟着他们干啥来了?”

  我一窒,“我、我跟着他们,我我……”

  “好哇,你又骗我!”强顺终于在这一刻大彻大悟了。

  我没底气地说道:“你、你别带那个‘又’字,我以前啥时候骗过你了。”

  强顺气急败坏道:“从小到大,你骗我的次数还少么。”说着,强顺反手一把也揪住了我,叫道:“今天我跟你没完!”

  我赶忙说道:“行行行,你想咋样都行,不过你得先帮我看看明群他爸现在去哪儿了。”

  强顺没看坟地那里,依旧揪着我,说道:“叫我看也行,你现在把那小姑娘给我逮回来。”

  我说道:“逮啥小姑娘呀,我现在在办正事儿,你可别跟我怄气。”强顺叫道:“我今个儿就跟你怄上了,用你家的法术把那小姑娘逮回来就我给你看。”“你、你咋这么不讲理呢。”我知道,现在强顺纠结的不是那小姑娘,是故意给我出难题呢,就因为我“又”骗了他。“我今个儿就不讲理了!”我一看,看样子今天真把这熊孩子惹火儿了,想了想说道:“行,你先帮我看,我一会儿就把那小姑娘给你逮回来。”“不行,你先逮。”我就怕他这么说,我把头一耷拉,说道:“强顺,对不起,我错了,我跟他们过来,其实是想救明群他们母亲的,他们母亲要是熬不过今天晚上,可能就要没命了,那小姑娘根本就没有看过我,把你骗过来,其实就是想用用你的阴阳眼……”强顺慢慢松开了我,忿忿说道:“我以后再也不跟你玩儿了!”说着,扭头朝坟地那里看了过去,我也看了过去。没一会儿,就听强顺说道:“明群他爸在纸人脚前蹲着呢。”我问道:“他在干啥?”“像是在……”强顺的话还没说完,“腾”地一下,女纸人整个烧着了。“点火……”强顺看着女纸人身上熊熊火光说道。看着火光我立马着了急,女纸人一烧,明群母亲的魂魄搞不好就完了,我一拉强顺,“快跟我去救火。”强顺站着没动,眼睛依旧死死盯着燃烧的纸人,说道:“明群他妈从火里出来了。”我身子一顿,忙问:“你说啥?”强顺看了我一眼,说道:“明群他爸从火里明群他妈拉出来了。”我看不见明群他爸跟他妈,就看见纸人燃烧的速度很快,要是再不过去扑灭一会就烧没了。这时候就听强顺又说道:“明群他爸拉着他妈钻进坟堆里了。”啥?完了,我赶忙一拉强顺,“走,回明群家里看看。”这一次我们不是用走的,一口气跑回了明群家里。这时候,明群家里的房门还是四敞大开着,可能因为我们跑的太快,跑到他们家里以后,导致他们家鸡窝里的鸡乱叫了起来,紧跟着,那只大公鸡咯咯咯打起了鸣。我跑进屋里,直接冲进北里间,气喘吁吁把明群喊醒了,之后,我们三个一起走进了明群母亲的房间。就见里间床上,明群母亲脸朝上平躺着,单子这次也没蒙头,双手在胸口放着,整个儿显得很安静,不过脸上却没有丁点儿血色,看这架势,说明已经有点儿不对劲,我仗着胆子走过去把手伸到她鼻子底下一探。没气儿……这时候,村里的鸡都叫了起来,天渐渐亮了。明群走出里间把明军喊了起来,兄弟两个在他们母亲床头哭嚎了起来,我跟强顺抱着一丝不是希望的希望,把张敬安喊来了,张敬安进里间看了看以后,出来低声跟我们说,人都快凉了,早就没脉了。天彻底亮了以后,我跟强顺各自回了自己家,奶奶这时候已经打外面溜达一圈回来了,她显然一点都还不知道明群母亲的事儿。我垂头丧气的把事情前前后后跟她说了一遍,奶奶听完,坐在那里许久不见动作,又过了许久,奶奶这才叹了口气,她说道:“人算还是不如天算,阎王叫人三更死,谁能留人到五更呢,这就她的命呀……”我这时候还有很多话、很多疑问要问奶奶,不过,怎么也张不开嘴问了。邻居们再次到明群他们家里帮忙,简简单单的把明群母亲跟他们父亲埋到了一块儿,我安慰明群他们兄弟三个,你们爸爸接你们妈妈去过好日子了,我亲眼看见的,兄弟三个听了又哭上了。这件事过去一个星期以后,我问奶奶,为啥强顺在明群家里看见两扇大黑门,那黑门又是啥东西。奶奶说,那是鬼门,除了鬼门,还有鬼路、鬼桥、鬼房子,那鬼门可能在还没有明群他们家房子的时候已经有了,他们盖了房子以后,偏巧大门跟鬼门合到了一块儿,这很不吉利的,门就成了凶门,住在凶门里的人,一般都不会长寿,他们家要是盖房子的时候,找风水先生看看,也就不会把门修在凶门上了。我又问,为啥明群他爸刚死还不到一年,好像就有跟班的了,好像很多鬼都在帮他。奶奶说,那是他生前积的阴德多,你太爷去世的时候,家里就剩下我跟你爸,我都没出门报丧,结果你太爷出殡那天来了好些人,他们抬来了上好的棺材、拿来了上好的寿衣,你说他们是咋知道你太爷走了呢?听奶奶这么说,我心里透亮了,没说话,点了点头。明群母亲这件事呢,到此也就结束了,不过,那个白裙子小姑娘的故事,并没有结束,十多年后,我跟强顺又见到了她,我们那时都快三十了,她还是那么年轻,都能喊我们“大叔”了。时间呢,又是一晃,初三的期末考试结束了,学校给我们初三放了一个礼拜的假,假期完了以后,我们就要开始复读,迎接一个多月以后的中招考试。不过,就在这一个礼拜假期的第三天,这天下午,刚刚吃过中午饭,强顺过来找我,说到西边七八里外一个厂矿的游泳池里游泳,这时候,我们这里的水坑早就臭的下不去人了。准备好了物件儿,推着自行车我们两个刚要出门,冷不丁的,门口出现了一个老头儿,看着有六十多岁,尖瘦脸颊,皮肤略黑,头顶挽着个发髻,发髻上还横插着一根竹签子,一身淡青色的长袍,一双千层底的黑布鞋,看这身打扮,像是个道士,风尘仆仆的,像是从外地步行过来的。这种人我们见的多了,一般都是要饭的,也有骗子,装成出家人要粮食要钱的。不过还没等我开口,老头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强顺,首先开口问道:“请问,这是白仙姑家吗?”我一听,原来不是骗钱要饭的,我说道:“我奶奶在屋里休息,你找她有啥事儿吗?”老头儿一听,眼睛顿时一亮,脸上露出笑,问道:“你是……白仙姑的孙子?”我点了点头,老头儿又说道:“这太好了,终于给我找到了,麻烦小兄弟,跟你奶奶说一声,黄花观歆阳子关门大弟子陈辉来访。”说着,双手抱拳给我作了作揖。“啥?”我朝后退了一步,把老头儿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这普普通通、貌不惊人的,“你就是陈辉?”老头儿一愣,“小兄弟听说过我?”我说道:“我奶奶经常提起你。”老头儿脸上又露出一丝笑,说道:“那就麻烦小兄弟到屋里跟你奶奶说一声,我有要事找她。”说着,老头儿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儿递给我了,我接过来一看,像是个木头牌子,比烟盒稍微大一点儿,上面写着“四水”两字。“四水令?”我看了老头儿一眼。老头儿忙说:“小兄弟也认得这令牌?”“听我奶奶说过。”见到令牌,我语气赶紧客气了起来,我说道:“您等一会儿啊,我这就去喊我奶奶。”说着,我把自行车推回院里,拿着令牌进了屋。书说简短。从抗日战争时期就销声匿迹的陈辉,几十年后居然突然拿着“四水令”来找我奶奶,因为他遇上点儿麻烦事儿,想让我奶奶跟他到外地去一趟。不过,奶奶这时候都快八十了,老胳膊老腿儿的她还能去哪儿呢。奶奶没办法,把我喊进了屋里,奶奶跟我说,我太爷当年承诺过歆阳子,无论以后谁拿着“四水令”找到咱们家,咱们家里的人都要全力帮忙,现在就听你一句话,你是接着上学呢,还是应承下你太爷当年的承诺给陈道长帮忙呢?我一听,奶奶这话里的意思,好像这忙还挺大,不是一两天就能成事儿的。这时候,我早就不想上学了,一心就想天高地阔的到外地闯荡闯荡。连顿都没顿,一口我就答应下来了。这时候,强顺也在旁边,他羡慕的不得了,这么大个人了,到我奶奶跟前撒娇,也要跟去,他的借口是,我要是走了,以后就没人给他胸口抹血了,我现在走到哪儿,他现在就要跟到哪儿。奶奶点了点头,对陈辉说,他们俩一起去,好歹也是个伴儿。当天晚上,奶奶跟我爸还有王思河,撒了个弥天大谎,说陈辉在南方开了间门面房,专门给人看风水算命,生意很不错,不过店里现在就缺个驱邪驱鬼的,这俩孩子既然都不愿意上学了,不如叫他们跟着陈辉到外地去锻炼锻炼。我爸对陈辉还有“四水令”的事儿也清楚,最后他跟王思河分别问了问我跟强顺,我们两个全都一口咬定,打死也不上学了!第二天,我们简单收拾了一些行李,跟着陈辉上路了……